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用力点点头,“可是她真的说她是我娘,而且还说是她求了菩萨把我带回来的。”
“嗄?”李妈听得都胡涂了,“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她兴高采烈的想把所有的事情说给李妈跟水儿听,可话才出口,就想起娘亲的吩咐。
她应该是死而复生了,娘要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事,否则就等于是泄露天机,一切都将不算数,她若说出来,魂魄可能立刻就会被黑白无常勾走也说不定。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死过又活了这种事情不管说给谁听,都会觉得她疯了吧?
娘跟菩萨求来让她重生的机会,要她救自己、救她爹,她绝不能让娘失望。
“娘,兴许今天是夫人的忌日,又是小姐的生辰,才让小姐作了梦吧?”一旁的水儿说道。
李妈若有所思,最后又轻声一叹,眼神带着怜惜地看着赵灵秀,“或许吧。”
赵灵秀在娘亲去世的这天重生了。
对她来说,这真真切切是个全新的开始,她在观音寺对着菩萨及娘亲发誓,无论如何一定会好好把握这再活一回的机会,竭尽全力扭转不幸。
步出观音寺,她一把勾住她爹的手。
赵安峻愣了一下,笑视着撒娇的女儿,“都快嫁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不管我嫁了谁,生了几个娃儿,我永远都是爹的女儿呀。”她将头靠在爹的臂膀上。
爹,一直以来都是您在保护我,这次换我来保护您。她在心里暗自承诺着。
“总镖头。”这时,迎面走来一位玉树临风,身着米色绣云纹长袍的男子,其后跟随着两名侍从。
“少东家。”赵安峻作了个揖。
他是庞冬华,庞记票号的少东家。庞记票号是北方五省三府数一数二的票号,在其手底下流通的黄金珠宝多不胜数。
庞记票号往南方走的货物一直以来都是由万达镖局负责护送,三年前庞家老爷身体状况不佳,便将票号的生意都交给庞冬华打理,庞冬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是个做生意的人才。
“总镖头,我正要去找您呢!”庞冬华脸上堆满笑意。
赵安峻一笑,“那好,咱们一起走吧。”
就这样,庞冬华跟着他们一起朝着万达镖局的方向行去。
“令千金跟骆大镖头的公子的好事也近了吧?若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总镖头请尽管开口。”
“少东家客气了,没什么要忙的。”赵安峻笑视了一旁的女儿一眼,“我还不确定这丫头能不能嫁人呢。”
“此话怎讲?”庞冬华好奇的问。
“这丫头毛毛躁躁,好胜心又强,嫁进骆家不晓得能不能当个孝顺的媳妇,贤慧的妻子。”赵安峻摇了摇头。
“爹,”赵灵秀皱起眉头,啧了一声,“您要是担心就别让我出嫁,女儿愿意一辈子陪着您。”
“别别别!”赵安峻一听,急道:“女大当嫁,难得骆家胆子够大肯要你,你还是快点嫁人去吧。”
“爹!”赵灵秀羞恼地跺了跺脚,“您怎么在少东家面前这么说女儿。”
庞冬华哈哈大笑,“令千金这真性情真是太可爱太有趣了。”
“唉,让少东家看笑话了。”赵安峻故作无奈。
“总镖头千万别这么说。”庞冬华续道:“在下也有一个爱撒娇的女儿,大抵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一直捧在掌心上呵护着的明珠,如今就要交到别人手里,你心里肯定是很舍不得吧?”
赵安峻听了他这些话,安静了下来。
赵灵秀瞥见他眼底那一抹失落及惆怅,心头不禁一紧。
“舍不得自然是有的。”赵安峻苦笑,“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所以非常黏我,她小时候可真是讨人喜欢呐。”
“爹的意思是我长大后就面目可憎了?”她鼓起双颊。
“面目可憎没有,让我伤神倒是真的。”赵安峻有点感伤地说,“我以前常想,要是她不会长大,就那么小不点似的一直跟着我,那该多好。”
听见他这么说,赵灵秀鼻头一酸。
“可我老了,她也长大了。”他又释怀的一笑,“晓风是个好孩子,他会好好照顾秀儿的。”
庞冬华点了点头,“骆大镖头是总镖头你多年的拜把兄弟,他的公子又是跟令千金一起长大的,在下相信他们一定会善待令千金,就像你疼爱她一般。”
“是啊。”赵安峻露出放心宽怀的表情,“再没有谁比晓风更教我安心了。”
过了几天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赵灵秀跟着骆晓风一起到街市去赏灯。
两人一路吃吃喝喝,好不开心,骆晓风还买了一支别致的簪子送给她,并为她插在发髻上。
“师兄,我想找个地方小解。”许是刚才喝了太多茶水,她现在憋得厉害。
骆晓风点头一笑,“快去,我在这儿等你。”
“我马上回来,别走开呀。”赵灵秀说完,赶紧去找可以安心解手的地方。
去茶栈借了茅厕一用后再回到原处,她却没见到骆晓风的身影,焦急地四处张望,可就是不见他的人影。
“师兄真是的,不是要他在这儿等吗,跑哪儿去了?”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移动脚步,在附近寻起人来。
很快的,她发现了骆晓风的身影。
他站在一处闲置的屋舍檐下,旁边还有一名她不曾见过的男人。那男子长得瘦削,个子很高,脸长长的,双颊有点凹陷,眉疏、眼细长、鼻尖、唇薄,是个算不上好看的人。
不知为何,那陌生男人莫名教她背脊一凉,很不舒服,明明从没见过这个人,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这时,那男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提醒了骆晓风,骆晓风撇过脸看见她,笑着跟她挥挥手。
她迈开步子朝他们走去,男人又说了句话便匆匆离开。
“师兄,不是让你等我吗?”她看着那男人离去的身影,嘴上咕哝了一句。
骆晓风一脸歉意,抓头笑笑,“抱歉,刚好遇到认识的人。”
“那人是谁?”她疑惑地问,“你在哪里认识的?”
