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松了口气。
翡莉穿着她这一场的戏服——其实还是那件白衬衫和黑长裤,只是有不同程度的污损——就定位。
根据剧情,他们刚从坏人的手中逃出生天,正要跟着游牧民族回他们的大本营,在中途有绿洲的地方停下来,男女主角就在水边翻滚了起来。
翡莉看着剧组细心布置出来的绿洲,以及人工挖出来的一个小黄水池;想到自己待会儿就要跟最讨厌的人滚进那池脏水里……唉,这钱真不好赚。
“好,五、四、三……”
女主角蹲在水池旁,用一条拧干的湿布擦拭脸上的灰尘,脏污干热的环境,让她无瑕的肌肤更唤发美丽。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细细的声响,女主角回头——英勇的男主角就站在身后。
两人的视线火热相接,激情一触即发!
男主角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起女主角,用力的印下一吻——
翡莉陡然推开他,捂着鼻子大叫:“他吃大蒜!”
“噢,可能是早餐的大蒜面包吧,我想拍完了这一幕再刷牙也不迟。”杰瑞得意大笑。
“幼稚!”
“就是幼稚你怎样?”
这两位当红巨星吵起架来简直不忍卒睹。
“卡!”导演简直想拿脑袋撞剧本。“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合作一次吗?整个剧组每一天都是薪水,我拜托你们两个行行好可不可以?”
翡莉懒得再说了,她只想赶快把这场戏拍完。
她忍着那家伙满口的大蒜味——可恶,她应该先想到的——和他“尽情”在池塘旁翻滚。
杰瑞很清楚她讨厌他碰她,故意真的把唇贴在她的肩胛骨上。她热情的手探进他的发丛里,其实是用力抓着他的头发往后扯。
杰瑞吃痛,不甘示弱地把手探进她衬衫后面。翡莉黏蜜地吻上他的耳垂,其实趁镜头看不见时用力狠啃一口。
两个人这样拳来脚去,竟然让画面看起来火辣刺激又性感。
总算用最快速度把床戏拍完,她怒气冲冲地走下场景。
“很棒,很……好……”导演徒劳无功地看着两大红星各自愤怒离场。
啊啊啊!到底是谁的馊主意把这两个家伙凑在同一部电影里的啊?导演抱头大叫。
翡莉觉得全身都是那个恶心家伙的味道,只想赶快冲回拖车上把这些味道全洗掉——
“喝!”一只铁臂陡然从两台拖车之间探出来。
“放开我!放……费森!”拳打脚踢变成一声惊喜的大叫。翡莉整个人扑进她思念多时的胸膛里。
费森满心不是滋味。一回来就看见她和那个杰瑞搂在一起亲成一团!即使知道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而且她讨厌杰瑞比讨厌水蛭还多,他依然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
一个女人让他觉得不舒服。
原因是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费森在心里喃喃诅咒。这个问题很大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现在……”她的一连串疑问,被一个强硬的吻打断。
翡莉心甘情愿地迎上去,比起水,她更愿意用他的吻洗掉杰瑞留在她身上的感觉。
缠绵方歇,整个高地已被黑滑如丝的暗夜所笼罩。
费森盯着拖车天花板,大手无意识地抚着她细腻光滑的背心。
缠闹了半夜,两个人没有再起身各自回房,她枕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
费森依然在度量整个情势。想那两个被逮捕的人,想他怀里的女人。
讽刺的是,他对于要如何处理那两个犯人,一点问题也没有,对于要如何处理他怀里的女人,却伤透了脑筋。
好吧,他对她确实有一些他对其他女人没有过的感觉,他承认。
他并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什么。如果是爱情,男人不应该与这么娘娘腔的字眼扯在一起;如果不是爱情,这种感觉又不单单只是他享受和女人在一起的那种愉悦感。
在他的生活里,没有什么爱情的模范可以对照。并不是他父母的感情不好,虽然三个人在一个婚姻里是挤了点,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是否爱他两个妻子的 问题,他猜他父亲也一定没有想过。
如果一定要选一对,阿比塞尔夫妇大概是最好的样本,但是费森和他们夫妇不像西海那么熟。他也想像不出来,自己像阿比塞尔一样在感情上依赖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和他父亲一样流着游牧民族骠悍的血,骨子里全是强硬不屈。他们天生适合在沙场里驰骋,无论被丢到哪里,对沙和酷热的渴望永远根植在心底。
他想像不出来翡莉骑着马在酷阳下赶牛赶羊的样子。她比较像坐着轿子,咬着葡萄,然后指使旁边的男仆去帮她赶牛赶羊,还有人捧着水随时伺候她喝。
即使他在矿场的工作,也是吵杂脏乱,灰上满天,而且那里几乎没有任何娱乐。
简而言之,他们两个完全不适合对方。
但是该死的一想到将来另一个男人会像他这样看她睡着,对她做所有他刚才做过的事,就让他觉得强烈不快。
跟翡莉这种女人谈感情很麻烦。她要求感情,要求爱,要求全心全意,你有一点点分心,她绝对会要你好受。
他这辈子还没想过要把“全心全意”这种事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过,想起来就……还是麻烦。
他叹了口气,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边的大麻烦。
或许,他该祈求那些暗杀分子快点出现才是,起码他们比她容易应付多了。
第7章
“你又要走?你要去哪里?”翡莉往后坐在自己的脚踝上,不满地瞪着他。
好不容易全班人马栘师到东漠的沙耶市,在出发到景点之前,导演依言放所有人三天假,她本来打算抓着他好好地逛上三天的,他又要出公差。
他的公差不就是她吗?
