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要再骂,谢娇娘提了桶水就泼了过去。
如今虽已是春日,天气转暖,但突然被冰冷的水泼个湿透,怎么也不好受,王家婆娘几乎是沾水就立刻跳了起来,哪还有要死要活的模样。
谢娇娘总算是想明白了,谢家没男人,若是以讲理对撒泼,怕是今日要被人家欺负到死,不但得担个偷东西的恶名,还会失去小猪们,索性来个硬碰硬,看看谁能硬到底!
「到底谁该天打雷劈,你们说清楚!当日你们见猪崽生病,怕连累家里其他的猪,把猪崽扔去了老狼沟,我跟大妹进山寻野菜,冒着被狼咬的危险,把猪崽救了回来,并且早晚精心喂养,这可是村里老少乡亲都知道的事。
「如今你们闯上门,骂几句就扣了一顶小偷的帽子给我们,妄想把养得白胖的小猪抢回去,你们还真是厚脸皮,当我们小王庄好欺负!若真传出小王庄出了小偷的流言蜚语,以后我们小王庄老老少少还怎么抬头做人?各家哥哥姊姊还怎么娶媳妇、嫁好人家?」
谢娇娘平日给村人的印象可谓是木讷又老实,但这会儿她的嘴巴同刀子般厉害,不但说得王家人目瞪口呆,就连小王庄众人也是惊得瞪大眼睛,可仔细想想,这话却是甚有道理。
张嫂子因为先前向谢家讨要羊奶钱,一直觉得对不住谢娇娘,这会儿第一个开口帮腔道:「娇娘说的没错,她们姊妹捡回这几只小猪的时候,小猪可是连气都要没了,是娇娘不阖眼的照顾它们,这才渐渐恢复健康。你们空口白牙说一句,她就成了小偷,为免太霸道了!」
「就是,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小王庄可没法做人了。再说,娇娘捡了小猪崽回来,早已人尽皆知,你们那时候不来讨要,这时候上门,明摆着就是想捡便宜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如今关系着全村人的名声,村人也就不再看热闹,纷纷开口喝斥王老四一家。
王家婆娘眼见一旁圈里的几只小猪被喂养得白白胖胖,很是讨喜的模样,实在割舍不下,一狠心,她猛然要仰躺在地,打算豁出去也要把小猪带走。
可没等她发挥耍赖本事,就听人群后有个陌生的声音喊道:「谢大姑娘在家吗?」
第三章 隐藏版任务(1)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几步远的地方站了个陌生男子,男子身穿灰色衣衫,料子说不上好,但很干净平整,只是穿在他身上略显紧绷,肌理分明的手臂,好似随便一挥就能打死老虎。
偶尔抬头间,阳光照亮了他的脸,也映得他脸庞上的刀疤清清楚楚,铁血又粗犷的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
众人下意识地都闭了嘴巴,并迅速让出了一条路。
赵建硕见众人如此模样,微微皱了眉头,更显出三分疏离冷漠。
他提步进了谢家院子,抬手把手里鞣制好的狼皮扔到了石磨上,说道:「这是那日差点咬伤你们姊妹的野狼,我把皮子鞣制好了,改日拿去城里卖了,买药压压惊吧。」
谢娇娘阖上惊得微微张开的小嘴,狠狠咽了一口水,这才试探着应道:「多谢……嗯,恩公当日的救命之恩,这狼皮本该恩公拿着,我不能收。」
赵建硕浓黑的眉头一挑,却好似没听到这话,环视院子里的情形,冷冷问道:「这些……可是欺上门闹事的?」
说话间,他信步走上前,却被王老四落在地上的镐头拦了去路,他眼里厉光一闪,抬脚就踩了上去。
啪嚓!
