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钝了?」她不明所以。
「难道大人准备一辈子不嫁人吗?」大人若和李师爷配成一对,那才登对呢!
「我?」她可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以往,为了供养老妈,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挣钱;如今她餐餐不愁,却摆脱不了这一身官服。
嫁人……对她来说,彷佛是下辈子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更何况,好男人会看上她这种行拐为生的女人吗?她甚至连现在的一切也是由死人身上偷来的。
她不敢再往下想。
到了宫里,包容容对老人家嘴甜,很快便赢得太后的喜爱,连皇上也对这个年纪轻轻却行政有方的年轻人青睐有加。
同僚见包容容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如此吃得开,人气指数直攀上顶峰,个个皆争相拉拢。
包容容却觉得好累。
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怀有一个目的——往上爬!
然而,累归案,她却必须周旋在这些人之间,一个也不能得罪,以免为自己招来后患。
脸愈来愈痛了,嘴巴好像快要合不起来。
终于,她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来到花园里透透气。这儿空气清新,花儿又美丽,她真不想回那一群人身旁虚应。
「你是什么人?」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突地由包容容身后传来。
包容容猛一回头,眼前出现的是一名身着宫廷装束的年轻女子。只见女子一身红衣,衣领开得很低,敞露出颈子与大半酥胸。
「大胆!见了公主因何不下跪?」一旁的青衣宫娥斥喝道。
啊!原来是公主,难怪衣着如此华丽,面貌娇美中带着三分倨傲。
「下官包容容见过公主。」
「平身!」
「谢公主。」包容容行完礼正欲离去,公主却开口了。
「慢着,本公主还没让你走,你岂可迳自离去?」语调中带着薄薄的怒意。
惨了!遇上刁蛮公主了。
「下官必须回寿筵上,请公主包涵。」
「你是说,回去和同僚钩心斗角也胜过与本公主在一起,是吗?」美目透出不悦。
不妙!这种不分是非、自幼养尊处优的贵族女子最难搞定。
当下,包容容决定使出她最厉害的一招。
「当然不是。」她陪起笑。
「公主美丽大方、高贵典雅,能在此偶遇公主,实是下官前世修来的福气。」由于她生长的环境异于常人,早练就出她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一般男子见了公主,莫不唯唯诺诺、必恭必敬的不敢多说话,哪敢像包容容一般大胆的夸赞。
公主听得此人如此赞美自己,不禁芳心大悦,开始打量起这个叫包容容的一品大官。
尽管此人身材不高,只比她高出半个头,体格也颇为清瘦,但面貌清俊、双目灵活,尤其一张淡红色的唇笑起来令人倍感亲切,不同于平日所见的朝臣以及亲王。
此人介于逢迎与倨傲的平衡点,格外具有吸引人的特质。
「你在何处任职?」再出口时,语气已多了一分甜腻。不可否认的,她对眼前的年轻男子极具好感。
「回公主,下官任职于扬州。」
「莫非你就是皇上赞誉有加的新任刺史?」
「下官只是略尽本分而已。」包容容的谦逊更增添了公主对她的好感。
「听说你办案公允,还破了许多大案子,并剿灭了不少劫掠百姓的山贼,真的吗?」公主的眸中有着崇拜的神采。
「为百姓谋福是下官职责所在。」迟疑了下,公主又问了句:「不知包大人可有家小?」娇颜上微微泛起红晕。
「回公主,下官尚未娶妻。」真奇怪,她在身家调查吗?包容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年幼而骄纵的公主,省得她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为自己惹祸上身。
「你可以回寿筵上去了,迟了太后恐怕会不高兴。」唉,既知太后会不高兴,她还拉着她东扯西扯,净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那下官先行告退。」终于可以落跑了!呼!
望着包容容远去的身影,公主的唇边不由得扬起了一抹笑。
「大人,有您的信。」田禾在书房外轻喊。
「送进来。」包容容搁下手中毛笔。
近来,她在李岩的指导下勤练书法,效果卓越,对一些不熟悉的古字有更进一步的认识,也算是来到古代生活的另一项收获。
「大人请过目。」田禾呈上书信。
包容容抽出信纸,很快地浏览了起来。之后,她怔怔地发愣,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大人?」田禾见大人有异,轻轻地唤了一声。
包容容回过神来,面上呈现忧虑之色。
其实,这只是一封家书。然而,却不是寄给她的。
这是一封寄给在破庙遇到山贼而身亡的正牌刺史的家书,信为其妻所写。
内容十分平常,主要是其夫上任之后,一直未曾回乡接她同赴扬州,因此她特别来信告知她已带着家眷们前来扬州,快则十数日后便可抵达刺史府。
「李岩回府了吗?」她望向田禾。
「回大人,师爷尚未回府。」十天了!他离她转眼已十天。
事实上,这些天来,她想他想得心慌。
她从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朝夕相处里,已对他付出这么多难舍的感情。这就是男女之情吗?
