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二哥的字很丑,我总是看不懂他在写什么。」金如宝挑衅道,挽着龙静的手臂。
「如宝,想看得懂你二哥的字,是需要一点天分的。」
「喂!」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寸呀!
「小秀?」于观贞微眯眼。
金如秀只能和泪拌饭吃,可是一顿饭间看见龙静久违的笑,让他不禁也跟着勾笑,只觉得带她回府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他要她,不管是要她出阁还是他入赘,他都觉得无所谓。
重要的是,他想要跟她相守。
还有,他要给她一屋子的温暖。
龙静看他一再被打压,只能用力地扒饭,险些笑得岔气。
他的兄妹像是在欺负他,可是她懂得这个中的滋味,是属于手足间的斗嘴,不存在半点恶意。
这样的一家人她真的好羡慕,好羡慕。
饭后,金如秀很想要重舍他男人的威风,恶霸的形象,可是……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冷声问。
「突然发现原来你是纸扎老虎。」龙静掩着嘴,卸遮不住那勾弯的唇角。
一顿饭与其说她是吃饱,倒不如说她是笑饱的。
她从来不知道家人的相处竟也可以笑语不断,让一顿饭吃起来分外可口。
「纸扎老虎?」他哈了声,觉得自己必须重振威严,否则有一天他肯定会跟爹一样。「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看阿清?」
他啧了声。「有啦,我已经派人带他到圈子边等着了。」
阿清阿清……什么玩意儿,好像他比他重要多了。
「圈子,什么圈子?」
「待会你就知道了。」
金如秀牵着她的手,走在通往桃花源的花径上。
「已经很晚了,我得要回去了。」一听到圈子,她就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她听说金府养了不少豹子,而她不想靠近那些凶猛野兽。
「别担心,等等我会跟你一起回去。」
「……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既然是入赘,当然是要去你那儿住嘛。」他说得理所当然。
「你又还没入赘……」不需要这么急吧,而且她还不知道要安排他睡在哪,总不能要他和自己睡在一块。
穿出花径,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林子,而林子边缘则是围了一圈栅栏。
「这边……不会吧。」
金如秀原本兴匆匆的嗓音突地泄了七八成,整个人脚一顿。
龙静朝前方看去,那里有座凉亭,亭子里里外外总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金如玉,正在亭内喝茶,还有金如秀的贴侍,两个人不认识。
可是,阿清呢?她视线扫了一圈才瞧见,原来他蹲在凉亭外的花丛里。
「二少。」并奇沉声唤着。
「奇叔,不用叫二少啦。」金如秀啧了声,拉着她走上前,边介绍着。「这位是我的贴侍并成的爹,也是我爹的贴侍,你瞧见了就叫声奇叔,而亭内跟在我大哥身边的是并成的弟弟并也,不用理他没关系。」
「奇叔。」龙静向前微微一哂。
并奇快速打量她,满意地笑眯眼。「龙小姐。」
「奇叔,你是来喂昆仑的吗?」
「是啊,它刚吃饱,一家子都窝进林子里了。」
「这样啊……」金如秀看着乌漆抹黑的林子,突地张口嘶吼了声。
龙静吓了一跳,那音调像是某种野兽的吼声,而下一刻,林子里起了骚动,余光瞥见好儿条黑影正疾速靠近,她还看不清那是什么时,它们已经快速地趴上了栅栏,张口嘶吼——
「啊!」龙静吓得倒退数步。
金如秀赶紧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哈哈,总算有个正常的人了。」他笑着。
龙静吓得浑身无力地软在他怀里,圆瞠的眸直瞪着凶猛的豹子。
它的嘴张开应该可以咬下一只腿,而它就近在眼前,要她怎能不吓得浑身发颤。
更可怕的是──「你在做什么?!」眼见他伸手摸向那豹子,她不由得发出惊呼。
金如秀哈哈大笑,抚着豹子的头,豹子甚至主动地磨蹭着他的手,喉头不断发出低吼声。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这几猛野兽竟会如此乖顺。
「龙静,它叫昆仑,是我的兄弟。」他甚至把脸贴向它,它也眯起眼不断地蹭着他的脸。「它比我那兄弟还像我兄弟,至少它不会挖苦我。」
龙静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晚,她像是目睹了许多不可能的事,对她而言,这是非常奇幻而不可思议的一晚。
「昆仑是我小时候,我爹送给我们兄弟俩的,现在年纪也一大把了,而后头,你瞧见了没,那全是它的子孙。」他说着,轻拍她一下。「你去亭子里坐,我去抱一只小豹给你玩。」
「我不想──」话未说完,他已经跃入栅栏内和一大票豹子玩在一块。
「龙二姑娘过来这儿吧,如秀进了圈子总要好一会才出得来。」金如玉在亭内唤着。
