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香停步,转头疑惑的看着她。
她真诚地说:“琉香,我是真心想当你的姊姊,绝无欺骗。”
琉香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须臾,她把脸一别,走了出去。
琉香那失望的神情让赵灵秀感到歉疚,而她的歉疚却让樊刚感到喜悦。
不为别的,只因她若虚情假意,就不会有这样的情绪跟反应,这让樊刚相信她是个真情至性的人。
她对琉香的情感是真的,对他应也不假。
“你好些了吧?”他问。
她回过神,没好气地说:“还死不了樊刚一笑,抓了把椅子坐下,两只眼睛饶富兴味的盯着她瞧。
她恶狠狠的瞪着他,“我知道你想劫我家的镖,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没人劫得了万达的镖,我爹押镖数十载,从没丢过镖。”
“是吗?”他自信一笑,“那么……咱们要不要赌一局?”
“鼻句!”她一听,瞪大了眼睛,一脸“被我逮到了”的表情,“我刚才只是套你的话,原来你真想劫我家的镖!”
“老实跟你说吧。”他一派悠闲地道,“我确实是想劫你家的镖,但你放心,我不伤人命。”
“你是山贼,是匪类,谁信你会不伤人命,我爹就是……”她及时打住,气呼呼地。
“我劫你家的镖是为了扳倒那更邪恶的幕后黑手,不是为了镖车上的金银珠宝。”他神情严肃的说。
闻言,她微愣,“幕后黑手是谁?”
“不关你的事,你也不需要知道。”
虽然因为她的出现及存在让他的心有点乱,但没胡涂到坏了大事。
虽说她插翅都难飞出黑龙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让她跑了,将他的事尽向她爹或是骆聪父子俩托出,那他的蛰伏跟铺陈就全部都白费了“不提我的事了,说说你的吧。”他话锋一转。
“我的事就是你掳了我,不放人。”
她懊恼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拿我威胁我爹?”
“我没想过。”他挑眉一笑,“单纯只是因为你听见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你只要不动我爹一根寒毛,我才不管你要干什么黑心的事。”
“我可没干过黑心的事。”他哼地一笑,“干黑心事的是你赵家,还有你未来的夫家。”
“少含血喷人,信口雌黄。”她极力捍卫爹及骆聪父子的清白,“树多必有枯枝,或许确实有害群之马打着万达的旗号在外面行恶,但我相信我爹跟骆叔叔的为人,你所说的那些事绝不是他们下达的命令。”
樊刚唇角微微一勾,“我早跟你说过了,是黑是白,迟早见真章,你乖乖等着就是。”
“放马过来!”她自信地道。
“好一句放马过来,我就喜欢你这倔脾气。”樊刚朗朗一笑,倏地起身欺近她。
想起他在树林里对她做的事情,赵灵秀陡地一震,犹如惊弓之鸟般往后缩,“不要!”
她的反应教樊刚忍不住哈哈大笑,像是恶作剧得逞的顽童般,“原来你记得啊,我以为你昏了过去,什么都忘了。”
想起那突如其来的吻,她羞恼的瞪着他,“你、你根本是小人!明知我已有昏配,竟还……”
“骆晓风不适合你。”他打断了她的话,神情一凝,“他,配不上你。”
迎上他那过分严肃专注的眼神,她的心一震。
“不如你留在山上当我的押寨夫人吧?”他一脸认真,“你被绑进贼窝,就算回去,名声恐怕也不清不白了,索性就从了我吧。”
他这番话教她心跳加速,脸儿发烫,呼吸不顺。“你……你作梦!”
樊刚伸出手,轻轻的捏住了她的下巴,炽热的黑眸定定的望住她。“若是美梦,作作又何妨?”
瞬间,她脑子发麻,这种不曾有过的感觉让她惶恐得发起脾气,她拍掉他的手,气恨地道:“镖匪不两立,我死都不会话未说完,他已撝住了她的嘴,语气慎重严肃,“不要乱发死誓,我可不想你有个三长两短。”
他那认真中带着一丝戒慎的表情,让她的胸口一阵抽紧。
“总之你可以安心,我绝不会伤你赵家任何人,他们有罪,自有国法制裁。”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方才所说的话,让她几乎就要相信他了。
然而,她爹是真真切切死在他手上的呀!她在客栈遭到火狐掐葬也是事实,她亲眼看见他跟火狐见面,火狐还因此想杀了她。
她所见所经历的一切,都可证明他确实跟火狐勾串。
可明明是铁一般的事实,她的心里为何会感到彷徨及迷惑?若他是个轻易就能夺人命的恶人,在她偷听两人谈话被发现时,他为何要假意侵犯她以瞒骗火狐,并救她一命?
她本想着被他掳上山来,必能知己知彼,扭转乾坤,可越来越认识他,她却越来越迷惘了。
“带我去开阳?”听到这番话,赵灵秀瞪大眼,筒直不敢置信,“你……你要让我下山?”
