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星也不管她是女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就问。
「明老板?他去跟人谈生意了。」麻姑认出李慕星来,倒是被李慕星过分白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谈生意?只是谈生意?」
「自然是谈生意,李老板,请你自重。」
麻姑的手一直被李慕星抓在手里,怎么也挣不脱,不禁有了几分怒色。
李慕星「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松开了手,道:「麻姑娘,抱歉,我失态了。」
放下了心,李慕星转过身慢慢走出隐香斋,这才往宝来商号走去,只是没见着尚香,一时间还有些失魂落魄,刚才,真的差点吓死他了,拍了拍胸口,笑自己沉不住气。
到了宝来商号,见到了钱季礼,把这次出去的一干事宜全都交代好,已是快半夜了,李慕星送走了钱季礼,便禁不住又跑到了隐香斋,在隐香斋门外转悠了好几圈,趴在门缝边朝里看,一片漆黑,尚香显然已经睡下了,明知道不该打扰尚香睡觉,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尚香的心情。
他这一走,又是数月,东奔西走没个停歇的时候,虽说也挤出时间给尚香写了几封信,可尚香却没办法给他回信,也不知尚香想不想他。
真他妈的见鬼,他现在知道想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那是归心似箭啊,恨不能一天当做两天用,尽快把事情都办完。
又在隐香斋门前转了两圈,李慕星灵机一动,绕到了后墙根,找来几块大石头,迭在了一处,然后往石头上一站,构着了墙缘,使尽了力气爬了进去。
天上月亮又圆又亮,照得天井里一片清楚,李慕星一边小心地看着脚下,努力不发出声响,一边摸进了尚香的屋子里。
窗户都关着,屋里比外面暗得多,伸手几乎见不着五指,李慕星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依着记忆里房间的摆饰,摸索着往床的方向走了过去。隐约中,可以看到床上一处隆起,李慕星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想摸,指尖方触及尚香的脸部便停住了。
还是不要吵醒尚香的好,李慕星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刚才指尖虽然只碰了一下,却能感觉到那人体的温热。尚香没事,真的没事,现在就好好地睡在他面前,李慕星慢慢收回手,想要安抚一下自己狂跳的心,蓦地手腕处一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把他扯了下去,一下子扑在尚香的身上。
「笨蛋,怎么这样晚才来?」尚香的声音在黑暗里低低地响起,带着磁性,将温热时气息喷在了李慕星的耳垂处。
「你、你没睡?」李慕星吃了一惊,旋即心里温温地一片暖和,熟悉的气息让他舍不得从尚香身上爬起来。
「麻姑说你回来了,我想……你会来找我,便一直等着。」
李慕星伸出手,想抱一抱尚香,蓦地闻到尚香身上一阵沐浴后的清爽味道,便收回了手,呐呐地从尚香身上爬起来,道:「我……我忘了洗个澡再过来。」
几天来只顾着赶路,身上不干净得很,只怕已有了味道。
尚香一声轻笑,道:「笨蛋,屏风后备好了热水,唔……这会儿只怕已经温了,你点了灯,先洗一下吧。」
李慕星连忙去点灯,昏昏的火光照亮了屋子,他回头望了尚香一眼,登时眼便直了。
只见尚香这时已从床上坐了起来,拿着枕头当靠背,被子半掀开来,露出半身几乎透明的轻纱内袍,胸前的两颗红蕾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坚坚地挺立着,倒像是对他发出无言的邀请,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地落在了胸前,因为尚香的轻微动作而在两颗红蕾边摩擦着,被角处是一只裸露在外面的脚足,如玉一般白,脚趾有节奏地收缩着,仿佛对着他招手一般。
李慕星一口气没转过来,就觉着鼻间湿湿地,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他竟流鼻血了。
「明、明、明……轩……」
「你不过来么?」
尚香捂着嘴轻笑,那双美丽的丹凤眼里,波光流转如星辰灿烂,此时此刻的尚香,面容上虽没有半分妆点,却是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都泄出了万种风情。
李慕星擦了擦鼻血,一边往尚香走去一边便开始解衣服。该死的,他现在哪里还能等到洗完澡,狠狠地扔出一句「都是你自找的」,便作恶虎扑羊状。
只是尚香又哪里是普通的羊,紧紧地抓住李慕星,一口咬在李慕星肩上,直到舌尖上尝到了血腥昧,才松了口,喃喃道:「我想你。」
旋即,便堵住了李慕星的嘴。这个时候,没有说话的工夫,他们的嘴,另有用处。
一只浴桶静静地等在屏风后,水温犹存,只是还没到用它的时候。
***
李慕星这一次回来,除了办齐了织造府的货物,还带回了各地商界的很多商货资讯,他把手中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之后,便在寒水楼又一次宴请了全城大大小小的商人们,尚香这位商界新秀自然也来了,只是处在一堆商人中间,他尽力保持着低调,虽然对自己化妆的手法极有信心,可是还是不免要碰见一些曾经的恩客,不是担心被认出来,而是看见这些人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的生活,看来要他适应好现在的生活,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来吧,总不能一步登天。