龙静难掩担忧,却发现金如秀似乎和那些大豹小豹玩得不亦乐乎,确定他没有半点危险,才颤着脚走进亭内,先朝金如玉欠了欠身,才挑了亭口的位子坐下。
「二小姐……给你……」阿清笑咧嘴走来,递给她一朵白花。「香。」
「是玉堂春,阿清喜欢有香气的花吗?」她接过花笑睇着他。
「嗯。」他用力地点头。
「改天我给你做个香囊。」
「好,我再去摘花。」
「好,不要跑太远,尤其不要跑到那里去喔。」指着兽圈栅栏,她再三吩咐。
「我怕,不去。」阿清应着,又跑到亭外摘花去。
龙静嗅着玉堂春特有的香味,耳边突地听金如玉道:「龙姑娘,听如秀说,你是在三月十二那晚和他结缘的。」
龙静闻言不由得回头看着他,耳根子有些发烫地垂下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晚,咱们兄弟是相同的命运,要不是有人把我带走,恐怕……」
那似笑非笑的话语教她下意识抬眼,看向四周,就怕有人听见,然而并奇父子三人早己不知在何时离开,让她暗松口气。
「那晚……」她艰涩地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晚的事就别说了,至少别让如秀知道。」金如玉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推测无误。
那晚,她想买种的对象是他而不是如秀。
龙静张口,却说不出半点话。
看来金如玉知道那晚她要设计的人其实是他……
「什么那晚?」
龙静震愕地回头,不知道金如秀是何时来到身旁的,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什么,正心慌时,余光瞥见他手里还饱着一只正张牙舞爪,啃着他手指头的小豹。
「你……」
「很可爱吧。」他笑着走近她。
龙静想起身,可惜双脚一软让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他把小豹塞进她怀里,她僵硬得连动都不敢动。
而小豹则是开始爬到她身上,企图攀在她肩上,还不断地张口低吼着。
「不……」她不断摇着头,不断地闪避,可是小豹子却步步进逼。「把它抱走……」
「它很可爱的,你抱抱它。」
「抱走!」她发出尖锐的喊叫。
金如秀一脸惋惜,但还是乖乖地把小豹饱起,就在同一时刻,他的脚被踢了一下,教他跳牙咧嘴地跳着。
「你!」他微恼地瞪着她,却见她眸底有泪水打转。「你……」
龙静抿紧嘴,扶着亭柱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龙静,等等,等等我!」
他急忙将小豹放进栅栏里,拔腿追上她,硬是从她身后熊抱住她。
「放开啦,讨厌鬼。」她扁着嘴,再踩他一脚。
「对不起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小豹很可爱的。」
「它会吃人的!」
「它那么小,吃不了人的。」
「……」龙静无语问苍天。
「别气了,要是你真怕,往后就不带你来圈子好不好?」他软着语气妥协着。
龙静抿了抿嘴没吭声。但不再拒绝他怀泡的举动足以告知他,她已经没那么气了。
「走,咱们到桃花源赏花去,那里以往是我娘的寝居,后来特地让给我的,代表她最疼我。」
「晚上赏什么花。」她才不去,那里是他的寝居。
「去了你就知道了。」话落,他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回头直奔桃花源。
远远的,金如玉还在亭子里,慵懒地品茶,看着金如秀笨拙的哄人手段,不禁低叹,「笨蛋就是笨蛋。」
而亭外,阿清手里拿着花,直盯着他俩离去的身影。
第8章(1)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他跑得飞快,教她只能紧环住他的颈项,就见他顺着木梯,飞奔而上。
「这里。」
来到顶楼,他才将她放下。
顶楼是座亭台,四面栏杆雕琢精致,中央摆了张实心梨木桌,搁了几把椅子,而亭外露台上,还搁着两张躺椅。
「这边坐,我刚刚就已经要人先泡了壶茶。」他拉着她在躺椅坐下,两张躺椅之间还摆了张小矮几,上头搁着一壶茶,两个杯子。
龙静环顾四周,发觉这里极高,高到可以远眺崆峒城。「这里的景致确实很美。」往下看去,是一整片的绿林夹杂着不知名的花,再往远处望去,竟可以看见城南销金窝的灿亮灯火。
「这里是我爹特地为我娘再加盖的,闲暇时,他会陪我娘坐在这儿,看着远方喝杯茶。」以往他总觉得爹娘真够无趣,可当他有了喜欢的人,他第一个想到带人来的地方竟是这里。
「你爹娘真的是鰜蝶情深,非常恩爱。」想着在晚膳席间,金秀外不断地替于观贞布菜,两人目光交流,那不言而喻的浓情蜜意,真的让她开了眼界。「放眼崆峒,如此恩爱的夫妻不多见,要不是亲眼见过他们,根本无法相信原来天底下真有如此相爱的夫妻。」
金如秀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想了下,问:「怎么,你爹娘的感情很糟?」
