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蒙蒙可不敢高兴得太早,“相公,我大哥的病可已……”她小心翼翼地望住君兰舟。“根治?”
君兰舟眼帘半垂。“他没有病。”
“耶?”诸葛文毅愣住。“我没有病?但……但……啊,是毒?”
“也没有毒。”
说得也是,如果是病、是毒,就算大夫解不了,起码也该诊断得出来,但如果不是病,也不是毒,那究竟是什么呢?
“那……那……”难不成是中邪?
君兰舟转眸目注依然睡在地上的银花。“你为何会和她订亲?”
这时大家才又想起银花,不觉再退两步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只疯狗,随时可能会跳起来咬人。
就算她不会咬人,搞不好会吐出怪虫来咬人!
“那是三年前的事,家父和我到昆明去收购蜡染织锦,银花和她姊姊金花是我们最大的货源,我们去了不知多少回,向来都很顺利。但三年前那一回,当我们要离开时,金花突然向我求亲,由于当时我尚未考虑到终身大事,因此便婉转拒绝了她,没想到她竟……”诸葛文毅深深叹息。“上吊自杀了!”
众人不约而同惊喘著倒抽了口气。
“由于愧疚,也因为金花死后只剩下银花孤身一人,”诸葛文毅继续说。“于是我便和她订下亲事,好把她带回来妥善照料,原本我们说定年底便要成亲的,没想到我却病倒了……”
“她从来不打算和你成亲,只想为她姊姊报仇。”君兰舟淡淡道。
“报仇?难不成……”诸葛文毅吃惊地瞪圆了眼。“是她……”
“你中蛊了。”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苗女善施蛊,众所周知,为何没有人想到呢?
诸葛文毅沉默片刻后,更深的叹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不能怪她要找我报仇,但她不应该连累我父与我弟,他们是无辜的呀!”
“亲事如何能强求,贤弟亦是无辜,是她太偏执。”章郁雄有力的道。
“话说回来,既然苗女会下蛊,她姊姊为何不干脆对诸葛大哥下蛊控制他,反而选择自杀呢?”杜菁疑惑地问。
“这得问银花吧!”章郁秀咕哝,她都很意外,一切居然是银花搞的鬼。
于是,所有目光又齐聚于君兰舟身上,后者默然垂了一下眼,随即上前喂银花吃下一些怪虫化成的结晶物,再分别在她的山根和人中各弹了一指,然后回到原位,他才刚站定,银花便醒转过来了。
厉害!
众人先用赞叹的目光瞥一下君兰舟,再转注银花,每一双视线都带著谴责;而银花先是一阵茫然,继而震惊地瞪住端坐床沿的诸葛文毅,后者脸色红润精神好得很,起码还有几十年好活。
好半晌后,她落下眼皮,若无其事的起身,“了不起,居然能够诱出我身上所有的蛊母……”视线徐徐落至君兰舟身上,目光转凶狠,比从她嘴里钻出来的怪虫更教人不寒而栗。“我那些蛊母呢?”
原是带点稚气的表情,眨个眼竟换上老巫婆的脸,了不起的是她吧?
君兰舟又半垂下眼帘。“全死了。”
银花面色骤变,“全死了?”她尖叫。“不可能,你不管癞痢头母子的死活了吗?”
癞痢头?干嘛扯上癞痢头?
难道……
“原来癞痢头的病也是你搞的鬼?”蒙蒙惊叫。
“谁让他坏我的事!”银花不屑地哼了哼。“他们母子俩都该死!”
真的是她!
“但他们只是贪心了一点,罪不致死呀!”
“我管他们贪不贪心,他们坏我的事就该死!”
好,既然是她要他们死,为何要赖到君兰舟身上?
“那你又为何要说是相公不管癞痢头母子的死活?”
“原先我还想让他们多吃一、两个月的苦头,可是……”银花耸耸肩。“倘若不先封住他们的七脉十四穴就杀死我身上的蛊母,我下在他们体内的蛊子便会在他们身上到处乱咬乱窜,使他们品尝到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到一炷香时间,他们就会暴毙而亡了。”
蒙蒙惊骇得猛抽气,“那……那……”回头。“杜大哥……”
杜伟点头,“我去看看!”语毕即飞身离去。
“看什么?看死人吗?”银花冷笑,再朝君兰舟恶狠狠地瞪去一眼。“你给我记住,待我再养出蛊母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君兰舟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你不能。”
“谁说我不能,我就……”话说一半,银花脸色又变。“你给我吃下蛊母的尸骸,使我不能再养蛊了?”
“聪明。”
“你!”银花气得脸发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你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我还可以找别人来下蛊,你,还有诸葛文毅,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原还希望她否认的诸葛文毅,一听她不但一口就承认了,还坚持不会放过他,又带上毫无干系的君兰舟——只因为君兰舟救了他一命,他既愤怒更痛心——是他带她回来的,也就等于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为何要连累我父与我弟?”
