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抬眼,傻气的笑挂在脸上。
「你在摘花?」
「嗯。」他用力地点着头,那模样看起来确实像极了天真的孩童。
「很好。」金如秀笑眯眼,靠近圈子的栅栏,朝里头发出兽吠声。
几只豹子随即飞奔而至,庞大的身躯拉长,前脚趴在栅栏上头,不断地呼应着「昆仑,过来。」他抚着昆仑的头。
昆仑后脚一蹬,优雅地跃出栅栏外。
金如秀抚着它的头,亲了亲它的颊。「今天大伙都在忙,肯定没人给你喂食,所以,去吧!」
他一弹指,昆仑随即扑向阿清。
阿清吓得目瞪口呆,无法反应,人已经被巨大的豹子给扑倒在地,张开的大口往他肩上一咬,教他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二少!」并成急步走来。
金如秀扫开并成,如鬼魅般在阿清身旁走着,笑问:「阿清,疼吗?」
阿清痛眯眼,不解地看向他。
「叫阿清你不回应,那么,也许我应该叫你……」他顿了顿,收去笑容的俊脸在逆光之下异常慑人。「池正泰。」
阿清眼眸一缩,心口一窒。
「昆仑,饿了吧,千万别客气,这个人就当是我赏给你的,带回窝里,和你的家人一起品尝,味道我是不敢保证,但姑且填填肚子吧。」话落,他转身欲走,昆仑咬紧了阿清,状似要将他叼起。
「金二少,饶命啊!」他终于发出求救声。
金如秀略回头,冷厉的表情仿佛看着一具尸体般淡漠。
「我为什么要饶你?」
「我……」
「你怎么有脸求我?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毒手时,你就该猜到你会有今天的下场,不是吗?」说来他也真是糊涂了,竟然压根没防备他,将他留在府里,让他自由来去,却没想到竟是留下了祸。
「你已经都知道了……」池正泰颤栗不止,视线飘移,不断找着脱身之法。
「不,我知道的不够完整,但我也没兴趣知道你是怎么搭上龙家大房的,只要你敢伤害龙静,我就会让你承受加倍的痛,我不会那么简单地要你的命,而要你尝到被撕裂被吞噬的痛楚。」
池正泰看着他半晌,咽了咽口水,「你要是杀了我,就没人能在府尹里指证龙家大房所为了,只要你饶我一命,我保证我会在府尹大人面前吐实,绝对会还龙静一个公道。」
入烽城的王家药材行是龙家大房夫人的娘家,三年前她回娘家省亲时,他刚好瞧见她从仓库里拿了一些半夏。药草里头,有许多种都是药毒并存,可以医人亦可杀人,所以他提醒了几句,从两人对话中,他发现了她的意图,于是两人达成协议,她给他钱,他给了她建议……种更具毒性的药材。
两年前,大房夫人更出了高价要他来到崆峒城,伪装成傻子进行毒杀,目的就只为了得到龙家所有的产业。
大房夫人给的价钱实在高得迷人,让他无法不沉沦。
可没想到再完美的计划也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你包未免太看轻本少爷了,本少爷要一个人死,还需要这般大费周章。」他哼笑着。
「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背负杀人罪!」他惶恐不安地虚张声势。
金如秀笑眯了黑眸。「我不想脏了我的手,所以……你是不小心踏进圈子,被我的豹子吃掉,……切与我无关。」
池正泰恐惧到了极限,不再央求,反正注定都是死,他也要他不快活。
「金如秀,你以为龙静喜欢你,可我告诉你,龙静当初要买的并不是你的种!她要的是你大哥金如玉的种,我亲耳听见的!」
金如秀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那又如何?」他早就猜到了,龙静先前的反应就让他察觉有异,但无所谓,只要她要他,他一概既往不究。
「你……她根本不爱你,她要的是你大哥,你不过是阴错阳差……」
「尽管要嘴皮子吧,你能说话的机会不多了。」他敛笑的脸森冷无比。
「你……」眉头爆开无法言喻的痛楚,池正泰甚至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由得虚弱地嘶哑喊着,「不……救命……」
金如秀一个弹指,昆仑立刻咬起他跃回兽圈里。
不一会,里头传来池正泰的哀嚎声,最终恢复平静。
并成直睇着他冷酷的面容,这还是他头一次捉摸不到二少的思绪,那神情教人冷进骨子里不由自主地颤抖。
来到桃花源的寝房,卫天喜和卫子礼父女仍在里头。
「伯父,她的状况如何?」金如秀哑声问。
「她嘛没什么大碍,只要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不过……」卫子礼沉吟着。「她母亲的状况可就不乐观了。」
「伯父妙手回春,岂有救不了的。」
「你太看得起我了,就等吧,我已经施了银针阻止毒烟入心,但到底能不能清醒,我也没把握。」卫子礼苦笑着,看着状似沉睡的龙静。「她的话,三天之内一定会清醒,但她母亲要是半个月内都醒不来的话……你就准备吧。」
金如秀沉默不语。
「难为你了。」卫子礼拍了拍他的盾。「我去跟你爹娘聊儿句。」
「多谢伯父,天喜,辛苦你了。」
卫天喜为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而叹口气,拍了拍他,跟着父亲的脚步一起离开。
卫家父女一走,坐在床畔的巧瓶就紧张地抓住龙静的手,生怕金如秀一个动作,她和龙静就会没命。
金如秀冷冷地看着她,再看向满脸憔悴的龙静,不禁想,等她醒来,他到底要怎么跟她说这个恶耗?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龙家大房搞出来的,他绝对要龙家大房付出代价!