「糟吗?他们之间几乎不说话,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糟。」她躺进躺椅里,看着满天星斗。「打我有印象以来,我的爹娘就少有交谈,就连跟大娘的交谈也不多……甚至跟我也没说过什么体己话,我们所谈的都是油行如何经营,榨油之法如何改革。」
「这么听来你爹还挺疼你的。」
龙静皱起眉。「何以见得?」
「因为他把最重要的都教给你了。」
她怔愣了下,侧眼看着他。「你搞错了,我爹只是因为我比龙嫣更懂得商道,所以才特别教我。」
金如秀不由得勾弯唇。「龙静,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怎说?」
「龙嫣说,你爹的遗言是,先生下龙家子嗣的人,就可以得到龙家所有产业,对吧。」瞧她点了点头,他不禁失笑。「你这样还搞不懂,依龙嫣的性子,她招得了夫婿吗?」
「谁知道呢,我只记得我爹说过,要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保住龙家百年招牌,一定要服侍龙嫣到出阁为止……龙嫣说,我爹说她是千金命,所以她不需要为钱财奔波,反倒是我……」话到最后化为一抹苦笑。
「这不就对了,你爹这样交代你,又留下那种遗言,摆明了他就是要让你继承龙家,不是吗?」他干脆整个人侧躺,决定敲敲她那颗硬脑袋。「龙嫣不适合招婿,因为她的条件太严苛,不可能有人答应入赘,所以她只能出阁,你爹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才会故意留下那种遗言。」
龙静想了下,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可是──「那大概是因为我爹认为我比较懂得经商吧。」
「那肯定是,但他既然如此确定,却又为何留下那种匪夷所思的遗言?」他反问她。
「也许……是为了让龙嫣心服口服。」
「他又为什么要让龙嫣心服口服?」
龙静抿着嘴,说不出话,好半晌才挤出苦涩的话语。「二少,我家的状况和你家不一样,我爹……如果不是我主动接近他,他根本不会理我,他会把油行交给我,那是因为我很用心学,他……从不在人后唤我的名字,更不曾抱过我……他并不爱我。」
金如秀叹口气,轻抚着她的颊。「龙静,你仔细想想吧,如果你爹是个淡漠的人,又怎么会把阿清捡回府,我见过你爹,他是个非常沉稳内敛的人,心性极为正直,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独独对你淡漠,你从没想过原因?」
「想什么呢,我娘是大娘的陪嫁丫鬟,而我爹一时意乱情迷,和我娘有了我,我猜他大概很想要有个儿子,可惜我是个女孩,让他很失望,所以他……很讨厌我。」说到最后,她扁起了嘴,眼角滚落一滴泪。「他总会抱着龙嫣,可是他有时连看都不看我……连我娘被毒哑时,他也要我忍,要我不要计较……」
「他知道这件事?」
龙静用力地点点头。
「他既然要你忍,代表他知道是谁下了毒,龙静,你爹是爱你的。」他轻捧起她的脸,抹去她掉落的泪。
她苦笑着,轻轻摇头。
「一个会在意百姓是否都有一盏灯可用的男人、会收留阿清的男人,不够良善吗?一个良善的人唯独对你淡漠,不是因为不要你,而是在保护你。」瞧她发愣着,他不禁勾笑。「他肯定是怕大房会将矛头转向你,所以对你愈发的淡漠,只是为了不让大房对付你。」
龙静揽紧眉,怀疑自己听到的。「可是……」
「他不敢对二房好,是怕会伤害到二房,所以故意疏远,然而你让他放不下,他担心有一天自己不在,二房会被大房赶出家门,所以才会留下那种遗言。」
「他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龙家产业?」
「因为你死心眼,因为他知道,他说的事你一定会记得,一定会为他做到。」
他俯近身吻去她的泪。「他知道也许你根本不想出阁,但是招个婿,有个孩子在身边,至少你不会寂寞……龙静,你爹是爱你的,他为你想很多,否则又怎会特地要长治留在你身边。」
龙静陷入回想,想着爹的淡漠,但是爹却又是教导她最多,要长治跟在她身边,还挑了个最忠心的巧瓶给她……爹是爱她的?
是真的吗?她的用心爹都看到了?
而她却陷在死胡同里,一直没有看到爹对她的用心。
「别哭,从此以后有我在你身边,说到底,真得要感谢你爹,否则咱们根本不会相爱……」瞧她泪如雨下,金如秀不禁打趣道:「不过,要是你爹发现你竟然如此可怕,会迷昏男人再用强,一定会吓一大跳,龙静,这一点,绝对是你爹始料未及的。」
他猜想,她爹留下长治,肯定是为了做她的夫婿,然而她却从头到尾都没考虑长治,那就代表她对长治是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的。
龙静忖着,直睇着他,想起那一夜……小脸突地涨红。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的有和他发生肌肤之亲的羞怯。
「嘿,不哭了。」他咧嘴笑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让她压在自己身上,两人毫无缝隙地贴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