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叫我。”他闭上眼养精蓄锐去了。
“喔。”小路抬首吩咐司机,“麻烦到罗勒广播电台。”
第5章(1)
瘫坐在录音室后方的沙发上,望着与主持人谈天说笑的连宇中,他看起来明明眼睛就快闭上了,坐姿也有些弯腰驼背,显见他的疲累,可声音还是非常的有元气,与主持人一搭一唱,炒热气氛。
小路扳着手指头,计算她已经多久没阖眼了。
昨天凌晨四点的通告,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了……哇塞,她已经连续工作十九个小时了。
也就是说,录音间内的那个男人也一样十九个小时没阖眼了。
真是铁打的身体,她想。此刻的她别说是打起精神说话了,恐怕就算开了口,也没人听得懂她含糊了什么。
她好困,她好累,她好想睡觉喔。
趁现在不用她在旁随侍的时候,偷偷的眯一下好了。
原本只想打个盹的小路,没想到一闭上眼,整个人就被拉到无意识的空间内,睡翻了过去。
连宇中录完广播一出来,就见到他的助理以非常不优雅的姿势瘫睡在椅上,嘴巴还开开的,丢颗樱桃进去都不是问题。
助理小乖是个年轻力壮的大男孩,体力异于常人,从不曾听过他喊累,但连宇中很清楚这样的工作量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负担太大了些。
蹲下身子,眯眼细瞧她的睡颜,发现她长得还满……好笑的。
她的眼睛很大,圆滚滚的,像外国的小女孩,但她也有两道坚毅不秀气的浓眉,长到这么大年纪的女孩都该知道这浓眉该修成最适合的眉形,但她却是放任它乱长,于是呢,刘海盖住眉毛的时候,她是个可爱的女孩,但眉毛露出来时,就觉这脸怎么看怎么怪。
她跟在他身边多久了啊?看了演艺圈这么多浓妆美女,竟然还产生不了半点自觉?
还有,有哪个妙龄女孩会在额上贴着退热贴四处趴趴走的?他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她真是妙到了极点。
干脆把那退热贴贴在眉毛上好了。
思即动,利落的撕下退热贴,再贴上前,手心触额,他有些困惑的偏了下头。
额头明明凉凉的,不见发烧的迹象,贴这东西干嘛?
管他,她爱贴就贴吧。
将退热贴贴回去,不忘拍两下让它更牢固一些,然而他做了这么多动作,这家伙竟然未有醒过来的迹象。
太过分了吧,睡得这么熟,他这个老板到现在都还没休息过耶。
大掌高举,正要重重往她的头巴下去,一颗清泪无预警滚落腮边,遏止了他。
原本安详的睡脸突然扭曲,往前高举的手,手心向上,似在祈求。
“妈……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他的胸口彷佛被空中的手给紧紧抓住了。
“不要不要我……妈……”
更多的眼泪落下,他重喘了口气,彷佛可以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沉沉哀伤。
不忍心再让她被束缚于恶梦中难以清醒,他抓住纤肩,用力摇晃。
“喂……”发声的喉哽住了,“起床啊你。”
被摇晃的小路蓦地张眼,与他乍然四目相对时,扑入他怀里。
他愣住,胸口起了异样。
“妈……”
三条线滑下连宇中额际。
“妈你个头啦。”他终于重下痛手,一掌巴醒她,“睡很熟喔,熟到可以做梦啊?”
真的清醒了的小路一发现自己竟然在连宇中怀里,尖叫了声,用力推开他,双手紧紧拉住衣领,全身象小木偶一样僵硬。
“你那什么表情?你以为是我抱你的吗?”
小木偶僵硬的点点头。
“你觉得我有可能主动去抱你吗?”
小木偶犹豫了下,“谁知道呢……”
“知道个鬼。”会被她气死。“起床,收工了。”
“收工了吗?”太好了。
小路连忙扛起放有连宇中私人物品的袋子,急急跟上已往外走的步伐。
在等待电梯上来时,小路觉得脸上的感受怪怪的,指尖一摸,竟然满指湿意。
“为什么我脸是湿的?”
连宇中撇了下唇,“我怎么会知道。”
既然她忘了刚做的恶梦,那他也不想提起。
“谁泼我水吗?”怀疑的眼光飘往连宇中。
“我看是你梦游吧。”自己做的事竟敢全栽赃到他身上?