“乖乖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他跳下床穿好长裤,拿起地上的衬衫接着穿上。
“哈!先生,现在什么年代了,女人是不会坐在家里乖乖等男人回来的。”翡莉用力戳他的胸口。
费森把这只母老虎揪进怀里重重吻一遍。
他们的关系在整个片场里已不是秘密,所以两个人也懒得到拖车或哪里偷情了,现在他们是一起在他的旅馆房里,有时候则是睡在她的房里。总之,想找他们的人,试其中一间的电话没人接,打另一间就对了。
费森一回来,杰瑞就安分很多,竟然不敢多嚼舌。哼,果然是欺善怕恶的小人!
“我最晚后天就回来。”他放开她安抚道。
“后天!后天回来我就没有假了!”她坐回床上,手作势掐住他的脖子。“你给我说,你要去哪里?”
“总之,不会是去找女人的!”他无奈地道。
“那你干嘛不敢让我知道?”
“沙乌地阿拉伯,可以了吧。”
“阿拉伯?”她讶异地放开他的脖子。“你去那里做什么?”
“找人谈一点事情。”他穿好衬衫,坐在床沿开始穿袜子和鞋子。
“是跟威胁我的人有关的事吗?”
“嗯。”
“那为什么会是去阿拉伯?”
“因为那里是‘中间地带’,属于回教的领域,所以他们放心;但不属他们的国土,所以我们放心。”
阿比塞尔他们已经在启动官方对谈机制,但是政府宣告是一回事,这种民间组织才不会理政府官员在做什么。有些话,必须由特定的管道,让特定的人士听见。“我要跟你一起去。”“不行!”他想都不必想。
“我要去!”她固执地道。“你可以把我丢在旅馆,再派内三层外三层的夹心派把我层层围住,我不介意,但是我要跟你去。”
“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把你送到一群想杀你的人面前。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他毫不考虑地拒绝。
翡莉眯了眯眼。
“好。”
然后她就跳下床走了。
这么干脆?费森意外了一下。
不过他不打算挑战自己的好运,最好趁她改变心意之前快溜,幸运的话,一个小时之内他就能出发了。
三十分钟后电话就来了。
“听说你打算丢下‘公务’,去办你自己的‘私务’?”阿比塞尔的嗓音在那一头兴味盎然地响起。
“……”费森完全哑口无言。那女人竟然跑去告状?片刻后他终于清了清喉咙说:“这要看你的消息来源是何处,以及对‘私务’的定义。”
“消息来源是奥古斯塔,私务则是丢下她离开去做的任何事。”电话那端听起来怎么样都充满笑意。
那女人竟然打电话给她老爸告状?费森简直不敢相信。
卧房门被推开来,始作俑者两手盘胸,愉快地倚着门框,直视着他,甚至没有一点点惭愧的意思。
“我去阿拉伯为的就是她的事。”他半转过身,背对着她对话筒说。
“翡莉安娜坚持要跟去?”阿比塞尔的嗓音终于正常一点。
“我想你能明白为什么这种场合她不适合出席。”他挖苦道。
“或许你应该带她去,或起码到另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顿了一顿,阿比塞尔忽然道。
“发生了什么事?”费森皱眉。
“没什么,只是这次落网的那名勒里西斯人有几个同党,专门收钱办一些肮脏事,警方很早就想抓他们了。趁现在他被补的消息还没有传扬开来,我想把那几个党羽一网打尽。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先把翡莉从火线前带开有其必要性。我本来正要打电话和你提这件事。”
“好吧,我会找个地方安顿她。”费森想了一想道。
“你打算带她去那里?”阿比塞尔感兴趣地道。
“回‘家’。”
唔,那个场面应该会很有趣。阿比塞尔搔搔下巴想。
“好吧,记得多向剧组请几天假,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如果你不放心,带西海一起去吧。那小子不务正业这么久了,也该找点事情让他做做。”
在这些大人眼中,没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当差就是不务正业。
“不用了,我自有计划。”
费森把话筒挂上,转身看着那个一脸小人得志样的女人,最后终于没好气地吼一句——
“不是想去吗?还不快收拾行李。”
结果他不是带她去沙乌地阿拉伯,而是往东南方的漠地深入。
从开车的第三个小时趄城市的踪迹就完全消失了,连路的样子都没有。吉普车卷起了满天黄烟,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砾漠,和一前一后的两辆吉普车。
翡莉对这片广阔的天地不禁赞叹。
这样酷烈的环境下养出来的子民,虽隆性恪坚毅不屈,前任大将栽在他们的手上也不算冤枉。天下再值钱的宝物,都换不到沙漠男儿方寸间的雄心。
“我们要去哪里?”