「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会遇到这些事全都是你害的。」见金如秀靠近,巧瓶起身勇敢地站在床前,粉拳紧握着,仿佛只要他有点动作,她就会豁出性命阻挡,保护小姐。
金如秀抬起冷沉的脸看向她。
他害的?
「如果不是你杀了那些人,把小姐带走,我又怎么会回府要二夫人过来,那是你的仇家,跟我家二夫人和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你害的!」巧瓶哽咽怒喊着。
金如秀无言,垂敛长睫,不由得自问——是他害的?
因为他行事不问后果,只逞一时之快,所以这是老天在惩罚他?
可就算要罚也是罚他,与她何干?
「我拜托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小姐了好不好?」
他收回目光,静静离开,走上了桃花源的主屋顶楼上。
不久前,他在这里尝到了难书的快乐,因为龙静接受了他。
而此刻,从这里望下去,远处一片黑暗……如他的心黑暗无光。
站在亭台上吹了一夜凉风,他仍找不到可以照亮自己心的亮光,望不见可以引导他方向的灯火。
光亮离他好远,他只看得见黑暗。
眼前的,内心的……无止境的黑暗。
一早,金如秀来到龙府。
龙嫣疑惧之际,听他表明来意更加不解。
「想跟我合作?」
那个听说他在城东郊外遇到一票贼人,打斗之后,那些人几乎是全灭,而龙静因此动了胎气,正在静养中,她娘则赶去照顾她……后来,就打探不到任何事,也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如何。
他却在这当头要和她合作,她很难不起疑。
「龙大千金不是说了,如果有好的买卖随时可以找你谈?」他笑容可掬,完全看不出是一夜未眠。
「这当然是好,不过,龙静现在不是正在静养,她不在,我……」
「这是我和龙大千金之间的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突地敛笑。
龙嫣微扬起眉。「发生什么事了?」
「不提也宠,横竖等她身子恢复,我会要她回龙府。」
这下子,龙嫣可有兴趣了。「怎么了,难道说你们之间……」
「没有成亲这件事。」
她漂亮的水眸微转了下,猜测八成是之前池正泰对她回报的事,金如秀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放过眼前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呢。」她感叹道。
「不提那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投资南北货,尤其是稻米和粮草。」
「金家本身就是做南北货买卖起家,怎么会突地提起这……」
「不知道龙大千金晓不晓得我几个月前并吞了两家南北货行,如今这两家的买卖全都归我所有,这本来就是我吃得下的量,但这两天听说,西方即将有战事,如此一来,军粮用度将会大增,所以我想要提前吃下崆峒南方一半以上的量,可因为前阵子的动作倒让我的资金有些吃紧。」
「金家可是崆峒首富,怎可能少了这笔资金。」
「说来也不怕你笑,前阵子为了跟龙家拚油货市场,我也花费了不少钱,恰巧我娘提早回崆峒,这事被发现,所以能运用的资金就被限制了一部分……这事你可千万别再往外说,省得灭了我的威风。」说着,他无奈地笑着。
龙嫣轻点点头,忖度他说的话,思前想后确实是没错……切倒也合理,不过——
「龙府现有的资金也并不充裕,不过就是几百两罢了,这样也能跟二少合作?」
「这样啊……」他面有难色地轻敲桌面。「确实是少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剩下的我再找我朋友凑一凑,就算没有现银,先跟他们调个权状押在钱庄里调钱也是可以的。」
说着,他立刻起身,似乎没打算再进一步地游说她。
「权状也能抵押?」她急问。
她以往也会跟在父亲身边,尽管没有实际经商经验,但也知道这门生意确实是做得来,如今再听他说,权状可从抵押……要是放过,就太可惜了。
「当然可以,依权状物的价值至少可以拿到七成现款。」他笑说着。「这笔钱我是非赚到不可,非得在我娘面前争回面子,要不她真以为我只会败家而已。」
龙嫣仔细忖度金如秀这个人,尽管他行事作风相当果断又恶霸,但就她所知,他还不曾亏损过,就连他打击龙家油行一事,要不是金夫人提早回崆峒城,龙家油行必定会败在他手下,由他全盘操控整个峻洞的油货市场,走的是险步,但却是必胜的险棋。
「那么我龙家在城西郊外还有一大片的田地、榨油厂和这幢主屋,是否都能够抵押?」
「当然可以。」他勾弯唇。鱼儿上钩了。
「不过,就当是我先向你借的,到时候我加两成利息还给你。」
「不,金二少太客气了,说什么借不借的,咱们是合伙做生意,不是吗?」龙嫣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金府向来和京城的高官重臣有来往,得到的消息肯定假不了,这稳赚不赔的生意她怎能缺席?
