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我送进刘府的银子更少,刘老夫人召我去问话。我回答,‘过去铺子生意好,是因为小姐想法多,咱们的生意才能比旁人好。’我试探能否让老奴请教小姐,有没有什么新法子?
“刘老夫人却骂骂咧咧的,说我能耐不足,要换管事,我硬声相抗,说:‘行,请老夫人拿出我与小姐签下的契书,小老儿立刻走人。’
“我与小姐之间哪来的契书,但凡她回头问问小姐,就可以知道我在说谎,可她不问,亦拿不出契书,发作一顿后把我赶出刘府。
“我送进刘府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少,刘老夫人恐吓要把铺子卖掉,老奴同意,但她得拿得出铺子房契才能论买卖。她拿不出来,这让老奴稍稍安心,代表刘老夫人还不能完全拿捏小姐,我怎么都没想到小姐竟会被李婉娘害死。”
说完,管叔叔和何宇杉抱头痛哭,“当事人”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想起呼天不应、唤地不灵的那段时光,心中依旧委屈。
不过几天后,顾绮年乐津津地从刘铵手里拿到三万两银票,她直接送到何宇杉手里,对他说:“我把这件事告诉靖王爷了,我不知王爷是怎么办到的,刘铵竟把银票吐出来。”顾绮年没说破,何宇杉却心里雪亮,那是靖王在为小瑀出气呢,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非身分悬殊……终究是小瑀福薄。
刘铵把李婉娘送到庄子上,让刘老夫人待在佛堂,潜心修佛。
卫翔儇说:“等着吧,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李婉娘和刘老夫人很快会遭天谴。”
顾绮年很高兴自己没看错人,刘铵确实是个磊落男子。她更高兴卫翔儇恩怨分明,没把内宅女子的罪过追究到刘铵头上。
能这样结束最好,刘铵是个人才,宁王需要他,大卫王朝也需要他。
到此,萧瑀的故事结束,顾绮年的故事正要粉墨登场。
甜田的生意越来越好,在何宇杉的帮助下,顾绮年打算开饭馆。
过去何宇杉顾忌皇帝,不敢亮出身分、重返商场,生怕再次招惹上祸事,害了女儿,如今萧瑀已经不在,没了顾忌,他决定再入商道。
顾绮年举双手同意,身为人,就有权利做自己喜欢的事,何况孟可溪说过,皇帝再过两年就要驾崩,他大概没有精力再抄一回萧家吧。
这一回何宇杉也学会低调,就算口袋银子多到钵满盆溢,也不会傻得再跑去争“大卫王朝第一富商”的排行。
顾绮年说:“聪明人,要懂得闷头发大财的道理。”
于是这对干爹、干女儿,开始合伙闷头发大财。
卫翔儇在出京前的夜晚,对顾绮年说:“等我回来,我要娶你为妻。”
他说的是“妻”不是“妾”,他的口气很笃定,但顾绮年不敢作大梦,能维持眼前这样就很好了。
因为他是王爷,因为他的后院里还有很厉害的王妃,自己只擅长做菜,不擅长斗争,所以……她只想维持现状。
她是现代人,当然想要当专一,但她已经为他甜言蜜语折服,愿意退让妥协。
她说服自己,这里是古代,一个价值观与自己迥异的年代,她不能要求这个世间的规则来将就她,也不愿意把爱情建筑在另一个女人的哀伤之上。
在这里,离婚的女人不会退一步海阔天空,不会有下一个更好的男人在等待,她们的下场……很糟糕。
所以顾绮年笑着说:“别说傻话,不管认不认,你都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他怎能容许我这种身分低下的女人成为你的妻子?”这种事很久以前就经历过一次了。
卫翔儇生气了,正色道:“不要质疑我的能耐,七年前做不到的事,不代表七年后我还是无法办到。”
他说:“大哥能为孟可溪做到这一步,凭什么我不行?”
顾绮年失笑,“哪有人在这方面较劲的?”
他硬声道:“我偏要较劲,我能为你做的,只会比大哥为孟可溪做的多更多!”
说实话,爱上一个愿意为爱情较劲的男人,真的很好……
前几天卫右回来,他说王爷很快就会返京。
他把王爷的信交给顾绮年,顾绮年一读再读,读着他的思念、他的感情,也读着他这一的经历。
他的文章写得很好,把诱捕葛从升的过程描写得精彩非凡——
卫翔儇一到卢州就用上美人计,让从边塞送来的金发美女进了卢州最大的青楼,一曲曼妙的肚皮舞,把卢州好色的男人全勾进青楼竞价。
葛从升是何等身分,谁的银子能比他多?
