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有着华丽妩媚的外表却从骨子里透着坚定与傲气的青年,在之前的交谈中会处于下风不过是因为他一直在回避谈论这一切,而一旦他决定面对,那么不论是多么困难的问题、多么艰难的处境在他面前都将不值一提。
“在今晚这件事发生之前,你们就已经知道了?”祁知语开始主动问话,声音依旧慵懒,却已经没有了倦意。
“你觉得什么人才能让你冒生命危险为他吞炸弹?”德西帝一针见血的说。
“都已经明显到这种程度了?”祁知语皱皱眉,陷入沉思,那双妩媚诱人的眼睛,因为由内而外的坚定强势而显得越发的明亮,虽然他的目光已经完全绕过了德西帝,但德西帝却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而当祁知语为自己惹下的麻烦显露出一个不太满意却并不困扰的自嘲的微笑时,那双美丽的眼睛中闪现的光彩再一次让德西帝完完全全的折服。
“知语,”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打断祁知语的沉思,语气就像初恋般有些羞赧无措,“我想送给你的东西,一直还好好的保存着。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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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德西帝当年寻遍全世界找的就是他?”特兰诺有些意外却又不太吃惊,毫无疑问,那只妖精的确有这种让人疯狂的魅力,“那到底是件什么样的珠宝?”
“你不知道?”祁焱意外的皱眉。
特兰诺耸肩,不明白祁焱为什么对这个不满。
“是他家祖传的一只钻石——戒指!”
“哈?”特兰诺好像有点明白了。那个德西帝,竟然是向祁知语——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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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语,”德西帝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三分期待七分不安,“想送给你的东西,一直还好好的保存着。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拿去。”
祁知语收起自己的思绪,眼睛再次望向德西帝。深深明白德西帝话中的意思,柔美的笑意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漾开的一层涟漪,慢慢漾上他的眉梢,又慢慢扩散开去,消散不见。
“德尼,我——很荣幸。”他叫着德西帝的昵称,他的回答就如同他的表情,先是礼貌的表示高兴,然后话锋立刻一转,“可是我记得我已经给过你答复了。”
“不能改变主意吗?”虽然是预料之中,德西帝仍忍不住做最后的努力。
“呵,”祁知语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一个幼稚的问题,“不,我从不走回头路。如果我曾经让你产生‘这件事还可以商量’这种错觉,我向你道歉。”
他的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德西帝挫败的呢喃,“我那时会放弃,因为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祁澜……”如果是那个几乎完美的存在,他也只好放弃,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选的竟然是……我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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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西帝向你二哥求婚?”那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次求婚一定非常失败。
特兰诺忽然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提醒坐在身边的人,“你到底觉得我哪里像你二哥的情人?”他和祁澜、德西帝那一类型的人差的似乎不是一点点远。
“这个啊,”祁焱很认真的打量着特兰诺,“虽然我完全看不出来,可是我相信我二哥的眼光。”
“哈!”特兰诺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谢谢你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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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甘心?”祁知语仿佛觉得这个结论很好玩。
“他在你面前简直卑微得抬不起头来!”
“错了!”一声略微带着斥责意味的否认之后,祁知语的声音再度变得温和起来,“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抬不起头来,我们现在的角色只不过是双方协商的结果,虽然目前他被我压制,但他在我面前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卑微。我们真正交锋只有两次,第一次是我退了一步以免两败俱伤,第二次也就是这次,是他临时改变主意才使我免于腹背受敌!至于在平日的相处中那些小打小闹,他虽然没有赢我,但也从未惨败过。我只能在气势压过他,而且还压不垮他。知道吗,他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如果他真的不把你当回事这次就不会通知你哥哥了!”
“呵,事实上他对路边一对初次见面的兄妹都可以做到这么体贴!”祁知语纠正说。
屋里一时没了声音。
德西帝动了几次唇,终于开口:“那今晚又算什么?”
“我不知道,”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目光再次飘忽起来,“我觉得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超乎我的想象。”
“别骗自己,毫无疑问他是动情了。”
祁知语收回自己的目光,笑容变得迷离,“也许只是个幻觉。一直以来,我太主动了,我让他看到了我最好的一面,我的美丽,强势,无所畏惧,我想也许我给他造成了一个错觉——一个太过完美的错觉。人很容易对强者产生崇拜进而转换成爱慕,可那不是真实的我,至少,不是完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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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这边!”