脑中忽地浮上被土匪头子所劫的初吻……那么,那一个吻又算什么?
「大人还有何吩咐?」田禾再次开口。
包容容回过神。
「李岩可曾与你提起他的家乡在何处?」田禾一怔。
「没有。」
「你可以退下了。」怎么办?正牌的刺史夫人要来扬州了,这一次她的身分要暴露了,她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李岩哪李岩,她是多么需要他呵!为什么十天已过,他还不回来呢?
包容容的心情从未如此低落过。
又等了两日,仍未有李岩的消息。
这一日早上,宫里却突然来了一道圣旨。
「扬州刺史包容容接旨——」
「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为何,包容容心头感到非常不安,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扬州刺史包容容治事有方,屡破奇案,造福百姓乡里,实为年少有为之骏才。十三公主仪卿年方十五,美貌端淑,特指婚予扬州刺史包容容,下月初一完成婚事。钦此,谢恩!」
「谢……谢……万岁!」她几乎要昏倒了。
如今代志大条了。
「包大人,前途无量啊!」传旨太监向她恭贺。
是啊!前途无「亮」.她是一个女人,如何与十三公主成亲?
想起仪卿公主骄蛮的模样,包容容的头忍不住痛了起来。
历史上,唐朝的公主非常多,其中比较出名的大多势利和霸道,一般官宦人家与读书人士皆视尚主为畏途。
包容容对这种事时有耳闻,想不到现在换她当驸马爷了。
唉,造化弄人,她只好等着被杀头了。
第9章(2)
「大人,您身子都湿透了,快,快随小云回房里更衣。」小云撑着油伞来到花园。
自午后起,天开始下着雷雨,本以为大人在房中小憩,想不到方才送大人最爱的下午茶到她房里,却不见大人踪影,心一急,这才找到了花园。
只是,小云刚松了口气之后,却又大吃一惊。
看这样子,太人好似在雨中站了很久。
包容容回首,怔怔地任由小云拉着往回走。
换妥衣衫,包容容突地开口:「小云,谢谢你一直照料我的生活。」
「大人……」这是大人头一回如此正经地向她道谢。
「若非大人,小云的命恐怕不似如今这般快活自在。」包容容拉过小云的手。
「倘若有朝一日,我教朝廷收押待斩,记住,那床头的二十九只金凯蒂猫你全拿去,好好找个好男人嫁了,过幸福的日子,明白吗?」
「不,大人别胡说,小云不要大人死,不要……」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傻瓜,不准先哭,我都还没死呢!」她揉揉小云的鼻子。
鼻端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热意,小云本能地伸出手抚上她的额头。
「啊,大人,您发烧了!」好烫啊!难怪一张小脸红红的。
「我头好痛。」包容容神色疲惫,身子有些寒意。
「来,大人您先躺会儿,小云去熬碗姜汤。」包容容点点头,由着小云替自己盖上厚被。
还是冷……
由于心中的忧虑,再加上淋雨受寒,包容容病倒了。
从小到大,她鲜少生病,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严重,高烧三天,退了又起,反反覆覆地烧着。
傍晚时分,她幽幽醒来,意外地迎上李岩关注的黑眸。
「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以为……以为……」
「嘘,别多说话,大夫说要多歇息。」温热的大掌贴向包容容额头,然后轻柔地为她拨开颊畔汗湿的头发。
体热已稍稍退去。
然而,他的温柔,却让包容容的一颗心揪得好痛好痛。
「我快死了,你知道吗?」她轻开口。
「大人不过是风寒入侵,只要好好调养便无大碍,大人不需要担心。」说话间,他一直紧紧握着包容容的小手,没有放开。
包容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指的不是这风寒,刺史大人的妻子正携家眷前来扬州,你知道吗?」
「恭喜大人一家将团圆。」他答道。
「你!」包容容狠一咬牙,「其实我根本不是刺史,只是一个冒牌货,你知道吗?」她不顾一切地统统说出来。
李岩静静地瞧住她,目不转睛地。
为什么他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难道……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李岩淡淡一笑。
「我只知道大人是个好官。」
「包庇可以视为合谋同罪,难道你不怕死?」
「不怕!」黑眸直盯住她,迸出夺人心魂的光芒,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令人移不开视线。
这眼神……好熟悉。
「来,我扶你起来喝药。」他俯身将包容容扶了起来,让她斜倚在他右臂,左手则端过药碗递至她唇边。
「趁热喝。」语气很轻柔,几乎令人有种错觉,如爱语。
包容容微怔,心跳加速地喝下药汁。这是她头一回与他如此亲密的接触。
包容容微仰起头,正当要道谢,鼻端却传来一阵淡淡青草香。这味道是……
「土匪头子!」她低喊一声,整个人往床角移了过去,天啊!
