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北荒国的历史,就是一部赤裸裸的劫掠史。根据北荒国的法律,劫掠他国的财物并不算是犯罪。北荒的军队也同时身兼军人与强盗双重身分。
当人们意识到劫掠远比耕种更轻松、收获也更大时,就没有人愿意去辛苦的种地了,于是仅有的那些耕地也被荒废了。
当皇兄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意识到,一个国家太过于依赖劫掠并非好事,可是父皇和他的臣民们却很热衷于打劫邻国,反而斥责大哥懦弱。
靠劫掠养活一个国家是建立在大陆诸国混战的基础上,可所谓久战必合、久合必战,皇兄继承皇位的第二年,厌倦了连年战争的人们开始呼唤和平。
对于劫掠的过于依赖,造成劫掠到的东西越多,物产就越不足的荒谬事实;而大陆停战协定的签署,使得北荒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劫掠了。
洞察先机的皇兄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从他继位开始就颁布一系列鼓励农耕的法令,甚至还亲自带人下田去耕作,却因为积习已久而成效不彰。
虽然不少北荒人仍幻想着继续靠劫掠过好日子,可是清醒者已经看出,过去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北荒国想要生存发展就必须改变。
这次皇兄派他出使南韶国,表面上是两国通好,实际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考察南韶国的风土民情,更希望找到能人来改善北荒国的经济状况。
可这些日子他也游历了不少地方,就是没找到想要找的人。
想到这,燕赤烈心中黯淡。
“王呃——那个爷,您是怎么了?”见自家王爷一直在发呆,丹穆忍不住拉拉他的袖子,担心的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燕赤烈回过神来,一马当先的往前走。
丹穆赶紧拔腿跟上。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长乐街,经过了平安里,再走过青云街……眼看就要走过朱雀街了。
“王呃——爷,我们走过头了。”丹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没过。”燕赤烈头也不回的。
“真的走过了!您现在走的方向错啦!这是往市集去的,我们住的宫驿在这边。”见他执意不回头,丹穆急得快跳脚了。
他们的官方身分是前来递交通好国书的北荒使臣,所以就住在专门用来招待来往官员的官驿里。
“我要去的就是市集。”
“莫非您还打算去找那个卖镜子的算帐?”丹穆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了。
“你这家伙还不是最笨嘛!”劈头又是一个爆栗。
他这北荒国的王爷可说是强盗的祖宗,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敢在他的头上动上,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燕赤烈的脸上掠过一丝杀气。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拐进青石街。
“……您在这大街上随便打听,大家都知道我李大做生意童叟无欺,我看您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也不多说了,这镜子五十两一口价,少一文也……”随风传来了熟悉的大嗓门。
燕赤烈跟丹穆对视一眼。
不久之后,丹穆怀里揣着两面铜镜、双手各拿一面铜镜,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青石街;而疟在后面的燕赤烈,虽然没有揣着铜镜,却带走更珍贵的东西——磨镜的秘方。
“天杀的,还我的铜镜!还我的秘方!我不要活啦!呜……”他们身后,杀猪般的哀号成为这场劫掠最好的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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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燕赤烈在南韶国的京城已经待了半个月。
这期间他拜见了南韶皇帝,呈上两国通好的文书。他也参加过不少饮宴,皇家的、官家的、私人的都有,一有机会他就会向人打听哪里有能人。
能人确实介绍给他不少,却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每每抱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而归。
每次失望的时候,燕赤烈都会想起那个萍水相逢的瘦小男子,想起他智斗卖镜子的情景,后悔当时自己怎么没留下这个小能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归期一天天逼近,可别说是大能人了,就连小能人也没见到,而唯一的收获就是他的南韶话进步了不少。
这天,燕赤烈从一个据说是大能人的白胡子老头那儿出来,听了太多“之乎者也”,他整个脑袋都晕了。
摸啊摸的,他好不容易才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名字的纸片。画去白胡子老头的名字时,燕赤烈发现这已经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了。
“唉……”莫非北荒国就注定与能人无缘吗?燕赤烈垂头丧气的。
就连骏马也像感觉到主人低落的心情似的,用它的大脑袋轻轻的顶一顶他的腰。
“烈日,别为我担心,没事的。”燕赤烈翻身跃上马背,正要打马离开,一旁的茶庄里忽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
咦?这声音有些熟悉。燕赤烈本能的勒住了缰绳。
“一百两银子买一个秘密,是关于刘大人为什么不再光顾你们茶庄的秘密喔!”
