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的小手一从他身上松开,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皇上传轿?还想被骂啊!”香香“好心”地提醒小顺子。
小顺子赶紧爬起身,活像身后有鬼追似的,一溜烟跑出西暖阁。
香香倚在门前,看皇上心急火燎地往外赶,心底偷知。真是的,早一点起来不就好,咦?不对,啊呀……“皇上、皇上,您等等。”她赶忙追出来。景灏虽然赶着上朝,但还是停了下来。“怎么了?”
“哎呀。”她往前追了两步,看看自个空空如也的双手,跺了两脚,没办法,只能对十步开外的景灏喊,“皇上,您站在原地别动,等等奴婢,千万别动啊。”香香赶紧跑回西暖阁,没多久,就见她拿着熏貂转领跑出来。
“呼呼呼,皇上,皇上,今天有些冷,奴婢怕你冻着。”一张小脸跑得通红,气喘吁吁,地踮起脚,给他围上毛茸茸的熏貂围领。
景灏半弯下身子将就她的身高,口气有些无奈。“朕今天要是真晚了,回来就打你这个小丫头的屁股。”
香香瞠圆水汪汪的大眼,小嘴噘起来。“皇上,好坏喔,是你自己赖床的耶!”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今天是真的要在大臣面前丢脸了。”拧了拧她的小鼻有关当局,景灏潇洒回身,走向停在宫前的明黄软轿。
香香把手圈在小嘴上,“皇上,奴婢能不能去寿宁宫向皇太后请安?奴婢还顺便看看小雪。”
后面那个才是主因吧?景灏坐进轿前,向后扬了扬手臂,准了,不过——
“中午传膳前你得给腾回来。”
“是!”香香中十足地领命。
等景灏的轿子再也看不见,香香才笑嘻嘻地转身回宫,打算西暖部长时收拾收拾,然后就去寿宁宫看太后和小雪。
第2章(2)
太后坐在软榻上,榻上铺着织绵缎卒褥、迎手和靠背垫子。她斜倚着软垫,在抽水烟,身前围坐着景灏的众位妻子。
十年间,因为政治原因和太后的选秀活动,景灏陆陆续续又娶进五位妻子。他实在不是一位贪图美色的君主,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政事上,他没有特别宠爱谁,因此几位嫔妃倒是相安无事,唯独自小娇生惯养的皇后富查,生活奢侈,性格尖酸刻薄,成婚之初就常常顶撞景灏,景灏非常厌恶她,早已与她形同陌路。
皇后为景灏生育一子,加上她父亲拜虎权势极大,她更是有恃无恐。
除了皇后外,生病过世的娴妃也为景灏留下一子,其他几位嫔妃无生养。
香香赶到寿宁宫的时候,几位来请安的妃子似乎正要走,一见她来了,屁股全都重新黏回椅子上。香香人未到,声先到——
“太后娘娘,香香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一听香香来了,赶紧坐起身,把水烟袋递给身边的老嬷嬷。
“快来、快来,衷肠家正无聊呢,皇上可舍得放你业了。”
香香笑得很甜,轻轻福身。“太后娘娘,您最近身子呆好?天气转冷了,奴婢前些时候才亲手给皇上缝了一个雪狐暖手套,奴婢觉着太后娘娘年纪大了,手脚也怕冷,干脆用熏貂皮给您好裁了件披风,下午就给皇上看过后,就让小顺子给您送过来。”
太后欢喜得不得了,直接握住香香的小手。
“哎呀,你这小丫头,怎么能让人不疼你?谁都叫哀家‘太后娘娘’,怎么从你这张小嘴里叫出来的,就是那么惹人疼、让人觉得心甜呢?”
香香转了灵活大眼。“才不是呢,是听奴婢说皇上念着您,心里高兴才会觉得甜吧。”
“哈哈哈。”太后笑出声业,也确实有这个原因。
几个嫔妃附和地笑起来。
“谁不知道香香丫头手巧,皇上、太后娘娘的衣服大都是出自你的手。”皇贵妃说道。
“是呀,太后娘娘天天跟我们几个说,香香梳得一手好头,样式花哨,又不容易散乱。”熹妃赶紧跟进。
“早前哀家向皇上讨这小丫头服侍几天,皇上可不愿意了。”太后也乐得把儿子的糗事拿出来说。
香香小脸红了,对于这样的称赞,她实在觉得当之有愧。她有众位娘娘说的那么好吗?心里嘀咕着,礼数阿也不敢记,她转向众嫔妃,福身道:“香香给皇贵妃、熹妃娘娘、懿妃娘娘、淑嫔娘娘请安。”
“赶快起来、赶快起来,香香姑娘可别折煞我们了。”懿妃和淑嫔赶紧起身挽她。
谁不知道皇上、皇太后宠这小妮子宠得不象话,要不是皇上寡情淡淡,又从未表现过对香香有男女之情,她们岂会与她相处得如此融洽?
