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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上) page 15 作者:郑媛

  必然的命运。

  清晨,天将破晓。王卫城外的郊区一片死寂。

  织云在奔逃途中,利用地上的泥把自己的脸抹黑。她的容貌害了她!她必须掩蔽自己,更小心地掩蔽自己。天亮后,织云在王卫城外看到一批浪人。

  她再次相信人,却再次犯错,这回她不着声色地,混入这群来自四方的乌合之众,随众人跨过城桥,一起移往王卫城门。

  王卫是大城,环绕于城墙周匝的护城河,水流汹涌湍急,竟然与江河无异,而不仅仅是一条沟堑。再看王卫城,守卫森严,正面那道城门虽然是开启的,却将想入城的人群分隔为两边,浪人进城这处矮门十分窄小,一次只容许两人进入,且在进城之前,无论男女都必须先行搜身。

  搜身,那过程是屈辱的。

  织云看见,那些军爷虽道貌岸然,执法如铁,可一旦见是女人,男人的手就净往不该摸的地方搜探!

  那是污辱,也是一种轻蔑。

  看到那些搜身的军爷冷酷的眼、阴鸶的脸,织云退缩了。

  她退到队伍外,犹豫不决。

  她不可能让他们搜身。可是,如果不忍受搜身的屈辱,那么她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如果进不了王卫城,就再也别想见到障月。织云呆站在城墙边,犹豫了很久,始终鼓不起勇气加入搜身的队伍。

  「钦,你,干什么的?」一名铁骑发现她,认定她行迹鬼祟,于是出口盘问。

  织云吸口气,她往后退、再往退……

  「喂!」守门的军爷不知她是女人,见她不答,便欲走过来躲问。

  织云急中生智,假装若无其事,转身就往回疾走。

  「喂,你站住!」那名铁骑不死心,开始扬声嚷叫。

  那叫声吸引了围观者的注目,几名军爷已注意到她,织云再也不能伪装无知,她只得加快脚步想奔下城桥,却在此时突兀地被拽住手臂——

  「啊!」她吃痛地喊一声,恐惧顿时在她心中升起。

  「抓到妳了,看妳还能往哪儿逃?!」抓住织云的男人粗声道。

  那粗砺刺耳的嗓音,揪住了织云的心脏!她回头,看到男人浑浊、挟杂着灰翳的小眼,像饿狼一样闪着贼光,恶狠狠地盯住她。

  织云凝大美丽的眸子,已认出这揪住自己的男人是谁。

  「不,你放开我!」她惊叫,拽拖手臂始激烈地反抗。

  「小美人儿,这回妳逃不掉了!」猎户露出狰狞的笑脸,牢牢拽住这失而复得的猎物!握紧那像柳枝一样纤细的手臂,猎户丑恶的灰眼因为亢奋,放射出异样的诡光。

  「你又是什么人?快把那小子栏下,你也别走了!」铁骑已走过来,对着猎户喝斥。

  见猎户分神,织云开始槌打那条抓住自己的肮脏手臂。「放开我!」恐惧让她产生勇气,用尽力气挣扎。

  「臭娘儿们!」猎户低声诅咒。「再挣扎,等会儿一进城,老子就要妳好看!」他淫秽地狞笑,之后发狠地把纤细的女人用力甩抛在地上,打算回头先应付军爷。

  「啊!」织云跌在桥头,额角撞上了坚硬的桥墩——

  剎那间,她一阵晕眩……

  果然如猎户所料,纤细柔弱的她,被这狠命一摔就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晕眩中,她听见猎户与军爷的谈话。「这人是从我家逃走的小子,前两天才花钱买来的奴隶……」

  昏昏沉沉,她彷佛看见猎户塞银两给军爷……

  织云喘着气,她知道,此时若不站起来逃开,她的命运将会很悲惨。趁猎户专心应付军爷,她挣扎着爬起来,然后横冲直撞地往前逃——

  「往哪儿逃?!」发现猎物逃跑,猎户大叫一声,拔腿追过来。几列马队横过桥头,挡在前方,织云没办法跑出城桥,听见猎户的喊叫声越来越近,极端的恐惧把她逼上了绝路——

  与其被抓住后凌辱,不如现在就死!