“我家。”
她大吃一惊。“……你家?”问得小心翼翼。
费森的视线从前方短暂回到她脸上,又移了回去。“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怎么,不想去吗?”
可恶的家伙,她当然想去他家!除了上次吃饭他提过有家人之外,再也没有说过跟自己有关的事,所以她依然没排除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可能性。现在,这颗石头有个家了。
“你父母家人也在那里吗?”
“不,他们在首都,不过我其他的亲戚都在那里,有一个妹妹嫁给族长的儿子,目前也住在那里。”费森稳稳握着方向盘回答。
他又换回初次见面时的传统长袍,有如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翡莉觉得还是这样的装扮适合他。
“你们家住在那里多久了?”
“从好几代以前吧。我父亲是前任族长,后来革命成功,他到首都就职,于是把族长之位传给另一位长老。”他开始转动方向盘。“好了,到这里要换交通工具。”
他们往上开了一段微微的坡度,两辆吉普车慢慢停在一巨石的阴影下。她左盼右看,看下出有什么人烟。
“这里能换什么交通工具?”
费森牵她跳下车,六条大汉和一个女人站在干砾之中等候。
突然间,一阵轻嘶伴随着地面轻轻的震动,一排骑着马的男人就出现在长坡的顶端。
男人们跳下马,费森立刻迎了上去。两方人互相拍臂叫笑问候,沙漠男儿的豪情壮志在天地间回荡。
费森带着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皮肤黝黑、一脸精干的男人到她面前来。
“这位是卓尔,我的妹夫:卓尔,这位是翡莉安娜,奥古斯塔之女。”
“你好。”翡莉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
卓尔好好打量她一番。她穿着长袖衬衫和牛仔裤,头上一顶大宽帽,看起来像极了来度假的游客。
他回头调侃费森道:“当你说要带一位女性朋友回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真的是一个这样漂亮的姑娘。”
“别胡说了,翡莉小姐是我保护的对象。”费森看起来竟然有点……别扭,真是可爱!“我们的马呢?”
卓尔回头打了个手势,有人立刻牵了几匹马过来.
“你会骑马吗?”费森低声问她。
“有点生疏,不过这应该跟脚踏车一样,你一旦会了就永远忘不掉吧。”她跃跃欲试。
费森不太相信地瞄她一眼,最后决定道:“你跟我骑一匹。”
不等她抗议,他强壮的手一举就把她放在一匹大黑马身上。太久没骑马了,翡莉有点紧张,直到身后贴上他熟悉的热度,她才放松下来,索性靠近他的怀里。
费森警告那一脸笑意的卓尔,后者乖乖地把所有评论全吞下去。
“驾!”一群人一挥马缰,往砾地深处的部落而去。
翡莉对这一切都感到新鲜。
他们的部落在骑马约四十分钟以外之处,整个部落约有五十几个的帐篷,规模算下小了,边缘的地方有数间砖造机房,屋顶搭着卫星天线,机房外面有两口供全部落饮用的水井。
他们的部落依然遵循着古老的生活方式,每一顶巨大的帐篷里都住着一户人家。儿子行了成年礼之后就会有自己的帐篷,女儿则和父母同住到出嫁为主。
翡莉相信他们不是因为贫穷而住不起好地方,而是自主性地选择如斯的生活方式;因为她经过几个帐篷里都看到电脑设备,每个营帐也有电线和井水管路,甚至有独立的卫浴间。
整个部落看起来就像目前最流行的“主题饭店”,翡莉相信如果在这里办个“游牧生活一日游”,绝对会获得广大的回响。
翡莉才一下马就被一群女人团团包围。长发蓬松艳丽的她,站在一群穿着传统衣裙的妇人之中,身材高挑出众,如一朵新移植过来的异国之花。
“你好。啊,谢谢你,这个项炼真漂亮。你有一双我见过最美的棕色眼睛。”翡莉迅速发挥她的群众魅力,也不管那群说着方言的妇女听不听得懂她的话。
一群女人将她簇拥到一个灰色的圆形营帐里,费森和那群男人到另一个帐子谈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