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她说她不喊停,那今晚,谁也别停。
是夜,的确谁也没停。
※ ※ ※ ※ ※
早晨,因口渴而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女人侧着身子,光裸的身体仅裹着条半掩不掩的被单,雪白香肩与胸前沟影若隐若现,视线瞬也不瞬的瞧着他。
这双总是令他情生意动的美丽眼眸,昨晚被情欲冲刷洗礼过的眼色仍有几分迷蒙,明明看起来还很想睡,却瞧他瞧得认真,她总是古怪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抬眸看了眼挂钟,才早晨七点钟,将她的薄被拉得更高一些,轻抚她的发,笑问:「不够累?」
怎么可能不累?她全身骨头像散了似的,简直像被台货车辗过,而且是台骨架匀称、肌理分明的货车……他精瘦的身体线条美丽得不可思议,刚健的腰身及大腿方才索求得令她又捶又打,头晕目眩,被强烈快感狠狠冲刷得眼泪几乎掉下来……
他折磨她好久,是两次?还是三次?
才掀眸要瞪他,却有一只手臂揉上她的颈,细腻地为她按摩起颈侧肌肉。
「我弄痛妳了?」何墨手上的动作好温柔。「妳转过去,我帮妳按摩。」
这么体贴,不只是生性使然,更是有些内疚吧?明知道她的生涩与毫无经验,他却仍是这么胡来,拚命缠着她、掘着她,捣着她……
下腹忽地感到一阵紧绷,果真是纵欲过度,莫怪昨晚一阵胡缠之后,他剩余的力气只足够将他们两人弄进浴室一道洗完澡,之后回床上,他与她便同时模模糊糊地睡了,没来得及为她做上什么。
「对,你弄痛我了,很痛、很痛很痛。」出声抱怨。这男人啊,他真奴性很坚强耶,做爱这件事,男人应该比女人还累吧?怎么他净想着帮她按摩?
「对不起。」满怀歉意地扒梳过她长发。「趴着,我帮妳按摩后背跟腰。」
「你干脆帮我按摩胸部好了啦!」
男人按摩她的手势一收,错愕一怔。按摩胸部?什么跟什么?他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姐,又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懂的话?
「是这里痛。」抓住他手覆在左乳之上,指着自己的心口。「你害我想起好多好讨厌好讨厌的事,好痛,是这里。」当然,腰腿臀也是既痠且疼的,但是,心上那道伤口比较疼。
「什么好讨厌的事?」
「我不要告诉你。」
「……」不告诉他,又何必要提?「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打个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被秤斤论两的标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没什么大不了,又为什么会痛?」
是啊!为什么明明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却还是那么在意?
「何楚墨,我问你喔!你曾经拿女人打过赌吗?」
「赌什么?」
「赌什么时候追到她,什么时候接吻,什么时候上床,之类的。」她还记得,她翻找到的那张关于赌金的单子,还有最快什么时候能上到床的加码……
「有人拿妳打过赌?」剑眉微微蹙起。
「……」不说话,那就是了?
「妳喜欢的男人?」能让她这么在意的,一定得要在她心里有些分量才行吧?
「……」怎么忘了这男人说话总是直取重心?好讨厌……「没有没有,当我没说!」拉高被子蒙住脸,完完全全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薄被外传来一声既无奈又温柔的低叹,她的确是好美,绝伦的脸蛋,完美的身材……这么美,这么吸引人,怎么不会成为男人锁定的目标呢?
「什么时候的事?国中?还是高中?」
「就说没有了嘛!」都不是,是出社会以后的事。
「那是很幼稚的男人才会做的事……小姐,妳为了这件事讨厌妳的长相,出门东遮西掩就算了,还把自己关在家里?」听在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那曾经被她青睐过的男人好大的能耐……
「我已经说没有没有、没有了嘛!」一把掀开被子,气急败坏,望着她的瞳眸却无比清湛。
第7章(2)
何楚墨叹了口气,浅浅说道:「海音,其实我也有很害怕的事情,就算别人说一千次一万次『这又没什么、没什么好怕的』,却还是很不想面对与恐惧的事情。」这世界本来就是如此,人们对于自己没有历过的痛苦总是想得很容易。
「啊?」本想发火的女人忽而一顿。他总是一副看来不愠不火、不疾不徐的温文模样,他也有不想面对的事情吗?
