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八月，司青青的指考成绩公布。
司青青考得一塌糊涂，要不是因为大学有着超高录取率，考不中比考中还难，是绝对不会有学校可以读的。
司子衿没法安慰青青，因为她现在就连看到姊姊都痛苦，要她从何安慰起？
况且，青青现在有季扬陪。
季扬会抱着青青，叫青青别哭，会因为青青的一丁点话而大笑，然后，青青就会忘记落榜的痛苦……
司子衿每想及此便心如刀割。而她一心痛，就开始诅咒季扬，所以她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念他的名字。
有一回，罗天伦叫了司子衿一声，她居然开口回应：“王八蛋季扬。”
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的司子衿，决定参加青年海外服务队，到非洲协助改善当地人生活。她告诉自己，失恋算什么，搞不好她就是因为这样的刺激，才成为世界伟人、做出一番轰轰烈烈成就，瞧她爸对她有多满意啊……
事实上，司明棋对于司子衿参加青年海外服务队的举动赞不绝口，只差没在脸上刻字写“我女儿最棒”。这阵子较沉默的罗慧英没多说什么，只说她是个不需人担心的孩子。至于司青青，则是什么话都没对妹妹说。
青年海外服务队出国的前一天，司子衿和罗天伦和谢晓霓聚在一起。
“你离开后，我立马找人去砍季扬十八刀，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身上的。”谢晓霓拉着司子衿的手，大声地说。
“然后，让青青打电话来找我哭诉，说季扬受伤了，她好心疼……”
“你有看到他们在一起过吗？”罗天伦皱眉问道。
“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没有。”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这不合理啊。”他摇着头。
“再不合理都是事实。”她都认了，不然还能怎样？“好了，别老提这些鸟事，来点新鲜事吧。你究竟何时才要跟我们说你暗恋的对象？”
“现在。”罗天伦深吸了一口气。
司子衿坐直了身体。
罗天伦低头看着他放在膝上的手。
“我喜欢的人是我姊姊的男朋友。”他哭了出来。
司子衿立刻抱住罗天伦。
她一直觉得同性恋和异性恋没有差别，都是恋爱罢了。她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把同性恋妖魔化，说他们不正常。可正常的标准在哪？又是谁制定的？这世界真的有很多她不懂的事，所以，同性恋是辛苦的。
司子衿对着还在目瞪口呆中的谢晓霓用力地眨眼，暗示死党说点话。
“你你……怎么不早说？”谢晓霓一掌打向罗天伦的头。“你就是罗天伦，你喜欢男生或女生对我们来说，没有差别。”
“晓霓说得对。”司子衿用力点头。
“可恶！”谢晓霓一拍桌子，撂话道：“我要杀死所有姊姊的男朋友。”
“记得别误杀我跟他姊姊的，因为我们的姊姊会难过。”司子衿苦笑。
罗天伦用力点头，眼泪随之滑下脸庞。
司子衿拍拍他肩膀，鼻尖也开始酸酸的。和他对视一眼后，二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谢晓霓手足无措，完全无言以对。
“敢问三位，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三人同时一抬头，骆奇正站在他们几步之外。
“你走开。”谢晓霓立刻张开双臂，挡在司子衿和罗天伦面前。
“嘿，我又不是季扬。”骆奇又上前一步。
“但我看到你就会想到他。”司子衿透过谢晓霓的肩膀上和骆奇四目交接了。
“但你早晚都会看到我的，因为我跟晓霓决定要试着交往看看。”骆奇倚着墙，看着司子衿。
“搞什么鬼！”司子衿用脚踢了下谢晓霓。“回头！”
谢晓霓转过身，用一种做错事的表情看着司子衿。
“你为什么没说？”司子衿从齿缝里蹦出话来。
“说了，怕你心情会不好。”谢晓霓干笑。
“怕我心情不好，你还跟他交往？”司子衿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我跟他从南投回来那天就决定要试着交往了，谁知道季扬会突然上演负心汉剧码，害我们现在才刚要准备开始。”
“放心吧，季扬要去当兵了。你以后只会看到我，因为我会继读念研究所。”骆奇站到了谢晓霓身边。
“你的事，我不管。我诅咒他军务繁忙，得到该有的报应。”司子衿从齿缝里蹦出话来。
骆奇看着司子衿笑了好一会后，朝谢晓霓伸出手。“抱歉，我想我还是没法子跟你交往。我喜欢的人是子衿，她说话太妙。”
“你活得不耐烦了？说的是什么鬼话！快点跟晓霓道歉！”司子衿用力踢骆奇一脚。
骆奇痛得在司子衿面前屈膝而下，瞪了她一眼。“说实话也错了？”
