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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接招 page 9 作者:于媜

  “看不出来这丫鬟还颇有文采。”一旁不知情的县太爷赞赏的不住点头。

  上官甫僵硬着张俊脸,虽没开口但心里清楚知道,柳絮儿视书如仇,这回出现恐怕是有备而来。

  不一会儿,那个令上官甫如坐针毡的身影,又宛如小鸟般轻盈飞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菜。

  “诸位贵客,这道菜叫做‘爆目鱼花’,请各位贵客品尝。”

  “爆目鱼花?”

  顿时,几颗脑袋全挤在还遮着盖的菜肴前,想一探究竟什么叫做爆目鱼花。

  看到众人殷切的期待,絮儿爽快的伸手将盖子一揭,几双好奇的眼与盘子里一堆爆目圆睁的眼珠子对个正着,几人赫然一惊往后弹退。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别说是孙芷兰吓得伸手遮眼不敢多看,就连县太爷也是连番吞着唾沫镇定情绪。

  一旁的上官甫大拳一握,阻止自己出声阻止絮儿的胡闹,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丫头的脾气,想做的事非要蛮干到底不可。

  小不忍则乱大谋,上官甫只能用力深呼吸,忍耐猛掐着自己大腿压抑下来。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眼睛啊!”絮儿一派天真又俏皮的笑着,端起那盘鱼眼钜细靡遗的讲解着。“这鱼眼啊得趁着鱼还活着用手指挖出来,这样才能维持它的圆润饱满,然后再把筋丝一根根剥掉,用滚烫热油淋一下,才能让鱼眼爆出这么漂亮的花样!”

  她活灵活现的比划着,一不小心,手一歪几颗鱼眼竟然滚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滚到孙芷兰身上。

  她尖叫一声连忙跳起来,眼珠子一弹,咚哆咚一路滚得老远,孙芷兰瞪大眼瞧着,浑身抖得有如秋风中的落叶,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够了、够了!”县太爷捂着嘴,赶紧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旁的县令夫人则是脸色惨白的紧抱着女儿。

  “掬月楼的菜远近驰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县太爷狠狠咽了口唾沫,心惊胆跳的挤出一句场面话。

  自始至终,那盘爆目鱼花都没人敢举筷去夹──

  好不容易见絮儿又转身回厨房去端菜,几人总算是松了口气,等絮儿再度端来一盘像是红椒爆肉的菜,几人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不少。

  一旁几名使唤丫头也跟着替其他桌的贵客上了菜。

  “这是什么菜?”县太爷小心翼翼的问,谨慎的不敢擅自举筷。

  “三吱儿。”

  “好新鲜的菜名。”县太爷的眉头、嘴角渐渐松了,不由分说的举筷就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

  “爹,怎么样?”一旁的孙芷兰小心翼翼探问,说什么也不敢再动筷。

  “这味道──”越嚼,县太爷的眉头皱得越紧。

  “怎么样?”絮儿在一旁忍着爆笑出声的冲动,佯装殷勤问。

  “这肉怎么有股腥怪味?这是什么肉?”县太爷的嘴咂个不停。

  “大人,这是老鼠肉,可是陕西的着名山产哪。”

  “老鼠肉?”霎时,所有人正要咽下的肉全噎在喉咙。

  “冬天时节这些老鼠吃得多,抓到的可是个个硕大肥美──”絮儿的声音又大又响亮。

  蓦地,偌大的漱月厅里传来此起彼落的呕吐声,另一半的人则是死命朝门外冲去,妤抢第一个上茅房拉掉肚里的鼠肉。

  原本轻松融洽的筵席,顿时成了人间炼狱,干呕、呻吟不绝于耳,简直叫人不忍卒睹。

  孙芷兰看到眼前这般惨状,不禁庆幸这盘可怕的鼠肉自己没有沾到半口。

  环视周遭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眼前桌上的一只覆着盖的银盆上,这只银盆是何时拿来的?她明明记得刚刚没有这样东西啊?

