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她惊骇摇头,不自觉往后退,好像这样就可以逃开那画面。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窜动,初天纬痛苦地闭上眼,圈紧了手臂,不让她逃离。
她想起来了。
“是梦吧?是梦吧!”她想看他的眼,想从里头找到可以让她心安的答案,却被他按住后脑压在胸膛,什么都看不见。“你说啊!”
“我来得太晚了……”
闷闷的语音从耳畔传来,却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她心碎魂散,那浑身浴血的身影更加鲜明。
嬷嬷死了?嫂嫂死了?泪急连上涌,模糊了眼眶。她想叫,喉却像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抓紧他的衣襟,任由身子不住抖着。
“发泄出来吧……”他低喃,不忍见她如此痛苦。
她要杀了端木柏人!“放开我!”她奋力挣扎,怒声哭喊。“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
那如铁的桎梏却收得更紧,她狂怒,无法挣脱的她只能握紧拳不住往他胸前击去,却是不曾撼动分毫。
那似发了狂的蛮劲,伴随她的泪,重重击在初天纬的心上。
“别让嬷嬷的牺牲白费……”
当他赶到时,看到她拿刀在人群中狂挥,他只觉他的心仿佛停止跳动。他怕极下一个被箭矛穿透的会是她的身躯!他好怕迟了一步,就会失去她!
“为什么是嬷嬷?为什么?把嬷嬷还给我……”撷香倏地失声痛哭,泪水不住奔流。嬷嬷只想能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为何连这也不给她?
“端木柏人私下找上太子,我来不及阻止……”初天纬低哑道。
端木柏人瞒着他嫁祸给醉月楼,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率领御林军出兵,当他获得宫中手下通报时,已然不及。
“去你的罗刹门!去你的奉旨办理!你们都是官!都说了罗刹门不干我们的事,为什么不信?为什么苦苦纠缠?”撷香嘶声哭喊,把所有的悲愤全发泄在他身上。她好后悔,若是早早和他划分,没有纠葛,是不是嬷嬷就不会死?
面对她的指责,初天纬沉痛无语。
他信。种种迹象早已显示出醉月楼与罗刹门毫无相关,他早该另寻线索离开追捕,却因一时贪恋,给了端木柏人伺机下手的机会。
因不忍见她被人欺凌,让他眷恋不前,想守护她多一些时间,却反而造成更让她心伤的结局。
松了臂,初天纬握住她的肩,定定看她。“我会找出真相,在这之前,你别妄动。”
泪又涌上了眼,撷香咬唇,低头不看他,任泪水滑落。
她知道,这一切不能怪他,罗刹门只是端木柏人的借口,若没有此事,阴沉的他仍会另寻名目毁了醉月楼。
可……她满腔的怨慰该如何发泄?嬷嬷的惨死冤屈又该向谁诉?
“……真相又如何?嬷嬷已经回不来了。”
“别忘了楼里的姑娘,真相一日不明,她们就脱离不了死亡的阴影。”初天纬怒道,怕哀痛欲绝的她会义无反顾。“端木柏人不是你对付得了的,答应我!”
不让她闪躲,初天纬逼着她要一个承诺。他不想在一切真相大白后,却见她已因寻仇未果离开人世。
闻言,撷香闭上了眼。嬷嬷一直挂念着她们,她不能让嬷嬷死不瞑目。深吸一口气,她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初天纬看着她不曾或抬的眼,心中满足不舍。
这一去,之后他还能拥她入怀吗?寻出真相后,她能够原谅将罗刹门引至醉月楼的他吗?
只要能抚她心伤,即使她永世不再见他也无妨。他淡淡一笑,笑里含了太多愁苦,又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烙在心底那般深刻,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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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难过,撷香回到厅前,却见厅中摆了一具乌沉棺木,楼里姑娘围坐哭泣。
“谁送来的?”撷香哑声诧异问道,美眸因哭泣变得红肿。
“初爷吩咐的,还让人帮嬷嬷入了殓。”
地毯上的血渍仍是如此怵目惊心……撷香忍住泪,走到棺木前。
棺木未盖,躺在里头的嬷嬷,脸色稍白,身上覆着一条绣边黄绸,透身的箭矛已被除去,此时她轻合上眼的面容像睡着了般,沉入甜而美好的梦境中。
伸手轻触嬷嬷的面容,冰冷的肤触浑然不似嬷嬷那暖和的手,嬷嬷是真的走了,真的离她而去了……
她扶住棺沿,忍不住哀哀哭了。
没人有余力去扶,大家哀凄落泪,哭得不能自已。
“撷香姑娘,外头有官兵团团围住醉月楼。” 一名仆婢强忍悲伤禀报。
端木柏人还在监视她们!申袖将眼泪抹去,撷香站起,只余下她一个人了,她要坚强。
“所有人都集合到西厢边房,千万别落单,”她扬声道。“若有人问起那些药的事,都说不知,不能让嬷嬷的牺牲白费,知道吗?”
