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苗岚勋将她拉到一旁。“你真要帮?”
“她会变成这样也是我的责任,把事情推回正轨是我唯一能做的。”两个多礼拜前靠着苗岚勋一家子的帮忙,她顺利地将妹妹从过去引渡回现在,但也造成了磁场与空间的扭曲,她有责任将之导正。
苗岚勋叹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转头面对尹倩茹与欧阳靖。“好吧,本道长心情好,就破例帮一次,不过前提跟我身边的大美人说的一样,如果你阳寿已尽不帮,明白吗?”
尹倩茹点点头,看向仍不满意的欧阳靖。“就这样吧,好不好,不要再强求了。”其实她心中已不抱任何希望,但这话她不能说,不想他难过。
她很高兴他拚了命的想办法要将她留下,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待下来,可是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了,代价更是不小,若是要踩着别人才能留下,那她宁可离去。
欧阳靖盯着她的眼,过了几秒,才终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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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黑压压的,云层厚得像是随时都能倒下雨来,还真像她现在的心情,她多希望自己能大哭一场,倒出两桶泪来,但下知怎么的,心头只是沉甸甸的,大概是之前见了爸妈,泪都在那时流干了吧。
抱歉,你的阳寿已经尽了。
明明已经是二十分钟前的事了,为什么这句话还会在脑中响起呢?
结果并不意外,从小到大,她的运气一向没好过,虽然心里还是怕,却又透着一丝平静。事情已经接近尾声,幕即将落下,是她该走的时候了,她闭上眼感受由车窗外吹来的凉风,试着记住这感觉。
你不需害怕,我会去接你。
不怕,不怕,她摸着自己的心。
记住,你信什么,便会见着什么,念由心生,别想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记得我教你的咒语,一边念,一边想着我的样子,到时我就会来接你,为你指路。
切记,不要忘了,离魂的时候,最后一丝意念最为重要。
“在想什么?”
她吓了一跳,镇定心神后才转过头。“没有,没想什么,我只是在看风景。”
“高速公路有什么风景。”他们现在正要回公司,一路上她只是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我随便看看而已,欧阳靖……”
“嗯?”
她望着他,忽地又垂下头。“没什么。”
“符晨风跟你说了什么?”占卜完她的阳寿后,符晨风把她拉到一旁跟她说了一些话,他想跟过去听,却让那个滑头苗岚勋给拦住,讲了一堆言不及义的话。
“没什么,就是安慰我的一些话。”她扯出一抹笑。“其实也不用安慰我啦,我这个人运气本来就很背,谁会像我晒个衣服结果摔出栏杆,都怪我太胖了,不然栏杆应该能撑住我的重量。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先澄清,我不是因为捡内裤才掉下去的,还有我的内裤也不大,我妈讲得太夸张了。”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他瞥她一眼。“你想哭就哭,不需要强颜欢笑。”
“我哪有想哭啊。”她笑得更厉害。“我是看开了好不好,人生就是这样,有生有死嘛,一开始我就说过没要霸着云梦蕾的身体,所以早有心理准备了,其实我刚刚有请晨风直接送我走,是她说要准备一些东西,没办法立刻……”
“别说了。”他打断她的话。
她闭上嘴巴,视线再次移向窗外。
“从头到尾,你就不会演戏,虽然爱演,但是演得很糟。”他静静地说了一句。
她生气地瞪他。“你说什么嘛!我都要走了还讲这种话。”察觉鼻头的酸意,她赶紧转头闭上嘴巴。
“我说了会保住你。”他的语气坚定。
“不可能的,我的寿命已经尽了。”她吸吸鼻子。“不要为我费这个心思了,真的,我很高兴你想要留下我,可是我真的不想再拖了,再拖下去,我真的担心自己会想霸住这个身体,你这个人也真讨厌,明知道我在演戏也不配合,我们心知肚明不就好了吗?”
“你……”
她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要留下我的话了,我怕自己真的会起坏心的念头。”
“起坏念头有什么关系。”他皱紧眉心。“人不自私天诛地灭。”
“我不要一辈子都受良心谴责。”她试着挤出笑。“换个角度想,我也该满足了,人一死就到地府报到,我还捞了那么多好处,在阳间多待了一段时间。”
她深吸口气。“我走了以后你也不用太伤心,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他瞄她一眼,胸口升起一把火。“不要讲白痴话。”他愠怒道。
“什么白痴话,你才白痴,大白痴,还凶我,人家是为你好,你懂不懂!”她气道。
对于自己会如此火大,他也有些诧异,不过听到她一直说着要走了,他就烦躁。“你就这么信那些人讲的话,说你寿命没了你就信。”他怒道。“用一下自己的大脑不行吗?不要这么迷信。”
她张大嘴。“你……你竟然骂我没大脑,还说我迷信,我哪里迷信,我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尸体都变一堆白骨了,这还叫迷信吗?”