“没人说过我会梦游啊……”混沌的脑子隐约浮现影像。
梯门开启,习惯站到电梯最后方的连宇中回身才发现小路没跟进来,凝重的表情显见她已想起刚才做了什么恶梦。
“你……”想安慰她的冲动涌上。
脚才跨前,她突然双手掩面,纤肩抽搐。
“我好可怜。现实中被老板虐待,梦里也被老板凌虐。”肩膀上下一耸一耸的,夸张得像在做提肩运动。“我刚梦到你不给饭吃,害我饿到哭出来。呜呜呜……早晚都被虐待,好可怜喔……”
这家伙……心中最隐晦的那一处不想被人碰触到吗?他明白这种感觉,不想被同情,被安慰,不想被当个弱者来看的防卫。
“作你的大头梦吧,”连宇中毫不留情的按下“关门”键。
梯门迅速合拢,小路连忙跨出一只脚,挡阻梯门关上。
“上垒成功。”她奸笑走进电梯内,摇头晃脑唱起自己编的小曲来,“我家的老板真恶劣,抛弃助理独自归,良心被狗咬了去,小路含泪拚命追……”
“唱什么鬼歌,难听死了。”他痛快利落赏她一记爆栗,“不想做是吧?你可以滚啊。”
当初叫她来当助理是因一口气难平,等好好凌虐过她后就要将她一脚踢开,想不到她做得还不错,加上她虽然看似大剌剌,心思却还挺细腻,能补足小乖的不足之处,而且小乖嚷着要休假好久了,索性就继续将她留下来了。
“哎唷,我又没这么说,不想做干嘛“追”呢。”她不怕辛苦不怕累,只怕赚不到钱啊。
“不想被开除就乖一点。”
“是,老板。”小路中气浑厚的高喊。
背对着他伫立在电梯按键前,明朗的神色变得阴郁。
她很感谢他假装无视她的眼泪,但心里又有些忐忑不晓得她是否不小心说了什么秘密被他听见,另一方面却又不太开心他的视若无睹,连一句关心也不给。
她觉得自己好矛盾,明明讨厌别人同情怜悯,却又想听到他的安慰。
摸摸额上的退热贴,她觉得,自从她的额头开始莫名其妙发烧之后,自己就变得好奇怪好奇怪了……左右两边的大袋小袋显得纤细的肩膀更纤薄了……连宇中的头抵着电梯的镜子,双眸端凝另外一边镜面所映出的侧颜,紧抿的粉唇,写着坚强。
她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他想,他无法简单的叙述她的个性。
他常在以为她蛮横不讲理时,意外发现她有成熟的一面,以为她任性小孩子气时,意外发现她坚强的一面,以为她明朗乐观得不识愁滋味时,意外的发现她深沉黑暗的一面……同时,她的刻苦耐劳也令他意外。
这么年轻的女孩,却这么能吃苦,实在少见。
“她是为了追星才进入公司?”他想起当他一状告到清洁公司时,老板娘难以置信的语气,“她很乖,非常努力工作,比任何一个人表现得都好,您会不会是弄错了?”
他斩钉截铁的郑重声明自己绝不会弄错,并要求老板娘去翻阅当日报纸,证明他所言无误。
然而事实证明,他所言有很大的误。
一开始的确是一场误会,他愿意相信她的说法了。
光是因为她老是认错人,叫错名,为他惹来麻烦一事,他非常肯定她那天要报仇的对象的确是搞错了。
该死的有没有人像她一样,初识的人全都跟南瓜没两样啊?
尤其当他知道她真正要报仇的那个负心汉长相时,下巴差点落地。
那个有着眯眯眼,鼻梁微歪向左边,牙齿长得超不整齐的普通男人,除了发型以外,哪里跟他相似了?
亏她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大喊真的很像。
就连小乖听了都忍不住笑得捧着肚子蹲在地上,只差没原地打滚了。
心有未甘的连宇中走出电梯,经过按着“开门”键的小路身边时,忍不住拍了她的眼睛一下。
“为什么打我?”她不平的嚷。
“我爽。”连他这样的帅哥都会认错,扁一下是应该。
小路想反击,可两肩都背着袋子的她腾不出手来,干脆快步冲向前,往他的膝盖窝踹了下去。
膝盖窝受到攻击,连宇中差点跪到地上去。
“老板,走路要走好啊,摔倒了被记者拍到可不好呢。”她笑得好奸诈好奸诈。
“王小路。”他咬牙低喊。
“计程车。”小路挥手大喊。
有外人在,“电眼王子”为了保持他优雅的气质,良好的形象,就只能吞下一口鸟气啦,哈哈……黄色计程车非常配合的猛然刹停在他们面前。
开了车门,小路必恭必敬的喊:“老板,请。”
连宇中白了她一眼,“小心点。”
“是,老板,我会请司机先生开车小心的。”
“你忘了我有仇必报。”阴狠狠的留下一抹冷笑,连宇中坐入车中。
糟了个糕,她真的忘记了!