  她好奇四处张望一眼,很自然的伸手将盖子掀开──

  一掀盖,一只全身布满疙瘩的丑陋癞虾蟆正鼓着两腮,一双凸眼珠正瞪着眼前的娇弱脸蛋。

  “啊──”孙芷兰扯开喉,发出凄厉的尖叫。

  被惊动的癞虾蟆仓皇乱跳,这一跳竟跳到了孙芷兰的脸上,圆鼓鼓的肚皮牢牢巴住她的脸不放。

  “救命──救命!”她惊慌失措的跳起拼命想甩开脸上的癞虾蟆,一不小心把桌上的酒壶打翻了、那盘鼠肉飞了出去,而整盘的眼珠子四处乱滚──

  顿时,夹杂着惊喊、尖叫的厅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湿答答的癞虾蟆巴在脸上,教孙芷兰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她看不见亟欲上前帮忙的上官甫,只是一个劲拼命往后退,一不小心整个人就这么摔个四脚朝天。

  向来总是那样娇贵优雅的孙芷兰,此刻却狼狈的躺在地上,身上沾满了酒液、菜汁,头发也被自己抓乱了,奈何癞虾蟆还是牢牢巴在她脸上,甩也甩不走。

  “兰儿,兰儿──”

  县太爷夫妇俩好不容易从翻天覆地的呕吐中平息,就看到女儿脸上正巴着只骇人的癞虾蟆,跌跌撞撞连忙赶来。

  孙芷兰失控的哭叫声、县太爷夫妇焦急的呼喊声,此起彼落的呕吐声──好个热闹的末春夜。

  第8章(1)

  “胡闹够了吧?”

  在一旁看热闹,乐得只差没鼓掌叫好的絮儿,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给擒住,转头一看,竟是上官甫那张活像要掐死她似的冷厉脸孔。

  “不、够!”絮儿忿忿朝他吐了个舌头。

  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怕了他?才怪!

  当真被她气疯的上官甫钳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她拉到门外。

  “柳絮儿,你这回闹得太过分了!”他严厉训斥道。

  “上官甫,我要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序儿不甘示弱的回嘴。

  深吸了口气,上官甫强迫自己压下怒气,他知道絮儿一向吃软不吃硬,跟她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

  “为什么要恶作剧?你就算再淘气、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今晚这种场合非比寻常?万一──”

  “万一把你娇贵的心上人给吓跑了,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对吧?!”絮儿气恼的打住他的话,被他掐住的手腕像是被炙得发疼。

  “当然不是,是我──”他一个冲动,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

  “你怎么样?气我欺负了你的心上人,让她吓得花容失色,所以你要来找我算这笔帐?”絮儿不驯的仰头瞪着他。

  即使此刻双颊因愤怒而染红,双眸晶莹闪烁,像是弥漫着烟波的秋水翻腾着炙人火焰,耀眼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看着那张可爱又可恨的脸庞,上官甫终究还是把话强忍下来。

  他遽然别过身去,紧抿双唇选择沉默。

  瞪着他冷漠的背影,絮儿当他是默认,一下子眼眶立刻模糊起来,这个熟悉的身影何时竟变得这么生疏遥远。

  “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生我的气的。”她的声音颤抖得像是一碰即碎。

  身侧的大掌越握越紧,强忍住不去看她像是被遗弃般的怜弱模样。

  “这回你实在太胡闹了!”

  上官甫严厉的脸色不复往日的温柔,看来竟是那般骇人。

  “错不在我。”絮儿倔强的不肯低头。

  “你还不肯认错?”上官甫恼怒瞪视着她。

  气呼呼的回视他,絮儿胸口不听使唤的上下起伏,剧烈得让她以为脆弱、不堪一击的心可能会被震碎。

  “背弃誓言的是你,不是我!”