祁焱突然唤起来,特兰诺顺着望去发现他是在叫那只小猫,本来一直在两人边上转,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听见祁焱召唤,小猫一下停下来,竖起耳朵小脑袋到处转。
“咪,这边这边!”祁焱一边叫一边拍起手来,小猫这才找准了方向,向这边跑过来。
“这只猫——”特兰诺正觉得奇怪,就感觉脚边嘭的一下,竟然是那只小猫撞到他的脚上摔了一跤。
祁焱连忙把它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轻轻理它的毛,小猫咪咪的哼了几声安静下来。
“是瞎的。”祁焱一边逗着猫一边对特兰诺解释。
特兰诺看着那只小猫,它安静了一会又活泼起来,正在祁焱腿上摇摇晃晃的走着,“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小的瞎猫出来?”
“这只猫一生下来它妈妈就不要它,别的猫也欺负它,我不管它它连吃的都抢不到。”
“……呵,原来动物也有歧视。”
“喜欢欺负弱者,跟人一样。”祁焱说着,好像想起什么,声音变得轻了,“我二哥也……”
“也?也什么?”刚问完,特兰诺又有点后悔了——他实在不该关心那只妖精的事。
祁焱没注意特兰诺的情绪,接着说:“我们在研究所出生的小孩很多,被划成几个不同的区。我和二哥不是一个区的,所以也只是听说。你知道我们那里的小孩多少有点超能力的,可是二哥并没有。不光是那些研究员,连那些小孩都欺负他。”
祁焱抬起头来看着特兰诺,“那些孩子也不过几岁就知道歧视了,欺负比自己弱的人,真的好像是天性。而且……”说着,忽然打住了。
“而且什么?”
“啊?没什么。”祁焱连忙否认,特兰诺从他的反应已经猜出他没说出口的话。
而且——他还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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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弱了,我小时候没少受欺负。那些和我一起的孩子,”祁知语回想着,“他们发现我有病似乎觉得很好玩,总是恶作剧引我发作。当我痛苦的挣扎的时候,他们就会在一边拍着手笑。”
德西帝低下头,不忍看那双带着笑意却目光凌厉的眼睛,“他们还只是孩子,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他们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说,那是天性!”祁知语的声音变得冰冷,“我在鬼门关转过太多次,那笑声直到现在仍然会不时在我梦里响起,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知语,其实你的病很常见,而且已经很稳定了,你没必要为此介怀。”
“德尼,谢谢你。可是我并不是普通人,不,我是个普通人,却错误的生在这个强者组成的世界里。我没办法选择,只能努力去适应。我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强了,可是感觉仍然像在走钢丝,随时可能掉下去。德尼,你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可是那只蝎子,他还不是。”祁知语说着,声音里有了一丝异样。
“知语,你真的很强。我一直非常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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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二哥真的很强。”特兰诺由衷地说。
“是啊,”祁焱露出自豪的笑容,“我们几兄弟其实都很怕他呢,他比我们厉害多了。”
第八章
度假村事件有了一个激烈的开头,却在无声无息中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一众访客就离开了德西帝的住处。据祁澜说,他和祁焱会处理休利摩卡,毕竟那是找祁焱麻烦的,也该由当事人来解决。可是祁澜也明确说了,他不会管A,让祁知语自己处理自己的麻烦。
整件事在特兰诺看来发展的似乎合情合理却又莫名其妙,最奇怪的是祁知语竟然还缠着他。
“你想杀我吗?”
“现在不。”
“呵,那很好。当初你跑到我这来是要调查谁是我的雇主,现在事情都清楚了,你又不打算杀我,我也不可能当着你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情人的面杀你,请问还有我什么事?”
“有!”祁知语的性格竟然和以前完全无二,仿佛那一晚就只是个一般程度的恶作剧而已,“我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内,你必须负责我的安全!”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特兰诺笑着凑近小声说:“你现在伤这么重还敢呆在我身边?不怕一到蝎巢我就拿你开刀?”
祁知语立刻再度拉近两人的距离,凑到特兰诺耳边低语,“你说过在我伤好以前不会杀我,还记得吧?”
特兰诺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看着他们的祁澜和德西帝,跟着祁知语苦笑起来。
***
再一次回到蝎巢,特兰诺又一次成了安卡。
趁着祁知语卧床养病,特兰诺离开了蝎巢,前往的,是城郊一处佛教寺院。
被领着刚刚走到一间禅房外,屋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蝎子,怎么想到来看我?”
