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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下人通报宝贝丫鬟回府,钱府小姐哪还坐得住房间里,顾不得身子单薄,直想往大厅内冲。
可惜蓝翼在门外阻止了她。“小姐的身子不如以往,不能再这样莽莽撞撞,入秋了,午后天凉,怎么连件披衣都没有就想出来见客?银丫头也说了,给她一点工夫梳洗一下,一会儿她会亲自过来见你。”
抿着唇,她再不满也得乖乖回屋等着,谁教蓝翼说得有理。
坐在椅子上,她托着腮,一方面高兴银紫回来,一方面却怀疑这时候挺着个大肚子,无缘无故回来做什么咧!
不对!她急急忙忙又拉开门,“小蓝、小蓝。”
“小姐有何吩咐?”
“那家伙呢?”
蓝翼挑了眉,“小姐指的是谁?”
“还有谁,不就是小修子呀!是不是他通知小银?他呢?你没让他跟着进府吧?”
“停!小姐,你一次问这么多,我实在很难回答,不如这样,我请个人来替我回答好了。”
请人?钱府小姐一怔。
蓝翼往她身后方向努努下颚。“那人正站在你后头。”
她霍然回头,见到身后站着的人时,双眸惊讶瞪大,下意识,一步步往蓝翼的方向退去。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莫修,目光沉沉的一步步上前。“娘子有问题是吗?不要紧,为夫可有一整日的工夫好好跟你一样样说清楚、讲明白。”
“你……谁让你进来的,小蓝,还不快把他给我扔……啊!”话还没说完,钱府小姐便被一阵狂风挟走,房门迅速地在蓝翼面前砰一声阖上。
他吹了声口哨,“怪怪,真没想到姑爷的脚上功夫这么厉害!就可惜了,手上功夫太弱。”
“这是自然,谁教他砍学费,令他师父气到只肯传授给他这一招,供他逃命用。”
蓝翼回头一瞧,是银紫和她的夫婿,两人正用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瞪着他。
他干笑几声,该来的总是要来。
外头,蓝翼被逼问;屋内,也很热闹。
“喂喂!你快放开我!很痛的耶!还不放手!”费了好大劲儿,钱府小姐才从莫修手中扯回自己可怜的臂膀。
“你真大胆,我什么时候让你进府了?”她语气很凶的用手比着他,“你给我出去,快出去!”
女人家个头娇小不用说,尤其近日她又消瘦不少,站在一个大男人身前,苍白小脸上虽然挂着不满,气势却明显输给绷着一张脸的男人。
莫修居高临下地瞪她,她有些害怕地瞪回去。
“你……你给我滚出去!慢着,我是要你从门那边滚出去,不是走过来……喂!你不准再过来了!”
男人来势汹汹,她是恶人无胆,眼珠子左右乱瞄,见什么就抓什么挡在面前。“我告诉你,这个粉彩茶壶可是骨董,要是我一时失手摔碎……喂,你听见了没?别再走过来,要是碎了,你这条命都赔不起……”她噤声,傻愣愣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掌。
茶壶呢?
猛地,哐当一声!钱府小姐一愣,不相信价值连城的粉彩壶居然让人扔到地上粉身碎骨。
黑影靠近,她情急又抱起一个蟠龙花瓶。“走开!我叫你走开呀!”
不用片刻,又是哐当一声,满地碎片。
身前男人依然笔直站立,目光凶狠得没有一丝心疼。
她不信,小修子怎么可能对摔碎满地的“银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抓来玉璧圆凳。
砰!
抓来琥珀柱。
哐当!
“你……你真的是小修子吗?”她被逼到床榻处,一屁股跌坐床上,望着满地的骨董碎片,“有没有搞错?我的宝贝全都让你这样摔了,总共两千多万两,你听见了没?两千多万两耶!看你怎么赔!”
男人仍然不痛不痒,视线一瞬也不瞬的瞪着苍白许多的娇容,因怒火终于染了一点点红润。“不过两千万两而已,你在大惊小怪什么!”
钱府小姐被吓到了,他不是病了,就是真的气疯了!
“为什么你说出这种话来还能无动于衷?”整个人缩到床角,气势比人低,她说话的声音也小了点。
好半天,他终于哑着声开口,“两千万两,再赚就有了……”他顿了一下,再道:“又岂能跟你相比!”
钱府小姐眨眼,再眨眼,一句话轻易将她的防备抛开,更忘了自己该赶他离去。
大掌探来,三两下她就落入熟悉的胸膛里,一对上男人盛着怒火的眸子,她猛然惊醒,直想挣脱。
可男人又岂会让她如愿?
“尽管我对自己说,不能对你发脾气,要好好跟你说清楚,但是我发现我真的不能控制想要狠狠痛打你一顿的念头。”累积了数日不满和愤怒,一瞬间全爆发出来。
“你别乱来!”她失声尖叫。
开玩笑,先不论她是否有病在身,一个弱女子哪禁得起男人的毒打?
