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支看头,圣怀璟侧着脸笑道。“我若不截留,这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我若不截留,怎知道父皇如此大胆,竟将咱们这位四殿下当密使派了出去,与玉阳私下接触不说,还潜入黑羽去救咱们那位丞相大人。”
“我说弟弟啊,做大哥的以前真是看错你了,竟不知道你是这么个厉害的角色。你在宫中鳌伏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把我这个太子取而代之吗?好啊,今天既然你来了,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是想做太子,大哥就在这里,任你杀,任你剐,可是你真敢动手吗?”
圣怀璧慢悠悠地从榻边站了起来,踱步到二哥面前,将他手中那份密折接了过来,又看了眼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的他,笑咪咪地回头说。“太子哥哥今天若不是这样坦白,我还真有好多疑虑不知道该去找谁解呢二太子哥哥有问题问我,我也有问题问你,你若是肯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答复你的问题。”
圣怀璟扯了扯嘴角,“自小你就喜欢要无赖,好,我让你先问,看你能问出什么我答不了的问题。”
“我要问的都很简单,大哥三两句话就可以回答我。第一件事,当初在丞相府,刺伤了令狐问君的那两名刺客是不是大哥派去的?”
他眉一挑,没有正面回答,“我虽然看那女人不顺眼,却也不见得要杀她。”
圣怀璧笑道。“大哥还是这么不痛快,我只是问大哥,那两人是不是你派去的,又没有问他们是不是要杀令狐问君。”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两人是不是大哥派去杀我的?”他乌黑的眸子倏然变得冰冷。
圣怀玥惊得叫了一声,“四弟,你怎么能这样怀疑大哥?”
圣怀璟却冷冷道。“就算是我派去的,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大哥眼中容不下任何一个威胁你太子之位的人,既然大哥认定是我要夺你之位,先下手为强也不失为上策。”
他却蔑视地冷笑问。“你敢说你没有要取代我的意思?”
“第二件事,”圣怀璧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兵部是不是有你的内奸?否则兵部呈交父皇的密函怎么会落到你手里,圣朝的一举一动,黑羽定海都可以知晓,是你告诉他的?”
“我有必要和黑羽定海联手吗?”圣怀璟鄙夷之色更深,“那种狼子野心的异邦袅将,是愚忠到底的蠢人,更是一辈子都喂不饱的饿狼,你觉得大哥我也是蠢人?”
圣怀璧微微一笑,“大哥当然不是蠢人。好了,我要问的问题问完了,大哥有什么要问我的可以问了。”
圣怀璟盯着他的眼,“你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其实我刚才已经问过了。”
“大哥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想过取代你?”他盘笑着,澄澈爽利得犹如高山飞瀑,他只回答了一个字,“有。”
圣怀璟陡然从枕头下方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抵在他面前,“好一只小狐狸,总算逼你说出了心里话!我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会看中你来取代我,你不过凭借看一点好运气,在海上赢了黑羽定海一役,竟然就妄想要取代我?你可知我这太子之位坐三十年了,是凭什么能坐这么久,又凭什么要拱手让给你?”
圣怀玥扑过来拦在两人中间,急急地缓颊,“怎么说着说着大哥就翻脸了?他说有这个心,可没说真要这么做啊。”
“有这份心就该死!”圣怀璟杀气腾腾地瞪着二弟,“你要对我说,你也有这份心吗?”
圣怀璧朗声笑道。“二哥别怕,刚才太子哥哥还问我有没有胆子杀他,现在这话也该问问他自己,好歹我是他的亲兄弟,也是正牌皇子,他岂会无缘无故地来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还是想故意激我?”
圣怀璟将盖在身上的锦被一掀,整个人已翻身站起,他的剑尖就在圣怀璧的面前不过几寸的地方,没有一丝晃动。
他咬着牙一边冷笑一边说。“你这张脸自小就讨人喜欢,我以为父皇让你去掌管雀灵苑,不过是因为看你贪玩,又生有美色,与那里相得益彰,没想到父皇那么早就决守要把这朝内大权交与你掌管。”
“前年,我身边之人发现了户部的内部总有消息走漏,原本还以为是父皇安插了什么人,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户部的给事中吴良庭收进府里的那个娈童有问题,这时我才开始留意到你二能将一个十二岁的娈童都调教得如此听话,如此机敏,如此心机深沉,他们的主子想来不就更加可怕,只可惜那娈童发现事情败露竟然自杀了,让我断了追查的线索。”
圣怀璧轻声叹道。“我说捧玉怎么会突然暴病身亡,原来是为了护主而自绝。早知道我该给他的家人多送点银两才是,只可惜他年纪太小,经验不足,行事过于急躁,不够谨慎,才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听听你这口气,一点冷悯都没有。四弟啊,你手下的人为你而死,你不觉得自己所做之事有欠妥当吗?”
