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后,阮绵绵觉得自己跟韩枋宸的关系似乎有了不错的进展,起码在她偷偷摸摸跟着他一路回家后,可以看见他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直到她乖乖地进门后,才会听见他开门进屋的声响。
或者是晌午和晚上,她再也不用继续想藉口,只要装了个食盒,直接敲门送上,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坚持要付给她银两。
这样……应该算是从陌生人进展到熟人的关系吧?她喜孜孜地想着,做起饭来也更有劲头。
大半个月过去,阮绵绵早上捏包子做生意,午膳和晚膳则是花招百出,虽然一次顶多三样菜,但几乎都能够玩出新花样来,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饭,也让她弄了不少好米翻着花样的煮着,若不是她住的胡同本来就人烟少,只怕那日日不断的香气早已让附近的邻居抗议了。
阮绵绵这一日先揉好了隔天要用的面团,然后关好门窗准备就寝时,后门传来的声响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该不会又来了?一个个连墙都不会翻,怎么会以为这种半瓶水的功夫可以模仿那个遭通缉在案的采花贼?
人家采花贼别的不说,那翻墙的功夫肯定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抓不到人。
她想着今日看韩枋宸的脸色又更白了些,偶尔还会咳嗽几声,说不得是着凉了,看来不好因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再让他奔波一趟,乾脆自己出手把人解决了。
习惯性地抽出杀鱼刀,她却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不对,这组刀子可以说是日夜都随着她一起的,袋子里的每把刀有多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更别说她平日下厨早已练出一手秤重的好功夫,多一两少一两她都能够知道,可现在刀子一提却感觉重了许多,如果不是刀子有问题,就是她自己出了问题了。
她坐起身,发现不过才一会儿,就已经浑身发软,手里那把杀鱼刀感觉比刚刚更加沉重,这时候如果她还不知道自己着了道,那枉费她在外行走多年了。
阮绵绵咬着牙,知道能够在她敏锐的五感之下做出这等手脚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即使她勉强向韩枋宸求救,说不得只会拖累他而已。
她放弃了手中的杀鱼刀,从布袋子里摸出另外一把只比手心长一点的短刀,那刀子同样轻薄,只是上面还开了血槽,即使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都可以看出它的不凡之处。
阮绵绵没有浪费体力,而是静静坐着,她现在明白刚刚那声动静只怕不是来人的翻墙技术太差,而是想要确定她是否已经中招。
只是那人肯定没料到,她的体质本来就比一般女子要好,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办法瞒过她的五感,但是如果那人以普通女子被下药后的反应来估量她的话,她也未必不能给来人一点教训。
她沉下心,慢慢的呼吸着,手里的短刀半掩在手心里,打算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来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阮绵绵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冷意,红唇紧紧抿着,心中缓缓细数着数字,直到算至二十有五的时候,窗棂的缝隙间伸进来一把刀,轻轻一滑,窗子悄无声息地被打开,紧接着一道人影跳了进来,身形轻巧俐落,跟王赐儿可谓是云泥之别。
她屋里不习惯留灯,而来人打开窗子时,月光跟着照射进来,让她能够大概看见来人的长相。
看起来是个普通人,但身上那股怪异的味道让她马上明白,这人的面容只怕不是完全的真容,只是不知道对方这般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大来头。
她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眼也不眨,专注的盯着来人。
那人也看见她动也不动的坐在床上,忍不住笑了,用那比一般男人尖细一点的声音说道:“哟,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中了我的迷香后还能够坐着的,倒是不枉费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把药给下在柴火里。”
阮绵绵一听恍然大悟,难怪她没有发现,因为这柴火烧起来的时候,她都正忙着关注其他的味道,柴火每日都是从外头买的,树木不见得都相同,烧起来的味道偶尔有一点不一样,她自然不会多想。
她心中忐忑,觉得今天晚上只怕自己讨不了好,手下意识的把短刀握得更紧,即使那刀锋已经微微划破她的手掌,她也没有察觉。
房间并不大,在她忐忑不安的胡思乱想中,男人也已经走到床边了。
不像王赐儿胆子不大,废话倒挺多,这人显然老练多了,除了刚刚那些话以外,不再多说其他废话,也不先解自己的衣裳,而是一上来就把阮绵绵给推倒在床上,俯下身,一股让人厌恶黏腻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瞪大着眼,忍着把短刀插进他嘴里的冲动,静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一次出手没有成功,让对方有了警惕,之后她大约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就算现在她恶心得都快吐了,也一定要忍住。
男人以为她是因为药性发作,嘿嘿笑着,慢慢的从她的肩膀摸了下来,恶意逗弄的缓缓拉开她的衣衫,看到裹着大片白皙肌肤的桃红色肚兜时,忍不住伸手磨蹭了一把,那滑如凝脂的触感让他满意的点点头。“不枉费我这些日子下的心思。”
阮绵绵在心中不停的安抚自己,再一会儿就好,再一会儿……她肯定要让这个采花贼好看!