香香大眼转了一圈,奇怪没见到她向来害怕的皇后,不过她聪明得没问出来。太后却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哼一声。“皇后现在越来越放肆了,不来给哀家请安就罢了,连让奴才过来编个话都省了。哼,亏当初还是哀家把她选进宫里业伺候皇上的。”
太后这话说得很生,众妃子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喜意,皇上不喜欢皇后,人尽皆知,连皇太后都如此不悦了,废后还不是迟早的事?到时候皇后的宝座……
各人打着各人的如意算盘。
香香轻轻一笑,撒娇地偎到皇太后的身边。“太后娘娘,您别生气嘛,您一生气,香香都吓出冷汗来了,众们娘娘也会担心得吃不下饭啊!”
“呵呵,你这小丫头,一张小嘴甜得腻死人,死的都能让你说活。”太后一笑,气氛当场缓和不少。
“太后娘娘,奴婢能不能看看小雪?”
“去去去就知道你忘不了这,在后厢房的炕上睡觉呢。”
“谢谢太后娘娘,等下奴婢再来给您捶背。”香香福身。“香香姑娘给众位娘娘跪安。”
眼见香香就要离开,熹妃抓住时机,装作不疑难问题地提醒,“香香,明珠也跟着过来了,你去找她玩儿吧。”
香香眼睛一亮,“谢谢熹妃娘娘。”
熹妃撩了撩手绢,示意她免礼了。
好姐妹难得见面,一碰到就抱在一起哇哇大叫。这些小女孩到十三岁的时候就会被分配到各个宫里当差,平时想见上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
“香香、香香、香香,可把我想死了。”明珠贴过来抱着她猛亲。
“明珠、明珠、明珠,你这个坏蛋,怎么都不去找我玩?讨厌!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哎哟,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躲皇上都来不及,还自己送上去找死啊?”
香香伸手打了她一下,“讨厌,不许说皇上坏话,皇上又不是老虎,难道能吃了你不成?”
明珠鼓着腮,小脸气得通红。“哼,皇上只宠你一个人而已,你以为皇上对每个人都那么和蔼可亲啊?我伺候熹妃娘娘这么长时间了,每次皇上去熹妃娘娘那儿,脸都拉得老长,熹妃娘娘可是战战兢兢的,就怕说错一个字,然后被……”
她把右手放到脖子上一划,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去,皇上才不会随便杀人呢。”香香不喜欢别人说皇上的坏话,就算是明珠也不可以说。
“好啦、好啦,知道你最喜欢你的皇上啦。”明珠摇摇香香的小手,“对啦,我又要跟你拜托了。”明珠苦着一张小脸,双手合十顶到鼻前,“你再在皇上面前给我们熹妃美言几句吧,皇上都快大半年没来景清宫了。”
香香为难地撇唇,“你以为皇上什么都听我的啊?上次我偷偷把皇贵妃的绿头牌放在最前面,皇上生气了呢,一个晚上都没理我。”后来还是她千讨好万讨好,他才跟她说话的。
从那以后,她也只敢拿这个玩笑学真不太敢替嫔妃们求情了。
“啊,皇贵妃好奸诈。”明珠口无遮拦地叫出声来,香香吓得立刻捂住她的嘴。“你不想活啦?皇太后的宫里骂主子?”
明珠拉下她的后,表情颓丧。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求啊,还不是我闪主子,她想生皇子想疯了。我这算好的了,熹妃娘娘对我还算不错,你都不知道静如姐姐有多可怜。”
香香忍不住追问:“静如姐姐怎么了?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静如姐姐被皇后欺负得很惨呢,我听凤仪宫的小丫头说,皇后每天都挑静如的刺,一会儿嫌她手笨,一地儿骂她没脑子,还动不动就罚她清扫粪桶……”
“啊!”香香捂住小嘴。“静如姐姐那么聪明懂事,怎么可能会伺候不好皇后呢?”
“是啊,她本来身子就不是太好,我上次见到她,看到她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哭。”明珠嘟起小嘴,“香香,皇上那么疼你,你能不能求皇上,把静如姐姐从凤仪宫要出来?”
香竿敛眉,没有回答。
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皇上与皇后交恶,皇后连皇太后都不瞧在眼里了,皇上要用什么借口,才能把静如姐姐要出来呢?
“明珠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下次遇到静如姐姐你就跟她说,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会救她出来的。”
“嗯。”明珠握住她的手,满脸信任地看着她,“我就知道香竿最厉害了。”
“啊咧,你是马啊?真是的,夸你还被嫌。”
“我带你去看小雪啊。”香香笑着,与明珠手牵手往后厢房走去。
“小雪?就是你十年前救的那中波斯猫?”明珠非常喜欢这个提议。那是皇太后的宠物呢,一般人可不能轻易见着的。
“嗯,小雪很可爱喔,它一只眼睛是蓝色的,一只眼睛是金色的,我呆喜欢它了。”
“好,走,看猫去。”
香香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前向外张望,皇上早上又睡迟了,这会可真的谁都不怪,都怪皇上自己爱赖床。她帮他把亵衣穿好了,他还是死活不愿餐开眼睛,安公公亲自来叫,皇上火气大得凶了他一顿。
害得她也不敢送上前去当炮灰。
估计昨日,皇上又被皇后逮住了,心情恶劣没睡好吧?
