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我已经……呜……说得很清……嗝……」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竟然开始打嗝。
这、这……?
好,幸好她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副导演,什么戏没拍过,什么难伺候的导演跟编剧没搞定过。既然妹妹说她说得很清楚了,那就从对白里去抽丝剥茧吧。
「他说妳想把他让给谁?」
「一个坏……嗝……」唔,说别人坏话是不对的。「一个女……嗝……」
女人?这不是废话吗?佟海欣的白眼快要翻到后脑勺去了。
「那个女人是他的谁?他同事?他前女友?前妻?还是他老婆?」
「都、都不……嗝……」她想,她现在哭成这样,还不停打嗝,一定真的很丑很丑,很符合她以前想要的标准,可是她怎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呜,呜呜,为什么她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个?
「都不是?那他有叫妳不要去找他,说以后不要再跟妳见面,说他不爱妳不要妳了吗?」
「嗝……他……没有……」佟海音摇头,打嗝越演越烈,一句话说得乱七八糟,支离破碎。
何楚墨叫她想清楚之后再跟他见面,再讨论日后要怎么走下去,这是以后都不要再见面的意思吗?
应该不是吧?可以,到底是什么,她真的不懂,如果事情就这么简单,为什么何楚墨当天都不听她说话,不让她把话说完?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有说要分手吗?有说要老死不相往来吗?」佟海音摇过头之后,现在又猛点头,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佟海欣都跟着头昏了,于是只好问得更简单一点。
很好,她妹妹现在是摇头。
「都没有?都没有的话,那妳就赶快去找他啊,跟他说没有他,妳连鞋子都不会做了,说妳好爱他,叫他赶快回到妳身边,说妳没有他就活不下去。」这么肉麻的对白,佟海欣却说得面不改色,毫无表情,毫无起伏的嗓音就像在向女演员提词。怪了,她自己要说服别人很容易,怎么她当初面对感情时,却连一句爱都说不出口?
「……」她都已经这么可怜了,她姊姊还欺负她……这种话,教她怎么说得出口嘛……嗝!
佟海欣望着难得哭得泪涟涟的妹妹,忽地露出了个神秘难解的笑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铿锵有力地在她耳边说道——
「佟海音,我告诉妳,像何楚墨那种捧着铁饭碗,五官长得好,又有几分体格的男人是很受欢迎的,如果妳不喜欢他就算了,但是,如果妳喜欢他的话,妳最好看牢他,别被那些半跟杀出来的女人觊觎,像他这种会下厨,还会早起晨跑的男人,很可口很迷人,很值得争一争、抢一抢。」
这句对白,真是似曾相识……佟海音现在知道,她当时为了鼓励姊姊与姊夫在一起,对姊姊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不讨喜外加讨人厌了。
「你出……嗝去……嗝……啦!」
砰!佟海欣被妹妹一把推出门外。
这场无意义的姊妹谈话,在佟海音哭得凄凄惨惨的打嗝声中结束。
当晚,佟海音在一个抓不住何楚墨体温的梦境之中醒来。
心思百转千回,无论如何是睡不回去的,索性搭了件外套下床,打开电脑,一登入自己的卖场,眼光便不自觉停留在何楚墨曾留给她的那笔负评之上。
负评给了,即使之后再如何修正,都是无法完全擦去的,就像何楚墨曾经走进过她生活,留下的痕迹也无法抺灭一样。
那么她说过的话,做过的错事呢?是不是也像负评一样,擦不掉也抺不去,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重新再来?
但是……转念又想,她有努力吗?
姊姊说,像何楚墨这样的男人,很值得争一争、抢一抢的……她有争吗?她有抢吗?何楚墨气她,不就是气她的没有争吗?
仔细想来,何楚墨当初好歹修正了他给她的评价,那她呢?她有修正自己的态度,试着弥补曾经发生过的错误吗?
没有,她没有。
她这几日只是躲着,像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净顾着惶惶不安,后悔莫及,却没有做些什么。
她得做些什么是不是?何楚墨不就是要她做些什么?等她想清楚他究竟是她的谁?
她想清楚了,她想。
何楚墨究竟要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她想,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于是,佟海音打开电脑,进入社会局网站,将紧急生括扶助金的线上申请表单打开——
第10章(1)
何楚墨真不敢相信,佟海音竟然真的足足晾了他八天又五个小时。
他们不欢而散是上个星期日的事,而今天已经星期一,他的小姐居然真的连通电话也没打给他,就连个讯息也没传?
她不爱他吗?他不以为,否则便不会如此冒险赌这一把。
但是,事到如今,为什么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不过就要她说一句,说一句她双有想把他让给谁,说一句她很爱他,说一句她也当他是她男朋友、是她男人,甚至是她未来的丈夫,不过就是这样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她一想再想、想了又想、想 了再想啊?!
