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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娘掌家 page 20 作者:千寻

  她不懂,为什么找到一个正确的男人就这么困难?

  她不求荣华富贵、不求誥命加身,她求的不过是平安顺当,怎么就……是她不够虔诚?

  手攥得死紧,指甲陷入掌心,刮出两道伤口,她却浑然不知道。

  茫然间,她走入后山,那个有金矿、传言中有许多野兽的后山。

  路很小,她被芒草割出许多细碎伤口,上回有苏蒙拿着镰刀在前头开路,现在最只能仰仗伤心开路,但是野草伤不了她,伤她的是曾经的开路人。

  “嫂子,咱们回去吧,您这样子,老大会担心的。”

  担心?没错,他那样重情重义,当年大哥一句话就把他拉进皇帝阵营,做尽危险事儿,他肯定会担心她的,但她哪需要他的担心?

  她要的是他的在乎、在意,要他的心。

  “老大不回来接我们,和晚儿的娘有没有关系?”她问。

  是的,她钻牛角尖了,明知道这种比较没有半点意思,她还是忍不住比较。

  “这,这……”他卡两下,女人的心思弯弯绕绕太奇怪,他不懂她怎么会问这个,他回过神,“没关系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她的问题,她却把他的卡住当成欲盖弥彰。

  瞳瞳微笑,她猜错了,不是处着虚着便旧情复燃,而是再相见恍如隔中,千般万般衷情诉不然。

  “嫂子,你别胡思乱想,等你进京,老大会把事情跟你说清楚的。”

  还想哄她进京?男人对齐人之福都这么感兴趣?

  厌恶极了,她指声道:“不许跟着我!”说完用力一推。

  通哥儿没想到嫂子会推开自己,一个踉跄,没站稳,待他站稳时,立马快步追上。

  可是……怎么会?オ一个拐弯,嫂子就不见了?

  第十章  入京沦为妾(2)

  通哥儿不知,瞳瞳陷入父亲布下的阵法中,她没心思去看符号、数树木,她亟欲发泄地只在阵法中不断往前跑。

  同样的地方,她已经跑过好几轮,但她想跑,用尽力气跑,她认为只要跑得够快,就能把伤心狠狠掉到后面。

  只是哪能够啊!没甩掉伤心,她越跑越难过,没有人跟着看着,她放任眼泪往下流。

  汗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仍然坚持往前跑,直到……

  何桐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月上东山,深夜的后山鬼影幢幢,她没有心思恐惧,因为胸口早已被哀愁占领。

  她不懂,同样是伤心、同样是不甘、同样是难以割拾,为什么这次无法豁达转身?为什么离开的念头扬起,心便痛得无法承担?

  蜷缩在树底下,入秋的夜很冷,她瑟瑟地抖着。

  看见女儿,何桐松口气,胸中的紧张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他怒道:“我没想到自己一手教养起来的女儿竟然这么畏缩胆小,碰到问题不敢面对。只会躲起来背着人哭吗?如果你还是我的女儿,就收起无用的眼泪,走到苏蒙面前,把事情说清楚,把他的态度看清楚,如果他不要你,就背过身,不过是一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

  瞳瞳僵硬的抬起头,注视忿忿不平的父亲。

  何桐心急,急得语无伦次,他在后山待过数月,很清楚这里有多少野兽,入夜后多么危险,确实,苏蒙不道地的处理方式让他生气,但瞳瞳的反应更教他失望。

  天下何处无芳草,下一个男人肯定会更好。

  前世,他没少在女儿耳边传递这种讯息,他盼的是什么?盼望她不要在感情当中受伤。

  不说天底下男人多薄倖,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深厚根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能够维持一世不变的关系,靠的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是道德与责任。

  在道德感薄弱的世界里,不懂得自立自强的女性,凭什么享受爱情?