总有一天,总有这么一天,他会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掉,以后的生活,只属于他自己和李慕星。找了个角落偷偷喝着酒,看着李慕星坐在主位上跟这些商人们侃侃而谈,他带回来的商讯足以让一些敏感的商人们赚上一笔,望着那些商人敬服的眼神,尚香抿着嘴直笑,歪着脑袋想起初见李慕星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个老实得过分的商人,却原来也是懂得聚人缘买人心这一套。
宋陵在前面跟相熟的商人们打完招呼,不着痕迹地向尚香这边走来,对着尚香露齿一笑,还没开口,李慕星的眼光已跟着他过来了。
宋陵望了李慕星一眼,伏在尚香的耳边低声道:「你不觉得,他表现得太明显了,这样,你们之间的事,可瞒不过那些老奸巨猾、眼光犀利的商人。」虽是提醒,可声音里却透着浓浓的笑意。
「大不了一走了之,云游天下也不错。」尚香离开了点,给了李慕星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让那个略带不悦的眼光收了回去。
宋陵望着尚香,语带深意道:「这世上,哪里没有人,只要有人,便免不了受世俗礼教的约束……除非你们两人中有一个人放弃自己的名誉事业,甘心以见不得人的男宠身份留下,否则……光是唾沫就能把你们淹死。」
尚香沉默着,酒杯在手中转了几个来回,才一笑道:「走一步算一步,事情还未发生,便先打退堂鼓,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会最的事,即便上和城真容不下我们,又怎样?最坏的也不过如此,只要能在一起……有手有脚,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宋陵的眼光变得深邃起来,盯着尚香好久才道,「你总是……让我惊讶……」话音未落,劈手夺过尚香手中的酒杯,竟是一饮而尽。
尚香怔住,立时反应过来,转头就往李慕星所在的方向望去,果然,李慕星已是一脸惊怒地中断了与几个商人的谈话,往这边走来。糟糕,尚香拧起了眉头,虽然早有了最坏的打算,可还是没有做好在满城商人的面前被捅破的准备。
宋陵也看到了满面怒气而来的李慕星,仗着宴厅上人多,此处又是角落,一时半会儿李慕里还走不过来,抓住尚香的手道:「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如果当初是我先遇见了你……又或者,把你从那地方救出来后我不曾把你送给他……你会否……会否……」
尚香微微一愕,没说话,只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望着越走越快向他而来的李慕星,露出了最温柔的微笑,道,「宋爷,您对明轩的厚爱,明轩明白了,可是这世上能让明轩为之心动的……只有一个李慕星……无关相遇的早晚……」
这世上,本分厚道、纯良信义的人多的是,可是会不带半点歧视地对待地位低贱的畀妓的人,却难得,会费心思要将一个堕落恶俗的男妓引入正途,更是难得中的难得。在这一点上,李慕星与宋陵,便是天与地的差别,能让他动心的,只有一个李慕星。
「那就让我看看,他究竟能为你做到哪一步?」宋陵突然逼前两步,仗着此时大多数的眼光都集中在李慕星的身上,无人注意这处角落,他伸出手一把将尚香拉入了怀中。
「放……」
李慕星才喊出一个字,蓦地从外面进来一队官差,打断他即将出口的怒吼。宴厅里一时静悄无声,瞪着这些官差,不知发生了什么,胆子小一点的,竟有些发抖。
「谁是李慕星、明轩?」为首的官人一声高喝,在静悄悄的宴厅里不停地回响。
尚香认得这位官人,他的眼力一向好,记性也好,见过一次的人永远不会忘记,这位官人,在黄九爷的喜宴上,坐得离他相当远。看来,这便是黄九爷口中所说的对杜家的一点补偿了,来得……真是时候。
笑着,走过去,推一推呆站在中央的李慕星,一起走向那官人。不管是什么,他都收下了。当年的冤案,是先皇亲定,即便是当今皇帝,也无力平反昭雪,尚香也无意要为杜家平反昭雪,陷害杜家的人,他已报复,父母兄姊虽死得冤,可有豫州百姓为他们建碑立庙,百年之后,仍受世人香火礼拜,而那不辨是非忠奸的皇帝,能有几人记得,谁会稀罕那无用的一纸平反诏书,不如来点实际的。
思虑翩飞,渐渐远了,官人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也没注意听,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了「皇商」二字,然后是一片嗡嗡的道贺声。
皇商,御笔亲封的商人,如同十年寒窗苦一朝登入天子堂的读书人,一步便登了天,黄九爷好思量,一个皇商的封号,便保了他与李慕星一生的幸福。世俗怎样,礼教怎样,人心如此,谁能抵挡得了利益的诱惑?自从宋家老太爷过世,几十年来,上和城终于又出皇商,只这一个封号,就是吸引天下商人的活招牌,上和城,别说是对他们唾弃,只怕是保护还来不及。
皇商,多么闪亮的一块金字招牌,可以掩盖和抵挡一切流言,可以逼得他人不得不接受这种有违礼教的事实。
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他,尚香回眸,望入了李慕星一双透着狂喜的眼中,他回以一笑,在一堆商人中,干净透明得像晨曦里的明露。
他们,终于可以不用理会他人的眼光,不必放弃自己的事业,不必离开上和城,在一起,永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