惨蛋,明天一定会被整得很惨了,呜呜呜……
第5章(2)
忙了一天,回到育幼院时已是三更半夜。
数数时间,足足放半个月大假的小乖还有五天才会回台湾,想到他人正在夏威夷的WAIKIKI海滩晒太阳,看比基尼美女,她却在做牛做马,就好哀怨。
快回来吧,小乖,她诚心祈求。
虽然小乖在的时候,常会跟老板一起联手起来欺负她,可是没他在,工作真的好繁重喔。
伺候一个当红的明星还真是不容易呀。
不过今天上戏的时候,她与其他的明星助理闲聊,才发现原来她的老板是大好人。
聊开的源头是她发现那位助理晴晴的手臂上有块淤青,关心的询问,才知道是因为她的老板心情不好,她又很倒霉的不小心买了咖啡却少拿了一颗奶油球,就被扁了。
虽然连宇中偶尔也会巴她的头顶,弹她的额头,搓她的脸,但她从没有被打到淤青过,事实上,他的攻击根本就不疼,只是被打的当下会觉得不太爽而已。
“还有歌手的助理曾在录影现场被骂得狗血淋头,哭到喘不过气来,差点要叫救护车。”
晴晴一聊开就开始讲起八卦了。“还有老板半夜肚子饿,打电话挖助理起来去买寿司的,东山鸭头的,盐酥鸡的,也有把人打到差点耳聋的,很多啦。”
“真的假的?”小路吃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地了。
“别怕别怕。”晴晴安抚她,“也是有善待助理的大明星啊。像你老板人正红却没有大头症,听说小乖这次去夏威夷两个星期的机加酒都是他出的耶,好好喔,如果我老板有他一半好就好了。”晴晴无限向往。
“真……真的很好,超好。”小路头一次面对他人对连宇中赞美时,头点得那么真诚的。
虽然她家老板有仇必报,虽然她家老板有时说话很不留情,虽然她家老板有时行径跟顽童没两样,但比起会揍人,侮辱人的老板来说,她家老板根本是佛心来的啊。想想她有时还会反击回去耶。这如果是晴晴的老板,八成已经将她大卸八块,毁尸灭迹了吧。
后来她又听说其实明星助理的薪水非常少,只有她的一半甚至更低,更让她打从心里景仰起连宇中来了。
于是,今天她的表现特别恭敬,嘴角始终挂着微笑,没想到连宇中面对她特别“谄媚”的态度,竟然说——
“你嗑药了吗?干嘛一整天傻笑?”接着他又一本正经道:“别给我碰毒品,我会亲手宰了你。”
靠,她如此“真情流露”竟被他说得一文不值,是谁说她的老板好伺候的?
推开寝室房门,怕吵醒熟睡的小纤,她踮着脚尖,蹑手蹑脚走向自己的床位。
“小路。”上铺突然传来小纤的声音,将小路吓了一跳。
她捂着急跳的胸口,问,“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小纤苦着脸扭开床边的阅读灯。
“怎么了?”放下手上的包包,小路爬上上铺,坐来她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你最近很忙,我都找不到机会跟你说。”
“因为另外一个助理不在,所以忙得不可开交。”
“我知道。”小纤点头。“院长也说你很忙不要让你烦心,反正也是无解的问题。”
“无解?什么问题无解?”
“就是育幼院土地的事啊,原来的地主伯伯死掉了。”想到慈祥好心的地主伯伯死了,小纤难过得痛哭失声。
“死了……”小路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小织用力抹掉眼泪,“地主儿子好坏,伯伯才刚死掉,他就马上跑来说他要将土地卖掉了,如果我们一星期内拿不出八百万,就要拆掉育幼院。”
“这种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小路气急败坏低嚷。
“告诉你也没办法解决啊。我们还没存到八百万啊……”
从地主伯伯生重病,地主儿子撂话威胁,不过半年的时间,半年的时间她们再怎么努力也赚不到这笔钱。
“可恶,太过分了,那个吸血鬼。”小路恨恨地槌着墙壁。
“我们已经成年,可以出外工作租房子,可是这些小朋友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将他们送到其他育幼院去?”
他们之间的感情如同一家人般,谁愿意跟家人分开。
“可是我们无计可施……”小纤将脸埋在暖被中。
真的没有办法吗?紧握的拳头用力得颤抖。
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竟然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
她好恨。
将连宇中的随身物品在化妆台上整理整齐,衣物挂进衣橱,小路木然着一张脸走来正坐在按摩椅上,放松筋骨的连宇中身边。
“老板,东西我都整理好了,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明天早上六点会过来叫你。”
他们今天随着剧组来到花莲拍戏,预计三天,这三天都住在饭店里头。
听说以前小乖都跟他住同房,但因为她是女的,老板好心自费帮她订了一间单人房,要不孤男寡女共住一室,就算是助理,也有可能会被绘声绘影。
连宇中转头打量她今天一整天都像寡妇死儿子般的绝望神色,终止按摩,肘靠在扶手上,撑着下巴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小路撑起笑脸摇头。
她很努力很努力想要维持平常,可是地主伯伯的死太突然让她难过,育幼院即将关门大吉让她伤心绝望,越想表现得自然,就越僵硬。
“自己老实说,我讨厌一再追问。”
抿了下唇,数度犹豫之后,她突然爆出惊人之语,“老板,你可以借我钱吗?七百五十万就好。”
七百五十万……就好?她当她借的是七百五十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