“说是认识,其实也不算熟。”骆晓风神情轻松,“是客人介绍的,说有趟镖想让咱们走。”
“是吗?”赵灵秀看着在人群中消失的那个人,若有所思。
骆晓风轻拍她的背,“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神情严肃,“师兄,接镖的时候要小心,别摊上什么麻烦事。”
闻言,骆晓风微愣,“怎么说?”
“我看那人有点邪。”她直视着骆晓风,脸上有着不曾有过的严肃认真,“那种人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骆晓风抿唇一笑,“好,你说了算,这镖不接了。”
听他这么说,赵灵秀放心的笑了。
重生后,为了阻止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她开始私下打探樊刚这号人物。
当然,她正在进行着的事情都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樊刚据了龙门山,打劫官家及商家的队伍,那些小镖局也都是他的肥羊,听说他的黑龙寨藏了很多不义之财,还将一些少男少女强掳上山。”
“樊刚打劫的都是一些贪官污吏跟不良商贾,算是替百姓出了口闷气,虽说是匪,却也算是盗亦有道。”
听见对于樊刚完全不同的两种评价,赵灵秀有些无所适从。
这天,跟她一起出门的水儿听见她向经常经过龙门山下的贩子打听樊刚跟黑龙寨的事,十分疑惑。
“小姐,你怎么突然打听起樊刚的事?”水儿好奇的问。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要对付他,当然要先了解他。”
闻言,水儿更加疑惑了,“对付他?小姐啊,你又想做什么了?”
水儿早她两个月出生,两人都是喝着李妈的奶水长大,她虽按规矩喊赵灵秀一声小姐,但赵灵秀从来只当她是姊姊。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赵安峻为赵灵秀请了教书先生到府授课,水儿也能在一旁跟着学习,水儿手巧,赵灵秀的手绢、鞋子,衣裤也常由她亲手缝制;赵灵秀活泼娇悍,水儿恬静温柔,两人一个柔情似水,一个奔放如火。
赵灵秀两年多前离家说要去“闯荡江湖”,也是水儿帮着掩护,她才能逃到赵安峻鞭长莫及之处。
“小姐,总镖头这两个月就要出远门,回来后你跟骆大哥也要成亲了,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水儿慎重其事的提醒她。
赵灵秀咧嘴笑笑,“水儿,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很慎重的。”
她上次就是未经计划就冒冒失失的去找樊刚,才会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这回她会好好善用机会的。
水儿一点都听不明白她的话,眉心纠结起来,“小姐,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呢?”
“这……水儿,这事你就甭管了。”赵灵秀拍拍水儿的肩,笑了笑,“总之你放心,我不会惹事添乱的。”
水儿苦笑,露出无奈的表情。
她是小姐啊,就算她们喝同一个娘的奶长大,就算赵灵秀总说她们是情比金坚的姊妹,但她自知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赵灵秀是镖局千金,娇贵又高高在上;而她纵使再如何精进,仍然只是李妈的女儿、赵家的婢女、赵灵秀的跟班。
所以“姊妹”二字,对她来说实在讽刺。
对于赵灵秀突然打探樊刚的事,水儿有点疑虑,于是回到镖局后,她便立刻去找了骆晓风。
“骆大哥。”见骆晓风在校场里跟一干镖师们练功,她悄悄移步至他身后。
骆晓风听见她的声音,陡地一震,立刻回头。
“水儿?”他下意识看看四周,神情凝肃地说,“你来做什么?”