她瞪着一双眼,气得浑身发抖,就连眼眶也因为气急而逼出几滴泪来,可是却不曾开口求饶,她硬是咬紧了牙,等待着最关键的瞬间。
本来就准备要就寝,她没有穿太多的衣裳,那人似乎也享受着美人罗衫半解的美感,只动了她上半身的衣裳后就开始脱自个儿的。
她冷眼看着他重新要俯下身,手里的短刀紧了紧,在他恶心的嘴就要贴上她的脸,他的颈项就在她可攻击的距离时,她猛地一抬手,手中的短刀快速的滑出——
然后,她只觉得身上的压迫感一空,挥出去的短刀划破了空气,随即一声又一声的闷哼声从不远处传来,她连忙收起短刀,挣扎着坐了起来,点了烛火,终于看明白了房内的情况。
韩枋宸面无表情,压着那采花贼不放,而那采花贼不断试着起身想挣脱,却在韩枋宸一次次的挥拳或是踢腿下,又重新趴回地上。
对韩枋宸来说,这人没有半分值得怜悯,他的眼神阴冷,毫不留情,彷佛打的踹的只是一团死肉,也不管那个采花贼已经被打断了几根骨头。
第2章(2)
“等等。”阮绵绵突然喊道。
她语音刚落,趴在地上的采花贼和韩枋宸都同时看向她。
韩枋宸以为她是看不过去自己把人往死里打,不由得皱着眉,觉得她好心的不是地方,正想着是不是把人拖到别的地方处理时,只看到她动作有些别扭的往床边的一个布袋子里摸了摸,然后拿出一把剁骨头用的砍刀,还有一把细细的长刀来。
“别把人打死了,脏手!我这儿有刀子,这把可以一次砍断骨头,这个可以削肉,来!不要客气,用哪把都行!这都是我练手的刀子,不怕见血的。”阮绵绵受药性影响,一口气有些提不上来,身子软绵绵的,说话声音软糯中还带着一丝娇气,但说出口的话却相当霸气狠绝。
采花贼晕眩的想着,自己肯定是哪里搞错了,这根本不是一朵娇花,而是一株会吃人的霸王花。
韩枋宸也是一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错愕,“你……不是要替他求情的?”
阮绵绵厌恶的看了采花贼一眼,一脸不解地道:“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打算淫辱我的人求情?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救了我,我现在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说话的同时,她不动声色地把刚刚差点就要扎进某人脖子里的短刀给藏到被褥下。
韩枋宸看了那两把刀,又转头看着被他踢断脚骨爬不起来的采花贼,忽然有些头疼。
他似乎救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小姑娘,不过她这样的反应让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罢了,送官吧,这应该就是遭通缉的采花贼,只怕官府大费周章的要找他,身上应该还有不少案子。”韩枋宸说得清淡,对于这采花贼被打断四肢又即将被关进大牢的下场一点也不关心。
一听到要送官,那采花贼突然猛烈挣扎,“不行!不能送官!你不如打死我好了!”
阮绵绵和韩枋宸同时眼一眯,觉得这采花贼反应这么大好像不大对,尤其是韩枋宸,他知道其中必有问题,可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小姑娘的参与了,他想也不想直接在采花贼的两条腿上又各补上一脚,确定他没有出逃的可能,才走到床边,拿了床上的被褥把阮绵绵给圈了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等你药效退了,再自个儿把衣裳给穿好。”他容色自然,彷佛完全没注意到她春光半露的模样。
阮绵绵心中又是可惜成分居多,她一点都不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要是他动手帮她把衣裳给穿好,她肯定高兴极了,但她只能点点头,听话照做。
见她一脸乖顺,跟刚才一开口就要让采花贼断骨削肉的呛辣模样,彷佛不是同一个人,韩枋宸难得的笑了。
阮绵绵看得都傻了,连他什么时候拖着那个采花贼走了都不知道,坐在床上痴痴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觉得自己的小心肝怦怦的强力跳动着。
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见她只穿着轻薄的衣裳赶路,就毫不犹豫地把自个儿的披风让给她,然后撑着一把伞,踏着雪,不发一语的离开。
那样的温柔就像一记重捶,凶猛地震撼了她的心。
自此,即使看过天下不少英才,就只有他的容颜被她放在心上,再也无法割舍。
等到阮绵绵回过神来,天际已微微露出曙光,就跟她平日起床做包子的时辰差不多,她活动一下手脚,被子顺势落在床上,感觉身子恢复正常了,她再看着自个儿凌乱的衣衫,皱了皱眉,走到铜镜前左右张望着。
“难道读书人都学了柳下惠那般的做派?”她嘟囔着,转着圈子看着自己的身段。
不过她很快就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韩枋宸不就是这正直的性子,才勾得她念念不忘吗?她怎么会期待他对她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呢?
