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陷入沉吟,其实现在他们也没有太多选择,这回也不晓得那南阳城县令是怎么回事,坚持上头交代了老六这个案子不能通融,让他们有银子没门路可找,最后只好带了人,丢了点药,才把老六从大牢给丢出来。
而光是这样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大哥那儿又赶着要去把宝贝给弄出来,找不到虫引,不只大哥那儿交不了差,只怕他们包括老六全部都得承受大哥的怒气。
老六的主意倒是不错,虫引丢了,肯定得有人担责任,既然是那两个人把老六弄进大牢的,那么就找他们来负责。
“行,你告诉我那两人的住处还有要注意的地方,晩上我就带着人去探探。”商青下了决定,只是向来谨慎的他,也不贸然行事,就如同老六说的,那秀才不一般,说不定是哪里来的高手。
高震陆点点头,快速交代一番,看着商青出去安排晚上的事情,忍不住嘿嘿冷笑,神情满是狠毒。
“好你个穷酸秀才和小娘皮,等三哥把人给抓回来,看我不整死你们!”
在大牢里的时候他就想过了,这断手断脚之痛,必要他们百倍千倍来还,如今三哥亲自出马,他就先好好想想该怎么料理这两个仇人。
不知道自己再次被人盯上的阮绵绵,虽然已经不摆摊了,可是实际上她的包子买卖还是没断,只不过这出面卖包子的她干脆就请靳山的小儿子靳富处理,早上她蒸好了包子,导他送来柴火后,让他用车子拉到书铺前,那蒸笼一掀开,什么话都不必说,闻到熟悉味道的人,自然一个个赶紧掏银子买了,至干包子西施怎么不自个出门卖包子这件事情,倒没有什么人在意。
卖完了包子,第二日靳富再送柴火来的时候,同时把卖包子的钱给她,然后重复着昨日一样的动作,卸柴火,还有用过的蒸笼,再把新蒸好的包子给拉上车。
不过这事儿瞒不了几天,因为两家毕竟只隔了一面墙,就算靳家的小儿子每天拉车都是往后门走,可是这来来去去的动静挺大的,不过几天,当阮绵绵一打开后门,就瞧见了好几天不曾真正面对面的韩枋宸。
韩枋宸身后站着的是一脸局促的靳富,阮绵绵哼了一声,一下子就想通了,他肯定是早就守着,等靳富敲了门,便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等在她家后门口。
就说这读书人浑身都是心眼,就会算计她这样柔弱的小姑娘。
“富哥儿,你先把车上的东西给搬进灶房里,我招呼一下客人啊!”阮绵绵先招呼了靳家小子,才一脸无辜的看向韩枋宸打招呼,“韩秀才,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站在我家的后门呢?”
韩枋宸比她足足高上一个头不止,他看着她笑容满面的对着年轻小伙子招呼着,又看到对方熟门熟路的往屋子里搬柴火,瞬间就忘记了自个儿原先要说的话,忍不住就是一句质问。
“你这般让年轻男人进屋子,难道就不怕又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你的脑子整日光琢磨些小点子,怎么就不能上点心,好好照料自己?”
阮绵绵一愣,没想到他特地堵至门前,居然一开口就是骂她,让她不禁瞪了大了眼,不满的反驳道:“我哪没有好好照料自己了?我哪里只琢磨些小点子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况且比起你老是吃干粮过日子,我才是那个会好好过日子的人,好吗?”
他被她呛了回来,脸上带着些尴尬和薄怒,“我是个男人,吃穿不在意又怎么了?你一个姑娘家,难道不是更该注意点?”
她一听到这话本来是不高兴的,可是他头一回用这么“激动”的语气跟她说话,她细细琢磨了下,觉得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要不然怎么之前抓釆花贼那时候不担心,后来几天也不担心,反而看到富哥儿后操起这心来了?
她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就算不是,就冲着他主动站在自家的后门说上这些关心她的话,不也是一种进展了吗?
阮绵绵喜孜孜的,想掩饰,可是光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就彻底出卖了她的心绪。
韩枋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冷声冷气的回话反而让她想笑,不由得愣了下,莫名觉得耳根有点发热。
阮绵绵才刚要开口说什么,可是看着靳富一脸好奇的不停往他们这里张望着,又觉得站在后门处说话有些不妥当,干脆直接拉了韩枋宸的手,往他家后门走去。她熟门熟路的推开门,而他居然也就这么让她拉着,毫无抗拒。
韩枋宸神色复杂纠结的望着她,他想了好些日子,冷言冷语不是没有,也不见她,可她为什么还是不怕他?为什么还是这样坚持的往他走来?
