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逃?”突然,有人冲上来一把拉住她。
她吓了一跳,正想挣脱,他却顺势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啊!”她摔了一跤,跌在地上,疼得起不来。
“穆希恩,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我要代替当家的教训你!”那伙计说完,脱下布鞋往她脸上扔。
她下意识的把头一转,抬手去挡。
“喂!大家一起来教训她!”他一声吆喝,其它人便围了上来。
愤怒会被引发、被煽动、被传染,几个伙计一听见他的吆喝,像是着魔中邪般的围了上去,每个人都脱下鞋子朝她身上打。
“住手、不要……”她无处可逃,无力反抗,只能双手抱头保护自己。
“打她!让她好看!”几名伙计像是杀红了眼,毫无理智可言的连手攻击她。
他们自以为正义,自认为是在替天行道、替聂平远出气,全围着她往死里打。
她惊恐又悲哀,可她不气他们,只能咬牙忍泪,蜷缩着身躯忍受着肉体及人格的羞辱。
这时,一辆马车刚至,有人掀开帘子疑惑的探头,正是聂平莘。
“伙计们在做什么?”见万济堂的伙计团团围着一个人叫骂踢打,她不禁纳闷。
马车上尚有一人,便是聂平远,他先下车来,一边牵着聂平莘下来,一边吩咐驾车的四平,“叫他们住手。”
四平点头,便朝那群人喊着:“住手、住手。”
然而一群伙计杀红了眼,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般,聂平莘按捺不住性子,迈开步伐便往前冲去。
“你们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几名伙计听见她的声音,才像是回了魂似的同时停下手,然后惊疑的望着正走过来的聂平莘,以及她身后不远处的聂平远。
大家一惊,立刻停手并退开,这时,聂平莘看见倒在地上的是穆希恩。
“嫂嫂?!”看见穆希恩那狼狈受伤的模样,聂平莘难掩心痛,几个大步冲上前去。“嫂嫂,你没事吧?”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穆希恩,忧急的问。
看着她,穆希恩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可是她终究忍住了。
“我没事。”她故作淡漠。
“小姐,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她——”
“你们住口!”聂平莘打断了他们,气愤地说,“不准这样说我嫂嫂!”
“小姐,她已经不是你嫂嫂,她给当家的下了休书了。”伙计嗫嚅说道。
“你们懂什么?!”聂平莘对着他们啦哮,“嫂嫂她——”
“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突然,穆希恩语气冷淡的打断了她。
她一怔,狐疑的看着穆希恩,“嫂嫂,你……”
“我已经不是你嫂嫂了。”穆希恩轻轻拨开她的手,然后艰难缓慢的站了起来,“我已经把休书给了你大哥,我跟聂家毫无瓜葛了。”
闻言,聂平莘一脸震惊受伤地道:“嫂嫂,你别这么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一定是司马毅逼的。”
“他没逼我。”穆希恩唇角一勾,“我是自愿跟他的。”
“不可能,你不是那种人。”聂平莘泪如雨下。
看着跟她情同姊妹的聂平莘如此伤心又痛心的样子,穆希恩心如刀割,但她不能哭,不能动摇,不能回头。
她答应司马毅休了聂平远,是为了让聂平远得以恢复自由,替自己及万济堂洗刷污名,只是日后纵使洗刷了污名,恢复聂家声誉,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
她是跟了仁康王的女人,就算她与司马毅有名无实,也是个不清不白的女人了。
她,注定跟聂平远再无缘分。
“你哪里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故作无情地道:“你出生便是金枝玉叶,可我不同,我穷过苦过,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你懂吗?”
闻言,聂平莘难以置信也无法接受,她猛摇头,泪眼汪汪的望向站在原地不动的聂平远。
他没有表情,文风不动。
“大哥,”聂平莘哭喊着:“你说话呀!”
聂平远走了过来,揽着聂平莘的肩便旋身朝侧门走去,与穆希恩擦肩之际,他低声地说:“我会还你公道的。”
听着,穆希恩的泪水应声而下。
穆希恩跟着司马毅回京城了。
本以为一回京城便要择日成亲,但因为国师说司马毅不宜在二十岁这年娶妻,因此婚期延至一年后的初春。
就这样,穆希恩以客人身分在王府住下了。
这期间,聂平远没有一天松懈放弃过,他一边进行调查,秘密寻访每一个相关人士,并持续探访伪药受害者并提供金钱及医疗帮助。
一开始他总吃闭门羹,甚至遭到拒绝及羞辱,可他不死心,始终表现出高度的诚意及决心,终于慢慢打动了受害者家属的心,并与万济堂进行协调。
而在这同时,天祈城有一家新药行同济堂正如火如荼的筹备中,同济堂开在与万济堂同一条路上,一家在路头,一家在路底。同济堂的幕后老板十分神秘,店都快开幕营业了,大家还不知道当家的是何人。
就在同济堂开幕前夕,周氏趁着向聂老太爷请安时,宣布了一件事情。
“老太爷,相信平远跟您提过同济堂的事了吧?”