足有小孩手臂那么粗的木手把瞬间折成了两段,这若是踩上谁的手脚,怕是立刻骨碎筋断。
王老四吓得立刻退了出去,王家婆娘也跟着迅速溜到了门口,「呃,我家里还有活计要做……」
「对,家里的农作物还没施肥呢!」
一家四口来时气势汹汹,走时也极为干脆,转眼间就跑光了,连地上的镐头都不要了,村人忍不住心生鄙夷,这一家子欺软怕硬,真是不要脸。」
「就是,大王庄里就属他们家平日最招人烦了。」
按理,王老四一家已离去,众人也该散去才是,但大家脚下却是动也没动,显然对谢家突然冒出的帮手很是好奇。
谢娇娘好不容易合拢了被惊得再次大张的嘴巴,刚琢磨该怎么解释一番时,王三叔终于姗姗来迟了。
他刚刚买了一只谢家的小猪回去,自然不想王老四给谢家扣上偷东西的名头,否则他也成了「分赃者」,因此一听得消息便立刻赶来。
可他一大早就去了田里转悠,距离谢家有一段路,待他好不容易赶来,事情已解决了,这会儿听得众人低声几句,弄明白了事情经过,他同赵建硕见礼,寒暄道:「六爷,真是让您见笑了,谢家孤儿寡母,多谢您出手主持公道。」
赵建硕拱手还礼简单应道:「我不过是来送点东西,告辞。」说罢,他向众人点点头就离开了。
未待他走远,众人的一双眼睛便纷纷往谢娇娘的方向扫去,毕竟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同陌生男子有瓜葛,怎么说都是于礼不合。
谢娇娘察觉众人的目光有异,赶紧借着向王三叔行礼的功夫,添了几句,「三叔,您也是知道的,捡回小猪那日,我跟大妹差点被头狼咬伤,幸得六爷一箭射杀了那头野狼,这才保住了我们姊妹俩的小命。没想到六爷不只热心肋人,还胸怀仁慈,可怜我们家穷苦,他居然把狼皮也送来了,咱们小王庄多了这么一位武艺高强又仗义大方的乡亲,可真是有福了。」
她这话说的巧妙,把赵建硕同谢家的来往说成了整座小王庄的福气,听得众人都是点头称好。
山居不易,不说城里的各种徭役赋税沉重,就是山上的野兽也时不时下山祸害鸡鸭牲口,多了个箭术高超的邻居总是好事。
王三叔眯眼扫了谢娇娘一眼,心里赞叹不已,但面上不显,呵呵笑道:「咱们小王庄今日这般表现实在不错,一家有事,大伙儿都帮着出头,日后怕是再也没人敢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好了,伙儿都忙去吧!」
众人应和着,末了,纷纷扛着镐头及锄头下田去了。
谢娇娘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镐头,笑着递给王三叔,「三叔,我们姊妹力气小,也不会修这镐头,不如三叔拿回去拾掇一下,留着用吧。」
一把镐头虽然不值多少钱,但也要三、四十文才能买来,怎么也算笔外财。
王三叔接过镐头,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三分,「那好,我拿回去修理一下。你们姊妹今日做得对,咱们小王庄的人可不能被外人欺负了,以后再有这事,尽管让人去喊我,三叔替你们出头。」
「好,我们就倚靠三叔撑腰了。」
谢娇娘好言好语的送走王三叔,待得回身看到石磨上的狼皮,不禁有些发愣。
前世看多了英雄救美的电影,今日突然轮到自己,这滋味实在是有些古怪,好似有一点点惶恐,一点点疑惑,但更多的是甜蜜,细细密密地从心底钻出来,缠绕了整个心脏,让她感到有些窒息。
「大姊……」谢蕙娘扯了大姊的袖子,小手微微颤抖着,方才她虽然泼辣,到底还是年纪小,这会儿凑到大姊身边,下意识地想找一个依靠。
谢娇娘回过神,一把搂住大妹,安慰道:「不怕,有大姊在,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嗯,那个六爷真厉害。」
「是啊,以后见到他记得要恭敬一些,大姊也得想想该如何答谢他。」
姊妹俩依偎着说话,让何氏看得眼泪涟涟,若不是她身子不好,今日之事怎么也轮不到两个闺女出面。就算这事是王老四一家不对,但若传扬岀去,怕是少不了泼辣之名扣在姊妹俩头上,以后要想寻婆家,恐怕……
谢娇娘没想那么多,安抚了大妹,转眼看见那张毛色匀称的狼皮,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原本就要进城,如今添了这么张狼皮,就算绣图卖不出去,她也不会空手回来。
谢娇娘这么想着,赶紧安顿好家里,带着大妹匆匆进城。
庆安城里照旧是人来人往,天气较前几日更为暖和,爱美的女子多半穿了飘逸的纱裙,于是街上摇着扇子游逛的男子也多了不少。
谢家姊妹无心看这个热闹,寻了个城门口卖包子的摊子,买了两个包子,顺便问到了两家皮货铺子的位置。
第一家倒是离城门不远,姊妹俩进去的时候,铺子里只有一个小伙计拿着鸡毛掸子打扫,许是见谢家姊妹穿戴普通,敷衍地问道:「客人有何事?」
谢娇娘也没气恼,笑着问道:「小哥,我想买块下等的狼皮好替爹爹做个护膝,不知道如今是什么价?」
小伙计抬手一指墙上某处挂着的狼皮,轻蔑应道:「就那块,前日收来的,售价二两。要买我就拿下来,不买也别折腾我。」