  迳自甩开他的钳制,她转身跑出掬月楼。

  有半晌的时间,他克制着,强忍着,但双腿却违反他的意志,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一路追出掬月楼,她就站在那儿,用一种像是被遗弃的悲伤眼神望着他。

  “把话说清楚。”他绷紧嗓音道。

  “你要跟孙芷兰成亲!”她怒声控诉。

  他顿了下,随即恢复自若神色。“没错。”他没有否认,平静坦然得像是不需要对谁感到抱歉。

  但他必须,他对她有过承诺,他若真打算娶孙芷兰,就是辜负了她,就像司马相如那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你不能娶她!”她绷着嗓子吐出一句。

  缓缓抬起头,用一种像是客气又疏远的语气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怎能问我为什么?”絮儿气恼的大喊。

  “我该知道什么吗?”他的语气满足不耐,像是只要她再多说一句,他就会随时扭头走人似的。

  她就知道,他肯定是忘记了,忘记了那件事!

  她怔然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好久、好久,久到那颗曾经还怀抱着一丝希望的心慢慢的变冷、慢慢的绝望死去,然后只剩下一股愤怒,一股扑天盖地的怨怒。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记?!”她发狂似的抡起拳头拼命往他身上打。

  不动也不躲,他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任由她充满怒气却完全没有半分威胁性的软拳打着他。

  她是那样愤怒,只恨不得将怨气狠狠打进他的肌骨里,但心碎的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流了满脸。

  原来,自始至终他只是把那个约定当作一场儿戏,而她,却像个傻瓜似的,九年来如此认真的呵护顾守着它,不容许有一丁点的破坏。

  如果可以,她宁愿那一天,只是场梦,至少她不会对它倾尽感情的认真。

  哭累了、也打累了,她终于颓然垂下手。

  “你爱她吗?”她困难的挤出一句。

  略带寒意的末春,空气仿佛因为这阵冗长的沉默而再度冻结。

  “爱!”

  他的俊脸肌肉紧绷,从喉咙里艰难滚出这个字。

  絮儿缓缓抬起头凝望着他,怔立原地许久,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只能木然望着他在一片残雪寒风中凛然挺立的身影。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卷而来,吹起絮儿单薄的衣角,却吹不去她心底那股快撕裂成片的痛楚。

  她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自己,仿佛正往永无止境的深渊跌落,再也找不到回头路。

  一滴冰冷的泪骤然滑落,像是割舍了最后一丝眷恋。

  低着头,絮儿缓缓擦干眼泪,慢慢移动转身,迈着艰难的步子,在他复杂的凝视中消失在黑夜尽头。

  看着那个脆弱的背影,上官甫双手紧握,背负了多年重担的肩疼痛着,呐喊着想卸下,但理智阻止了他,感情用事只会让更多人受伤害。

  但这一刻他不禁恨起自己,他所想的这么多,能做的却是这么少,他甚至无法让她知道,这一切不得已全是因为──

  双拳再度狠狠紧握,用力之猛像是快捏碎自己的骨头,他却依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痛。

  深沉叹了口气,他把自心口漫出的那股痛楚压了回去,一如过去七年来他所做的。

  未来,他依旧得继续守住这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

  五天来,双冬不知已是第几遍这么问。

  但呆坐在窗边的人儿却听若未闻的双唇紧闭,只是落寞的望着窗外发怔,好像三魂七魄都被摄走似的。

  双冬无奈的守在主子身边,以往总是暗暗嫌小姐吱吱喳喳太吵,如今这份安静,却教她有说不出的瞻颤心惊。

  活泼好动的絮儿以往要她乖乖安静下来都很难,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就只是呆坐在房间里,望着窗外那棵梧桐树出神。

  接连几天看到女儿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柳老爷、柳夫人以为她是中了邪,还特地请来道士替她驱邪收魂,奈何花了五十两银子,她还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絮儿木然盯着花园外发呆,一片空白的脑子什么也不想,那双清澈眸子漂亮却空洞。

  像是找不到定点的眸子,习惯性的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许久之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那棵梧桐树呢?

