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氏别墅的壁炉,火焰熊熊,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烧柴声,整体感觉相当温暖。
梁萱若头斜靠在樊嘉士的肩膀上,注视着跳动的火焰,祈祷这份温暖能够传给在天国的小光,为他驱逐在人世间受的伤。
“我还记得第一次与小光见面的情形。”樊嘉士注视壁炉里的火焰,飞舞的火焰在他的眼底不断变换颜色,一如随风飞舞的彩带,生动而美丽。
梁萱若静静聆听他说话,仿佛她是神职人员,随时接受信徒告解。
是人皆迷惘,樊嘉士也一样,同样看不透生死,都需要有人帮忙。
“那天,我应公益团体的邀请,到孤儿院探望小朋友,本来只是为了帮集团做形象宣传不得不出席的活动,没想到却意外遇见小光。”他将回忆拉回好几个月前。
那天他和平时一样行程满档,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可以在孤儿院里逗留。孤儿院院长为了争取集团赞助,特别将孤儿院里里外外都系上漂亮的彩带,企图让他留下所有院童都过得很幸福的印象,只求从他的口袋掏出钱。
他非常清楚院长的目的,心里也有所盘算。他随便参观了一下孤儿院,打算捐一笔钱就算了,就在他结束参访行程前,看见缩在角落的小光,他睁着一双大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应该有注意到小光跟我长得很像。”他说。
梁萱若没见过樊嘉士童年时期的相片,猜不出他小时候长什么模样,仔细想想小光确实跟他有几分神似,只除了小光很爱笑,他却老是绷着一张脸,但说不定小时候他也很爱笑,只是长大变严肃了。
“我不自觉的受到小光吸引,和小光接触以后发现自己跟他很合得来,因此决定长期赞助孤儿院。”本来他只是想捐一笔钱了事,但因为小光,他成了孤儿院最有力的支持者,每个月都固定捐给孤儿院三十万元,对孤儿院的营运有很大帮助。
“小光很可爱,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她也曾经是孤儿院的院童,成天巴望着被好人家领养,但始终只是一个梦想。
“不,你不明白。”他淡淡自嘲。“我之所以会那么喜欢小光,除了他很可爱,长得跟我很像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她很好奇。
“我想找回逝去的童年。”在还没回到樊家之前,尽管身处的环境很糟,但至少他有同伴,开心的时候还会大笑,他就是想找回那种感觉。
这是樊嘉士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童年,梁萱若笑着等待下文,孰料他却在这个时候改变话题。
“你还记得你到孤儿院以前的事吗?”他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很狡猾,但她不跟他计较,至少他还愿意跟她分享心事,这就够了。
“很模糊。”她努力回忆。“我只记得我妈妈一直生病,我爸爸总是在找工作。我们的家境不是很好,住的房子也很破烂,但我爸妈老是对着我笑,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真令人羡慕。”他童年的日子也过得不好,但他母亲就不会对他笑,稍有不如意就打他出气,最后甚至把他卖给樊家,自己拿着钜款逍遥度日。
梁萱若闻言好奇地望着樊嘉士,她以为像他这种富家少爷,童年一定过得多姿多彩,为什么还会羡慕她这个穷人家的小孩?好奇怪。
“既然你的父母那么爱你,为什么还把你送到孤儿院?”不合理。
“因为他们过世了。”梁萱若解释。“我也是长大懂事以后才听院长说的,我爸爸工作的工厂起火,我妈妈刚好给他送饭,也一并被烧死没能逃出来,我父母在北部举目无亲,南部的亲戚又无力收养我,只好把我送到孤儿院来。”
每个院童的背后,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梁萱若也不例外。
“那段日子,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突然间失去父母,又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可能马上适应。
“我当时年纪太小,对失去父母感觉不是很深刻。”她实话实说。“倒是被其他院童欺负的记忆还来得深刻些,有些院童好坏,老是抢我的东西,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死他们了!”
忆起往事,梁萱若不禁失笑,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挺小器,到现在还在记恨。
“小孩子之间,东西本来就是抢来抢去,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他没回樊家之前,也一天到晚和隔壁邻居的小孩抢东西,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有趣的。
“我现在懂了,可是当时很生气。”她笑着回道。“每当我被其他院童欺负时,阿强就会挺身保护我,帮我把东西抢回来,我真的很感激阿强——”
她一讲就是一堆,直到感觉樊嘉士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才赶快停下来道歉。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欢我提起阿强。”她已经尽量小心,却还是避免不了这个错误,真笨。
“没关系,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他慢慢吐气,试着缓和情绪。
梁萱若坐直身体,点点头,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壁炉中的柴火依然炎炎茂盛,啪啪发出声音。
“……你可以去探望他。”过了许久,樊嘉士突然说出这句话,梁萱若都傻了。
“什么?”