  他这么努力教导,以为女儿可以将感情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知道女儿如何处理与袁裴的感情时,他忍不住为她喝彩,虽然当断则断需要勇气,但委屈将就亦盼不来幸福,他为女儿的理智与果断高兴。

  没想到不过几句闲言碎语,真相如何尚且未知,她竟然就尤许自己如此软弱,恨铁不成钢呐!

  见瞳瞳不语,他又道:“我是怎么教你的?这世上,旁人只会乐意分享你的快乐,却懒得理会你的痛苦,任由自己陷入痛苦是最愚蠢的事,碰到问题唯一的解决方式是勇敢面对,你没有第二条路。”

  话说得简单、他知道这是多严苛的要求?

  瞳瞳抬起眼,狠狠咬唇,逼下两道泪水。“没错,哥哥病了,你和妈妈不能在我身上花太多精神,于是你们不断要求我自立坚强,不断要求我勇敢果断。

  “得知妈妈的下落,你毫不着犹豫抛下我离开,因为你认定我够坚强,够勇敢,够有本事面对所有危难。可,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个大学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车祸?

  “因为哥哥住院,需要一大笔医药费,我下课之后,还要打工到天亮,因看护打电话告诉我,哥哥陷入昏迷,我紧张害怕,骑着摩托车飙到八十,我很累、很忍惧,我头痛,眼昏花,马路在我眼前变成两条线,不是大卡车的错,错在我,懂吗!是我去撞卡车的。

  “凭什么我必须勇敢坚强?凭什么我不能无助脆弱?凭什么哥哥是我的责任?你知不知道,我累,不敢说,我怕,不敢讲,我需要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来支撑我,可,你……做了什么?你只告诉我,“彤彤,你必须独立坚强。”

  此生也是,恶劣的父亲继母,她与大哥在这世间苦苦奋斗,她一肩撑起袁家,可到头来,换到什么?如今,同样的事重演了,她凭什么不能退缩,凭什么不能躲起来?谁规定她非要鼓起勇气向行前?

  她说得何桐哑口无言,他做错了吗?他在乎妻子,把心全放在她身上。

  为了儿子,妻子坚持去当战地记者,夫妻大吵一架,却没有改变她的决定。

  她走了,他不禁恨上儿子,他把儿子交给未成年的女儿,让她负起所有的责任。

  他忘记她还小,需要人照顾呵护,他不工作了,把所有的时间和金钱都用来寻找妻子。

  还要求女儿自立自强。

  他把爱情放在第一,却教导女儿男人不可信,他是多么矛盾。

  瞳瞳狼狈地扶起树干,快步跑开。

  现在的她,有满腔愤怒欲发泄,她不想用恶毒语言来伤害父亲,她仍然渴望亲情,仍盼着团圆。

  何桐怔怔看着女儿背影,承认,错了,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他却自私地对她严苛要求,瞳瞳是该怨他,恨他……

  又寻了一处坐下,直到朝暾初起。

  还是很冷,还是很怕,还是想挖个洞躲进去,尽管心底明白,躲避不是好方法。

  “瞳瞳。”何桐寻来。

  没转身,背着父亲,她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抱歉。

  他轻叹道:“对不起,生你的时候,你妈妈得了妊娠毒血症,生产过程一度危极,那之后,我不想让你妈妈生孩子,就去结扎了。

  “我重视你们兄妹的教育,我认为可以把你们栽培成菁英,但是你哥发病得早,儿子承担不了我的期待,我就把所有的盼望全压在你身上,我对你的挫折视而不见,我以为要求严苛是促使你上劲的动力。”

  用手背家抹掉眼泪,她知道的,所以她咬紧牙关承担下所有委屈,许是父亲的教育已深深烙印在身体里。

  当年“师父”教导医术时,严格得近乎无理,看得大哥心疼不已,数度反对她习医,她说服大哥,她说严师出高徒。

  是骨子里的坚韧作崇,她不低头、不屈服,习惯咬牙面对所有困境,虽然羡慕柔弱女子有人呵护,可她终究不是那种人。

  吸吸鼻子,她转过头,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的,你的教育没错,是我没想清楚。”