  对于死,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唯一的悲哀,是不能再见障月一面……

  今生没有缘分,那么,就只能期待来生了。

  愿来生,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子,那么她就可以毫无负担地,选择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共度一生。

  在猎户追来之前,织云选中马队前面那头身躯最高大的黑马,闭上眼,她毅然抬起脚步,朝那黑马的方向直奔而去。

  「喂,妳疯了不成?快回来!」看清她的企图时,猎户顿足大喊。

  可惜,一切已来不及了。

  第10章(2)

  律——

  马蹄扬起,马上英姿昂藏的男人迅速扯开马头,然而那柔弱的身子却是执意寻死,仍然固执地往马队内奔——

  她没有躲过一劫。

  小小的人儿被另一匹马的前蹄踢中,头上覆盖的麻帽瞬间甩落,飞泻出一匹如瀑般乌亮柔美的青丝……

  「是个女人!」

  织云听见有人惊叫。

  她睁开眼时,小小的身子已被踢飞至桥头……

  天空在她眼前逼近又远离。

  当她纤细的身子,被抛落到幽深的沟堑边缘时,织云模模糊糊地看到,马队前方那迅速扯开马头、避过她的男人已跳下马,高大的身影正在接近自己。

  她的发披散,掩住了绝世的容颜,却掩不住肢体的娇嫩与白皙。

  「是中土女人!」旁边有人喊叫。

  男人蹲在女人身边,拨开那掩住她娇容的长发……

  众人发出一阵抽气声。

  他们未曾见过这么美、这么娇嫩纤细的女子,而这女子,竟像存心寻死一般,如此勇敢地朝马匹冲撞来!

  蹲在她身边的男人,紧紧握住手中的发梢……看到肢体拗折的她,那刻,他面无表情。织云的眼模糊了……昏迷前,她彷佛看到障月的脸孔,一度,她不敢置信。

  「障、月?」她轻喃,耗尽生命最后一股孱弱的力气。

  鲜血伴随着抽气的声音,淌出她的嘴角。

  伸手,用最后一丝力气,想碰触眼前那像幻影一样的男人。

  他伸手,握住她软弱的手臂。

  「我……我死了吗?」说着悲伤的话,她却笑了。

  凝视她淌血的嘴角。

  障月的胸口窒息。

  他,竟然不能呼吸。

  「没、没关系……」她困难的说着,笑得灿然,笑得如此美丽。「死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鲜血再次从她柔嫩如花瓣的唇角,凶恶的涌出。

  她却满足地、安详地闭上眼睛,彷佛一点也未感觉到身体的疼痛……

  她微笑着,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失去了意识。

  夕照西斜。王卫城内,那荧煌的火光,又开始焚照天际。忘却了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他下令焚烧那棵天树。那是索罗人民,费尽苦心栽培,却思而永不可得的甜果,容不得欲色天唾手可得,坐享其成,绝不!

  静坐在床沿,他沉眼,凝视床上娇美的绝色女子。

  如此娇弱。

  如此纤细。

  却如此有勇气。

  为何?为何肯为他,自安身立命的织云城出走?为他攀上高山,越过峻岭,冒生死难关,一路走到这里?