“你可以去探望周益强,但是不能进病房,也不能和他说话。”他虽然勉强同意让她去探病,却是有但书,并不是真的那么大方。
“好,谢谢你。”只要能够让她掌握阿强的治疗进度,她就心满意足。
樊嘉士此举其实冒着极大风险,因为周益强随时有可能像小光一样,说走就走,梁萱若也可能因此变卦,决定不和他结婚。
也许是小光的突然辞世打动他的恻隐之心,也或许他不想破坏他们目前的良好气氛,他就是这么做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只能谨慎处理。
“我还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通常梁萱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但难得他这么好说话,她一定得好好把握机会。
“哪一件事?”
“能不能请老刘回来?”她恳求樊嘉士。“我不希望他因为我丢掉工作。”
“你不要得寸进尺。”他僵硬着身体警告她,梁萱若尴尬地笑了笑,以为一定没希望。
隔天中午,她准备到婚纱公司试穿婚纱,开车的人正是老刘,大大吓了她一跳。
“因为总裁夫人一句话,我又回来了,谢谢总裁夫人。”老刘司机的差事失而复得,最高兴的莫过于梁萱若,她终于可以不必自责。
“欢迎你回来。”她笑得好甜。
十分钟后,樊嘉士正和公司重要干部举行午餐会报,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拿起手机查看简讯,看着看着,嘴角不由得勾起。
老刘的事谢谢你……还有,要保重身体。
这则简讯一看就知道是谁发的,是他美丽的妻子。
他将手机放回桌上,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会议上,才发现所有干部皆睁大眼看他。
“下一个轮到谁报告了?”他挑眉,干部们纷纷回神。
他们一向冷酷的总裁竟然也会温柔微笑,难怪最近的天气不太稳定。
第13章(1)
尽管悲伤,他们还是必须面对现实。
小光走后的第三天,樊嘉士便帮他办妥后事,他将小光安葬在一座风景优美的私人墓园,这座墓园采西洋庭院造景,入口处甚至还有一座喷水池,常常有不知情的人以为这是公园跑来踏青,直到走到门口被保全拦下,才惊慌失措的道歉。然后快速离开。
人生的悲与喜经常只是一瞬间,樊嘉士虽然不舍小光离开人世,却没有因此停止筹办婚礼,他和梁萱若的婚礼仍然如期举行。
眼看着婚礼一天一天逼近,梁萱若免不了开始紧张。这或许跟他们之间的气氛好转有关,使得原本毫不关心的婚礼,也渐渐变成自己的事。
在这段期间,梁萱若除了持续上美容沙龙,还每天到医院探视周益强,她遵守对樊嘉士的承诺,只透过门缝窥看病床上的周益强,不敢进病房和他说话。即使如此,她还是很满足,至少她能看见周益强、守护周益强,报答他的恩情。
对梁萱若来说,周益强就像亲人。她对他虽然无法产生男女间的爱意,却怀抱亲人一般的感情,毕竟他们从小相依为命,他就像是她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虽然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除了探视周益强之外,询问他的病情也是她每次上医院必做的功课。只是她得到的答案都很模糊,医院方面不是解释不清,就是搬出一堆医学用语,梁萱若越听越迷糊,根本不晓得周益强的病情有没有好转。
其实只要医生简单一句话——目前他的病情稳定,甚至有好转的迹象。她就不会再心惊胆跳,成天追着主治医师询问周益强的病情,可对方就是不肯给她明确答案,她也觉得奇怪。
另外还有一件让她开心的事,那就是她和樊嘉士处得越来越好,他虽然还无法对她坦承心事,但是说话至少不再夹枪带棒,作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睡眠品质大大提升。
总而言之,她很满意目前的状况,除了偶尔会觉得对不起周益强,心情大受影响之外,实质生活上大致正常,她的手不再粗糙,她的肌肤日渐光滑,精神越变越好,到了婚礼那一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肌肤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滑,看起来异常美丽和耀眼。
婚礼在专门建来结婚用的教堂举行,这座哥德式教堂有着尖胁拱顶、飞扶壁、扶壁,和炫目的彩色玻璃,为樊氏集团所拥有,今天是第一次公开亮相。
樊嘉士打算藉由自己的婚礼,正式宣告樊氏集团将涉足结婚市场。从婚纱的设计制造、喜饼、新人摄影,到婚礼的规划布置、新人蜜月行程设计,采一条鞭服务,着实带给同业不小的震撼。
梁萱若并不知道樊嘉士坚持举办婚礼还有这一层意义,只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如梦似幻。
