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夜阑人静,轿子匆匆走过数条大街。
蓦地,一阵晃动,轿子歪向一边。
包容容心忖,果然来索命了。
刺客虽然只有两人,但毕竟是练家子,很快的,刺史府的护卫们已抵挡不了刺客们的袭击。
冷不防,一把刀砍进轿内,距包容容颈子仅有一寸。
「啊——救命啊!」她尖叫着,揭开布帘向前跑。
刺客岂会轻易放过,当下提刀追了上去。
包容容回首一瞧,心当下凉了半截,更形慌乱,脚下一个踉跄,向前跌仆。
刺客们冷笑一声,扬刀往下狠砍。
锵的一声,一柄长剑及时格开这致命的两刀。
「去!」随着这一声暴喝,长剑霎如灵蛇,分别朝两名提刀的刺客刺了过去。
这一招看来无出奇之处,可是势道却强劲快厉,令人不敢硬接,只得避了开来。
蒙面男子双目寒光冷闪,并不放过两人,当下步法疾变,分别以刺、挑、劈、封、斩五种精奥绝伦的剑法向刺客进击。
两名刺客见蒙面人剑招莫测高深,实非自己所能应付,当下心生惧意,意欲逃窜。
「想走?没那么容易。」蒙面人冷笑一声,身子忽地向上拔起,以狂鹰攫兔之劲势破空而下,剑尖以绝快之速抹过其中一人的颈项后,抵在另一人胸口。
咚的一声,其中一名刺客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鲜血霎时染红了地面。
「说!是何人派你们来刺杀大人的?」刺客见同伙已气绝身亡,当下狠一咬牙,登时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亦倒在地上。
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专用在杀敌的死士身上。想不到洪元道身边竟有这样的手下!
包容容怔怔地瞧着一切。
这是她头一回见他杀人。
蒙面男人朝她伸出手。
「起来吧!没事了。」粗哑的嗓音显得温柔。
包容容刚站起身,足踝便传来一阵痛楚。
「怎么了?脚受伤了吗?」
「扭到了。」她回答。
「来,我背你回去。」长剑入鞘,他在她身前蹲下。
包容容靠上他的背。
「谢谢你救了我。」若非他及时出现,她大概已一命归西。
「你在洪府的表现很不错。」他称赞着她。
包容容心头暗暗吃惊。
「你……你看见啦?」
「凭我的武艺,要进入富德坊尚不是难事。」沉默半晌,包容容开口轻问:「你觉不觉得我这么做很笨?」那么多黄金耶,照得她连眼都快睁不开了。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像中邪似的,居然拒绝得了金钱的诱惑,真是怪!
「我觉得你变了。」
「变?变成什么?」
「变成一个真正爱民的好官。」
「其实,我有一点后悔。」
「后悔什么?」
「当初我不该冒充别人的身分当官。」不知为何,她觉得可以和这个土匪吐露心事。
「放心吧!一切自有天意安排,你既已当官,就该恪守本分,明白吗?」
「嗯。」感觉上,两人像是多年的老友。
包容容从未对别人有过这种感觉。
夜风徐徐吹来,包容容闻到他发间传来的淡淡青草香。忽然间,她希望就这么走下去,永远不要到尽头。
「到了。」他在刺史府旁停了下来。
「谢谢你。」
「进去吧!」包容容缓缓走了两步,又回头。
「我……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到你?」夜色掩去她微微泛红的双颊,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心头泛起的异样感受。
尽管蒙着脸,她还是可以藉着那一双炯炯黑眸,知道他在笑。
「你多保重!」话刚落,他向上一跃,迅速消失在屋顶彼端。
包容容回过神来,脸上淡淡勾起笑,一拐一拐地走入刺史府。
十日之后——
「大人,洪元道已在大厅等候。」李岩来到书房。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杏目对上李岩深邃的眼眸,他的沉凝睿智一直是她衷心折服的学习榜样。
「大人要听实话?」
「当然。」
「以大人目前的实力,只宜智取,不可力敌。」洪元道不是泛泛之辈。
「为什么?我是官,他只是民。」想起上一回差点教他所派的杀手所弑,包容容心中就愤恨难平。
如今她命大没死,就该老小子遭殃才是!
「大人,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我不是君……」见李岩挑起眉,她倏地噤声。
差点让他知道她是女的!好险。
「要除此人,必须从长计议。」包容容静心沉思了一会儿,脸上终于露出笑。
「好,就听你的!」语毕,她起身往大厅而去。
刚入大厅,洪元道便恭敬地迎了上来。
「草民叩见大人。」
「免礼。」
「谢大人。」包容容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盅,徐徐地呷了口茶。这老狐狸还敢笑,当真皮在痒了。可恶!