这几日来,他食不下咽,睡不安稳,去逛小姐的卖场,照常营运,生意依旧好得不得了;他告诉自己不要见她,却躲在「初秋」旁的巷子里,偷偷窥伺她与盼盼,她们一大一小依旧玩得好开心……
何楚墨就快要沈不住气了。
他丢了颗石子进那汪深潭里,却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没有激起任何她想要的水花与反应。
他一直以为自己善于等待,为什么他此时如此心浮气躁心烦意乱,有满肚子闷气与火气没地方发?
拉松了领带,烦躁地塞入公事包内,才走进自己住所的一楼大厅,还没按下电梯,管理员便一脸兴冲冲地从访客登台里跑出来,对着他道:「何先生,那个小姐等你好几个小时了,」手比了个方向。「我看外面在下雨,就叫她先进来等。」这个小姐之前跟何先生一起进出过大楼几次,她长得这么漂亮,他当然印象深刻。
何楚墨顺着管理员手指的方向望去,心口一提,果然是佟海音。
抬眸看了眼挂钟,他今日加班,现在已经是晚间八点,不知道也几点来的,又等了多久?
才正惯性担忧她不知道吃晚餐没,转念又想,她可是让他足足等了八天,他这时再走过去问她饿不饿岂不是太没志气?
明明满怀期待却故作镇定的平稳步伐踱至佟海音身边,方才不知道在闪什么神,迟迟没发现他走近的小姐一看见他的身影,愣愣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与他四目相对的眼神有些空茫,彷佛还没反应过来。
何楚墨眉头,紧抿双唇望着她有些憔悴却仍美艳惊人的脸。
她一站起来,周遭望着她的视线就变多了,等在电梯前的住户频频回首,就连管理员的目光也停留在这里。
「何楚墨……」他还在生她的气吗?他看起来好不高兴……佟海音抱紧了胸前的公文封,有些不知所措。她好想他,好怕他还在生气,好怕他不理她……
「哇噻,你看她,她的腿好长……是模特儿吗?」从电梯前那对情侣传来的刻意压低的音量,原封不动地溜进何楚墨的耳朵里。
视线不自觉下移,她今天穿短裙……那双线条匀称美丽,只能勾挂在他身上的长腿,什么时候是可以这样任人东瞧西看、评头论足的?
更令人不悦的是,佟海音对这些言语和目光似乎浑然未觉。
「一直看着我,妳就不会觉得别人在看妳。」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他的小姐好乖,她做到了,但他为什么却一点也不愉快?他想把她墨镜和长袖衣裤还给她,或是将她捆缚在床上……
「妳在这里做什么?」何楚墨问话的口吻听来不是很愉快。
她为什么不先打通电话给他?若是他知道她要来,便不会让她坐在大厅里供人随意浏览欣赏。
果然,他还在生她的气啊?这么不高兴的声音……
佟海音看来有些沮丧,她就是怕何楚墨还在气头上不见她,所以才擅自跑来等他的……见面三分情理论没用了吗?她从来没听过也没看过何楚墨如此紧绷僵硬的表情。
「我……我来把这个拿给你……」佟海音指了指手上拿着的信封袋。
「那什么?」何楚墨眉头一挑。牛皮纸袋?公文封?
「就是——」佟海音才正想从信封袋里拿出什么,突然传来一阵猛烈撞击声。
是那个住在十三楼的色胚!何楚墨瞪了眼那位为了贪看佟海音而接上电梯前玻璃门,手中东西落一地的男人,又怒又气。
「有什么事上楼再说吧。」虽然,他曾经想过,要等到佟海音重新定位好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他才会让她进门,但是现在……算了吧!
不管再如何佯装,在她面前,他总是英雄气短。
「好了,妳要给我什么?」才一走进住处,转身关上大门,何楚墨便劈头如此问她。
他看起来好不耐烦,好像很想赶她走的样子,佟海音敛眸,心中有些忐忑,将她昨晚弄了一晚的东西拿出来交给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她的道歉?好可怕……
何楚墨将公事包放到沙发上,伸手接过,定睛一看——
紧急生活扶助的申请书?
她给他紧急生活扶助的申请书做什么?孙女士又怎么了吗?
本着担心孙女士的心理,很认真将目光放到文件上,才看见第一行申请人栏位……何楚墨便怔住了。
申请人——何楚墨。
何楚墨?嗯哼?
他奇怪的小姐在搞什么鬼?何楚墨面无表情地对上她的眼。
这是妇女服务的申请表,她难道不知道吗?