「是什么?」她问。
「社工的工作令我害怕。」总是平板的男嗓缓缓开口,有着他自己才知道的奔腾情绪。他想,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的答案令佟海音很想翻白眼。她知道,他一定要开始对她说教了。
「我知道,接下来你一定要说你虽然很害怕,但你还是克它了,所以你今天才能在社会局捧着铁饭碗,甚至还当上科长……你要劝我忘了过去,努力往前看,因为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比我更悲惨更不幸,想说服我人生充满了爱与勇气和希望对不对?」
她果断的推论令何楚墨失笑,不禁伸手轻抚她脸颊。
「跟妳想的完全相反,海音,我没有克服它,就算是现在也没有。这么说吧,我刚进大学时,本想从事社会工作科,就是妳想得到的,拜访家暴性侵那些问题家庭的相关工作,但是在学校的安排之下,实习过了几次之后,我就发现我真的没有那个能耐,我没有足够热情与抗压力能够支撑我从事这份工作,我真的没办法,我承认我不是那块料。」
「啊?」何楚墨能够这么坦白地承认自己的软弱之处,真是她不知道该感到受宠若惊,还是吓一跳?
「那后来怎么办呢?转系吗?转学吗?」她问。
「如果我转系的话,妳上回就没有识别证可以用了。」他轻笑,续道:「我这人很讲求投资报酬率,我不想放弃所学,更不想换个科系从头再来,所以我只好跟这个环境妥协,跑去考高考,选了社会行政工作,只负责坐在办公室里审理案件,做些打杂的行政工作,不用直接赤裸裸地面对那些让我感到胸口沈重的受访家庭。」
为什么听见他说这些事情,也会令她感到胸口沈重呢?原来,他也不像外显的那么坚强,他也和她一样软弱……
原来,她不是最怪异、最软弱的那一个,沈重完之后,心口忽地涌上一丝轻松感,啊!她好坏喔!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何楚墨望着她时明时暗的脸色,忽而眼色温柔地笑了。
「海音,我做的事情跟妳是一样的,我不得不出门的时候,一样也戴了墨镜,围了围巾,和这世界保持距离。人生本来就不完美,承认自己的恐惧感,跟它妥协,然后找到一自己也感到快乐的平衡点,这样很好,我们本来就不需要事事完美。」
「既然这样很好,那你干么一直叫我去逛夜市?」想了想,突然气起来了,他不说这样也很好吗?那为什么只挑剔她?现在是怎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我现在过的生活,是我妥协之找到的快乐平衡点,那妳呢?妳现在过的生活,是妳快乐的平衡点吗?」悠悠地答。
「……」某部分是,某部分不是。网拍与学步鞋是,过度在意别人眼光与没有朋友这件事不是。
那到底是「是」还是「不是」?佟海音自己也弄不太明白了。
「我没有一定要妳去逛夜市或是接触人群什么的,我只是希望妳在想什么、妳在顾忌什么,想多了解妳一点,并且希望妳快乐而已。」拢了拢她的发,亲吻她的眉心。「妳不想出去也不要紧,相关在哪里都不要紧,总之,妳现在有我。」
总之,妳现在有我。
这男人,从昨晚到现在说了好多好多话,连半句「我爱妳」也没提到,为什么她心里却充盈了许多关于爱的情感?
她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她望着他,苦苦压抑着什么,怕一松懈,眼泪就落下来,于是好努力、好努力,强撑得眼眶泛红,就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想去逛夜市了……就今天晚上好不好?」良久,终于吐出这句。
她想,她终于可以一直看着他了,一直看着他,她就不会发现别人在看她,这是他说的。
她想跟他去捞鱼,去射飞镖,去玩一些孩子们爱玩的游戏,去做一些好几年没的蠢事……
男人没有回话,仅是沈默地盯着她好半晌、好半晌。
「怎么了?」佟海音取然被他望得有些紧张。他鼓励她追寻快乐的平衡点,她现在想改变,他却迟迟没有回应,是她说错话了吗?
还是,其实她也是他的某个赌注,某个想征服的标竿,他已经得到她的身体,而现在,她连心都一并交出去,游戏便到此为止了?他已经可以不用珍惜她了。
「去夜市可以,去哪里都行……」喃喃,何楚墨沈吟,像在思考个难解的问题,心里突然觉很不愉快,不愉快到一定得加上某条但书才行——
「出门的话,不要穿像在家里这样去,像妳之前去『初秋』那样就好。」短裙?丁字裤?领口开得极低的针织衫?光是想到那些可能停留在她身上的眸光,便令他感到万分不快。
「何楚墨,你问题很多耶!你到底要人家干么啦?」一下鼓励她,一下推翻她,他到底要怎样啦?
「什么叫去『初秋』那样?那墨镜要不要戴?围巾要不要围?你自己要人家不要看别人有没有注意 我,那我——」
「反正不准穿那么漂亮出去就是了,也不准穿裙子跟丁字裤……」难得抢白,且抢得万分笃定,斩钉截铁。
「喂!丁字裤是穿在裤子或裙子里头的,谁管我里面穿什么啊?」
「万一风把裙子吹起来怎么办?」
风把裙……?「你干脆叫我穿贞操带好了!」
「好。」
好?好他个头啦!