唉唉,皇上这样屡次三番地饿肚子上早朝,长期下来,会不会得胃症啊?最近几日,皇上政务繁忙,早朝大都近响午才散,早膳并着午膳一起,皇上有时吃急了,胃会痛。
真是的,皇上都二十七岁的大男人了,还成日让人担心。
小脑袋忍不住又探出窗去,远远找那顶明黄软轿,盯着宫门入口,她的大眼睛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过一会儿,四名身穿黄马褂的带刀侍卫,抬着御轿进入龙极宫。香香赶紧从榻上下来,匆忙穿上绣鞋,赶去迎接皇上。
刚走到轿子有,她就开始叨念起来。
“四位大哥,我早上才告诉你们,皇上最近好犯胃疼,不能和大众们议政太晚,让你们跟在眼前,随时劝劝皇上,早此下朝,怎么今天又拖到这么晚?”
香香没给四人好脸色看,嘟着小嘴,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弯身迎景灏睛轿。
“香香姑娘,你可别怪我们这四个只能听皇上命令的奴才,你伺候皇上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皇上的性子?说少了,皇上当没听见,说多了,皇上可是会发脾气的,奴才们只有一个脑袋,可还想保在颈上,等着抱儿子呢!”四人之首,二品带刀侍卫太海开玩笑地说道。
景灏握住香香的小手,动作优雅地从软轿上走下来。听见自己最亲近的心腹,以玩笑的口吻对着香香调笑,他浓密的双眉几不可见的争了皱。
“你们这几个奴才,当朕是吗?”
还不待太海请罪,景灏的另一只手也搭上香香细瘦的手腕,怜惜地把她冰冷的小手包在肯热功当量的大掌上,语气中的担忧毫无掩饰。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早上给我往暖手的铜壶里灌热水的时候,我不是让你也藻一个铜壶暖手吗?这么冷的天,不是让你待在暖炕上别乱动的吗?香香,我一转身你就不听话,是不是很久没被打屁股了,你那小脑袋不长记性了?”
景灏一边往包握住的小手上哈热气,一边责怪道。四名侍卫早见怪不怪,别看皇上平常总是端阒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一旦到了他最在意的香香面前,立即破功。向来冷淡且城府极深的皇上,也只有在面对香香时,才会卸下冰冷疏离的表情。
太海向天翻了个大白眼,识趣地不想向皇上指出——皇上又开始不称自己为“朕”了,他们四个是无所谓,但要是被哪个长耳朵的太监宫女听了去,告到“某人”那,香香也甭想在宫里混淆是非了。其他三名侍卫也是不自在的彼此看了看,不好意思地纷纷清喉咙,把视线调开。
皇上亲呢的话语和动作,让香乍红了小脸,她快速扫了四人一眼,想要把手从景灏的大手中抽出来,他却不允。
“你再动一下试试看?”他气恶劣地警告她。“你今天是不是又用冷水洗衣服了?”
香香噘着嘴巴,不敌景灏的霸道,乖乖让他继续握住小手。
“没有啦。”她心虚地飞快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小脸。
景灏怎么可能没看出她的心虚,大力揉着她的红肿的指尖,低沉道:“香香,不准对我撒谎。”“好啦,好啦,”她投降。“奴婢是怕皇上的那件龙袍被洗坏了,才亲自洗的。这件龙袍,奴婢费了好些心思做的,我怕洗衣妇不小心……”
“去年冬天,是哪只小狗不小心冻了手,破皮流血后,噘喊着发誓,以后冬天要是再沾一滴冷水,她就和小狗称兄道弟的?”景灏挑起一边眉,细长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她雪白的小脸蛋。
她心虚地举起右手,垂着头承认,“是非功过啦。”
“你又忘记皮肉痛了,对不对?”
“没有啦。”香香惭愧得快哭了。拜托皇上别再说了好不好?她在那四个人面前,以后还要抬头挺胸做人呢!
“你没忘记你的手是快到夏天才好的吧?冻疮结痂的时候,你痒得直想抓,又怕抓破流血的痛苦经历你忘了?”
“没啦,没啦。”她小脸皱成一团,恨不得直接跪下业,抱住皇上的大腿,求他别再碎碎念了,真是的,有完没完啦?也不想想看,她都是为了谁?
大海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咳咳嗓。“咳咳,皇上,这儿风大得很,您要和香香姑娘‘闲话家常’,是不是该移架西暖阁比较好?”毕竟里头有烧得火旺的鎏金铜炉,还有热呼呼的饭菜。
香香抓住时机,机灵地给自己找台阶下。“是啊,皇上,奴婢为了迎接您,连外袍都没顾得上穿,这会感觉好冷呢!”
景灏明知这小东西是借故转开话题,但见她穿的确实单薄,担心她惹上风寒,他捏了捏她柔嫩的桃颊,没辙道貌岸然:“这次先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