唉,心上人这么正直倒也挺苦恼的,她觉得自己的追夫之路,真是阻碍多多又漫长啊!
她完全没有自觉昨晚韩枋宸出手的时候,她不像平常女子吓得大哭或尖叫也就罢了,甚至还从床头抽出两把刀,要他不必留情,要是一个承受能力不好的男人,早就畏之如虎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旖旎之思。
洗漱一番,换了衣裳,阮绵绵去了厨房,看着之前剩下的柴火,眼里滑过一丝厌恶,有问题的柴火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可要让她再用,那也是不可能的,她便把所有柴火给堆到后面去,想着等等再去买一些回来。
现在问题是,包子的馅料都是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如果现下不处理,很容易坏,这样就等于是浪费了,这对一个厨子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想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昨儿个看见韩枋宸才买了一大捆的柴火,她嘿嘿的笑了笑,灵光一闪一个绝佳的解决办法。
听到敲门声,韩枋宸想不到有谁会在一大早上门拜访,他皱着眉来到大门前,开了门,就看到隔壁的小姑娘一脸讨好的笑容。
“怎么了?”他挡在门口,没有招呼她进门的意思。
阮绵绵也知道这么一大早的来打扰很是失礼,可是不这么早过来,她赶不及蒸好包子去卖,只能厚着脸皮来敲门。
“昨天那采花贼在柴火上动了手脚,我就想着那柴火肯定不能用了,这会儿我也没能去采买新的柴火,就想着能不能借点柴火还有灶间,让我把今日的包子给做了就行,要不这菜肉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是没卖出去,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又怕放坏了也挺浪费的。”
韩枋宸看她低着头说得有些可怜,丝毫看不出昨晚那股狠劲儿,他眼神里闪着幽光,对她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姑娘不是没有疑心。
这样一个有手艺又长得不错的小姑娘,为什么老是要往他这个看起来穷酸也长得不怎么好看的老光棍身边凑?
是有所求吗?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他昨晚发现她屋子里有动静的时候,心中也有过几分挣扎,在过去与不过去之间纠结。
王赐儿投了案,他又递了话,南阳城县令自然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直到问到有关她的证词时,王赐儿只一口咬定自己虽然是一时酒迷心窍,但是他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身上的伤几乎全都是她给打的,还说她拿了刀要砍要杀的,言之凿凿,说得还挺像一回事。
然而她长得如何大家都知晓,那小胳臂小腿的,要把一个大男人给打得求饶已经够离谱了,又怎么可能在屋子里放了刀子随时准备取人性命?这听起来就像是王赐儿为了脱罪而编出来的荒谬证词,公堂上根本无人采信。
原本他也是不信的,可是经过昨晚的事情,他却不由得不信了。
昨晚他要拉开那个采花贼时,她举起的手里的那抹光亮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虽然后来他把被褥给拉开盖到她身上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藏起的东西,但这只能说她的动作很快,而且那东西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藏。
一个看起来只是普通卖包子的小姑娘身上藏了这样的利器,甚至还不只一把,是为了什么缘故?韩枋宸眼神幽深,习惯性的用最大的恶意加以揣测。
不少人名还有企图已经在他脑子里走了一圈,可是没有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的怀疑不会宣之于口,可对于眼前的她,他已经默默地生起了警惕。
他没说话,可是明摆着的拒绝让阮绵绵有些尴尬,她怯怯的瞟了他一眼。“怎……怎么了?”
看她这副模样,韩枋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罢了,就别再去想她是真的还是装的,不过是个小姑娘,就算真有什么企图,她连那个采花贼都无法自行对付,即使她打什么歪主意,想来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我昨日已经问过了,那个男人就是遭通缉的采花贼。”
阮绵绵一想起昨天那个人就忍不住皱眉,但是难得他愿意主动开口跟她说话,就算这个话题再怎么讨厌,她还是顺势问道:“所以呢?今日要送县衙了?那我……”她猜想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会不会是需要她上堂作证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