聂老太爷微顿,“平远是提过,听说同济堂就开在万济堂附近,怎么了吗?”
“老太爷,同济堂的老板是我。”她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一脸错愕,除了聂平远。
“娘,您说什么?”
周氏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向聂老太爷说明,“老太爷,如今万济堂是什么景况,相信您是知道的,再这样下去,聂家三代基业恐怕就要在这儿毁了。”
说着,她转头看着聂平远,无奈地说:“平远虽有心有才,可如今万济堂摊上伪药的事,也不知何时方能翻身。”
“娘,只要证明万济堂没卖害人的伪药,万济堂跟济生院就能重新营业,您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弄一家新店号来打万济堂?”聂平莘激动不已。
“平莘,”周氏眉心一蹙,无奈沉叹,“娘绝不是要用新店号打万济堂,而是要为聂家开出一条生路呀,如今万济堂已毁,若不另起炉灶,早晚坐吃山空。”
聂老太爷错愕,无法谅解她先斩后奏的行为,可如今他已将万济堂交给聂平远,便也不好过问。
“老太爷,我这么做全是为了聂家,希望您能谅解。”周氏身段极低,低声下气地道:“我之所以直到今天才向你禀明此事,全是因为担心您老人家反对,只好斗胆……”说着,她怯怯的望向一直没发言的聂平远。
“平远,二娘的苦心你应该能理解吧?我是不忍看聂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呀。”
聂平远唇角微微上扬,神情平静从容,像是对她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惊讶。
“二娘,我能理解。”说罢,他看着聂老太爷,“爷爷,二娘说得对,聂家不能坐以待毙,二娘这么做确实对聂家有利无害。”
有了聂平远的支持,周氏脸上浮现笑意。
“平远,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周氏续道:“同济堂会由罗定波担任大掌柜,一些伙计及大夫也会先调至同济堂,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聂平远沉吟须臾,问道:“二娘,这些人是否该跟万济堂、济生院撇清关系?”
她微顿,“你的意思是?”
“人们如今对万济堂失去了信任,若外头的人知道同济堂只是万济堂的分身,恐怕也难以信服。”他说。
她忖了一下,似乎觉得他所言甚是。
“那你想……”
“同济堂跟万济堂、济生院无关,也跟聂家无关,它是二娘娘家所有,是二娘的资产,二掌柜、那些大夫跟伙计也都与万济堂无关。”他直视着她,“这些事,二娘务必要昭告公众,以免疑虑,影响了同济堂的运作。”
“那么,你对此没意见吧?”她再一次确认。
“当然,有劳二娘了。”他深深一笑。
第9章(1)
同济堂开张了。
周氏居于幕后,将同济堂交给罗定波打理。这么做主要是要让同济堂完完全全跟聂家脱钩,毕竟她是聂家的媳妇,若她出面主导,人们自然会将同济堂跟万济堂联结在一起。
于是,她让罗定波对外表明他才是同济堂的负责人,因为不忍一票伙计因万济堂关门而生活无以为继,于是在大家的推崇下筹资开设了同济堂,以为天祈城民众继续服务。
同济堂虽有大夫驻店,但几乎不为人诊疗医病,而是着重推广补药,主打一些滋阴补阳的丹药及补汤,罗定波甚至替补药取名为“男神丸”跟“美人汤”。
凡声称有滋阴补阳之效的补药,向来都备受注意,男人重补阳,女人要滋阴,不管有效没效,总想尝试一下。
在服用过同济堂的丹药及补汤后,许多人都感受到它的奇效,顿时,男神丸跟女人汤在天祈城大卖,男男女女趋之若鹜,不多久,青楼里也开始盛行服用同济堂的丹药,花姑娘及龟公龟婆都私下到同济堂取药,然后再转卖给寻芳客服用。
寻芳客服用之后立获神效,因此大受欢迎。
同济堂开业才一个月便取代了万济堂,成为天祈城的药王,只要一开店总是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每天的进帐相当可观。
罗定波几乎三两天就进聂府向周氏报告营业情况并呈上账册,搞得聂平莘十分不悦,不只不给罗定波好脸色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黏着周氏。
这日,向聂老太爷请安之后,几个人步出千寿阁。
“平莘。”周氏喊了聂平莘一声,她却置若罔闻,径自的往前走去。
聂平远见状,喊住了她,“平莘。”
听见聂平远唤她,她停下脚步,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兀自板起了脸孔。
“你娘喊你,没听见吗?”他替周氏唤住了她。
周氏走上前,眼底堆着怨慰,“你这孩子是怎么了?”
“没怎么。”聂平莘没好脸色的看着她,“我只是看不惯娘现在所做的事,可又阻止不了,所以只好避着娘,这样不行吗?”