“没错。”樊刚唇角一撇,“这么一来,应该就能证明我没把你当成是人质了吧。”
“你不怕我趁机逃跑?”
樊刚放声大笑,那笑声明明很嚣张,可她却不觉得恼。
“你若有那本事,我也认了。”
就这样,樊刚带着赵灵秀及弟宝一起离开龙门山,前往开阳城。
开阳城位于南北两路商道的交界,商业活动频繁,这样的地方进出的人品众多,自然也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为免她让不该撞见的人遇上,樊刚让她女扮男装,伪装成他的侍从,乔大娘帮她准备了两套男子的衣裤,还帮她缝了一条全新的腰带,让她帅气十足的下山。
经过两天一夜的路程,他们抵达了开阳城,一进城,樊刚便驾着马车前往城南马车走了一段路后,停了,他下车,弟宝也跟着跳下。
“你要来还是要待在车上?”他问。
赵灵秀心想坐了那么久的车,下车走两步路活动筋骨也是好事。于是,她下了车并尾随他来到一条巷子,往幽深的巷底望去,只见一片曾遭祝融肆虐的断垣残壁。
她心头一震,立即意会到此处应是他的家。
樊刚沉默的走进巷里,她也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心。
行至那半毁的大门口,樊刚停下脚步,脸上虽没有太多的表情,眼底却藏不住深深的悲伤。
弟宝像是感受到主子的悲伤,一改平时的活泼好动,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脚边。
看这宅子的规模,赵灵秀可以想见当年的樊家是怎么样的繁荣富贵。
一夜之间,他的家人全没了,他的人生也毁了,她很难体会他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这些日子想起当她听见父亲被杀害时那种震惊、悲伤及愤怒,再想象他的遭遇……她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不知怎地心里一揪,眼泪竟落了下来。像是着魔般,她伸出手去握着他垂放在身侧的大手,那只手厚实温暖,却正微微颤抖着。
本来陷进难以忘却的悲伤中,樊刚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回神,他惊疑的转头,只见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眼底满是对他的不舍及怜悯。
刹时,他胸口一紧,然后瞬间一阵火热。
她一个筒单的、小小的举动,竟温热了他被仇恨冰冻已久的心,那冻结停滞的河水,再次缓缓地、潺潺地流动。
凝视着她秀丽而温柔的脸庞,他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早就被她吸引了,所以即使知道她已有婚配,那天还是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可他心中有个声音一直提醒着他,樊家的大仇未报,而她又是赵安峻的女儿,在未能完全排除赵安峻牵涉其中之前,他不能有一丝一亳的动摇。
为了替樊家五十八口人报仇,他蛰伏计划多年,如今眼见就快有机会可以为家人报仇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他怎能乱、怎能松懈?
他将手抽回,有点粗鲁的抹去她脸上的泪。
“你哭什么?”
“我……我觉得悲伤。”她说。
“又不是你家死人,走吧。”他故作淡漠的一笑,转身往马车走去。
赵灵秀抹去眼泪,跟了上来,“去哪?”
“好地方。”
当赵灵秀站在放欢楼的大门前,她终于知道樊刚口中的“好地方”是那儿了。
才刚缅怀完先人,现在就跑到这种充满莺声燕语的地方,真是白费了她方才的眼泪!
她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一进到放欢楼,就有人上前招呼,“爷,好些时日不见了。”
“欧掌柜,别来无恙。”
看掌柜那热络的样子,再看樊刚熟门熟路的,赵灵秀心想他肯定是这放欢楼的常客、贵客、恩客。
“真是个火山孝子。”她忍不住低声咕哝着。
这时,有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欧叔,樊爷跟姑娘有约,我带他上楼即可。”
“好,你可别怠慢了。”欧掌柜叮嘱着。
“明白。”小姑娘点了点头,笑视着樊刚,“樊爷,这边请。”
在小姑娘的领路下,樊刚和赵灵秀来到抢妍阁,小姑娘敲敲门,轻声道:“姑娘,樊爷到了。”
“快请。”屋里传来一女子轻柔温煦的声音。
小姑娘推开门,将两人请入房中,外间空无一人,只隐约听见那道牡丹绣屏后传来着履的声音。
赵灵秀还来不及多看这抢妍阁两眼,只见一名身着淡紫色衫裙的女子已自绣屏后款款步出。
看着她,赵灵秀不禁瞪大了眼,真是一个美到让人屏息,且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形容的美人。
秀眉入鬓,眼波醉人,白晰的脸蛋、红润的双颊、挺秀的鼻梁,还有人忍不住想亲一下的丰盈唇瓣,活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子。
这样的仙子怎会坠落人间,又怎会陷在这烟花之地?想着,赵灵秀都为她感到可惜。