他沉下脸没说话。
“再说了,他们是道长,是专业人士,你知道什么叫专业人士吗?你这个大笨蛋,真的很想揍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生气地捶了下坐垫。“我难过得要死,竟然还骂我。”
“什么专业人士,没听过神棍吗?”他冷声道。“拿几个硬币丢在桌子上看一下正反面就叫专业人士?”
“那是占卜,你没听过啊!”她骂道。“那个叫卦象,有没有常识!气死我了,你给我开下交流道,我要打你一顿才上路,都要走了,还气我,没天良,你这个大笨蛋,我怎么会喜欢你啊!”
她的话让他的怒火迅速消褪,胸臆间有着陌生的悸动,就像那天在办公室听见她告白一样,泛起莫名的情绪波动。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想办法留下来,更何况我告诉过你我不信这种东西,对我来讲硬币只有正反面,那是机率问题。”
她瞪他一眼,压抑怒火。“真的会被你气死,我不要再听你讲什么机率不机率,这么爱讲机率干嘛不去当数学老师,我就是知道自己要走了,这个叫第六感!”
“好,我知道你一定也不信这种东西,我也不想再说服你了,跟你在一起一点情调也没有,人家情侣要分开,多不舍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结果你还在这里跟我争辩,你就不能讲点好听的话安慰我吗?说我喜欢你就想办法留下来,说得倒轻松,你以为我不想啊。”
他拢紧眉峰。“我……”
忽然一个巨大的碰撞声让两人呆愣一秒,欧阳靖立即望向后照镜,发现后方有车子追撞。
“啊,车祸。”尹倩茹惊叫一声。
欧阳靖见事态严重,正想加速离去,骨牌效应已经发生,后头的车子一辆撞上一辆,下一秒紧邻在他后头的车子横扫过他的车尾。
“啊……”尹倩茹尖叫一声,车子失控地打滑。
欧阳靖转动方向盘,希望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在撞上安全岛之前,他放开方向盘,反射地护住尹倩茹。
她听见自己的尖叫消失在巨大的撞击声中,车子翻了两翻,霎时间天旋地转,紧接着猛烈的撞击让她失去意识。她的魂魄直接被弹出车外,她茫然地望着四周闹烘烘的景象,下一瞬间她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落下的雨滴穿过她的手。
她死了,她倒抽口气,但下一秒,更重要的事攫住她的注意力,她低头看着五、六辆翻倒的车,飞身扑向其中一辆。
“欧阳靖。”她大叫,心急地伏到车底下去,挡风玻璃碎了一地。“你有没有事?”
安全气囊将他挤压在坐垫上,一见到他脸上的血,她心慌地去摇他。“欧阳靖,你醒醒啊?欧阳靖……”
“尹倩茹。”
头顶的叫唤声,让她疑惑地抬起头,她瞬时问张大眼,“晨风?”她……她怎么也是透明的,她的灵魂也出窍了吗?
仿佛听见她心底的话,她说道:“这不是我的魂魄,只是一种幻术,无法持久,你快跟我走吧。”
“可是欧阳靖,他受伤了我不能丢下他……”
“他不会有事。”晨风打断她焦急的话语。“只是一点轻伤罢了,你不用担心。”
尹倩茹依依不舍地瞧了他一眼。“我……”
“没有时间了,走吧!”晨风朝她伸出手。
尹倩茹犹豫一下,但最后仍是握住她的手,目光则留恋地停在欧阳靖脸上。“对不起,我要走了,你要好好过日子。”她哽咽着说。
“还记得我教你的咒语吗?”晨风问了一句。
“嗯。”她哭道。
“那就走吧!”她领着她往前走。
尹倩茹不时回头瞧着翻覆的车子,难过地放声大哭。“欧阳靖……对不起,我走了……呜……”
车内的人反射地动了下手,眉头紧紧地聚拢着,身体的疼痛让他低吟一声,他奋力睁开眼,额上流下的血让眼前染上一层红色的雾气。
胸口的疼痛让他皱眉,他怀疑肋骨断了。“尹倩茹?”他沙哑地唤了一句。
她的头儿低垂没有反应,他正打算动手解开安全带时,瞥见原本挂在脖子上的定魂咒滑落在他颊边,他的心飞快地跳着,胸口急促地起伏,引来更剧烈的疼痛,他怒声叫道——
“尹倩茹,给我醒来,尹倩茹……”
第九章
她在医院昏迷了快两个星期,他因为肋骨断裂,以及大大小小的外伤,所以也在医院躺了一个多礼拜。
那几天新闻几乎都在报导这起连环车祸,一辆卡车因想从内线超车,造成失速追撞,两人死亡,七人轻重伤。
但这些并不是他关心的焦点,他担心的是尹倩茹,她一直没醒来,医生也找不出原因,只说除了脑震荡外,她受的是轻伤,没道理一直昏迷,最后只能归结她脑部的血块在作祟。
云梦嬅在车祸的几个小时后接到通知,很快赶到医院,第二天她就带了个奇怪的男人来,事后他才知道那人是道士。
他顿时觉得反感,他已经受够了这些装神弄鬼的道士们,云梦嬅想做什么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他只担心尹倩茹的身体状况。
就在他能无碍的下床走动后第二天,尹倩茹终于有了动静,昏迷指数开始上升,又过两天,他在她床边为她擦拭脸蛋时,她忽然动了下。
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尹倩茹。”
