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实承认吧,你是不是要劫我家的镖?”她语气严肃。
“我也不是什么镖都劫,我劫的向来都是不干不净的镖。”
闻言,赵灵秀难掩激动地问:“你在暗示什么?我家的镖不干净?”
“你不傻。”他深深一笑。
她秀眉一拧,气愤地说:“我爹走了半辈子的镖,清清白白。”
“是不是干净,是不是清白,不是你说了就算。”他不以为意,“你安心在这待着,我会让你看见事实,就怕你承受不住。”
瞧他说得那么笃定,好像她爹真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她对爹的为人非常的了解,爹是那种宁可自己吃亏委屈,也绝不占人便宜的人。
“你出去!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她纤手指着房门口。
她发怒,樊刚却没恼火,只是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笑看着她,“看来虽然淋了一夜雨,你精神还是不错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才不用你担心!”她两只眼睛像要喷火似的。
樊刚脸上不见一丝愠恼,“你好好歇着,别再到处乱跑。”语罢,他走了出去。
他走了,可她的火气却一时难以消褪,锦被被她揉得都快不成样了。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竟是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的琉香。
琉香一进门,脸上就充满敌意,冲着她劈头就是一句,“你真蠢!”
赵灵秀愣了一下。
“居然逃不掉,又被逮回来。”琉香一脸懊恼,“我倒希望你逃掉,因为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在寨子里走来走去。”
赵灵秀先是一怔,然后忍不住轻笑一声。
琉香怒问:“你笑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闻言,琉香一怔,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赵灵秀说她可爱?
“如果你这么不想看见我,何不去拜托樊刚,让他放我走?”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琉香神情激动,“可是他说他把你留在这儿是有用意的。”
“那你放我走呀。”赵灵秀眼底闪过一抹黠光,“你一定知道安全下山的路吧?”
琉香一顿,想了一下,随即又瞪她,“想骗我放了你?你休想,我才不是笨蛋!”
赵灵秀哈哈大笑,“看你还是小孩子,以为你很好骗呢。”
她涨红了脸,气呼呼地大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
赵灵秀见好就收,不继续逗她,但这段时日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底——琉香是如何确定押送她们的是万达镖局的人?说不准是有人故意要栽赃嫁祸给万达镖局呢。
她神情一凝,态度诚恳,语气温和地说:“琉香,我……我很遗憾发生在你及你姊姊身上的不幸。”
听见她突然说出这些话,琉香愣了一下,警觉的望着她。
“我是没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情,不过也曾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以想象你当时有多恐惧多气愤。”赵灵秀定定的注视着琉香,只见她眉心跳动,双眼盈着微微的泪光。
“琉香,你说将你们带到同安的是万达镖局的人,你是怎么知道、又是怎么确定的?”她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琉香因她的口气或神情而有强烈的情绪反应,不肯把细节告诉她。
琉香恨恨的看着她,“我听见他们不断提到万达镖局的事,绝不会有错。”
“我没说你错。”赵灵秀谨慎地再问:“你可对押车的人有印象?你有看见他们的长相吗?”
“我记得一个男人,他对被抓走的女孩很坏,还曾经把我丢去撞墙。”琉香眼底盈满恐惧,彷佛当时伤害她的那个人还在眼前,“姊姊想保护我,也被他拳打脚踢……”提及惨死的姊姊,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琉香……”看着这样的她,赵灵秀心脏狠狠的揪了一下。她想上前抱住颤抖的琉香,却又担心被她拒绝。
“我记得他的样子,”琉香扬起泪湿的眼眸,恨恨地说,“永远记得。”
“他长什么模样?”她瞪大眼。
琉香描述起那人的样貌,“他有一张方方的脸,眉毛粗粗乱乱的,眼睛细长,眼珠子很小,鼻子大大的,像庙前的石狮一样,还有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右脸颊,“有一颗长毛的黑痣。”
赵灵秀依着她的描述想象着那人的样貌,脑海中登时出现一个符合的人选。万达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是分局的镖师,可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隶属于哪一个分局。
难道是分局的镖师打着万达的旗帜,瞒着她爹干了伤天害理的坏事?
若真是如此,那么她更应该尽快回到沂阳向爹禀报,说不定这么一来,就能让爹躲过死劫。
“琉香,你形容的这个人,我似乎有点儿印象。”她老实承认。
琉香紧咬着嘴唇,气恼又沉默的看着她,像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是你们万达的人”。
赵灵秀眼神充满怜惜及歉意,“我真的对发生在你跟你姊姊身上的事感到遗憾,不过我跟你保证,伤害你们的绝不是我爹,我相信我爹也是被蒙在鼓里……”
琉香秀眉一拧,无法接受她的说法,“我不信,总之就是万达镖局害死了我姊姊!”