姑娘们点头,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
万般不舍的视线在嬷嬷面容流连,撷香一咬牙,狠狠别开——
“把棺盖盖上,我们一起带嬷嬷到后院……火化升天……”话至语末,强装的坚强仍然瓦解,她不禁哽咽。
担虑端木柏人一口咬定嬷嬷是罗刹门的人,会将尸首带走,她无法救活嬷嬷,但她绝不让嬷嬷落入他们手中无法安息!
楼里姑娘们全忍着泪,围聚过来,在撷香的指挥下,一起抬起了棺木,朝后院走去。
棺木的沉重,压痛了手,更压痛了心。撷香看着已铺上干草,淋上燃油的棺木,五年来的相处情景,历历在目。
嬷嬷,来生找个平凡人家,生儿育女安稳过日,别再这么苦了。孟婆汤别尽数喝下,记得我,记得品颐,来生再重逢……
手上火炬一点,看着点点星火变为狂猛火焰,将棺木吞噬。
灰烟袅袅升天,撷香闭眼,泪滑下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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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鲜少有人踏足的醉月楼前,此刻被官兵层层包围,持矛带刀,如临大敌,隔着条街,那头挤满了围观的民众,全都目不转睛地瞪着直看。
“听说那嬷嬷是罗刹门的人……”
“难怪,我就说,一个妓院老鸨精明成这样,不正常啊!”
“可不是?借着妓院将心机渗透到达宫贵人里,妄想干预朝政,乘隙将大势夺下,转的恶毒心思!”
“难不成害了娥贵妃一家,她的目的是想胁迫娥贵妃远离皇上恩宠,借机将手下姑娘送入宫中,用狐媚之术迷惑皇上?”
“哟,你还算聪明嘛!贼人的心思都摸透啦!”
“听说那奉旨承办的御前侍卫统领反被贼人迷惑,若不是端木公子机敏,率领御林军直捣贼窟,怕此案还无法了结呢!”
“就是说啊,那初天纬还到圣上面前想为醉月楼脱罪,早得端木公子通知的皇上已看破他的伎俩,将他押入天牢。”
“御前统领谁押得住啊?”
“就是说啊,幸亏初天纬总算还没泯灭天良,见对手是自己手下,出手都留了三分,所有的御前侍卫全攻了上去,手脚哪施展得开?久战之后就给拿下了,那场面,惊险得紧啊!”
“怎说得好像你亲眼所见啊?”
“嘿嘿,我邻居的舅妈的女婿的表妹的大叔公的二儿子在宫中当差,听那晚与战的御林军说的……”
群众中你:口我一语,讨论的声音嗡嗡作响,守在门前的官兵统领听得烦了,抽出腰间大刀,凌空不住挥舞——
“去、去、去!闲杂人等别在这里晃,再不走就当罗刹门同伙拿了!”
白森森的刀身在艳阳照射下映出慑人的光,群众吓得脚下踉跄,全跑了开去。
然而不一会儿,看他收刀旋回门前,像潮去潮又来,人们又围了上来,开始指点,议论纷纷。
罢啦!守好别让里头的人溜了就成,不管这些死老百姓了!官兵统领翻了翻白眼,任由围观群众说去。
他没留意到,在对街的角落,有一名走方郎中及仆役伫立,相貌并无特别,但如炬的目光直视醉月楼。
“我要进去……”郎中眼里满是担虑,眼眶已红。
“沉着点,心急会坏事。”仆役在他肩头一按。“晚上我们再探,别徒让贼人抓着把柄。”
郎中长叹口气,只能点头。
留心醉月楼前官兵的动静,两人隐入阴影,退出了街道。
第九章
大门传来重重的击门声,撷香闻声连忙奔至厅前,见碧儿从厅外跑来。
“撷香姑娘,端木柏人又来了,”不等她问,碧儿已急急开口。“他说要见你,我不敢开门。”
听闻那名字,她只觉满腔的愤恨都沸腾起来。不行,为了大家,她要忍。
“带了多少人来?”
“除了原先包围外头的官兵,他没带人,只自己一个人来。”碧儿摇头。
自己一个人?撷香微微一怔。
端木柏人阴险,此来必有诈,但若不见,又会惹得横生多少枝节?脑中响起初天纬那日离去前的叮咛,她闭上了眼,心头为难。
他要守护她,但她亦须守护大家!
再睁开,水眸已一片澄净。“让他进来。”
“不成啊……”碧儿慌得直跺脚,怎么放撷香姑娘一个人去面对那恶煞呢?
“放心,他若要强行拿人,早在那天就动手了。”撷香安抚她。“快去开门。”
“可是……”
见她犹豫,撷香只好板脸喝道:“要我自己去开吗?”
碧儿无法,只好奔出厅外开门。
站在厅中,见身着锦衣长袍的他优雅走进,撷香冷着脸,看向怯怯跟在他身后走进的碧儿。“碧儿,下去,叫大家不准出来。”
碧儿看了看那欣长的背影,又看看撷香,泫然欲泣的小脸彷徨不决。
“碧儿!”撷香又喊,她才一咬唇退了下去。
“才几日不见,撷香姑娘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直可和嬷嬷比拟了。”端木柏人冷笑,径自走至锦椅入座。
“有什么事就直说,别拐弯抹角,我不想看你那张脸太久。”握住气得发抖的手,撷香冷声说道。
他竟还敢跟她提嬷嬷!若不是顾及楼里的姑娘,她早已扑上去和他拼命!