“胡说,我这雨龙茶庄可是百年老字号,刘大人最喜欢我们这儿的茉莉茶了。
总让底下的人十斤十斤的往府里买哪!”一个苍老的声音反驳道,却不知为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切,要真是十斤十斤的买回去,那个刘大人还不成茶桶了?”噗哧的一声笑。
“胡说八道,怎能随便诋毁朝廷命官……”
“这么说,刚才那穿着刘府下人衣衫的家伙一定是走错门了。也太离谱了吧!谁不知道京城赫赫有名的雨龙茶庄是开在元宝街上的,那家伙去隔了两条街的皇姑子街做什么?”清亮的声音促狭的道。
“这位小爷,你、你真的看到了?”知道皇姑子街新开了一家外地来的大茶庄,一听这话,苍老的声音顿时大为紧张。
“唉~~那下人做事怎能这么毛毛躁躁的呢?”又是摇头又是顿足的,做足了姿态。
“这位小爷,我们有事好商量。”苍老的声音截着他的话头,怕他真去拉人了,岂不是让雨龙茶庄闹笑话了。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过去把那家伙给拉回……”清亮的声音故意装作没听到,转身就要出门。
“这位小爷,你说的消息我们买了!”
“……”
这调侃的语气与他记忆中的丝毫不差!真的是那个小能人!燕赤烈忽然醒悟到,他们之间只隔着一片薄薄的门板。
他正要跳下马进去找人,却看见小能人一脸喜孜孜的被同样满脸笑容的老掌柜送出来了。
“五十两的订金我先带回了,三天后再来取剩下的五十——”话还没说完,雅竹就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因为逆光的关系,她只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矗立在面前,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的挡住身后的光线。
“我终于找到你了!”激动之下,燕赤烈也顾不得下马了,虎腰一弯、大手一揽,就将让自己念念不忘的小能人提到了半空。
“混蛋,放下我!”雅竹又是气又是怕,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悬在半空中的腿胡乱的踢打。
“别踢了,我是燕赤烈呀!”
“啊……”雅竹挣扎得更疯狂了。
“我是燕赤烈啊!小能人你忘记我了吗?对了,我有镜子作证……”燕赤烈被她弄得手忙脚乱的,还挨了几个狠踢,才想起可以拿出那面镜子来作证明。
他只想着要拿镜子,忘记自己手上还拉着缰绳。他的爱马无辜的被踢了好几脚,正极度不爽,发现勒住脖子的缰绳松开了,立刻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啊……”雅竹的身子被挂在半空。
“该死!”燕赤烈诅咒一声,本能的想收紧缰绳,可缰绳却从他的手指缝滑了下去。
大黑马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大街上疯狂的奔跑起来。
“马疯了,快逃命啊!”沿路的行人摊贩尖叫着四散躲避。
“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她不想跟这个疯子在一匹马上!雅竹吓得一边哇哇乱叫,一边胡乱的扳他的手。
“该死,你冷静点,别再动了!”发现她这个危险的举动后,燕赤烈马上收紧了扣住她的五指,大声的喝止。
可被吓坏了的人,哪那么容易冷静呢?
疯狂的挣扎中,头巾滑了下来,漆黑的长发在风中疯狂的摇摆,不时的鞭打在燕赤烈脸上。而被他抓在手里的衣领,也发出了布料被撕裂的细碎声!
第三章
“敢动,我就把你丢下马去!”终于,燕赤烈爆出炸雷般的怒吼。
“呜……”雅竹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僵着身子不敢再乱动。
努力许久,才终于将人安全的挪到马背上,燕赤烈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他没事!想到刚才的惊险,他仍觉得可怕,近乎虚脱的感觉涌了上来。
“你这疯子,你差点害死我知不知道!呜呜呜……”刚才那种身子腾空的感觉太可怕了!雅竹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该死!”他差一点就失去小能人了!