“琉香……”她起身想接近琉香。
可才一伸出手,琉香便退后两步,恨恨的瞪着她,“我绝不原谅你们!”说完,她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第4章(1)
放欢楼,开阳城最富丽堂皇的青楼,这儿有来自南北各地的佳丽,个个貌美如花,才艺非凡,而在这百花争妍之地,有位花中之王——丁红镜。
丁红镜有着令人屏息的美貌,她精通四艺,不只能吟诗作对、精通音律,还可兼弄丹青。
她的客人非富则贵,其中也不乏达官显要,皇亲贵胄,就连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雅士也都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日,丁红镜正在她位于二楼的抢妍阁中招待着贵客颜彪。
丁红镜是放欢楼的红牌,老鸨春姨给了她挑选客人的自由,能获得她首肯进到抢妍阁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颜彪就是其中之一。
颜彪是开阳布政使邹荣海的师爷,对丁红镜十分的迷恋,丁红镜卖艺不卖身是众所周知之事,颜彪虽然对她有非分之想,却也不敢胡来,只是三不五时会提出要帮她赎身、纳她为妾。
颜彪快意饮酒,目迷美色,不知不觉已有六、七分醉。
“红镜啊,我要给你赎身,让你不用再应付那些男人……”他眼神迷茫地说。
丁红镜嫣然一笑,“师爷,你知道的,我的赎身金可是天价。”
颜彪听着,呵呵笑道:“你等着,很快的,我就有金山银山了。”
“喔?”丁红镜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师爷是否要做什么大买卖?”
“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他一脸神秘兮兮的。
“那是当然。”丁红企业化柔荑轻轻搭住他的手背,“师爷对我还不放心吗?”
这一丁点的身体接触就教颜彪乐得心花怒放,那仅存的一点戒心都没了,话匣子全开。
“我跟你说……有位侯爷要回乡,从京里带了稀世罕见的黄金珠宝,装了满满十多车,若能得到几车,就算是赎十个你都不成问题。”
丁红镜一听,惊呼出声,“师爷,你该不会是要打劫那侯爷的金银财宝吧?”
颜彪笑而不语。
“侯爷的车谁敢劫?”丁红镜摇摇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颜彪续道:“侯爷怕自家的车太醒目,I成了目标,早已将十几车的金银珠宝全送到庞记票号,再由万达镖局的总镖头亲自押镖南下。”
“师爷难道要劫镖?”丁红镜难以置信,“劫镖是山贼土匪干的,师爷可是官家的人,怎能知法犯法?师爷怕是醉了,尽说些傻话。”
颜彪桀桀一笑,“不是傻话,你知道龙门山的樊刚吧?”
“当然知道,他是黑龙寨的当家,不少商队及官家都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却奈何不了他。”
“那若是十几车黄金珠宝在经过龙门山下时被劫,你说谁的嫌疑最大?”
闻言,丁红镜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哈哈!”
颜彪笑了几声,及时打住,“不能再说了,不能再说了。”
雨一直没停。
夜里,赵灵秀睡得又沉又香,她也不夜里,赵灵秀睡得又沉又香,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贼窝里能睡得这么安心,总之在黑龙寨里的这些日子,她总是一觉到天明,连个梦都不曾有过。
突然,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及哭喊声传来,吓得她整个人从被褥里弹了起来。
愣了一下,她发觉声音是从隔壁的房里传来的,顾不得自己的脚还有伤,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房间,跑到隔壁敲门。
“琉香!”听见那惊恐的哭声,赵灵秀的心都揪住了,“琉香!”
见房门上了闩,她立即取出那把随身携带的短刀插进门缝里,将门闩撬起。
打开门,只见琼香缩在床上痛哭出声,赵灵秀愣了愣,“琉香?”
琉香抬起泪湿的脸庞,用悲伤的、恐惧的、无助的眼砷望着她。
她走到琉香床边,“琉香,怎么了?”