面对他的指责,圣怀璧不怒反笑,“大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在你手中的每一个人,包括父皇,难道不都是你的棋子?你真的在乎过别人的死活吗?”
圣怀璟看着他也笑了,这一刻两人的笑容映在彼此眼中,竟有几分相似。
“不错,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可以牺牲一切,不择手段二所以,你是我此生的劲敌,我也绝不能留下你!”他突然高喊一声,“来人!”
就在这楼阁之上,忽然有疾步奔跑下来的声音,霎时之间,十余名手持刀剑的黑衣侍卫将二皇子和四皇子围了起来。
圣怀玥急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兄弟听说你受伤了,特意来看你,你就是如此招待兄弟的瞧?”
“还想我怎样招待你?摆上十几盘的精致小点,再配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还是女儿红?”圣怀璟冷笑看吩咐手下,“先请两位殿下在这里休息,他们若离开这房间半步,你们就不用活着见我了。”说罢,提剑出了房间。
圣怀璧拉住还要追喊的圣怀玥,笑劝着,“二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太子哥哥是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这一切,不过是等我们上钩罢了。你看,这房内有吃有喝的,我们就留在这里,安心等太子哥哥回来就好了。”说着,他竟躺到了太子刚才躺过的长榻上,还一手揽过那名在一旁侍奉的美女,笑道。“这位姊姊,我口渴得很,能帮我倒杯茶来吗?”
那美女垂着头,不敢正视他,只回答,“可太子殿下……”
“你别看太子哥哥刚才很凶的样子,他若是真想我死,早就一剑捅进我胸口了。他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兄弟之间拌拌嘴罢了。”他笑看从旁边的银盘里拈起一颗葡萄丢入口中,“还是太子哥哥会享受,这个时令居然能找到这么新鲜的葡萄,嗯,还挺甜的呢。这些看守我们的朋友,就准备一直这么瞪着我们俩吗?你们这一双双铜铃似的牛眼,是想吓唬谁呢?“嬉笑之间,他竟如玩笑般的将所有侍卫打趣了一番。
圣怀玥压低声音问。“看你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莫非你知道他去哪见了?为何会丢下我们两人在这里?”
圣怀璧又拈起了一颗葡萄,在指间把玩看,声音幽凉地说。“若我没有猜错,他只怕是……”
他目光如剑,停留在圣怀玥的身上,竟让他打了个寒颤,但是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只怕是入宫面见父皇了,他的那些心结,今天必然要做个了断!
第八章 宫变(1)
令狐问君来到九门总督府前,却见令狐卫站在大门口,带着二十名护卫,人人牵马列队门前,似是在等什么人。
见她现身,令狐卫竟回头挥手道。“上马!”
她一征,疾步上前,问。“令狐卫,你要去哪儿?”
他回头笑看答复,“陛下有旨,说丞相今日必然会来找下官,要下官带齐人马在此恭候。既然丞相来了,咱们就可以出发了,下官已经点兵五千,两千人封住了圣都九门,三千人听候丞相差遣。”
令狐问君浑身一震,“这是陛下的旨意?”
“是啊,难道丞相不知?”令狐卫见她如此茫然震惊,反而好奇。
“陛下几时给你的旨意?”她又急问道。
“昨夜子时,陛下急召下官入宫,亲口下的旨。”
听得此言,她心中明白圣皇早已知晓朝内局势动荡,更知道自己和圣怀璧的暗中打算,但究竟是怎样被圣皇猜到的她却不知道,此外她也感到疑惑,陛下就算是猜到了她会来找令狐卫帮忙,又怎会任由自己和圣怀璧处理朝中如此滔天大事呢?
但见所有侍卫都已经整装待发,今日之事就如箭在弦上,弓如满月,她岂能不发?
清晨圣怀璧离开雀灵苑时,她心头就有强烈的不安,倘若他真的被扣在太子府,她真的要发兵围府救人吗?
太子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子皇嗣,即使圣皇已经决定传位给圣怀璧,但只要一日没废太子,现在的太子就还是圣怀璟,她即使是一朝之相,终究也只是圣家的臣子,岂能以下犯上!若是此战败了,太子得势,她这谋反之罪必定被坐实不说,圣怀璧也将命危矣。
但如今圣皇竟然如此暗中安排,显然不仅将大权交给他们,而且还已经下定决心将太子之事做个了断了。
霎时之间,这圣都上下的气氛竟变得如此紧张,朝堂动荡,皇嗣更迭,外有强敌环伺,今朝此时,真的都能一笔了断吗?
她想得深入,忽然有人来向令狐卫享报,“太子已经入宫!”