「你也坐下。」她放下茶盅,露出笑容。
「多谢大人。」洪元道老实不客气的坐下。
「听说大人前几日弄伤了脚?」
「哦,托你的福,只是被疯狗咬伤,已经无碍。」包容容笑弯了眉。
「那就好,那就好。」洪元道面不改色地道。
「大人可得小心点,疯狗是很可怕的,疯起来不认人。」
「谢谢你的提醒,往后本府会加倍注意,再要有疯狗发疯咬人,本府绝不手下留情,一定大肆扑杀,一只也不留下。」含笑的眼眸,透着三分凌厉。
「来,喝茶,这是上等的长白人参,只招待特别的客人。」
「不知道洪某上一回的提议,大人……」
「哦,没问题,没问题。」包容容一改前态,满口应允。
「不过,这疏通的费用……」洪元道心中一喜,忙不迭的道:「洪某明日一早立即送到府中。」
「先别急,别一早送来,掌灯过后由后门送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这是他深深奉为圭臬的准则,无人可以例外。
送走了洪元道之后,包容容对李岩道:「我这么做,可以吗?」
「只要大人自己心里有谱便成。」睿智的黑眸底已经添上了往日所没有的信任。
瞧着他信任的含笑眼神,包容容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一颗心怦咚怦咚的跳得老快。
「大人,西园的钟老爷子求见。」田禾入厅通报。
「怎么今天这么热闹?有钱人全来了!」钟世华也是城中大户,家财万贯。
「大人接不接见?」田禾问道。
「见,当然见!快请!」包容容将目光落向李岩.「倘若我没猜错,另一名金主就要出现了。」须臾,钟世华偕同长子钟振和来到方厅。
「草民参见大人。」父子一同跪了下去。
「免礼。」
「谢大人。」
「钟老爷子请坐。田禾,上茶。」
「是,大人。」
第8章(2)
「不知钟老爷今日到刺史府来有什么事?」
「实不相瞒,草民正是为了长子振和而来。」停顿了下,钟世华又道:「除此之外,另有一事要拜托大人。」语毕,钟世华取过儿子手上的锦盒,揭开呈了上去。
「这是?」哗!又有珍宝送上门了。
「是翡翠罐。」通体碧绿的玉罐上刻了十种吉祥物,精致罕见,乃绝品也。
「真是个好东西。」包容容打量着,由于往常时常上当铺,故对玉石有着一定的认识。此物若在国际拍卖市场,肯定可以喊出天价。
「这是老朽一点心意,望大人笑纳。」包容容放下翡翠罐,眉开眼笑的。
「说吧!你有何请求?」
「是这样的,老朽家中田产不计其数,每年要交一大笔税额,今日老朽前来,是希望大人可以为钟某减轻赋税。」
「除了减税……」
「大人,老朽希望最好是免税。」他进一步要求。
包容容与李岩对望了一眼。
「还有呢?钟老爷还有何求?」包容容笑了起来。
钟世华打蛇随棍上,继续说道:「有关今年的科举考试,老朽希望振和可以不必赴考,由大人向礼部疏通、疏通,弄个美官来做。」哈!又是要她向礼部疏通!干脆她这个刺史改为疏通官算了。
「你们钟家家财万贯,田地多不胜数,世代不愁吃穿,为何执意当官?」
「正因为世代皆为农商,所以更想弄个官来做做,光耀门楣。」原来买官为的是满足虚荣心呀!
「想弄个什么样的官做?」她笑问。
「最好是县令以上的官,官位若太低,显不出我钟家家世。」
「这样啊……想做美官呐!」
「大人若是嫌礼数不周,尽管开口,老朽一定补齐。」言下之意,是可以再添贿金。
包容容自从差点被洪元道派人刺杀之后,开始视这些贪心不足、想一步登天的富户们为眼中钉。
现下钟世华父子正好踩到她的地雷,注定要成为头号牺牲品。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没有了,老朽不是个贪心的人。」这样还不算贪心?
当下,包容容歛起了笑,无言地望向李岩.李岩面无表情,轻轻地点了下头。
「钟世华,钟振和二人下跪听令。」她突地开口。
钟氏父子二人喜上眉梢,立即屈膝跪拜。
「依大唐律例,本府现在判钟世华贿官企图逃税,钟振和目无王法,藐视科举,意图买官,两人立时收押禁见,择日开堂审判。」钟氏父子始料未及,在回神之后,立即抢呼道:「大人!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哪!」两人实在后悔不已,当初实在不该异想天开,放着田租不收,想当那什么官儿。
包容容微微勾起笑。
「想开恩?」
「请大人开恩!」
「可以,不过钟家必须缴清往年少收的税金,待本府查清之后,自会派人到府收回三倍罚金,可有异议?」
「谢大人!」
「还有,钟振和听令。」
「是,大人。」
「由明日起,你必须到州学读书,三年内须取得乡贡资格,之后须进京赴考,违者除了每年钟家须缴千两罚金之外,十年之后若未能取得进士资格,则流放幽州,你听明白了吗?」
「回……回大人,草民明白。」这下他惨了,听说有许多文人考了一辈子也无法考取进士,他并非博学之才,只怕十年之后,幽州之行无可避免。唉!