「那……好吧。」
第9章(2)
接着,他带着龙嫣到钱庄立下抵押借据,她交出三张权状之后,他还特地带着她到他和一些商场友人走动的茶肆,对她嘘寒问暖、万般呵护,教她在受宠若惊之际,也确实听闻到一些人正在讨论着西方战事,确定金如秀所言不假。
金如秀笑睇着她,说着各方见识逗得她笑得花枝乱颤,更让她放下戒心。
入夜,他回到府里,知道龙静已经清醒,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他想见她,可该用什么脸去见她。
最后只敢站在寝房外,听着里头巧瓶一声一句地控诉着他的罪行——
「小姐,都是金二少害的……」
他不敢听她的回答,只能急步走开,逃得远远的。
他欺骗自己,只要知道她是安好的就好,可事实上,他想她,他想亲吻她、拥抱她,想跟她说对不起……
可是,龙二夫人要是不醒,那句对不起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取回原该属于她的一切。
这日,金如秀刚婉拒了龙嫣共进晚膳的邀约,要离开龙府时,长治已在龙府外头候着他。
金如秀冷冷看他一眼,迳自要上马车时,手腕被扣得死紧。
「放手。」
「听说你和大小姐一起合作生意?」
「与你何干?」他瞧也不瞧他一眼。
「二小姐呢?她最近过得如何?为何我不能进入金府看她?」
「你只要管好你的事就好。」
「管好我的事,那好,我刚好可以问你,为何近来金家油行里也在贩卖薰香灯油?」长治无法不以为意,实在是金府近来动作频频,让他不得不防备。
之前得知二小姐遇劫受到惊吓,留在金府静养,二夫人也去照顾,但他前去探视,金府门房却不准他入内,再加上听人说,金如秀和大小姐近来走得极近,甚至合作生意,如今金府的油行还贩卖和龙家同样的商品……这种种迹象透露太多不寻常的讯息。
「那是你家小姐答允的。」金如秀淡道,眼角余光瞥见站在厅柱旁的龙嫣。
「好,那么让我亲自问小姐。」
「她还在静养,不方便见客。」
「我不过是问小姐几句话,不会叨扰太久。」
「改日再说。」
明显的搪塞之词让长治恼怒地扯着他,金如秀也不甘示弱地反手扣紧他的腕。「给我放手,否则我不会客气。」
长治直睇着他,不解地问:「金二少,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金二少,尽管以往的金如秀霸道又可恶,但不会像眼前这般冰冷无情。
「龙静买子你是共谋,对吧。」
他相信,池正泰既然知道这件事,应该也会告诉龙嫣……戏要演当然要演足全套,让龙嫣信到骨子里不可。
再者,不让长治去探视龙嫣,这戏才能演得逼真……事已至此,他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
长治一怔。
「所以,你一定知道她一开始要的是谁,对不。」
「但……但不管怎样,小姐怀的是你的孩子,你……」
「所以我会善待她,等她生下孩子之后,我跟她之间就毫无瓜葛了。」
长治不由得猛抽口气。「你……你不要小姐了!和大小姐合作你根本是在报复小姐,你要让小姐一无所有。」
金如秀撇唇冷笑了声。「你说呢。」他微使劲,挣脱他的钳制。
「你……」长治呆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坐上马车离去。
他必须想办法见到小姐!
金府,兽圈。
龙静倚在亭柱上,看着前方的圈子,眼神有些空洞,巧瓶在旁伺候着。
「龙姑娘,吃点东西吧。」
与金如秀相似的嗓音响起,教神色恍惚的她不禁看向身旁,随即又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饿。」
「我听你的丫鬟说,你这几日吃得极少。」金如玉浅嚷着茶,淡声道。
初听龙静的丫鬟提起时他有些疑惑,仔细一问才知道,如秀一直没有去探望龙静。
真不知道如秀到底是在搞什么鬼,明明夜夜都归营,可就是没去安慰龙静。也不想想她的母亲尚在昏迷之中,身子又欠佳,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刻,可他偏是不见她,真不知道是哪根筋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