令狐问君陡然警醒,看着他问。“皇宫内外可有人守护?”
令狐卫笑道。“丞相放心,既然外面陛下都已安排妥当,宫内岂会没有部署引大人应该还记得,陛下手中有一支亲卫军,作战能力极强。”
她岂能不知,圣怀璧当初就是靠这支奇兵击溃了黑羽来势汹汹的进犯。
于是她晃晃悠悠的心稍微安定了些,随即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太子府!”
“遵命!”
太子府,圣怀璧被困之地,如果圣皇选择在皇宫之中与太子对决,那太子府的那场恶战就将交给她和圣怀璧了。
她骑上马。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为何圣皇不提前动手?既然他有决断一切的判断力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在圣怀璧回来之前荡平朝内的不安定,为何他要称病拖到现在,只是为了等圣怀璧回来吗?
圣怀璟走入东暖阁的时候,值守的太监一如既往地笑面迎人,“殿下您……”
没等他说完,圣怀璟身边已经有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一边去,手起刀落,了结了他的性命二紧接看,四名打扮成太监的侍卫迅速将宫门口的四名太监全都一刀格毙,代替他们站在了原地。
瞬间,守卫易人。
圣怀璟沉声问。“宫外的人手都已经到齐了吗?”
“都已到齐。”他的贴身侍卫躬身回道,“皇宫十二扇可以进出的大门都已有人把守,没有殿下的亲笔手谕,不会放走任何一人。”
“好,嘱咐他们手脚一定要利落,做事更要安静,不要惊动令狐卫那一千人。”他深吸一口气,“今天我要靠这七百三十匹人,开创圣朝的新世!”
东暖阁内,药香弥漫,有两名宫女跪在圣皇的床榻前,一人捧看药盏,一人端看玉盂,正在伺候圣皇喝药。
圣怀璟俏无声息地走进殿内,就站在床榻前三步开外的地方,其中一名宫女看到一脸阴森的他,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盏差点打翻,低声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怀璟来了?为何你们没人告诉朕一声?”圣皇的声音因连日的咳嗽而嘶哑许多,他一摆手,“去,给太子搬张椅子过来,朕有话要和他聊。”
圣怀璟面色僵硬地坐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那椅子是黄花梨木做的,没有放任何的棉垫子,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格外冰凉。他直挺挺地坐看,总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圣皇微微起身,看了他的坐姿一眼,叹气道。“朕那天打了你,一直惦记你的伤,叫太医院给你送了药膏过去,也不知道你抹了没有。你这孩子向来脾气倔强,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好,不过朕看你现在能在这椅子上坐得住,大概伤势是好多了吧。”
他艰涩地开口,“多谢父皇惦念,儿臣的伤的确好了大半了。”
“好了就好,到底是身病好治,心病难医啊。”圣皇扶着宫女的手,缓缓坐起,将药盏里的药一点一点喝进,然后又问。“你今天跑来朕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眺说吗?”
“是。”
“那就说吧。”
圣怀璟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开口道。“儿臣希望父皇宣布即日起禅位给儿臣。”
屋里的一切声音似是被一只手生生掐断,圣皇抬起眼,那张近日来被病痛折磨的枯黄面庞上,一双眸子依然炯炯有神,威严不可逼视。
“怀璟,你可知道这样的话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你的父皇尚在人世,你就要逼着父皇退位吗?”
他冷冷回道。“因为儿臣怕若等到父皇宾天那日,这江山也不是儿臣的了。”
圣皇望着他,“说下去,你怕这江山会归谁?”
他咬咬唇,“这个人在父皇的心里,也在儿臣的心里,父皇比儿臣还心知肚明。儿臣只想知道,从何时起,父皇决定让他取代儿臣?”
圣皇慢慢吐气,“从他能识字写文章,能上马拉弓箭,从他能将兵书倒背如流,所写的兵策让兵部老臣都惊叹不已,从他和朕说要让圣朝成为前所未有的强大国家之日起,朕便决定,要改立他为太子。可那一年,他才不过七岁。”
圣怀璟的手指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露,他恨声说道。“父皇果然早已属意于他,既然如此,为何要儿臣一直做这个太子,任由儿臣傻傻的作着皇帝美梦?父皇直接裁撤了儿臣的太子头衔,立他做太子不就好了?”
“当年他才只有七岁,又是四子,骤然改立,师出无名,朝中群臣不会应允。而且,朕也不想过早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圣怀璟听得更是勃然大怒,“父皇心疼他,怕他受伤,就将儿臣推出去为他挡那些风浪,最终却让儿臣落得一个被天下人笑话的下场?父皇,都是您的骨肉,您为何厚此薄彼,冷酷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