“可惜啊,难如美人愿了。”端木柏人愉悦地笑了。“我来这儿,是为了纳你为妾,这张你所厌恶的脸,将会看一辈子了。”
“我宁愿死!”想也不想,撷香立刻开口。
像是早料到她的反应,端木柏人没有动怒,只是笑得更加欢愉。
“撷香姑娘视死如归,就不知醉月楼里上下的姑娘是否也是如此了。”
“你!”撷香怒极,扬手想打掉他那令人作呕的笑,他完全没有闪躲,噙笑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望进他眼中的深沉,她的手颓然放下。她敌不过他……
“迎娶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端木公子不怕惹人非议吗?”她不懂,为何他会如此执着于她,她和他甚至称下上正式照面过。
“只要我想做的、我想要的,没人阻得了,没有人。”端木柏人放缓了音,语意让人冷寒,又突然一笑。“忘了说,你们冀望的初护卫不会来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脸瞬间煞白,撷香急喊。
“只是在皇上面前点拨几句,没做什么。”端木柏人耸肩,仿佛只是拂去衣上灰尘般无关紧要。
那初天纬竟收集了齐全证据,证明毒害娥贵妃娘家的祸首另有他人,还妄想觐呈皇上为醉月楼洗脱罪名。可惜,再如何忠心护君也禁不起人言撩拨,他深谙其理,且运用自如。端木柏人扬起嘴角。
“全看你决定怎么做了。”他笑睨她一眼。
她不知道,连位居高宫的他,竟也身陷险境。她不该让他去的!懊悔担虑揪紧了心,撷香深吸口气,缓缓开口:“为何执意要我?”
“我不要你。”眼中闪过阴冷,端木柏人低道。“但我不容许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撷香狠狠一震,抬头看进他的眼,在他眼中,她看不到任何感情及欲望,只有布局收网的得意快感强烈闪动。
竟有这种人,只因心有不甘,心狠毁了无数人的天地?!她无奈闭眼,情势已被他紧紧在掌控,她们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逃不了了。
再次开口,语音里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木然。“只要我答应,你就放了醉月楼,放了他?”
见她软化,端木柏人诡谲笑了。“别妄想寻死,相信我,即使我放手了这次,要再翻案,是很容易的事。”
他没说错,端木柏人不是她应付得了的,连她设想的绝路都已看透。撷香凄恻一笑。“我会用尽我的一生,去换取您的满意,可以吗?”
“很好。”端木柏人起身。“明日正午,我会派大红花轿迎你风光过门。”
见他身形飘逸出了厅,撷香挺直着背,不曾或动。
许久许久,泪,才缓缓滑下。
阴暗的地牢里,潮湿隐晦的气息扑鼻,火把焰舌不住摇晃,摇晃出死亡的阴影徘徊流连。
在地牢最深处,高大身形被层层铁链紧紧捆绑,束起的发已散乱,披泻在脏污破损的衣袍上。
“把他叫醒。”极不相称的优雅语调在森冷的地牢里响起。
初天纬抬头怒瞪来人,对方尚未开口,他已从对方不曾费心隐藏的俏息足音辨出来人。
守卫正要拿水泼,突然接触到那如炬的目光,两腿吓得直发颤。
“都下去。”端木柏人手一挥,守卫立即噤声,退出地牢。
“你来做什么?”上身一动,收紧的炼条立即在手腕勒出又一道红痕,初天纬恍若未觉,气势仍不住向外燎烧。
“早说了圣上面前见,谁教你迟了一步。”他的狼狈,让端木柏人开心地笑了。“证据又如何?斗不过我的。”
初天纬沈怒不语,他不怕自己受苦,他只怕被困在牢中无法帮她。
“别担心,醉月楼没事。”明知他心头弱点,端木柏人偏往那伤口戳。“来这,是邀初护卫明儿个来舍下喝个喜酒。”
喜酒?初天纬脸色一变,他怒喝咆哮:“你想干什么o。”
见他脸上的表情,端木柏人笑得更加灿烂。“纳妾罢了,都忘了初护卫没法子与宴。可惜啊!”
初天纬皆目咬牙,狠狠瞪视他。端木柏人不是爱她才娶她,他是想让她受尽折磨!紧抓住铁链的巨掌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不顾炼条紧收生疼。
“放了她!”
端木柏人没有回答,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仰首大笑,迈步离去。
“端木柏人!不准碰她!否则我连死都要将你挫骨扬灰,端木柏人!”
铁链击墙的强烈声响及撕裂怒吼,一声又一声,回荡森冷黑暗的地牢甬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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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微弱的烛火摇晃,映着坐在榻沿的人,在墙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赢弱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