“你……”周氏知道她还在为同济堂的事跟她闹脾气,“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娘可是为了……”
“你”这个字,周氏及时的打住,没说出口。
她恼恨的看着不知好歹的聂平莘,“以后你会感激娘的,娘可都是为了聂家。”
“若真是为了聂家,娘应该跟大哥一起重振万济堂,而不是另起炉灶。”说罢,她一个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她一走,周氏气叹一记。
“二娘,别怪平莘,她还是个孩子,不知轻重。”聂平远说。
周氏微怔,“平远,你不怪二娘吗?”
他一笑,“怪二娘什么?二娘不也说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聂家。平莘她这么生气,许是见同济堂如今生意兴隆,担心万济堂再无翻身之日吧。”
她沉吟道:“你不担心?”
“二娘好,聂家便好,聂家好,我就好。”他说:“不管是同济堂赚钱还是万济堂赚钱,都是好事。”
周氏听了,沉默了一下。“你这么想就太好了。”
“少爷。”这时,四平来到他身边,“大掌柜在外头等着你。”
“嗯,我知道了。”他点头,然后又看着周氏,“二娘,万济堂若再也无法翻身,可要请您收容大掌柜一帮人了,他们都曾经为万济堂、为聂家付出过。”
她微微蹙起眉心,“同济堂如今是由定波打理着,这些事恐怕得他点头才行,我再替你问问吧。”
“那就有劳二娘了,我先告退。”聂平远说完,旋身走了出去。
周氏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神情一沉,若有所思。
聂平远随着大掌柜来到一处小宅子,敲了门,有名小厮出来应门,两人进到宅子里,随小厮走进一间厅堂。
那里有两人正候着他们,其中一人非中原人士。
“当家的。”说话的是刘非,五十岁,是名专职的买办及掮客,专门帮买家跟商队牵线,万济堂向西域商队买的药物及药材,都是透过刘非居中牵线而成。
“非爷,”聂平远一揖,“这位便是你说的那个……”
“正是。”刘非转头对着那西域人士说:“撒瓦拉,这位便是万济堂少当家聂平远。”
“原来你才是当家的?”撒瓦拉能说中原的话,只是怪腔怪调,需要花一点精神细听,才能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当家的,你要我去访查万济堂除了跟哈波商队买药,还跟谁买药物,我透过其它买办及掮客,追查到万济堂几个月前曾跟撒瓦拉商队买药。”刘非说:“这位便是商队的头儿。”
聂平远看着撒瓦拉,沉吟着。向西域买药都是经由他同意才下的订单,货也是他查收的,但他并不认识撒瓦拉,也就是说有人冒用万济堂及他的名义向撒瓦拉订药。
“撒瓦拉大爷,”聂平远正视着撒瓦拉,“你见到的万济堂当家,可是我?”
撒瓦拉摇摇头。
“那么,你若再见到他,可还认得他?”
“当然。”撒瓦拉毫不犹豫地道,“我最近又见过他,他开了一家同济堂,还跟我买了一批很好的药。”撒瓦拉说着,突然怪笑,“当家的想买一点试试吗?吃过的男人都说好。”
闻言,聂平远已确定冒用他名号买药的是罗定波,而撒瓦拉所说的药,应该就是同济堂在青楼里私下流通的男神丹。
“你卖的药在你的城邦里可是合法的?”他问。
撒瓦拉微顿,“我们那儿没有规定,不过老实说,这种药吃多了是会伤身的。”
听着,聂平远跟大掌柜互视一眼。
“如何伤身?”他问。
“会变黄。”撒瓦拉说:“整个人会变黄。”
聂平远一听便知道撒瓦拉所说的药吃多了,会严重伤害肝肾。在撒瓦拉的城邦或许没有律法管制用药,但在中原,若是药物致人重病甚至死亡,却是重罪。
这时,聂平远跟大掌柜使了个眼色,大掌柜立刻取出一个药包在撒瓦拉面前摊开。
“你可认得这药?”聂平远问。
撒瓦拉点头,“认得,这是我卖给那位当家的药材。”说着,他取出其中一种干药草,“这药不能乱用,会让人身体无力,吃太多的话会醒不过来。”
聂平远听着,眼底闪过一道锐芒。就是这个了,这药包是他自万济堂伪药的受害者那儿拿到的,撒瓦拉说这药是他卖给罗定波的,也就是说,是罗定波将这些药卖给了不知情的患者服用。
聂平远追问:“你可否出面证明你确实卖药给那位当家?”
撒瓦拉犹豫了一下。
“撒瓦拉大爷,”刘非神情严肃地道:“聂当家是个正直的商人,如今因为你卖药给罗定波,害得他的万济堂关门大吉,名声败坏,难道你……”
“撒瓦拉大爷,我想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聂平远淡然一笑,“你是否担心往后无法再在中原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