他想不通,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难不成是因为他救了她两次的关系,让她把感激当成了爱慕?
阮绵绵不知道他心里的纠结,见他沉默不语,一颗心不由得忐忑起来。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上回她主动剖明了对他的心思,被他拒之于门外,如果不是自己厚着脸皮继续讨好,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再理会她。
一开始,她忐忑不安的把食盒送到他院子里,再赶紧躲回自个儿的宅子里,又害怕又期待的等着他的反应。
第一天,他把食盒放回她家大门外时,她不知道自己在门这头站了多久,期待着他会心软,再回来把东西给拿走,可是等到的却是他不曾回头的冷漠。
一天、两天……直到门口都摆不下了,她想,最后一次好了……或许她该死心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她的食盒被收下的时候,她高兴得甚至哭了。
似乎前几日每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全都得到了出口,泪水停不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哭。
怎么就心悦这样一个人呢?她每晚无法入眠时,总是这么想。
他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或者以一般姑娘家的眼光来看,他的肤色太过苍白,眼神又太过阴冷,整个人看起来又太过刚硬,甚至年纪也有点大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在她眼里,不管是看起来冷情的落唇,或者是那清冷沙哑的嗓音,甚至是他削瘦的身子,执笔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她都好喜欢。
师父常说,她能够在这个年纪就有足够的能力去桃战状元楼的考核,靠的不是天分,也不是其它,而是一个“痴”字。
因为对美食够执着,无论是自己动手做或者是品尝过的,都能够获得旁人比不上的感悟,也因而琢磨出更好的技巧和食方。
而对他,她也是第一眼见他就痴了吧,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跟着他走,甚至放下姑娘家的矜持,一次又一次的朝他而去。
一个是心中百般纠结,一个是心中忐忑,一时之间,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开口,窒闷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最后是靳富看两个人都进了隔壁后门,只好站在这一头喊道:“姑娘,这柴火都放好了,昨儿个包子的钱我放在桌上了。”
靳富能够让自家老爹选来担当这个活计,除了父亲偏爱他这个小儿子,就是他比两个兄长还要会看人脸色。
刚刚韩枋宸一出现,他就觉得不对,这会阮姑娘和那人就进了隔壁房子。
是说这也不是他能够多嘴的事儿,他自然也不会跟个婆娘一样碎嘴,只是其它的东西都还好说,这银两的事情还是要喊一声,让人知道他可把昨日的银两给送到了才成。
至于其它,他管不着也不能多管,而且他爹说了,就他们兄弟这三脚猫功夫,说不得遇上阮姑娘还走不上几招呢!
他们都长得五大三粗的还不是阮姑娘的对手,那看起来风吹就倒的秀才,就是想对阮姑娘做些什么,只怕都还得掂量着。
他招呼了声,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其实之前几日来,阮姑娘除了帮忙开门,也几乎都是让他自便的。
他体贴的关了门,这才推着载着众人殷殷期盼的包子的车走了,等着他这一车包子的客人可多了,他可不能耽搁了。
第4章(2)
靳富一走,阮绵绵和韩枋宸之间那诡异的沉默也随之被打破,她看着他,觉得自己刚刚突来的多愁善感有些可笑。
“所以韩秀才你今儿个堵在我家后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笑望着他。
明明就是一朵小桃花似的娇美丫头,笑起来却跟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一样贼兮兮的。
韩枋宸微眛着眼,脸也板了起来,刚刚想好的质问全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起来严肃得像是要打人板子的老夫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个姑娘家随意抓男人的手,成什么体统?”
阮绵绵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就胆子那么大,居然抓着他的手就走,而他也没有反抗,就一直让她抓着。
他说话的同时想要抽回手,她反而紧紧握着不放,甚至连身子都微微往前倾,一双桃花眼眨了眨,俏皮一笑道:“我没抓男人的手啊,我这不是还隔着衣袖吗?”