  他凝眸看她,目光一直无法离开那张沉静、安详的小脸。

  探指,他揭开她胸前的白纱衣,那雪一般腴白的肌肤,映着悬挂在胸口的血红玉,透着淡淡晕红的凝脂,令他屏息。

  拈一丸金盘上透明膏药,他沉着的,稳定的,迟慢的……在那滑腻的,刺痛他指尖的白嫩柔肌上,轻轻地推捻。左来,右去。柔腻,腴白。绵软,盈润。

  他的气息,逐渐沉重低缓,细密绵长。

  终于。

  指,停在不该停之处。

  画着弧心。

  心,落在不该落的喉头。

  酸滞沉重。

  倏然,如被灼伤一般,他迅疾收指。

  暗自,惕厉。

  不满足的指尖,却在隐隐作痛……

  人儿还睡着。

  她睡得沉,沉得不醒人事。

  娇躯柔腻细致的凝白,仍盈满他的眼色,从指端,灼到了下腹与胸口。她已昏睡十日。

  这十日,哺以世上最好的药喂养,总算救回她柔弱的小命,身上的伤也已痊愈大半。定神,他为她拉上锦表,刚起身就听见她嘤咛。

  他回头,坐回床边,压住被沿。

  织云慢慢地、费力地睁开眸子……

  「障月?」她虚弱地、惊疑地凝大眸子。

  看见障月出现在眼前,她害怕这只是一个美梦。

  是幻觉吗?

  她死了吗?

  这里是哪里?

  她思绪浑沌,眸光涣散,直至他握住她的小手。

  「是我,障月。」沉定的声调,有效地阻断她的疑惑。

  织云完全清醒了。

  她感觉到了身子的疼痛。

  她没死?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你?」她凝大眸子,感觉到从他手上传来的温暖,眼眶倏然溢满泪水。

  「是我,确实是我。」他揉淡的眸看不出眼色,声嗓却温柔至极。「妳为何会在王卫城?」

  织云露出欣喜的笑容。「我来找你,」她虚弱的说,慢慢的有了力气。「一知道你被我爹爹送进索罗,我就来找你了。」

  「妳如何离开织云城?又如何能进入索罗国?」凝视她的眸,他徐声问。

  「我骑着绛儿,越过铁围山,」提起绛儿,她神色一合,半晌才能再接续:「绛儿牠为了驮我越过山岭,用尽力气,已经在山上往生了。」说到此,小脸揉入悲伤。

  他凝眼不语。

  直至她眸中的泪坠下。

  他幽深的眼更幽深。

  伸手,他揉抚她柔顺的发丝,那滑腻的触感,却刺痛他的掌心。「不哭,牠既往生,必定已去更好的地方。」沉着嗓,他的声音已无法再低柔。

  「障月,」犹在坠泪的眸,柔柔凝向男人。「为何我会在这里?为何你会救了我?是你救我的,对不?」

  「是我救了妳。」他承认,掌心握住她圆润的头顶,拇指慢慢摩拿至那白润秀气的耳贝。刺痛稍缓。

  他专注地、充满独占欲地,搓磨那软嫩的处女地。

  「可是我爹爹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是如何逃离的?又如何能救我?」她的眸满衔疑惑,对男人的欲浑然不知。

  「我本是索罗国人,回到这里,自然有办法表明身分。因此城主送我进索罗,实际上是助我返国。」他答,徐缓地摩掌着她圆润的耳贝。

  「你是索罗国人?」她微微喘气,为这乍然得知的消息,而惊愕不已。

  难怪,难怪他会对铁围山如此熟悉!

  「对。」

  「那么,你怎么会成为浪人?索罗国与织云城这么接近,你为何不回国?」她慢慢坐起,锦表落下,在她腰际,堆成一圈艳缎。

  他收指。

  凝眸。男人的眼色,越沉越深。幽微烛光下,她身上着那纱衣,柔润的娇躯若隐若现,既不能掩她倾国的秀色,反成了陷他的魔。敛眼,他脱下身上的衣,沉着而镇定,亲手为她披上。「夜冷,小心着凉。」

  那嗓音,如含沙一般粗哑。

  坐起后,织云水润的眸子,才有余闲瞟过这屋里的一切。

  这屋内陈设,甚至比她在宫城内的房间,更加精美奢华。

  她回眸,错愕地、无言地凝向他。

  那眸中的凝问,已道出千言万语。

  「我是索罗国内,首富之子,以为不能承继家业,所以离开索罗,跟随浪人迁徙至边地,尝遍千辛万苦。」他低缓地解释。

  「为什么?当初你为什么离开索罗?」她愕然问。

  「因为,我是庶子。」他道。

  织云的眸子放柔,有些懂了。

  「庶子。」他续道:「永远得不到嫡子的身分与地位,在那个家,我只是影子。」他声调里的哀沉,让她心疼。

  「那么,你离开了,又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父亲死前,为我留下一份产业,」他徐淡的脸色,沉着得像在述说别人的事。「我回索罗后,才知道一切。」

  「所以,现在你不必再离乡,再也不是浪人了?」她柔声说。

  现在她才明白,因为尝遍万苦,所以他身上才有那么多的疤痕与伤口?