「你终于发现了。」他凑近她的脸,俊颜泛起一抹微微邪气的笑容。
「你别过来!」
「怕我?」他挑起眉。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隐藏身分待在刺史府?」
「我承认,第一次押你上山的时候,目的是想除了个贪渎的狗官。」他停顿了下,续道:「不过,当我知道你是女人之后,我改变了心意,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黑眸中有赞许之色。
「你……你还以为自己是绿林侠盗,专杀贪官吗?」还偷走她的初吻,耍弄人的狂妄家伙!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话可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包容容被他瞧得心慌。
「我……我都快死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死?谈何容易!」黑眸闪烁着莫测高深的笑意。
对呀!她不用死。
「你既然为匪,不如带我远走高飞。」这一次,李岩放声笑了起来。
「你真的很可爱。」
「你若不想法子带我离开,待得我与公主成亲之日,我就把你供出来,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她威胁地道。
李岩的笑意更深了。
「其实,要救你根本不必远走高飞。」
「那还有什么好法子?」她精神不由得一振。只要可以活命,要她做牛做马都可以。
「要听?」他咧嘴而笑。
「快说!」
「有个条件。」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吻我。」
「你——」
「不愿意?好,那我先行一步。」李岩起身。
「别走,回来!」她急喊。
「改变心意了?」他笑问。
「我……我染了风寒,会把病传染给你。」她支支吾吾地想赖掉。
「我身子一向硬朗,不怕。」包容容迎着李岩灼灼的眸光,红着脸,把唇贴上他。老天爷!她好像又发烧了。
「大人,我——」田禾打开门扉,一眼就看见了床榻上拥吻的两个人。
天!大人与师爷居然有断袖之癖,怎么会这样?
小云在此时刚刚走到门边,瞧了眼,立即拉开田禾,把门合上。
「走!」
「大人……他、他……」田禾不知如何启口。
「嘘!别嚷嚷,咱们边走边说。」小云拉着他离开。
「可,这参汤……」
「不如你喝了吧!压压惊。」小云笑嘻嘻地道。
是这年头变了吗?还是他太老了?怎么这丫头还笑得出来?
「告诉你吧!其实大人她……」两人渐行渐远。
半晌之后,院落的另一端传来了男人的惊喘声与碗盘碎裂声。
再来,就是小云如银铃般的笑声……
第10章(1)
一场无名火烧了两天一夜,将刺史府烧得一干二净,半点不留。
府中的人丁奇迹似地没有伤亡。
唯一的遗憾,也是让地方百姓与皇上惋惜的是,刺史包容容并不在生还之列,连师爷李岩入府抢救之后,亦未曾再回头。
尽管集众人之力抢救,无奈火势过于猛烈,很快便吞噬了一切。
小云与田禾跪在刺史府外,哭得极为伤心。
「大人,大人……」小云边哭边喊着。
一旁围观的百姓们听在耳里,亦不免跟着难过起来。
平心而论,刺史大人在位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受惠的百姓却比过去十年来更多。在百姓眼底,包容容确实是一个爱民的好官。
可惜呀、可惜!
蓦地,一阵马车声自远而近传来,很快便来到了刺史府之前——下车的是一位身形福泰的妇人。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嗓音中充满了诧异。
一旁的百姓回她道:「这位夫人,您有所不知,昨儿个午后起,刺史府便传出火灾,火势延烧太快,如今火虽然灭了,可是却也成了一片灰烬呐!」
「那……那刺史,扬州刺史人在哪里?可……可一并……」
「唉,大人他不幸罹难,现下……尸首怕是成了飞灰啰!」
「啊——」胖妇人一声尖叫,咚地一声当场昏厥在地上。
一旁的家眷与围观的人们,赶紧将妇人移到阴凉的地方歇息。
不一会儿,妇人睁开眼,又哭又叫。
小云与田禾来到妇人跟前——
「夫人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小云开口。
「是呀,不知夫人是何身分,可是大人的亲戚吗?」田禾瞧她哭得双目红肿,忍不住也开口问。
「我……我是刺史大人的妻子呀!本以为上扬州来可以一家团聚,想不到如今却……却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说着,她又大哭了起来。
「夫人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要为一家子着想啊!」小云见妇人衣着华贵,家眷们亦穿戴不差,料来定是家底不匮乏、不愁生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