「我、我要来发补助款给你。」抢在何楚墨说出任何不中听的话之前,佟海音便抢先开口了。
「我没有申请。」
「有,有有有,你有。那是你的申请书。」指了指何楚墨手上的表格。
「……」好,就算他有好了,具体事由是什么?眼光移到身分认定款项——
因配偶恶意遗弃或遭受配偶不堪同居之虐待?
这事由应该要去诉请离婚吧?怎么会是闹到社会局头上来?若是他社会局的同事们,看见佟海音弄了这么一份乱七八糟、不三不四的申请表出来,一定会吐血的。
何楚墨无奈地望着她,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几分想笑。
这份妇女福利的申请表,若是她申请人填佟海音,他可能还会觉得并不那么荒谬,结果她却填了他?她真是始终如一的怪,就像当初她吸引他目光时一样……
「申请已经通过了,补助金已经核发下来了。」佟海音咽了口水,十分紧张地又拿出个标准信封,放到何楚墨手里。
不知道她在玩什么花样、卖什么关子的何楚墨了掂了掂信封,很轻……
若真是支票的话,他就捏死她;若是她抽奖抽中的,两人同游几日几夜的住宿券,他考虑要不要跟她一道去;若是结婚登记书,她又表现得当,他便原谅她……
何楚墨心中迅速闪过好几种念头,而后将信封内的东西抽出来,结果,是电脑列印出来的……什么?终身保险套免用券?
这什么鬼?
「何楚墨,我想要小孩……」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放软?她难道还做得不够明显,表达不够露骨吗?
「妳可以找精子银行。」将那张荒诞的什么券往她怀中一塞,气闷地往房间走。
他期待了半天、等了半天,让她想了那么久,结果她想出来的结果是,她要小孩?
「何楚墨,我不是随便一个男人的小孩都要的,我只想要你的小孩。」佟海音急忙拉位他,说得更明白一点。为什么他越来越生气了?
「妳不是随便一个男人的小孩都要,我也不是随便一个女人说要我的小孩,就可以想做便做的。视线凌厉地瞪住她,她脑子里到底在装什么,她在挑战他的修养极限吗?
「何楚墨,你为什么要这么凶?我只是想要一个我很爱的男人的小孩嘛……」他为什么口气要那么坏?她昨晚想了很久,改表格改了很久,也设计那张免用券设计了很久啊。
她很爱的男人?何楚墨微微一怔,心口狂跳。
佟海音开口,好委屈地说:「我这几天做学步鞋的时候总是在想,我老是做别人的小鞋子,都没为自己的孩子做上一双,如果我有小孩,一定得要是你的才行,我希望他有跟你一样微鬈的头发,有你的好厨艺,但是不要像你一样老爱在嘴巴上欺负人……」
第10章(2)
嘴巴上欺负人?他哪有?何楚墨挑眉,唇边的笑意与心口的暖意藏得好深好深,原来,小姐和他一样,这几天也不好过。
「我没有欺负妳。」郑重申明。
「有有有,你有,你刚刚叫我去精子银行就是欺负我。」膑好,何楚墨终于又像以前一样,语调平板地说话了,他是不是没有那么生气了?
「妳怎么不说妳开口跟我要小孩才是欺负我?」只要小孩,不要他,不算欺负他吗?
「这哪算欺负?这明明就很浪漫。」将那张昨晚福至心灵做出来的保险套免用券塞回去给他。「有什么事情比一个女人愿意为男人生孩子还浪漫?」
「为什么不是结婚登记书?」她前后顺序搞错了吧?
「这种你一定猜得到的东西很俗气嘛。」好歹她手作学步鞋也是凭创意的。
「……」这张什么鬼色用券有比较好吗?
「妳可以回去了。」何楚墨心中五味杂陈地望了她一眼,又回头往房里走。
「为什么?」佟海音大惊失色,再度急急忙忙拉位他手臂。她好不容易才觉得何楚墨看起来没有那么生气了,为什么他又突然赶她走?
「何楚墨,你为什么又赶我走?对不起嘛!对不起不起对不起!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说你不是我的谁的,我好内疚好内疚……我当时只是吓了好大一跳,才会胡言乱语,而且,我也不是故意不跟家人说你是我男朋友……我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你那么介意,你原谅我,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何楚墨,你对我来说,好重要好重要的……你别生气嘛,你听我说……」好久没闻到他的味道了……这么蹭着他的体温,好温暖好舒服,却让人好想哭。
「何楚墨,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万一你以后都不理我了怎么办?谁来帮我拣货?谁来盯着我有没有吃饭?何楚墨,我好爱你,也好依赖你,你叫我一直看着你,我有,真的,我很乖,我有听话,你不在我身边的话,你要我看着谁?我好不容易才觉得自己过得比从前快乐一点,你却不要我了,何楚墨,我好害怕好害怕……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话……你怎么可以让我那么依赖你之后,还撇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