见他垂头丧气,包容容开口道:「钟振和,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本府相信你虽为商家之后,但若肯努力求学,一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大人真的这么想?」
「钟家能不能光耀门楣,就看你了。」她真诚劝道。
霎时,钟振和若有所悟,心神不由得振奋起来。
待钟氏父子离去之后,李岩开口道:「他日钟振和若步入仕途,最该感谢的人应是大人。」
「师爷错了!他若真能中举,该谢谢的是自己的十年苦读。」李岩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包容容取了洪元道的贿金与钟世华的罚税金救助鄢陵的水患,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自此开始,包容容真正成了百姓们心中的好官。
「来,师爷,让我敬你一杯。」包容容举起酒杯。
「大人今日为何如此快活?有什么喜事吗?」李岩盯住满桌的下酒菜,颇觉奇异。
「今天,是我的生日。」李岩笑了起来,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祝大人福寿无疆。」
「还有一件事值得庆祝。」
「哪一桩?」
「数日前,我派出的搜捕队已经将城外的山贼一网成擒。」黑眸闪了闪,「这批山贼和上回劫走大人的是同一伙人吗?」
「当然不是。」事实上,这批山贼正是劫杀破庙中的正牌刺史的那一批人。感觉上,她觉得自己象是为刺史报了仇。
「大人真是越来越会办案了。」
「你真的这么想?」她好高兴,能被自己喜欢的人称赞是一件幸福的事。
「大人真的做得很好。」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因为心情极佳,包容容不知不觉又喝了许多。
「不知大人故乡何处,何以大人从未提及?」趁着醉意,包容容决定说出自己的秘密。
「其实,我并非此地人。」停顿了下,她想了想。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个时代……不是唐朝的人,而是一个来自未来,也就是很久很久、有好几百年那么久之后的人,你信吗?」
「人要如何自好几百年之后来到这里?」李岩问到了重点。
「都是因为一块玉,玉碎了,然后……我就来到唐朝了。」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而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只是也许,那块玉是个宝物也说不定。
说着说着,包容容倦意渐渐浓重,伏在桌上睡着了。
「你可以出来了。」李岩突然开口。
一道黑影打斜里窜出。
「爷!」
「事情都查妥了吗?」
「小的已查出真正的包大人早已遇害身亡,尸首在京外一处庙堂,成了无名尸。」
「可查出是何人下手杀害的?」
「根据仵作所说,下手的是个惯使刀的练家子,极有可能是山贼所下的手。」李岩沉默片刻。
「另一件事查得如何?可有结果?」
「爷,小人查遍大江南北,也查不出这位姑娘的真正身分。」
「好,你先退下吧!」黑衣人在转瞬间消失在树丛之后。
李岩盯住包容容酣醉的粉红小脸,一股保护之情油然而生。
她说的事……全是真的吗?
李岩陷入了沉思——无论她是何身分,由何处来到这里,他会一直守着她,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发誓!
第9章(1)
接连着办了几件大案子之后,扬州刺史的清廉声誉远播,连宫中的皇上也开始注意到这位勤政爱民的好官。
这一日,宫中下了一道圣旨,要扬州刺史包容容入宫参加皇太后的生辰大宴。
「怎么办?怎么办?不去行不行呀?」包容容在房中来来回回踱步。
「当然不行。」小云为她穿上绣着仙鹤的官服。
「就推说我……我病了,没法子赴宴。」
「不成,大人乃一品大官,即便是病了也得去,这才显得出您对朝廷的忠贞呐!」
「真的吗?不能改天再去?」
「不能!」小云斩钉截铁地表示。
「可是我没进过皇宫,万一……万一给人瞧出我真正的身分,那我就小命不保了!」怪都怪她来错时代,若再往后挪个几年,去到女皇武则天的时代,说不定她非但不用被杀头,还能得到女皇的嘉勉呢!
「大人,镇定点,小云相信您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是吗?」
「大人一定能做到。」小云的脸上充满了敬佩与信任。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豁出去了。
「再不,大人可以请李师爷陪您一道赴宴。」
「李岩昨日已向我告假,说是家乡有事,必须十日之后才能回府。」
「大人知道师爷家乡在何处吗?」
「这……我倒从未问过。」真是的,现在想想,自己对李岩似乎知之甚少。
小云笑了笑。
「其实,李师爷真是个好男人呢!除了面貌好,更是聪明博学,女人若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会很幸福的,大人说是不是呢?」包容容怔了怔,「要不,你嫁给他好了。」小云横了主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