  几天来她习惯性的往同一个方向凝视,但眼底却从没看进任何东西,以致于连那棵梧桐树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都没发现。

  “不见了──它不见了!它到哪儿去了?”她仓皇失措的跳起来,急急往花园里冲。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花园时,只见原本幽静茂密的位置空了,地上只剩下被砍断的树干残骸。

  十几年来,她早已习惯它伫立在那,如今却只剩一片空荡荡的,到底是谁擅作主张把它给砍了?

  说不出的心疼,让她心口一阵拧痛,虽然她早就不该在乎的,但上官甫的诺言不只刻在树上,也早已深刻的烙印在她心上。

  气小姐,您怎么了?”不一会儿,双冬也气喘吁吁跟着冲了出来。

  “双冬,树呢?梧桐树到哪儿去了?”一见双冬,絮儿立刻紧抓着她问。

  一听,双冬紧张的神色一松,余悸犹存地拍拍胸口。“小姐,你差点把我吓死了,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那棵树啊!”

  “快告诉我,是谁把梧桐树给砍了?”絮儿见双冬一副毫不关心的态度,有点生气了。

  目光往窗外瞥了眼,双冬小心翼翼的说:“今儿个早上,老爷吩咐阿丁把它给砍了。”

  “为什么?”絮儿一阵惊愕。

  “道长说,小姐被那棵梧桐树精给迷住了,所以吩咐老爷一定要把它给砍了,还要作法三天三夜才能把树精给驱离。”

  梧桐树精?絮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荒谬的怪力乱神之说,她爹竟然会相信?!

  甩甩头,那江湖术士不重要,重要的是梧桐树。

  “那树呢?现在在哪儿?”她急急问道。

  “道长说要把树烧成灰烬,才能防止树精再度寄附,现下应该是拿到厨房去了吧?”

  烧了?絮儿的脸色遽然大变。

  “不──”她大叫一声,转身就冲了出去。

  看着主子火烧屁股似的背影,双冬愣了愣,随即才回过神,拎起裙摆赶紧追上去。

  “小姐,等等我啊!小姐──”

  第8章(2)

  絮儿一路奔往灶房,进了门就直往大灶边冲。

  “树呢?这儿没有……这里也没有……”她方寸全乱的喃喃自语,慌张地在大灶边东翻西找,甚至还把灶门打开趴在门边往里头探,但除了沾了一脸灰什么也没找到。

  “厨娘,梧桐树呢?树是不是送到这儿来了?”她抓着厨娘心急如焚的问。

  “小姐,那树太大没法进灶,老爷又派人扛到侧院烧去了”厨娘愣愣说道。

  “侧院?”毫不迟疑的,絮儿又转身往外冲,一路往侧院狂奔。

  她太心急、步子迈得太急、太快,一不小心踉跄了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细嫩的手掌擦破一大块皮肉。

  “小姐,您没事吧?小……我的天,您受伤了……”

  双冬扶起主子,看到一手迅速沁出的血,紧张的抖着嗓子叫起来。

  “我不打紧。”抽回手,絮儿心急转头继续往侧院跑,像是完全不觉得疼。

  磨破这么一大块皮,向来细皮嫩肉的她自然是疼,但在这一刻她已经无心去顾及手上的疼。

  还没靠近,远远就看到一柱白烟冲上天际,絮儿的心紧揪得像快喘不过气来,但一双腿儿却还是一刻也不敢稍停的继续跑着。

  她拼了命的冲到侧院,只见空旷的院里火烧得正旺。

  “不──”她发出凄厉尖叫,疯了似的扑过去。

  张狂的火焰刺痛了她的眼,此刻脑子里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不顾火正烧着,她急切将手伸进火中,想把最后一块残存的木段抢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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