她又动了下。
“没事了。”他握住她的手。
睫毛轻轻颤动着,先是蹙紧眉心后,才缓缓睁开眼。
“嗯……”她呻吟一声。
“没事了。”他抚摸她的额头,抹去她沁出的冷汗。
她望着他,虚弱地喊了一声:“靖。”
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我在医院吗?”她眨眼,想起了一切。
他盯着她,黑眸深奥难懂。
“对不起,找不是故意要吞药。”
他的手松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与痛楚。
“怎么了?”她发现他的异样。
“咦,醒了吗?”云梦嬅提着两个便当从外头进来。
“梦嬅。”
云梦嬅紧张地来到床边,欧阳靖起身走开。
“姊?”她紧盯着她的脸。
“你也来了。”她虚弱地说。“我的头好痛。”
欧阳靖背过身。“我去请医生。”
“靖……”
他不发一语走了出去。
一半一半的机率,这次他输了。
他没能保住她。
这么多天来,他一直不愿去想醒来的有可能不是尹倩茹,他把这种可能性压到心底最深处,私心以为事情会如他所愿。
结果竟是这样。
他握紧拳头,气息沉重,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引发肋骨伤处的疼痛,他摸了下胸口,尖锐的痛楚让他气息更加粗重。
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肉体疼痛,肋骨的疼痛不是这样。
“这算什么。”他咬牙。“这算什么……”他生气地捶了下墙壁。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公平。他完全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
尹倩茹……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他要她回来。
病房内,云梦嬅的心情与欧阳靖却是天差地别。
“姊,真是你。”云梦嬅露出笑。“道长真厉害。”
“你在说什么?”她望着欧阳靖离去的身影。“靖在生我的气吗?你去告诉他……我不是故意要吞药的,我只是一时气昏头。”
“没关系。”云梦嬅抚摸姊姊的额头,眼眶有些湿润。“你回来就好。”
“我的腰好酸,我想坐起来。”
“好,你等一下,我把床弄高一点。”
云梦蕾虚弱地闭着眼睛。“我头好痛,肚子也饿。”
“我等一下去帮你买点粥。”
“顺便买个梳子帮我梳梳头,我不想靖看到我病恹恹的样子。”
云梦嬅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没有,你别想太多。”她拉出笑。
“咦?这是什么?”云梦嬅拉起垂在胸前的奇怪东西。定魂咒?“这是符咒?”她讶异地问。
云梦嬅叹口气。“这个,唉……”一时间要她怎么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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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仍是睡不着,云梦蕾拧着眉心揉了揉太阳穴,最后索性起身吃药。
走到化妆枱边的小药箱,吞了几颗止痛药后,正打算回床躺着,却隐约听见有声音从楼下传来。
她疑惑地打开房门,细心凝听了一会儿,是电视的声音,她无声地往楼下走去,却惊讶地发现欧阳靖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影。
见到她,他扬起眉,没吭声,视线扫过她略显透明的睡衣。
“你……怎么……我是说你睡不着吗?”她从没见他失眠过,更没见过他半夜爬起来看电影吃零食。
“嗯。”他拿起杯子喝了口酒,目光转回电视萤幕上。
她在他身边坐下,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鲁冰花’。”
“我记得这部电影,小时候有看过。”她望着他的侧脸。“你在想那个叫做尹倩茹的女生吗?”
他又啜口酒,没有回应。
“回答我,行吗?”她拧着眉。
“我是在想她。”他淡淡地说。
她的太阳穴隐隐抽痛着。“我不在的时候你想过我吗?”
他转向她,缓缓说道:“你知道我的答案的,在你吞药自杀前我们就讨论过好几次,我对你并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我曾经喜欢你,但不是你认定的那种爱情。”
他对感情淡泊但不是冷血,与她在一起虽不是爱情,但他不并讨厌她,无法再忍受她是因为她愈来愈过分。
“我知道,但是……”她揉揉眉尾。“我只是很难接受你在我不在的时候——我是说我的灵魂不在,你看着她的时候,不会想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