她身上穿的是国外顶尖婚纱设计师的作品,手上拿的捧花是今天早上刚摘下来的白色海芋,身上的首饰设计简约却价值非凡,无论是颈子上挂着的项链或是垂坠耳环皆是天价。
因为她身上的行头是如此贵重,观礼来宾的身价一个比一个高,婚礼现场出动了不下百名的保全。
樊嘉士和梁萱若虽然不是教友,但仍然安排了牧师为他们证婚。只见偌大的教堂墙壁上装饰着粉红色玫瑰,所有观礼来宾的座位,皆覆盖上一层淡粉色的缇花坐垫,优雅舒适,博得所有观礼嘉宾一致好评。
证婚台的正前方,强烈的灯光打在彩色玻璃上,虽然无法复制出和阳光一模一样的效果,却也灿烂夺目,教人目不转睛。
然则,真正教人无法转移视线的,却是这场婚礼的主角。
证婚台前,樊嘉士站得直挺挺,合身的深灰色燕尾服,让他的外表看起来更高大挺拔,气势更为惊人。为了今天的婚礼,他特地抹发油,将头发梳往同一个方向,衬得他的五官更加突出,轮廓更加深邃。
只闻来宾席间纷纷传出女性的叹息声。
众所皆知,樊嘉士是有名的黄金单身汉,多少女人想绑住他,却从来没有人成功。十年前,吴诗帆曾经成功掳获他的心,但那个时候他们尚年轻,未来会如何发展没有人能够预料,况且后来她也失踪了,更是不可能加入竞争的行列。
唉,究竟MAN到不行的樊嘉士选择的女人长得什么模样?她们还真好奇。
由于樊嘉士事前保密到家,根本没有人见过梁萱若,跟她有过接触的人员也都被下了封口令,绝口不提她的事。
所以不只女性宾客好奇,所有观礼来宾都想目睹梁萱若的庐山真面目,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就在所有宾客的引颈盼望下,教堂的门终于缓缓打开,音乐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当当当当……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门口,只看见梁萱若身穿白纱,手上捧着象征“洁净”的白色海芋,挽着一位男性长者的手,一步一步朝樊嘉士走去。
吴、吴诗帆!
曾经和吴诗帆打过照面的宾客看清梁萱若的长相,无不是倒抽一口气,议论纷纷。
不,她不是吴诗帆,吴诗帆没有那么年轻,但她真的长得好像吴诗帆,简直就像是双胞胎!
不止观礼宾客惊讶,樊嘉士的堂弟更惊讶,怎么十年过去,堂哥还是忘不了吴诗帆,连结婚都要找个替身?
樊嘉士的堂弟——樊谒伦,始终想不透樊嘉士为什么对吴诗帆那么着迷,她是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很阳光没错,但除去她有如天使的外表,她的真实性格就有点……呃,令人不敢恭维,不过他怀疑樊嘉士能够看清她的真面目,不是有首歌(smokegetsinyoureyes),情烟把眼迷,就在指他堂哥。
樊谒伦耸耸肩,总感觉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劲。就像他对樊氏集团毫无野心,但所有人都不相信,包括他自己的父母。樊谒伦和樊嘉士一直将他视为潜在的威胁,他也懒得解释,反正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他会懂的。
樊谒伦带着看戏的心情继续观礼,婚礼现场除了两位主角之外,最引人侧目的当数陆超群。
只见他在教堂里走来走去,命令东命令西,俨然就是婚礼总指挥。直到梁萱若穿着白纱走进教堂,他仍然不得闲,随时随地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梁萱若非常紧张,虽然她早料想过排场一定不小,事前也做过预演,但同时被几百双眼睛盯着看这种场面,她还真的没遇过。
她悄悄做一个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能发抖,一定要表现得雍容大方,不能给樊嘉士丢脸。
前进一步,再一步。
她按照音乐声的节奏,踩着规律的步伐往证婚台前进,樊嘉士挺直背,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嘴角有难掩的笑意。
一步,再一步。
梁萱若的高跟鞋无声踩在长长的红毯上,穿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
正当梁萱若一步一步走向樊嘉士之际,医院这头的长廊,却是出现医护人员狂奔的脚步声。
“三0一病房的病人,心跳突然停止!”
“快准备电击!”
继小光之后,周益强的病情也跟着恶化,甚至到达无法抢救的地步。
“立刻通知樊先生,请他派人过来处理!”
周益强的主治医生在进行急救之前,要护士先打电话通知樊嘉士,但樊嘉士今天是新郎倌,不方便拿手机,也不想受到干扰,干脆不带手机,护士无论打几通电话都联络不到他,只好转而向陆超群求救,反正所有事情几乎都是他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