“当然错了。”谢晓霓啧啧有声地再补他一脚。“我虽然也觉得和你之间好像没有火花，但你这样光明正大说出来，还是让我很没面子。你可以过一段时间之后，再跟大家说我们个性不合，这样我才能对外宣称，我甩了你这个老男人。”
司子衿看谢晓霓脸上堪称平静，但她还是瞪着骆奇，很想再给他一脚。
“果然物以类聚，你和季扬都是浑帐！”司子衿磨牙说道。
“谢晓霓，我该用什么赔偿你？我家面店一百碗免费的面。”骆奇对着谢晓霓就是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这位大哥，依我们的交往程度，其实你只要用十碗面就可以打发我了。”
谢晓霓拍着骆奇的肩膀说道。
“我不想打发你。剩下的九十碗面，是用来跟你交朋友的。”
“你很上道，我欣赏你。”谢晓霓把骆奇拉到司子衿面前。“这个挺好的，铁定比季扬有良心，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个？”
“我头壳坏了，才会跟他交往。”司子衿翻白眼，后退两大步。
“嘿，至少还可以当普通朋友吧。”骆奇上前一步。
“当不成。我没法子看到你而不想到季扬。”
司子衿看着骆奇，觉得他脸上有种藏了秘密想说的神情，因为这种表情也经常在罗天伦脸上出现。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
再多的解释，结论还是只有一个——季扬和青青谈恋爱了。
“好了，你明天就要出发去做大事了，自己保重，到非洲交个男朋友回来，但不要比你瘦的那种，那种我欺负不下去。”谢晓霓拉着司子衿的手说道。
“到那边不要再哭了。”罗天伦擤完鼻子后，也递给司子衿一张面纸。
“我不会再为季扬掉眼泪了。”司子衿和罗天伦一起大声擤鼻涕。
“你真的不跟我交往吗？”骆奇倾身看着司子衿问道。
“你要跟季扬绝交吗？”司子衿唇角一扭。
“绝交不可能。但他接下来都会在国外生活了。”骆奇双臂交握在胸前说道。
“只要我和他有碰面的机会，我跟你就不可能。”
“万一你姊跟他在一起天长地久，而且还论及婚嫁，那你怎么面对他们？”骆奇挑眉问道。
司子衿皱眉，磨牙了几下——事实就是，她现在就连看到骆奇挑眉都会想到季扬，怎么有法子想象季扬当上她姊夫的那种酷刑！
“他们若真的成了，那我移民到非洲行医。”司子衿斩钉截铁地说。
“带我到非洲，每天三餐都有人照顾喔。我的蔚艺好到食人族也会留我一条命。”骆奇对司子衿眨眼。
司子衿笑出来，作势欲打他的手臂。“你少鬼扯！”
“你总算笑了。”骆奇看着她，也笑了。
司子衿的笑容立刻僵住，眼窝乍然一热，但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咧嘴大笑，外加拍胸脯保证地说道，“我以后会一直这么笑的！我才不要因为一个混蛋男人而让自己不快乐。”
“你也不会因为一个混蛋男人而放弃一个朋友，对吧？”骆奇挑眉看着她。
“就看你怎么表现了。”司子衿板着脸说。
“就表现葱爆蚵、猪油拌饭、炸鱼豆腐、九层塔炒茄子好了。”谢晓霓用手肘撞了下司子衿说。
司子衿一把抱住谢晓霓，因为好友说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有你们真好。”司子衿轻声说道。
“听不到。”谢晓霓拉拉耳朵。
“有你们真好！”司子衿大吼。
“知道就好。男友哪有朋友好。”罗天伦拍司子衿的肩膀。
“最好你哪天谈恋爱时，还会记得这一点啦。”司子衿侧身和罗天伦勾肩搭背。
“走吧，我煮大餐替你饯行。”骆奇说。
“耶！”罗天伦和谢晓霓一左一右地陪着司子衿，一起笑着往前走。
司子衿笑着往前，忘记是谁曾经说过，即使快乐是假装出来的，装久了也会变真的。
她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但她想相信——
相信她会真的快乐的。
司子衿出国的一个月期间，是用Skype跟家里保持联络的。
罗慧英经常在联络时告诉她，要多体谅青青、多跟青青聊，还说青青变瘦了，要她多感受青青在一门精英之下所承受的压力……
司子衿不知道该回应妈妈什么，毕竟她以为青青变瘦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季扬即将到来的当兵吧。毕竟关于为爱消瘦、衣带渐宽这回事，人类几千年来都是这样演的。
话虽如此，人在非洲的司子衿却没瘦，因为她不要因为一个混蛋而变瘦。所以，她一天吃四餐，还有带去的巧克力、坚果，居然可耻地还胖了一公斤，简直对不起当地难民。
当地的环境苦、生活苦，活着更苦。她身边骨瘦如柴的当地小人儿，更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衣食无缺、身体健康，就已经是老天爷送的最大礼物了。她失恋的苦在这种情况之下，是如此微不足道。尤其，当所有人都认为初恋会失恋是理所当然之事时。
初恋能够修成正果的人，只有凤毛麟爪吧。