“我就是想乱来,你又能如何?”忍下因她惊恐小脸而起的心软,他恶声警告,“竟敢说休夫就休夫?你以为我莫修真的是那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是你先招惹了我,就休想这么轻易的打发我走!”
他作势翻身要打她屁股,情急下,她大叫,“你不顾大的,也要顾小的嘛!这样打,你想我会受得了吗?”
听说男人都很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莫修面无表情将她翻转回来,与她对坐,大眼瞪小眼。
沉默许久后,他的眼神终于软化下来;见状,钱府小姐也终于敢松口气。
方才火爆的他还真让自己觉得怕怕的,却也令她明白,他有多重视自己。
“孩子……还好吧?”
她点点头。
“你……没打掉他?”
她顿了一下,随后摇摇头。
莫修松口气,抒解了几个日子来惶恐害怕的压力。“幸好……我以为我晚了一步。”
那日她信誓旦旦说不要孩子,他真的以为当她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喝汤药拿掉他。
第8章(2)
她低头缓缓道:“我喝不下那碗药。”
那一日她犹豫了,迟迟端不起那摆在她面前的汤药,毕竟是自己肚子里的一块肉,真要狠下心去做,好难。
一个犹豫,便让她迟到现在。
“不准!”他的大掌抚上女人的肚皮,口气却相当坚持,“我要这个孩子,不管这个孩儿将来的命运如何,我都要他!”
钱府小姐小手揪着被单,仍然垂着脸不发一语。
“即使他有可能夭折,或者有什么病变,我也还是要你生下他,因为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猛地一抬头,她的表情像是被木棍打到,呆住了。
怎么他都知道了!
不理会娘子的白痴表情,莫修继续道:“有我这个爹和一堆关心他的人在,我们的孩子可能会长命百岁,这样也好,就把这钱府的担子扔给他,让他一个人来承担,我好带着你离开钱府,做对平凡简单的夫妻,那些什么狗屁责任就统统扔给这小家伙……”
听他在胡说些什么,她没好气道:“这是你亲生孩儿,怎能狠心给他这么多压力?”
“为什么不能!没我哪来的他?他老爹在他身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几百两不是白花,这些投资总得有回报才成,拿孩子的一生来抵我娘子的自由才公平。”
“你……真是歪理……”虽是歪理,却听得她心头热烘烘的,这个男人宁可牺牲孩子,却不舍得她。
“说完孩子,可以来讨论看看你为什么要我做下堂夫了吧!”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事情。“愈想愈气,我是跟你拜过堂的丈夫,是不论生老病死都要对你不离不弃的丈夫,你居然连自己身上有毒也不讲,连同你那什么护卫一起瞒着我,就想快快把我扔给别的女人,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吗?”
“不是。”她幽幽一叹,“我只是不要你难过,如果……如果我真有不测,我不要见你伤心的模样,那样……我会很不舒服……”
终于要到他的答案,可是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也跟着一拧。“你以为我事后知情,就不会难过了吗?”
小脸一垂,“别忘了一开始你很讨厌我的,这个亲也是我逼来的,搞不好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你才表现得很重视我,也许……”是她逼亲,小修子一定恨死自己了,“也许我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见鬼的没那么重要!”他一吼,见到妻子惊恐的神情,拍着她的背来安抚,并将她安置在自己胸前,他缓下口气道:“对,我是很讨厌你,讨厌你一直以来的跋扈任性!”
“可是就像我那日说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有了别种感觉,那种感觉让我在意你、心疼你,甚至看不惯别的男人对你示殷勤……都怪你,没事跑来搅和我心中那池春水做什么……”
可能是从鼻间老是出现挥不去的香味开始,心里就为她留了个位置,一日一日,那个位置愈来愈重要,只是他一直未去重视心底的感觉。“可怜的我,娶了个原本以为不讨喜的妻子,却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做个疼爱妻子的好相公时,却被人甩了,我的这一生还真是可怜呀……”
瞧他说得凄凄惨惨,她轻轻的笑了。
“笑?有什么好笑?我这么认真的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你居然给我当笑话来听!”他脸上的红潮浮现,显得恼怒。
“我好高兴听见你这么说。”娇羞的声音中带着隐藏不住的开心,“其实我也是耶!虽然我喜欢捉弄你、欺压你……呃,别生气嘛!”
她用眼神安抚瘪起嘴的男人,“因为我真的好喜欢看到你跳脚的模样,然后不知不觉就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只要见你晕倒,我便会紧张个半天,我……也挺喜欢见你为了我和其他男人争风吃醋的模样……”她嘻嘻笑着,“想来,其实我很早就喜欢……”
语未完,通红小脸让人一抬。
他热切的寻找她的红唇,用力一吻。
好半天,才不舍的放开她。“你说,我们这样可怎么办才好?”他喘气,手却不自觉拥紧她。
真是一个锅配一个盖!