“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事?”骆晓风脸上覆着薄霜。
“是小姐。”她低声道:“她似乎四处在打听樊刚的事情,我想应该要告诉你。”
闻言,骆晓风目光一凝,“她在打听樊刚?”
“嗯,你看她是不是——”水儿话未说完,骆晓风便打断了她。
“行了,我知道了。”他语带命令地道,“你先走吧。”
水儿眼底闪过一抹难过,低着头怯怯地道:“嗯,这就走。”
第2章(1)
赵灵秀到打铁铺子拿回自己订制的小刀。这刀精巧,刀身含握柄只有她的两个拳头长,可以藏在身上不被发现。
回程时,一个眼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正前方。
那是之前曾跟骆晓风说过话的男人,骆晓风说他是熟客转介绍的委镖人,可这个人总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见了就会浑身不对劲的厌恶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肯定不是好东西。
她下意识的尾随着,只见他一路往僻静之处走去,期间不时东张西望,行迹鬼祟,为免被他发现,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可跟着跟着,她跟丢了。
赵灵秀不死心,四处寻找着他的踪迹。
这一带都是一些破旧且无人居住的矮房子,那人来这儿做什么?难不成这儿是他的落脚处?
正懊恼着自己竟把人跟丢时,突然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循着声源,发现声音是从一间荒废的小庙里传出。
因为小庙过于破败,没有躲藏的地点,她只能在稍远的地方停下,悄悄的探出头,透过小庙的窗子往里瞧。
只见里头有两个男人,一个是跟骆晓风说过话的瘦削男人,另一个……
樊刚?!她在心里暗叫一声。
没错,真的是樊刚。
赵灵秀努力地侧耳倾听,但仍是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隐约听见什么“把人运到开阳”之类的,虽然她听不真切,也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但她确定绝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坦荡,何以偷偷摸摸,还约在这种偏僻之地,分明是作贼心虚。
不过樊刚为什么不待在龙门山,而是出现在沂阳呢,莫非是为了打探万达出镖的时间?
哼,还敢说从没打过万达的主意,真是睁眼说瞎话,亏她还曾经有那么一瞬觉得他或许没骗她呢。
现下看来,樊刚对于劫镖之事早已计划多时,而且他还透过这个瘦削男人接近骆晓风以获取可信消息,她得赶紧回镖局去跟爹以及骆叔叔通报此事,以做后续的应对。
想着,她悄悄转身要走,不料这时有一片枯叶飘到她的脚下,她一踩,顿时发出了声响。
就在她暗叫不妙,想立刻拔腿逃跑时,小庙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
瘦削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后领,沉声道:“想跑?”
赵灵秀一个转身,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小刀,唰地划向他,瘦削男人却不闪不避,一掌拍向她,她登时摔在地上,小刀落地。
男人欺身上前,一脚将她踩住,待看清她的容貌后不禁一震,“是你?”
“放开我!”她挣扎着想起来,男人脚下却猛一使劲,踩得她肚子发疼。
就在这时,她惊见男人臂上有一处烫疤,形似狗又肖似狐狸,让赵灵秀心头一惊,想起那一夜——
难怪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原来他就是那晚潜入客栈暗算她的凶手!
这人既然跟樊刚在一起,一切不言可喻,樊刚确确实实就是劫镖的人,也是他指使这人潜进客栈杀害她的。
“火狐,”樊刚走了出来,看着被他踩在脚下的姑娘,“你认得她?”
火狐,本名杜苍峰,是个恶名昭彰的非法人牙子,他阴狠毒辣,经常从各地偏乡拐带或强掳少女贩卖,样貌身形差一些的便卖去为奴为婢,长得好的就卖至娼楼妓院。
因臂上有个形似狐狸的烫疤,道上都称他为“火狐”。
“这丫头是赵安峻的女儿。”火狐哼了声,“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你们想对万达镖局做什么?”赵灵秀毫不畏惧,怒视着两人。
火狐神情一沉,“你刚才听见了什么?”
“我什么都听见了!”其实她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吓唬着他们,“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万达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火狐听了,突然一阵怪笑,“看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她一惊,这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刚才不是在商议要如何劫万达的镖吗?
“不过……既然你发现了我们,我也留不住你。”他自身后抽出一把匕首,“赵家小姐,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好奇了。”
“慢着。”樊刚拦住火狐。
火狐顿了下,眉间皱起,“做什么?”
“就这么杀了她,未免可惜。”樊刚眼底闪过一抹异采,两眼直盯着她,然后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火狐瞬间读出他眼底的想法,哼哼冷笑,“你喜欢?”
“是啊,”樊刚挑眉笑视着他,“让我乐一乐,再送她上路吧。”
“那好,就交给你了。”火狐说罢,将脚自赵灵秀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