  “不,你该说的,我对你确实不公平。”

  摇头,公不公平已经过去,她不想纠结,况且一个晚上足够她想清楚了。

  “爸说得对,躲避不能让事情变得容易,我决定进京,听听苏蒙的打算。”

  点头,她永远是让他骄傲的女儿,何桐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语尘,我们不会教你受委屈的。”

  “我知道。”

  苏蒙派来的护卫队一到,他们就出发了,除箱子里的上千两银子之外,家里没有什么非要带上的。

  这一路,瞳瞳心里揣着事,走得无比辛苦,连月的路程,让她双颊凹陷、脸色苍白,瘦得一张脸只剩下两颗眼珠子。

  何桐没有多说,他很清楚心理影响生理,他是个严父,不懂得宽慰人,只会用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看着女儿。

  终于,他们在毅勇伯府前下车,匾额已经挂上,朱红色的大门气派恢宏,围墙很高,看来皇帝赐下的七进府邸很惊人。

  只事到临头,瞳瞳仍然有躲避的慾望,但严父在身边,她不允许自己脆弱。

  通哥儿敲开门,门房将人迎进去,通哥儿和何桐被留在外院,管事嬷嬷领着瞳瞳、晚儿和阿晨、阿曦往后院走去。

  林宜瑄就在后院月苑门边等着,看见晚儿,她满脸激动冲上前,一把抱住儿子。

  “娘的心肝宝贝,娘很想很想你,你想娘吗?”

  瞳瞳细细审亲林氏,那是个美丽的妇人,气质高雅、言行温婉,是古代男人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她哭过一阵,终于松开手,捧着晚儿的脸,问:“你记得娘吗?你想娘吗?娘好想你对不住,这些年娘没在你身边,你气娘、怨娘吧,只是气过怨过后,原谅娘,好不好?”

  这大半年里,晚儿的语汇理解度有很大的进步,只他不懂……娘就在那里啊,她正牵着阿晨,阿曦,怎么又跑出一个娘?

  不过这个娘很漂亮,看起来又很可怜,于是想了想,他体贴地点点头。

  得到想要的答案,林宜瑄忍不住泪水直流,再度抱紧晚儿,而温和善良的晚儿,学着瞳瞳,轻拍她的背安抚。

  这是对的,代表她教出来的孩子有显柔软的心,但……为什么心痛得厉害?

  瞳瞳吃味了,或觉辛苦带出来的孩子又要被抢了,恍惚间,慎儿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娘,永永远都别离开慎儿,行吗?”

  “慎儿有了媳妇便会记挂娘的。”

  “娘和我一起高飞,我背着娘,我到哪儿,娘就到哪儿。”

  话还在耳边,他转身就喜欢上程雪儿,他的背有人预约,高飞没有她的分。

  下一刻,裴哥哥的声音出现——

  “你不应该离间慎儿和雪儿,他们将来要同处在一个屋檐底下,必须相亲相爱,视彼此为知己,我很高兴他们能够投缘,却不该因为自己的狭隘妒忌,破坏他们的纯粹情谊。”

  “他不是你的,他是他自己的,有权利选择喜欢谁,讨厌谁,你可以控制八岁的他,等他十八岁,你还能逼迫他?到时,你只会让他恨你。”

  所以,她能够再次狭隘、嫉妒?