“姊姊……我梦见姊姊了……”她哑着嗓子,泪如雨下,“姊姊死的时候一直打雷,外面下好大的雨……他们把姊姊丢到外头警告其它女孩,姊姊她……呜呜呜赵灵秀的胸口抽痛得厉害,光是想像那景像她就觉得好残忍,好可怕,更何况琉香那时才十二岁,尽管她还是不相信爹会做出这么可怕又可恶的事,但琉香的惊恐跟遭遇却是再真实不过。
她伸出双臂,将琉香抱进怀中,琉香身子一震,本能的想推开她,可她却将琉香抱得更紧,鼻子一酸,哽咽的说,“琉香,我当你姊姊吧。”
琉香愣了一下,又想挣扎。
赵灵秀将她牢牢的抱住,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抚着她,“对不起,不管你姊姊是不是万达镖局的人害死的,我都向你道歉,让你受惊又受苦了……”
赵灵秀温暖而真挚的话语以及拥抱,让情绪激动的琉香慢慢冷静下来。
那日冲动的朝赵灵秀吐了唾沬后,樊刚曾将她叫到跟前,说赵灵秀虽是赵家小姐,但未必知情,在真相未明之前,赵灵秀都是无罪的。
她当然知道罪不及妻孥的道理,只是一听到万达镖局几个字,她便完完全全的失了理智,这些时日,她们比邻而居,虽然从未有交集,但难免有打照面的时候。
每当碰面,她都能在赵灵秀眼里发现深深的怜悯及歉意,她感觉得到赵灵秀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她总是视而不见的走开刚才赵灵秀说出那句“我当你姊姊吧”,她的胸口不知怎地一阵发热,原本因发了恶梦而冰冷的手脚跟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是这么痛恨所有跟万达镖局相关的人事物,怎么会因为赵灵秀的一个拥抱而感到安心及安定?
“琉香,可以请你相信我吗?我所知道的赵安峻,是一个宁可自己吃亏,也绝不占人便宜的人,是一个对妻子深情,在妻子死后始终不肯续弦的人,是一个对女儿严厉却又温柔的人,是一个会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也绝不让底下弟兄们饿着的人……”赵灵秀语带哽咽,“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我很愤怒、很遗憾,也很心疼,但请你相信这绝对与我爹无关,只要我能回去查清楚,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及公道,在这之前,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关心,好吗?”
听到她这番真挚的话语,琉香的泪水不自觉的掉下。“我……我想姊姊……”
“我知道,我知道”赵灵秀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地安抚,“就把我当姊姊吧。”
琉香胸口一紧,忍不住放声大哭,不由自主的环抱着她,可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教她又激动的推开了赵灵秀。
姊姊千真万确是被万达镖局的人害死的,不管赵灵秀多诚恳,多温暖,她都不能轻易的相信其片面之词,否则她就太对不起惨死的姊姊了。
赵灵秀很能体谅她内心的挣扎,香,你姊姊叫什么名字?”
“琉……琉秀。”
“秀外慧中的秀?”
琉香点头。
“我也是这个秀字。”赵灵秀笑视着她,“你说多巧。”
琉香微微拧起秀眉,幽幽地说:“但你不是我姊姊……”
“我确实不是,不过……”天性乐观的她眼睛一亮,“如果你需要‘姊姊’,我随传随到喔。”
琉香怔怔地望着她。
两人就这么互望着,丝亳没发现她们的对话全教站在外头的男人给听了去。
翌日,樊刚在书房里沉思。
昨天夜里雷声大作,他立刻快步赶往琉香住的小院,琉香的姊姊就是在这样的雷雨夜里断气的,从此每当打雷下雨的夜晚,琉香总是害怕得不敢睡。
当他走进小院,发现琉香的房门敞开,他几个大步向前,才到廊下便听见赵灵秀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的靠近房门边一探,只见赵灵秀紧紧的抱着琉香安抚着。
当他听到那句“我当你姊姊吧”,他的心不自觉的悸动了。
看琉香在她怀里那安心的表情,他可以确定她给了琉香所需要的温暖及抚慰。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强悍不服输的习蛮千金,可撞见这一幕,他改观了。
在她心底深处,有着一块别人不知道的柔软,能让对关于万达镖局的一切都恨之入骨的琉香卸下防备。
赵灵秀,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想到这儿,他不禁想起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娶到这个奇女子的骆晓风。
她是那么一心一意的相信着她爹,也认定了骆晓风,可她知道骆晓风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两年前,他在同安意外救了十几名少女,当他从她们口中得知押送她们的竟是万达镖局的镖师时,一开始也跟赵灵秀一样不敢置信。
他非常惊讶及不解,赵安峻是在押镖这行当上名声当当的人物,在各界也都享有极佳的评价,众人皆知他为人侠义,乐善好施,因跟着官商两界的好交情,走镖数十年,从未有人敢打万达镖局的主意。
龙门山是万达镖局前往南方的镖路之一,长久以来,双方相安无事,各取其道,在他据了黑龙寨之后,也不曾跟万达镖局有过纷争冲突。
不为别的,只因他深信万达镖局干的都是光明磊落的事业。
可经历了琉香等人的事件,他开始明查暗访,想查出万达镖局在人口贩卖的行当里,究竟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每次劫掠那些奸商贪官时都是蒙面,因此众人只知道樊刚是黑龙寨当家,却从来不知道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也因为如此,他才能无所顾忌的进行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