  「妳为何来找我?」他未答,反问。

  淡淡红云,染上织云白嫩的小脸。「你救了我的命,爹爹却那样对待你,我不能安心……」

  「因为不能安心,所以来找我?」他问,看她的眸光很沉。

  她一窒,然后轻轻摇头。「我来找你,是因为害怕。」轻声说。

  「怕什么?」他沉嗓问,眸光沉远。

  「怕,」凝望他的眼,她水润的眸子柔得像能焰出水。「我怕,再也见不到你。」垂眸,她娇羞地细声倾吐心事。

  「抬眼看我。」他伸手,焰住那赧红的小脸尖,低柔地命她,醇厚的嗓音粗哑地如含沙。

  她屏息,困难地抬眸,立即被他深定黑沉的眼锁住。

  「妳为我,离开织云城,越过山巅,闯进索罗?」他哑声问。他知道她为他做过什么。他亲眼看见,她嘴里涌出的鲜血,亲手抱起她几乎折肢的身子。那幕,至今仍能窒住他的呼吸。

  「障月……」这直白的问话,让她凝脂般的颈子,也羞得嫣红了。

  「是吗?」他指尖微托力。

  莫名地,他执意问她。

  她微喘,终于颤细地轻喃:「是……为你。」水汪汪的眸子,不敢再看他。

  他柔了眸光。

  为你。

  轻轻二字,深深钻入他的身骨。

  那刻。

  他几乎……

  情不自禁。

  「云儿。」他叹息,嗓音粗嘎,嘶哑。

  她娇羞地,将眸子垂得更低。「云儿,答应我,为我,再做件事。」他嘎声请求,柔沉的眼底,

  隐隐潜动。羞怯地抬起眸子。「你,」她羞涩地细声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答应我,」他忽然伸手,掌住她绵柔的纤腰,将娇软的可人儿揉向自己。「答应我,把妳自己给我。」他沉声道。

  她身上披着的外衣滑落。

  诱人的秀色,再次惹了他的冷静。

  然此时,他静持着,屏息,静待她的反应。

  似乎,一时之间,她不能想通他的意思。

  然而,很快地,她开始懂得了,因为他眸中不能压抑的欲色,唤起了她身为女子的自觉。

  「你知道,」这要求让她有些乱,有些喘,有些不知措。「我身上有责任,我不能离开织云城太久,我必须回去。」

  「回去,妳只能嫁给斩离。」他道。

  她愣了愣,锁起眉心,小脸微微惨白。

  「妳不会回去。」他沉眸,掌握更紧。「这回,无论任何理由,我不会再放妳走,妳会成为我的女人。」

  因为这话,她苍白的小脸泛出红晕,转眼眸子却又蒙上忧色。「可是,我爹爹与织云城——  」

  「等妳有了孩子,将来再回去,城主会体谅我们。」他道。

  是这样吗?织云不确定。

  见她犹豫,他收掌,将她揉入怀中。「答应我,嫁给我。」沉着嗓道。

  话,是脱口而出的。

  他也因这冲动的话,怔仲一剎那。

  回眸,他正欲圆话——

  却看见她眸中的泪正在坠落……

  她哭着,在笑。

  「障月……」投入他的怀抱,她失声承诺:「我愿意。」竟全然未加犹豫。

  他胸口收紧。

  那刻,他忘了拥抱。

  直到那泪濡湿他胸前襟口,他回神,下意识地收臂,锁住怀中紧偎向他的娇躯收紧。执拗地收紧。最后,却又骤然松臂。她抬起小脸凝向他,触及他的眸,他正敛目,深沉凝肃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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