房门打开,屋里蒲团上坐着一个穿着极具民族特色的印度中年男子,有着暗色的皮肤和英俊的五官,似乎是长期受佛门熏陶,他的气质高贵而谦和,一双深陷的眸子宁静充满智能。
“老师。”特兰诺站在门边恭敬的用佛教手势行了礼,等到对方微笑着点头回了礼,才走进去,在他面前的另一个蒲团上坐下来。
“不愧是老师,这么轻易就能认出我。”被化装成安卡的特兰诺开口,事实上在看到他之前,男子已确定了他的身份。
“不要让你的眼睛蒙蔽你的心,我记得我教过你。”男子说着,悠悠的冲了一杯茶,推到特兰诺面前,“眼睛不过占感官的五分之一而已。”
特兰诺一边接过一边说:“虽然知道,我也很努力的去做了,但还是无法避免被骗。”是祁知语的伪装术太高还是他的水平不够?答案应该是两者兼有吧。
“所以你虽然是个一流杀手,但还不是顶级。”
“不敢和老师相提并论。”特兰诺诚恳的回答,面前这个儒雅谦和的中年男子,就是特兰诺的老师,同时也是世界身价最高的几个几乎成为传奇的杀手之一。
男子温和的笑笑。
特兰诺环顾一周,“我想很多人都想不到像老师这样的顶级杀手,竟然信佛。”
男子的声音如低缓的流水般低沉平稳:“佛法教我们看破生死。”
“我猜你每次杀人都有普度众生的感觉。”特兰诺笑起来。
“的确如此。”男子并不否认,“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助的?”
特兰诺低下头,沉思着该如何开口,“老师认不认识凤凰?”
“凤凰?那个间谍?”男子抬起头,深邃的双眸看着特兰诺,“是的,我曾和他一起接受训练,他也算是我的同门。”
“哈?”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自己的老师和那只妖精的爸爸,是同门?“那你们以前相处……”
“我和凤凰吗?”男子垂下眼眸,似乎在回忆,“凤凰从小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跟我不同。啊,我记得刚开始他很喜欢找我的碴,他曾经公开嘲笑我信佛。”
特兰诺点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我的回答和刚刚一样,不过我还加了一句,”男子的笑容依旧平稳,特兰诺却觉察出一丝狡黠的意味,“我说,我不认为一个用神话中的禽兽给自己命名的无神论者有资格评论别人的宗教信仰。”
“天,你真是这么说的?”特兰诺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我可是很温和很诚恳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猜他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没错。我们信教很讲究洁身自好,结果他说我性无能。”
“这个太过分了。”
“其实没什么,我从佛法、哲学、社会学、心理学几个角度给他解释——狐狸为什么认为葡萄是酸的。”
“噗哈哈哈哈哈!”这一次特兰诺干脆的大笑起来,“我可以想象你的语气。”
“我可是很认真的给他上课,虽然他才听了五分钟就宣告阵亡了,我还是坚持花两个小时给他讲完了。”男子依旧平静温和的陈述事实。
特兰诺一边笑一边再度开口:“然后呢?”
“然后?后来也就这样,他每次跑来找我麻烦我都先给他念一遍《金刚经》、《大悲咒》。你不要笑了,其实我也是本着普度众生的原则希望他修身养性而已。虽然他从来没有感谢过我。”
好不容易止住笑,特兰诺询问:“你们关系应该还不错?”
男子只是微微顿首,深邃的目光暗藏着汹涌的波澜。
特兰诺忽然觉得,如果说凤凰是一团最浓烈的火焰,那么他面前的男子就是一片最深沉的海水,也只有这样的海水才能面对这样的火焰,“老师觉得,应该如何与这种人相处?”
“凤凰这种?你不能向他臣服,一旦你把自己定位在他的脚下,他永远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你也不要试图爬到他头上,他只会把你揪下来狠狠的摔到地上还要用力踩上两脚。”
“那应该怎么做?”
“你不用做什么。”男子说,“把他们当成和别人一样的平常人就行了。其实他们也渴望被这样对待,被捧到天上过惯了,他们也会觉得寂寞的。”
特兰诺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回想一下这段时间和祁知语的相处,惊讶的发现自己做的好像很好。
“那老师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凤凰吗?”特兰诺尽量小心的问,但还是看到笑容立刻如退潮一般从那张英俊睿智的脸上退去了。正要开口道歉,男子已经先开口了:
“曾经有人找我去杀凤凰。”
“你——拒绝了?”
“我有我的规矩,我不杀同门。”男子平静的解释。
“你也有不杀的人。”
“真正的杀手都有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杀的人,因此他们只是杀手,而不是杀人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