“呜呜呜……”雅竹一边抽抽噎噎的,一边用小拳头敲打他宽阔的背,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已经安全了……”紧紧抱着怀里的瘦小身子,燕赤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呜呜……”终于,抽泣声越来越小了。
“别怕,我会保护你……”他呢喃着。
而大黑马在人口稠密的京城窝了这些天早就不耐烦了,好不容易逮到这机会,自然是由着性子撒野,往城外奔去。
马背上的两人沉溺在各自的情绪中,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正离京城越来越远。
终于找到一处水草肥美的地方,大黑马扬起两只前蹄长嘶。
“扑通”一声,马背上的两个人被马儿给“卸”了下来。
“呃,这是哪里?”雅竹这才发现自己被甩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陌生地方。
“应该是京城外的某个地方。”蓦的,她的身下发出了一个声音。
“啊!”她吓得跳起来。
“别怕,是我。”被她坐在身上的男人回答。
“你——你不是那个北荒蛮呃——男人吗?”脚踏实地了,一颗心也终于定下来,雅竹这才认出这个有些面熟的高大男人。
毕竟她这辈子就只见过两个北荒人,其中一个还是大胡子,很好辨认。
“小能人,你果然对我念念不忘。”燕赤烈有些沾沾自喜。
“切,你才对我念念不忘咧!”她忍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
“原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念念不忘,我们这样算下算是心有灵犀?”听了她的话,燕赤烈更高兴了。
他的嘴巴咧得开开的,露出整齐的大白牙。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有些蠢蠢的笑,到了她嘴边的讽刺消失了。
恐怕这北荒男人压根就没弄明白这心有灵犀的意思,算了算了,还是别跟他计较吧!雅竹告诉自己。
“喂,你还没回答我。”她这里想得开,燕赤烈却不屈不挠的问。
“算、算是吧!”雅竹噎了一下,才勉强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夕阳已经西下,暮色笼罩四周。
看这天色是无法在关城门前赶回去了。哎~~看样子逃不了在野地露宿一晚的命运了。雅竹暗暗叹口气。
幸好她仍穿着男装,而那家伙也够鲁钝,否则这孤男寡女的在野外独处一夜,被人知道可就麻烦大了。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看见他皱着眉的样子,燕赤烈还以为他在害怕,赶紧安抚他。
“嗯。”雅竹也不点破,只点点头道。
“你一定饿了吧!我去找点东西。”
“好。”
“这个你留着防身。”燕赤烈拔出插在靴筒里的匕首,交到雅竹的手里,关照道:“烈日也会留在这里陪你的。”
肇事的大黑马早就找了水草肥美的地方吃着草,听见主人说起自己的名字,敷衍的嘶鸣几声了事。
“嗯。”她依然点点头。
“那——我走了。”走了几步,燕赤烈忍不住回过头——小能人看起来那么瘦弱,仿佛会被四周的昏暗吞噬了似的。
天哪!他又开始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望着她了!雅竹打了个寒噤。
“走吧走吧!别像个娘们似的。”怕被他看出什么不妥来,她假装不耐烦的道。
“夜里凉,小心着凉了。”蓦的,一件仍带着体温的袍子罩上了她。
“你……”雅竹想将袍子还给他,可燕赤烈已经走远了。望着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那边,一种叫作感动的东西浮上她的心头。
虽然北荒人在玄铀大陆可说是名声狼藉,可这一刻,她相信这个叫作燕赤烈的北荒人是不一样的。
野外的夜晚确实很冷,雅竹哆嗦的裹紧那件厚实的袍子。他的气息笼罩住她,就像被他抱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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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风的坡下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用松枝串烤着一只肥嫩的山鸡。
油脂顺着烤得金黄的鸡皮流下来,混合着松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空气中混合着松脂和食物的清香,轻易撩动起人的食欲。
天上没有月亮,却有无数繁星,将丝缎似的夜空点缀得分外华丽。
篝火紧挨着一条小河,金红色的火焰在夜色中跳舞的身姿倒映在水面,微风过处闪烁出无数金色波光。
先前的那番“浩劫”让她的头发乱得像疯婆子似的,正好趁着那个叫燕赤烈的家伙不在眼前的时候先打理一番。
雅竹在小河边寻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先用手指梳开打结的长发,随后又从怀里摸出一把小木梳,慢慢的梳起来。
她的发质很柔顺,不一会儿工夫,乱蓬蓬的头发就变成了乖顺一束。她一手固定住发根,一手握着发东迅速绕了几圈,很快就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没有乱糟糟的长发在眼前乱舞,雅竹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她微眯起一双星眸,扬起小巧的头颅,用心去感受。
夜很静谧,草丛里不时传出不知名的虫鸣;油脂不时滴落在篝火里,爆起一阵阵噼哩啪啦声;夜风摇曳着树梢,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她喜欢这静谧的夜,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她的嘴角不禁微微扬起,秀气的眉眼也变得更恬静了。
忽然有什么凌空飞来,“啪答”一声正好掉在她的脚旁。雅竹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就噼哩啪啦一阵乱跳。
“啊!”她吓得跳起来。
雅竹定了定神望去,才发现那吓坏自己的居然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奇怪,大鱼怎么会莫名其妙从河里跳出来呢?
雅竹正在疑惑,“哗啦”一声,明镜也似的河面裂开了,一个湿漉漉的男人从河里冒出头来。
“喏,今晚的加菜!”从水里钻出来的男人——燕赤烈,大剌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