  当然不行,林宜瑄不是雪儿,是怀胎十月生下晚儿的亲娘,她不想冒着让晚儿怨恨自己的风险。

  孩子无过,错的是大人,她的伤心不需要孩子来承担。

  林宜瑄哭过一阵,好像突然发现瞳瞳存在似的,她起身抹去眼泪,笑着上前握住瞳瞳的手,说道:“好妹妹,姊姊终于把你给盼来,路上好走吗?瞧你,风尘扑扑的,先安置下,爷进宫,很快就回来。”

  姊姊、妹妹?林氏是以主人的身分说话?瞳瞳失笑,原来在她还没到之前,身分已经被定位了。

  “小乔,你带少爷去梳洗干浄,厨房里备下的东西,让人送过去,”林宜瑄下令。

  “是。”丫头上前领人。

  但晚儿不想和娘分开,他拉拉瞳瞳的手。

  瞳瞳顿下然下身,对他说:“晚儿跟姊姊过去,进屋后先喝点热水再洗澡,吃过饭后,别忘记药丸子。阿晨,阿曦,你们也把自己洗干净,少爷刚到新地方会害怕,你们随时都要留一个人在他出边。”

  晚儿有些受寒,她把荷包里的桑菊饮递给阿晨。

  “是,夫人。”

  “娘,我想跟您一起。”晚儿环住她的脖子撤娇。

  “乖,晚儿是男子汉了,要勇敢哦,娘打理好后就过去看你好不好?”

  “娘不来,晚儿不吃饭。”

  “不对,晚儿要乖乖吃饭,消食后再吃药丸,都吃完,大概就能看到娘了。”

  “要等这么久吗?”

  “娘会尽快。”

  “打勾勾,不能太晚。”

  两人打过勾勾之后,瞳瞳起身,却意外发现一脸晦涩的林宜瑄。

  注意到瞳瞳在看自己,林宜瑄无奈一笑,道:“对不住,瞳妹妹,你把晚儿照顾得很好,我不该嫉妒的,说到底是我不好,我后悔了,那年要是别那么害怕,别急着离开……要是相公早点告诉我他打算怎么做,我绝对不会抛下他们父子。”

  瞳瞳蹙眉,她对林宜瑄的后悔不感兴趣,也无意了解她的嫉妒。

  倘若苏蒙打算接纳林宜瑄的后悔,那么他们便一拍两,她可以坚强一次,没道理不能坚强两回。

  人总是在挫折中成长,她假装自己不在乎,低声道:“我累了,可以先歇歇吗?”

  脸色微变,林宜瑄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

  她僵硬了笑容,吸口气道:“当然,瞧我太心急了,没想到妹妹长途跋涉,我领妹妹去休息。”她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说:“我安排妹妹住在临风阁,那里离我和爷的院子近,爷常不在家,妹妹可以随时过来寻我说话。”

  我和爷的院子?意思是两人旧情复燃,已经住在一起?

  心被剖了,抽痛得厉害,瞳瞳没回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

  “爷说妹妹喜欢打理药田,我打算让人把你院子的花圃改造成药田,不知妹妹意下如何?我希望妹妹在这里能够住得舒心,就当是我在报恩吧,我真心感激你把相公和晚儿照得这么好。

  “对了,我还给你裁了几件新衣裳,都是京城时兴的样式,不是姊姊自夸,我的女红不差的,我做的衣服,爷特别喜欢……”

  这是在炫耀?炫耀他穿她的衣、睡她的床,还把后院大小事交给地打理,以示对正妻的重观?

  不需要,真的,她对争权夺位不感兴趣,她来,只是要苏蒙一个态度。

  突然,林宜瑄停下脚步,转过身,泪水盈眶。

  猝不及防间,她朝瞳瞳跪下,“妹妹,我知道爷为难,他早已视你如妻,却与我有婚约前,他不知道如何说服你为妾,也不知道如何安抚我的伤心。

  “我知道妹妹并不喜欢我,于你而言,我才是那个从中插一脚的人,但求求你,别再让我和晚儿母子分离,那是我最珍爱的儿子啊。

  “这些年我不断悔恨,不该为自己的胆怯抛下他们父子,我很欣慰,爷愿意原谅我、愿意让我回到他身边,但是妹妹……虽然我为妻、你做妾,我愿与你情同手足,一起服侍爷,妹妹青春正好,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能不能把晚儿让给我,让我们母子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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