话虽如此，司子衿还是免不了会想到季扬，想到他的挑眉、他的笑，他专注看她的样子……但很多时候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她忙着应付身体需求，每天想起他的次数也就渐渐变少了——一些。
当然，在这两个月之间，司子衿不可避免地和青青通过电话。每当这种时候，司子衿就会拚命地说非洲这边的情况，然后心软的青青就会一直哭。而只要司子衿惊觉到青青想提起季扬的事情时，她就借口很忙有事要挂电话，成功地避开了所有关于他们交往的消息。
以致于当司子衿八月回到台湾，瘦到从瓜子脸变成倒三角形脸的青青跟她说：季扬去当兵，他们已经分手之时，司子衿竟也能表情一切如常，虽然她心里着实松了一大口气，很想到庙里酬神。
她是真的不希望季扬变成她姊夫！要她因为一场失败的初恋而与青青尴尬到老死，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为此，司子衿感谢老天爷，感谢祂让一切都过去了。反正，时间会改变很多事、很多感觉、很多很多很多……吧？
＊＊＊
以上就是司子衿的初恋过程。
其后，司子衿到医学院报到，经过七年时间，从见习、实习到毕业，考上医生执照、到教学医院报到当住院医生，正式踏上医生之路……
说真的，司子衿在医学院的行情还算不错，后来也交过一、两个男朋友，可却没有一个持续过半年。也许是因为大家既忙功课，又要忙实习，还要准备医生执照考，与其约会不如回家睡觉——各睡各的。
司子衿也想过或许是因为她一朝被蛇咬、也许是因为她再没遇到能让她心动的男人了，所以才会一路至今，男友总不如老友。
她可能没时间约会，却一定会有时间留给罗天伦和谢晓霓。尤其是在青青决定订婚之后，他们三人组碰面的频率更从每月一次变成二至三次，地点通常是在司子衿的房间。
只是，司子衿在知道青青要订婚之后，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青青根本就还是个小女人，为什么突然就要嫁作人妇了？老实说，她还没法子适应这种转变。
“话说回来，你姊干嘛那么早结婚？”现在在当医疗业务，幻想着以后司子衿当上医生后，会成为她最大客户的谢晓霓问。
“会不会是有了……”罗天伦窃笑道。
“我姊没怀孕啦。纯粹是我未来姊夫大了我姊七岁，他家里催得紧。加上最近又有另一个小开追我姊追得很勤，我未来姊夫紧张了，所以才催着我姊结婚的。”
“她要结婚了，你们两姊妹恢复以前无话不谈的情况了吗？”谢晓霓咬着吸管问。
“没有。自从她出国、我忙学校功课之后，我们就生疏了。虽然也说话聊天，但已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聊了。”司子衿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可恶的季扬。”谢晓霓拍了下桌子。
司子衿皱了下眉，因为发现自己的心脏还是会对这名字有所反应。可恶！都经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这样？初恋后遗症果然可怕，遗害千年啊！
“那你要当伴娘，对吗？”如今留着过肩长发的罗天伦凑过来问。
“是。”司子衿一想到伴娘礼服，蓦地打了个冷颤。
西方礼服既露肩又露背，搞得她其实比较想穿伴郎服。
“下次再去试礼服时，记得拍照，我才能给你意见。”谢晓霓说。
“喂，我跟你们说……骆奇他们的乐团明天在百货广场有签票会。”罗天伦撞了下谢晓霓。
“签什么票？”司子衿也凑了过去。
“骆奇乐团的世界巡回演唱会纪录片要上映了。后悔了吧？谁知道骆奇会跑去搞乐团，全球粉丝多到爆啊。”罗天伦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司子衿。
“我是真的有点后悔啊。如果当初跟他保持良好关系的话，现在想要多少签名就有多少。这样对我以后的看诊人生铁定大有助益啊。”司子衿叹了口气表示遗憾。
“你现在浑身消毒水味，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谢晓霓推了下司子衿。
“你没想去找骆奇吗？”
司子衿抬头看向问话的罗天伦，伸手掐了下他的脸颊。“你发神经喔，骆奇成名之后，想跟他认亲戚的人还会少吗？我现在出现只会被一脚踢开。”
“那你觉得骆奇会认得我吗？”罗天伦眼巴巴地看着司子衿。
“他干嘛要认得你？你改爱他那一型了哦？我以为你爱眼镜酷男。”
“我舅——也就是本人现在的老板，叫我明天去帮他女儿排队签票，万一骆奇认出我来，那该怎么办？”
司子衿看着罗天伦抓着他那头发质超好的长发，翻了个白眼后说道：“你想太多了。从一颗光头变成可以拍洗发精的形象，骆奇除非暗恋你，才会认出你。”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真的很尴尬啊。”罗天伦用手卷着发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