当晚,葛从升就被人五花大绑,关押起来。
第二天,卢州百姓听到的最大八卦是葛大人替金发尤物赎身,领回府中。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大人不早朝,白天、夜里全在金发美女的肚皮上混日子。
而回到葛府的“葛从升”没闲下,倒不是夜夜忙着当新郎,而是翻遍葛府上下,把能找的罪证全翻出来。
至于罪状内容,皇帝想要叛国罪,就会有异国文字的信笺,皇上想要贪污罪,就会有完整的帐册足供翻阅。
葛从升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货色,想往他身上泼脏水有什么困难?更别说脏水还没泼他早就是满身墨。
试问:“葛从升”进自己的书房调阅文件,算抄家吗?
当然不算。
“葛从升”将库房中数量惊人的金银珠宝送回京城,算抄家吗?
当然不算。
“葛从升”把被强抢回来的美貌小妾带回京城,算抄家吗?
当然不算。
于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人证、物证通通收进囊袋,卫翔儇整装返京。
他让卫右提前回京向宁王递话。
于是卫右返京隔天,原本病得下不了床,准备交代后事的宁王“意外”得神医相助,奇迹似的复原了。
龙心大悦,拿出卢州官员的数十道折子,命太监当殿宣读。
宁王没死,已让葛兴儒的脸色青白交加,几乎站不稳脚,卢州官员的折子再一读,他当场昏倒,皇帝却像没看见似,连命内侍把人抬走都不让,就开始议论由谁去搜罗证据,将葛从升带回来。”
早被授意的大臣顺着圣心提议靖王,于是圣旨下,命靖王为钦差大臣,至卢州查缉葛从升罪证。
经过这一场,葛氏一族倒定了,就算不立太子,卫翔廷失去背后势力,再不会是宁王对手,胜负已成定局。
卫翔儇在信里说——等我回去,等我落实誓言,证实我对你的心。
想到这里,顾绮年会忍不住甜甜笑起,哪还需要证明?
在他诉说阿儇和小瑀的陈年往事时,已经证明他的爱情不曾褪色。
在他说着对小瑀的思念时,已证明他的爱情有多浓烈。
在他咬牙说“无人可以取代小瑀”时,已经证明他的爱情有多坚定。
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她也知道,卫翔儇的心里满满地、满满地都是她,拥有这样一个男人的真心真意,她无法不骄傲!
第十六章 葛氏一族倒定了(2)
甜田今天有一笔大生意,是秦尚书家的赏花宴。
秋天到了,不少京城贵人府里都忙着办赏花宴,今天这单生意是卢焕真差点儿跑断腿才跑出来的,他们都想着,只要这次做得好,接下来甜田的名声,就真的会在权贵圈子里打开了。
因为订单量太大,待春院里的人几乎都出动了。
顾绮年再不需要被监视,卫左便随着卫翔儇去卢州办差,铺子后面那块院子已经盖起厨房,莫离、小香在那里制作糕点,小添、红儿看店,卢焕真、袖儿领着新买的两个小丫头进尚书府摆盘送糕点。
这一忙,今天恐怕不能回待春院了。
令人讶异的是莫离,顾绮年以为自己要当莫离一辈子的厨娘了,只要她家卫右想吃什么,顾绮年就得乖乖下厨房。
没想到卫右说一句“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莫离竟然就开始洗手做羹汤了?爱情的力量太伟大!
卫左见状,明明心苦,还是忍不住在旁说风凉话,“瞧你杀鸡的狠劲儿不输砍人,甭这样吧,那只鸡可没练过玄坤掌。”
气得莫离举起菜刀往卫左身上丢。
卫右体贴,柔声说:“我就喜欢看阿离杀鸡,多有气势!”
一句话,莫离的火气瞬间消弭。
顾绮年摇头,低声对卫左说:“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吗?再固执刚强的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对喜欢的女孩子挑衅,是五岁孩童才会做的事情。”
她说得卫左面红耳赤,谈恋爱啊……还是得成熟点才行。
“姨,我写完了。”春天放下毛笔。
“写得真好。”她摸摸春天的头,这孩子乖得惹人心疼,不争不抢,有什么好的全紧着弟弟,面对大人更是乖得没边儿。
“我也写好了。”见哥哥写完,夏天飞快飙完最后几个字,把毛笔搁下。
因为心急,后面几个字写坏了,春天看得皱眉头,板着脸说:“夏天,你记不记得姨说过‘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看,老鼠屎、老鼠屎、老鼠屎、老鼠屎……”他每点一个字就念一次“老鼠屎”,被他点完,粥全坏了。
看春天教训弟弟一脸老成的模样,可爱得让人想往他脸上捏两把,不过顾绮年选择闭嘴不语,她是再纵容孩子不过的,要是依她的话,肯定会说:“没事儿,才几个字。”
但卫翔儇坚持,“坏孩子都是被宠出来的,如果你不忍心,管教夏天的事交给我和春天。”
听见了吗?春天都能排上号,却轮不到她出手。
她不高兴,噘嘴说:“要是把孩子教成你那副冷样子,谁家姑娘会看上眼?”