谢蕙娘小辣椒的脾气,开口就要骂人,却被大姊扯了一把,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谢娇娘仔细看了那块狼皮,转头带着大妹出了铺子,惹得小伙计嗤笑一声。
谢蕙娘气不过,抱怨道:「大姊,你怎么不让我骂他几句,开门做生意的,哪能这般失礼。」
谢娇娘敲了她脑门一记,好笑道:「咱们是为了打探价格,又不是真要买东西,万一吵起来,真让咱们买,你出得起银两啊?」
见大妹噘着嘴,她赶紧哄道:「不过、咱们也没白受气,方才那狼皮上有箭孔,毛色也没咱们的好,他既售二两银子,收价最少也七、八百文,这么一算……咱们手上这张狼皮,怎么说也要一两银子。」
「这么多?」谢蕙娘乐坏了,家里一年除了秋日卖粮,其余时候别说是银子,就连铜钱都少有进手的时候,没想到今日她们居然要发财了。
「太好了,大姊,自打有那梨膏后,娘夜里便少咳嗽了,咱们今日再买一罐,好不好?还有,小妹的衣裳实在太破了,不如挑块粗布做件新衣裳给她。还有……」
谢蕙娘叽叽喳喳的念叨着,说了足有三四样东西,却没有一样是给自己的,这让谢娇娘听得心酸,越发打定主意要赚很多银两,好照料娘亲和两个妹妹。
谈话间,姊妹俩来到了第二家皮货铺子,这铺子显见是个会做生意的,比之第一家,小伙计很有人情味,就连老掌柜也没露出嫌弃之意。
谢娇娘看着心里舒坦,也就没再耍什么小心眼,直接将狼皮铺上柜台,问道:「掌柜的,这张皮子,您看看能出什么价?」
老掌柜其实没指望两个小姑娘会拿出什么好皮子,没想到一出手便是张狼皮,欣喜的翻检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姑娘,这猎皮子的人是个好手,没留箭孔,但春日的皮子不如初冬的实,这价格嘛……我出一两,如何?」
谢蕙娘欣喜的立刻就要答应,谢娇娘却瞪了她一眼,笑着反驳道:「掌柜的,虽然这狼皮是前些日子猎的,但这头狼显然并未因冬日而挨饿吃苦,瞧,这毛色不仅匀称且亮滑,如今也没热到换毛的时候,更谈不上薄厚,您不如给个实惠的价格,待我家里人又猎了皮子,我定再拿到您这里卖。」
老掌柜有些犹豫,到底舍不得这张皮子,又惦记这好猎手再打张皮毛来卖,遂道:「那就一两二,这可是最高价了。」
「好,谢谢掌柜,以后一定常来往。」谢娇娘终于笑了,爽快的把皮子卷了推过去。
老掌柜笑眯眯的招了小伙计把狼皮吊在墙边架子上,转身要拿银两给谢娇娘,她却开口请他付铜钱给自己。
一千两百文铜钱,足足装了半筐子,比那狼皮沉多了,但谢家姊妹可是半点不嫌重,笑得如同两朵花一样。
有了这些铜钱,谢娇娘对于卖绣图一事也没那么迫切了。
她寻得庆安城内最有名气的锦绣庄走了进去,春日换新装,正是绣庄最忙碌的时候,小伙计高声招呼了一声,就继续小跑着去替客人取绸缎了。
谢娇娘想了想,逮着小伙计空闲的时候,把装着绣图的布袋子连同十文钱塞了过去,请他得空时拿给管事看看,小伙计见有铜钱可赚,也就快的应下了。
姊妹俩岀了锦绣庄,进了杂货铺,买全了想要买的东西,花掉了一半的铜钱。
待得岀城时,谢娇娘不经意地觑了眼包子摊,突然心头一动,带着大妹折进了旁边一家肉铺。
一百文钱,买了三斤五花肉,外加七八根大骨。
谢蕙娘心疼的跳脚,出了城门还对着大姊念叨道:「哎呀,这些钱都够买两块布了,再替小妹做条裙子也好……」
谢娇娘被她念得头疼,只能回她吐实道:「我买肉不是嘴馋,一来,小妹和娘都该补补身子。二来,那狼皮可是赵六爷送来的,咱们得了便宜,总要送点谢礼过去,太贵的买不起,我就琢磨着蒸点包子送去。」
谢蕙娘这才知道自己误会大姊了,脸红应道:「还是大姊想得周全,刚才当我没说。」
谢娇娘好笑的敲了她额头一记,姊妹俩踩着渐渐西斜的阳光回家去了。
何氏等得心急,好不易盼到两个女儿回来,随即被一桌子的东西晃花了眼,谢丽娘更是几乎要扑上去抱着那些肉骨头生啃,幸好谢娇娘眼捷手快的塞了包芝麻糖给她。
虽然谢家的晩饭只添了把小白菜配馒头吃,但因为熬了锅骨头汤,倒也显得丰盛。
这一晚,母女四个围着桌子,难得尝到了年后的第一顿肉味。
窗外的春风因为夜晩的来临,越发显得悠闲自在。它悄悄地溜进谢家屋子里转了一圈,带着肉香溜去了隔壁的院子,隔壁李家的娃儿嗅着味道,就不肯再吃饭,闹着要吃肉。
李大娘朝着儿子的屁股拍了一记,骂道;「吃肉、吃肉!你就知道吃,也不看你老子有没有替你挣回一块肉钱!」
孩子的爹叫李老实,听得这话,几乎要把脸埋到碗里,倒是李老太太很是气恼儿媳妇骂儿子、打孙子,就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孩子想吃,去隔壁讨一碗就是了,以后再找机会还她们便是。」
李大娘撇撇嘴,但看着躺在地上干嚎的儿子,到底还是拿了个最大的陶碗往门外去。馋小子见状,赶紧爬起来追了上去,只有李老实动了动嘴皮子,最后却把头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