她还刻意抓着他的手举高,好让他确认她说的没错。
“你……你到底是看上我什么?”韩枋宸对于她一再的坚持不懈也是没辙了,沉着脸凝视着她,问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阮绵绵没想过他这样正经的人,居然直的能在她面前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可是没多久她回过神来后,瞬间笑靥如花,眼里灿烂得如同星河闪烁。
“哪儿都喜欢啊!”她衷心的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了口。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老把……这样的话挂在嘴上。”韩枋宸皱紧了眉低斥,对于她这样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并不满意,“你难道不知道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你家里人会同意你纠缠像我这样一个无颜无财,徒有一个秀才功名的男人?”
这几年因为新帝上位,开了几次恩科,加上有意扶植更多寒门子弟,能够考上秀才,其实也说不上有几分真本事,若是在一些小城小镇,秀才或许还能够拿来说嘴,可是南阳城本来就系华,又靠近京几,少不了那种大家族竭尽全力栽培出来的读书人,状元或许没有,但是进士也是出过的,连举人这城里都有几个,一个秀才功名实在不值得一提。
所以如果连秀才功名都不算是优点的话,她能够看上他什么?
阮绵绵听他认真的说自己有多不好,仔细的深想,他说的倒也是真的,但她紧接着想的倒不是自己该不该放弃,而是他该不会是因为这样而自卑,所以不愿意接受她?
“这些我都知道。”打从跟着他进了南阳城,能够打听的她早就都打听清楚,更别说她还暗中观察他那么久了,说不定有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小习惯,她还比他清楚。
“既然清楚,你到底图什么?”韩枋宸觉得自己跟她简直像是绕进了一个无限循环。
阮绵绵认真地望着他,“我图的就是你这个人。”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她就只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所说的那些理由。
师父和师娘总爱笑她傻,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不会转移心智,比如她当初苦练的刀工是如此,所有人都说不可能、不可行的时候,她仍咬着牙坚持去做。
再如同现在,即使所有人都说他们不适合,就连他也想把她劝离,可是如果没有到最后,没有得出一个结果,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放弃?
“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茶铺子的婶子早就问过了,可是我看的不是你的钱,也不是你的地位,我看的只是你这个人。”
阮绵绵深吸了口气,把莫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别人不晓得,可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其它人怎么想,我就是只心悦着你。”
好人?绊枋宸眼神复杂的垂下眸子,看着她一脸的信任,他的心里顿时有种淡淡的苦涩蔓延开来。
打从他选择走上那一条路之后,他就已经跟好人两个字绝缘了。
他抽回手,淡淡的道:“不,我不是好人,你还年轻,见过的人不多,所以才会因为我帮了你两次,就觉得我是好人,可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好人,为了避免她继续陷在对他的想象中,以后发现了事实而害怕,他不如更清楚一些的告诉她,她从来没看清的事实。
“我跟你想象的好人不同,就像第二次抓到的釆花贼,如果不是你拦着我,我是打算直接杀了他的,你对我的想象都是错的,那都是你的自为是,我称不上一个好人,也从来不想当好人,我是一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说不定以后就要犯下什么案子亡命天涯,这样,你还能说你图的是我这个人吗?”
他自嘲地问道,一双深邃满含复杂的黑眸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希望她看清楚事实,却又怕在她的眼里看到对他的恐惧。
阮绵绵单纯的眸光里并未闪现任何震惊或是害怕的情绪,她定定的凝视着他,浅浅一笑,说道:“那又如何?你还是你啊!我那天不是说了吗?你要杀人,我帮你递刀子,夫唱妇随,岂不是正好?”
他难道以为她会因为害怕他,就打算放弃吗?那他未免太小看她了,她一旦认真起来,连她师父都害怕。
韩枋宸早做好了所有她会排斥会厌恶的心理准备,甚至也准备好了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没想到她是笑嘻嘻地说出这样的回答,这让他一时之间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这样被人相信的感觉?是许久不曾有过的,让他觉得喉头一阵发紧,压抑得几平要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黑眸深深地望着她,“你……你可知道,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心意,会有什么后果吗?”
“嗯?”阮绵绵一脸呆萌的看着他,脸上全是欣喜,“会有什么后果?”
韩枋宸伸手轻抚着她的发,她柔顺的发丝贴着脸频,他的手指顺延而下,然后轻轻的抿住她纤细的脖项。
“一旦跟我在一起,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就算你知道我是多坏的恶人,知道我跟你想象中的大大不同,我依然不会放手,除非死……这样,你还要继续听我的答案吗?”
他的手略冷,指节干燥而粗,带着些薄茧,嘴上说着像是恐吓的话,语气又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让阮绵绵心软到一个不行,她抓着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脸颊,轻轻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