卫翔儇乐呵呵地牵起她的手,满脸骄傲,“有世上最好的那个看见就好啦。”
她是世上最好的那个吗?
肯定不是,但她绝对是他心目中最好的那个。
是啊,只要对你最重要的那个人看见你的好,其他人的眼光,何必在乎。
“重写一遍。”春天说完,把毛笔塞回夏天手里。
夏天可怜兮兮地抹了两下脸,却没反驳哥哥的话,也没向顾绮年求助。
顾绮年笑着揉揉他们的头发,说:“加油哦,我去给你们做晚饭。”
把春天、夏天哄睡,顾绮年走到院子里,闪烁星辰布满夜空,秋凉的天,夜风迎面吹来,带起微微寒意。
冬天很快就要到了,到时白雪纷飞,大地银装素裹,美得教人别不开眼。
她想起从前那年,他追着她问:“小瑀,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她扬扬眉,扯了他的头发,调皮说:“不告诉你。”
他不满,抓住她的手,“你说今天要给我答案的。”
嗯,她今天要给他答案的。
怎么都没想到,前辈子缺乏男人缘的自己,在这个时代,十二岁就有人追着她要答案。萧瑀眉开眼笑,转转眼珠子说:“你接得到我三颗雪球,我就告诉你。”
她退一步、退五步、退十步,弯腰挖出几坨雪,做了三颗扎扎实实的雪球。
她心眼很坏的,丢左、丢右,远远地丢到他身后,幸好他武功高,身手非凡,纵身飞跃,三颗雪球一颗都没落下。
看到他全都接着了,她转身往外跑。
见她赖皮,他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腰,“你又说话不算话。”
她失笑,捧起帅帅的小冰脸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已经把答案给你啦!”说着,她飞快在他颊边亲一下。
他反应不过来,呆了,她趁机从他怀里挣脱跑掉。
耳朵红了,脸颊红了,他傻傻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想起来了。
他转身回去找雪球,而她红着一张脸继续往外跑,跑到门边转身,看见他傻傻的笑脸。爱情总是喜欢把聪明人变傻,这可怎么办才好?
调皮了,两人远远对望,她抛给他一个飞吻,才跑出王府大门。
门里的愣小子被她的飞吻缠上,傻得更严重。
鹅毛细雪从天空飘下,沾了他满头满脸,他捧着从雪球里掏出来的三块帕子,一遍遍重复读,三块帕子各绣三个字——我、爱、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把帕子收进怀里。
帕子湿了?没关系,他暖暖的胸口,焐暖了“我爱你”。
思绪拉回现在,顾绮年弯下腰瞄了眼,地上没有雪,只有细沙,她又绣了三块新帕子,还是同样的三个字。
绣着绣着,思念像虫子似的,在心里啮咬,她恨不得长上翅膀,立时飞到他的身旁,看着他、揽着他,听他细细碎碎地说着话,闻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气息。
“我想你了,阿儇。”她不介意自己是妻、是妾、是不是唯一,不管如何,她都跟定这个男人了。
叹口气,抚抚微凉的双臂,仰望星空。
刚搬进待春院的时候,整座园子里只有自己,荒烟蔓草,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寂寞味道,当时并不觉得怎样,但是现在……新屋盖起来了,人多了,笑声多了,热热闹闹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竟让人感到微微的不安。
是不是因为人的天性贪婪,她拥有的不在身边,便觉得凄凉?
不知道欸,明明所有的事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明明确定现在的卫翔儇已经和孟可溪说的“前辈子”不一样,可是她隐隐地害怕着。
怕什么呢?不知道。
握紧拳头,她对自己喊话,“没事的,阿儇马上就回京,明天阿离、红儿、袖儿、小添、小香……通通回家,这里又会是一片热闹。”
等她们回来,大家开个会,好好讨论一下该如何帮阿儇办一个盛大的生日趴。她要邀爹、干娘、管叔叔、卢大哥……把所有人都请来,她要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一个三层大蛋糕!她试着鼓舞自己,转身看向那片郁郁青青的菜园。
瞧,一个闹鬼的园子让她整治得多么好,她在绝境中都能走出这样一条康庄大道,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了她?
顾绮年用微笑压制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
她回到屋里,提笔,今晚她要写一封长长、长长的信,用思念把空白的地方填满。
她要让阿儇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奸的奸商,她要用一点点的思念,买他很多的挂念,用一些些的感情,换他无数的爱恋,用一句句的甜言蜜语,买他长长的一生……
她是这么坏的狐狸精,那么,他还愿不愿意与她交易?
从趴着的木桌上惊醒,顾绮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她是被浓烟呛醒的。眼睛张开那刻,她没有看见卫翔儇,只有冲天的烈焰向她包围。
空气被熊熊大火烧得沸腾,火焰不断吞噬桌柜,四周的景物变得扭曲,那股渐渐向她包围的热气像是千针万针似的,不断地扎着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