“樊爷。”丁红镜看着樊刚的同时,也注意到他带来的人。
那年轻人……不,那活脱脱是个姑娘,虽然她眼底迸射出不输男子的英气,能骗过不少人的眼睛,但却骗不了阅人无数的她。
“这位是……”
“我新收的。”樊刚说着,自顾自地就着那张雕工精细的桌子落坐。
丁红镜跟小姑娘使了个眼色,“翠儿,去湖壶茶来,就前几天送来的碧螺春吧。”
“是。”翠儿答应一声,立刻钴到后面去了。
丁红镜脸上漾着淡淡的、闲适的笑意,有意无意的看着站在樊刚身后的赵灵秀有几回,赵灵秀跟她的视线对上,都不自觉的闪躲,她觉得丁红镜太美,美得不似凡人,以至于让她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难怪樊刚一缅怀完樊家五十八口人,便杀到放欢楼来会佳人,看他们两人相处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太熟的关系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不知为何隐隐发疼,像是有人将手插进她的胸口里狠狠地一揪,警觉到这样的反应并不寻常,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姑娘,樊爷,是我。”
“进来。”樊刚说着。
一名年轻男子推开门,恭谨地走了进来。
他是马新,马希平的养子,也是樊刚安在放欢楼的内应。
“小马,先把这位小兄弟带到茶楼去。”樊刚说罢,转头看着赵灵秀,“我跟红镜姑娘还有事,你先跟小马走吧。”
她愣了一下,“喔。”敢情是觉得她在这儿碍事吧。
“小兄弟,跟我走吧。”小马旋身带着赵灵秀走出了抢妍阁。
第5章(2)
她走后,樊刚神情一凝,“最近可有邹荣海那边的消息?”
丁红镜笑了笑,“不先问问我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你看来也不像不好。”他瞥了她一眼,勾唇一笑,“你很久没给茶楼那边送信了。”
丁红镜是樊刚安在放欢楼的耳目,也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她十五岁那年被无良人牙子掳至娼馆,老鸨虐待她,又逼她接客,一次想逃被逮,娼馆的打手正毒打她时,恰巧被路过的樊刚解救,在那之后,她自觉不清不白,不敢回到老家,樊刚于是将她送至放欢楼交给春姨。
春姨见她容貌姣美,聪明好学,便为她聘师学艺,最后将她捧成人人追求的花魁。
丁红镜的客人都不是寻常人,不是官爷便是富商,再不就是名流豪绅,也因此她总能在席间打探到一些樊刚需要的消息。
“不传信,你才会来看我。”她语带怨慰,幽幽的看着他。
樊刚好笑的说:“别闹别扭了,近来有事吗?”
“有,颜彪想替我赎身。”
“喔?”他微顿,“以他当师爷的那一点薪饷,够吗?”
这时,翠儿端着刚沏好的碧螺春出来,并为他们斟上热茶。
“当然不够。”丁红镜啜了一口茶,续道:“不过他说有位侯爷委托票号及镖局,要将十几车的金银珠宝运回南方领地,他们打算私吞这十几车的镖物,然后嫁祸给黑龙寨。”
“是吗?”樊刚并没有太讶异,只是微垂眼帘,若有所思。
“看来,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我确实知道,不过不确定这件事跟邹荣海有关系。”他冷然一笑,“但现在看来,万达镖局跟邹荣海确实有勾结。”
丁红镜脸上有着忧心,“你打算怎么做?”
“万达镖局这条通过龙门山的镖路已行之有年,一直以来跟黑龙寨也都相安无事,既然他们想嫁祸给我,那我便来个假戏真做。”
丁红镜沉默了一下,轻叹一记,“人心难测呀,人人都说万达的总镖头赵安峻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没想到背地里净干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你不也说人心难测了?”樊刚挑眉,忽又神情一凝,“我不明白的是,丢镖之事一旦在道上传开,往后就难再受到信任及托付,赵安峻走镖数十年,为何要使这一计?”
话刚出口,他的心便震了一下。
原本他一直深信赵安峻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可现在,他竟有着赵安峻可能无辜的念头。
这一切,恐怕都是因为赵灵秀。
“或许这十几车的金银珠宝真的让人鬼迷心窍吧?”丁红镜猜测。
“让人鬼迷心窍的何止是金银珠宝。”他意有所指。
丁红镜充满魅惑的眸子深深的望向樊刚,“除了金银珠宝,还有什么?”
樊刚唇角一掀,不作回应。
“我先回茶楼了。”说着,他便要起身。
丁红镜及时拉住他的手,语带乞求,“今晚,留下来吧?”
樊刚微怔,委婉的浅笑拒绝,“不了,有点乏。”
“乏了也能在这留下。”她语带试探,“难道是舍不得把她一个人放在茶楼闻言,樊刚神情一凝,竟沉默不语。
看着他的表情、眼神及反应,丁红镜已经嗅到了动情的味道,她心里一紧,神情懊恼又沮丧。
“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姐是谁家的姑娘?”她直视着他,“你会将她带在身边,并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