成亲半年,娘子腹里都有块肉了,两人现在才将彼此心意坦承相对。
只是这个锅和盖,就快要合不在一起了。
“现在,你该好好告诉你相公,你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的嗅觉真的从此失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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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祖先可不是生来就怀有一身酿香的能力,只能说是某代主子莫名对这方面有了兴趣,又碰巧她的鼻子是特别敏锐,便花了不少功夫钻研并开创钱家第一代酿香事业,几代努力下来,逐渐打响名气,直到现在屹立不可动摇的地位。
别以为打出名号就了不起,要能维持水准甚至更加茁壮,得加倍努力才成,更甚者,为了怕家传事业外移,订下传女不传男的规矩,并限定只能有一人继承,以免让人偷去了绝活。
“等等,为什么一定得传女人?”听故事的人抗议了!
“因为女孩细心,男孩野得跟泼猴似的,不易教。”
“那是你们有偏见!”哼!
酿香工程如此神秘,无人知道这也是项危险工作——
将自己关闭在不透气的石窖内,高纯度的香气也是一种毒气,长期吸入会渗入血肉里,早前因为工作量不大,钱家也刚涉足炼香领域,所以酿香者身上没啥毛病出现,一代代传下,随着关闭在石窖内的时间增长,终于在钱府小姐的曾曾外婆上出现了问题。
“既然察觉到不对,就该立即收手!”
“你以为说停就能停了吗?当年曾曾外公在丞相府邸任公职,丞相大人握有大权,他得知曾曾外婆的能力,便以曾曾外公要胁,要钱府每个月都进奉香露,钱府能不听话吗?”
“再加上与丞相势均力敌的敏王爷也想得到钱府出名的香精以讨好宠妾,权势逼迫下,为了怕牵连无辜人,曾曾外婆死后,曾外婆不得不接手继续,以期有朝一日钱府能脱离丞相和王爷的掌控。”
“但结果却是钱府的事业愈做愈大,变成一代又一代不得不传承下去的工作。”莫修脸色变得深沉。
“是呀!从外婆开始,提炼出来的香精就已受到皇帝后宫里娘娘们的青睐,更得到皇帝赏识,而逐渐地就成今日的钱府了。”
“你们难道没想过,这也代表另一个枷锁套上来?”技压群雄,得到皇帝重视,想必也为朝廷内不少人所嫉妒,所以这一技之长绝对不能消失,因为这是钱府唯一得以保有权力的方法。”
她不语,却是第一次,他在她脸上瞧见了无奈和不甘愿。
他心疼的搂紧她继续问:“还没告诉我,究竟你们身上是什么病?只是嗅觉丧失吗?”
“刚开始,只有嗅觉丧失。”
刚开始?他感到一阵冷意,下意识手臂收紧,“然后?”
“逐渐连味道都尝不出,也许一两年后,就会莫名的七窍流血而死,当年的曾曾外婆、曾外婆还有外婆,都是这么死的。”
“不……”他心大惊,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是一种慢性毒,长年累积下来,只会让毒性更深入五脏内腑里,等到哪天身子撑不住,就会爆发出来。”
莫修刷白了脸,“可是你娘……不是听说还活得好好的,同你爹一起在外游玩呀!”
“在所有人眼中的确如此。”她顿了一下,手指爬上男人抿紧泛白的唇,不舍他虐待自己,“我十四岁时,娘开始出现流血的症状,不到一年嗅觉也丧失了,我爹便带着娘寻访各地名医。”
“所以就把钱府扔给你?”
“不,是我自愿接手。”
“你自愿?”
“没办法,你娘子我天资聪颖,十岁就能将这方面的知识全部吸收,可以自己酿出独特的香味来,所以当娘一毒发,我便可立即接手……”强装出来的坚强,却在他一双满是心疼的黑眸下,垮了!
“好嘛!我承认我也不是那么自愿,可是我不要娘死掉嘛!而且娘那时候已经没有能力再酿香了,我不要那些一直以来为钱府做牛做马的人失去钱府这个依靠,所以再怎么不愿我也认命了。不过……”仰起骄傲的小脸,脸上布满自信,“既然要做,我就要做到最好,无人能敌……”
她的唇重重的让人吻住,也截去了她的话。
“我很高兴自己的娘子是个如此有责任感和怜悯心,还有好胜心的伟人,但是我真的很痛恨听见你这么说!”最后一句话,他的口气特别重。
人都是自私的,他怎么会希望娘子牺牲自己去拯救其他人。
她笑了,“我十岁起就已经知道我将来得付出什么,不过也没关系,我活得倒也轻松快乐,能享尽人世间的荣耀富贵,这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