「我才不要,我偏要穿超短迷你裙,超火辣的丁字裤去路上——唔唔——」唇舌遭堵,被气愤的男人一把压到身下。
刚刚谁才在说谁幼稚?什么幼稚的男人?
很好,她今天哪里也别想去了。
第8章(1)
缓缓的,时间推移了几个月。
佟海音左手摆了杯冒着热气的花草茶,右手枕了个预防得到滑鼠手的软垫,认真地坐在电脑前回覆买家们的问与答。
一切都与从前一样,今天是星期六,她固定的工作排程不变,带着盼盼到邮局去寄货,到「初秋」用餐,只不过,全程都有何楚墨的参与。
何楚墨到她家帮她搬运要寄出的货品,然后和她一起牵着刚学步的盼盼的手一道走去「初秋」吃饭,再晃到附近的小公园去玩溜滑梯。
事情是从这里开始的,自从月前的某一个星期六,何楚墨送她与盼盼回家时,被她的家人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餐之后,虽然她没有特别言明她与何楚墨的关系,不过她的家人们好像都很自然地当何楚墨是她的男朋友。
她的父亲对何楚墨满意得不得了,就连她姊姊,也总像是要为他们制造两人时光似的,晚饭过后便早早把盼盼带走了。
于是,何楚墨便从监督她吃饭的牢头、包装工人,再摇身一变成为搬运工、托育小孩的临时保母,而且还是备受她家人爱戴的那种。
唔,反正,既然大家都觉得他们有什么,事实上他们也真的有什么,于是今晚她和何楚墨吃过晚饭下楼,散步散步着就走回他家,然后她就随便安了个名目,真的老实不客气地留宿在他家。
所以,她现在用的是何楚墨的电脑,待着的是何楚墨的地方,一切彷佛都一样,又一切都不一样,日子过得极其平顺。
「洗完头,头发为什么不吹干?」刚沐浴完毕,已经吹干自己的男人回到卧房,发现早他半小时离开浴室的佟海音头发仍然半湿不干时,不禁拧眉头问。
他明明拿了另一把吹风机给她,结果她却净顾着上网?
「我吹了呀。」不以为意地拢了拢发,只有一点湿湿的而已,她头发那么长,要完全吹干,手多酸啊……视视又回到电脑萤幕上,回覆完问与答,她已经开始逛起网路拍卖。
何楚墨无奈地望了一眼她的萤幕视窗,浅叹了口气。
看来他的小姐网路中毒得很深……
拿过旁边的花草茶,仔细吹凉,确认了温度并不烫口之后,将杯缘抵在她唇,缓缓喂入她口,再拿过吹风机插上插头,打开热风为她吃干湿发。
发上传来的细致抚触柔且勾人心神,佟海音微微偏首,侧眸望了体贴的男人一眼。
这么贴心,买件冬衣奖励他好了,视线拉回眼前,开始兴致勃勃地逛起男装卖场。
「妳在做什么?」眼角余光瞄到萤幕上那些男装时尚。怎么?她嫌卖女装和学步鞋不够忙,也开始涉猎起男装了?
「犒赏你啊……这件好不好?」手指着一件菱格纹V领针织衫。「天气变冷了,你上班时可以穿在衬衫外头,再搭西装外套。这件很素雅,很适合你。」
点头,再点点头,对自己的眼光满意得不得了,这件何楚墨穿起来,一定比卖场上的男模还要优雅迷人。
犒赏?原来是要买给他的?真难得她有如此细腻温柔的心思,不过他目前还不需要。
「我与某个能把自己饿昏的人不一样,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够穿也够暖了,不劳妳费心。」很认真地吹着她秀发,细心检查还有哪里还没干。
「呃……」这是人身攻击吧?……真是的,饿到头昏这件事到底还要念多久嘛?「买买看嘛!是我花钱又不是你花钱,我买过这卖家好几件衣服,质料很好,价格又不贵,都说是要犒赏你了……」
东吹吹,西拢拢,确认她最后一绺湿发都干了,将吹风机关上,收线整好。
坐进她没有完全坐满的座位后,将她收揽怀抱,与她同挤一张椅子。
「我打点完妳,自然就会犒赏自己。」
「打点什——唔?」才转头要问,耳垂便被一阵温热的触感包围。
何楚墨张唇含住她耳珠,细细地啃咬舔吮。
红霞一路从两颊蔓延至耳根,她现在知道他口中说的打点与犒赏指的是什么了。
他服侍她是打点,拿她来伺候他是犒赏……脸颊红得发烫……
说来说去,这男人实在很要不得,在「初秋」用餐的时候,在邮局寄的时候,在盼盼、或是她的家人面前,他总是拘谨地连与她牵手碰肩都不会,但是只要一关起房门……一关起房门……唔,那又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