“你害死我唯一的姊姊,我自然要你的兄弟来陪葬。”银花理直气壮地说。
“但家父……”
“我知道,他反对你娶我姊姊。”
“没有那种事!”诸葛文毅断然否认。“家父向来认为相处一辈子的对象应该要由自己来选择,他从来不干涉我们这种事,否则我又如何能带你回来?”
银花有点意外的愣了一下,“是吗?”然后又耸肩。“那就算利息好了。”
利息?!
难以置信她竟如此轻忽人命,温和的诸葛文毅终于恼火了。“你太过分了!”
银花满不在乎地冷哼。“是你错在先!”
“喂喂,你是不是哪里搞糊涂了?”杜菁看不过去,愤怒的破口大骂。“你姊姊发花痴是你姊姊的事,凭什么诸葛大哥一定要同意她的求亲?”
因为“花痴”那两个字眼,银花阴毒地眯了眯眼。
“我姊姊是苗族公主,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竟敢拒绝,太不识抬举了!”
“那你姊姊干脆下蛊控制他就好了嘛,为何要选择自杀,然后你又杀过来?”
“……我姊姊说不是他心甘情愿的她不要。”
岂有此理,感情的事谁能控制,简直强人所难,太无理了,跟她多说几句话都会气死!
“诸葛大哥,她害死了伯父,你杀了她为父报仇也是应该的!”
“杀了她?”诸葛文毅眉头马上锁了起来。他从没想过杀人这种事,但若是放了她,她又来加害他,甚至他的三个妹妹,他自己无所谓,但他不能不顾妹妹呀!
“贤弟下不了手,还是交给为兄吧!”章郁雄轻轻道。
“这……”诸葛文毅只考虑了一下便否决了。“不,还是先把她关起来,我再好好想想。”
于是,银花被带去关起来了,可是蒙蒙依然不能放心。
“如果不小心被她逃走了,然后她又带别人来下蛊怎么办?”她扯扯君兰舟的衣袖。“相公,你有办法吗?”
君兰舟瞟她一眼,弯身又打开书箧,取出那支装有蛊母尸骸结晶物的扁盒子,打开,伸到诸葛文毅面前。
“吃。”
诸葛文毅倒抽了口寒气。“吃……吃这个?”虽然不再扭来扭去了,但他可还没忘记它原来的样子。
蒙蒙也吓得胃里一阵翻腾,呕了一下差点吐出来。
“相……相公,为……为什么要吃……吃那个?”
“这里头有苗疆最厉害的七种蛊母的尸骸结晶,吃了它,往后任何蛊毒都无法侵入体内。”
“耶?这么厉害?”蒙蒙惊呼,“那我也要!”顾不得恶心,先撮一把来吃再说。“这样够吗?”
“嗯。”
幸好,再吃她一定会吐!
蒙蒙吞下一大口唾沫硬压下恶心感,再转头招呼大哥,“大哥,你……”却见诸葛文毅早已伸出手去撮了一大把,毫不犹豫地放入嘴里,于是半途改为招呼两个妹妹。“雪雪,灿灿,你们也吃!”
雪雪和灿灿更觉得恶心,但她们不敢不吃,宁可现在让胃里闹一下革命,免得将来运气不好,也有什么怪虫想逛进她们体内来游山玩水。
就连杜菁和章郁雄他们都想吃,好几只手像蜘蛛一样伸长过来。
“我也要!”
可是还没来得及构上位置,扁盒子已阖上,又收回书箧里去了。
“等等,我们还没吃到啊!”章郁秀尖声抗议。
“对,相公,他们都还没吃到耶!”那么好的东西,应该拿出来大家一起“享用”嘛!
但君兰舟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关上书箧的盖子,然后提著书箧扬长而去。
“怎么回事,他生气了吗?”诸葛文毅讶异地问。
“不是啦,是……”蒙蒙咧出尴尬的笑。“相公他曾说过,不是他的亲人他不管,所以……所以……”
所以他只给诸葛文毅四兄妹吃,其他人只有流口水的份。
杜菁与章郁雄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现在,他们终于明白蒙蒙为何坚持要嫁给君兰舟。
生命才有保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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癞痢头母子果真暴毙而亡了,整整哀嚎了一炷香时间,街头巷尾都可以听见那惨烈的叫声,然后就突然断气了。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章郁秀和林振平才会想到要偷君兰舟的药。
他们不时会打包起良心来做事,天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小心惹翻什么人,他们可不想死得那么“冤枉”。
更何况,那么好的药一定可以卖高价,不拿来削一票太可惜了!
他们不知道,君兰舟的药可不是那么好偷的,辛苦了大半天,多半只会偷到一肚子懊悔和满喉咙的尖叫,那种像被鬼捉到后领襟的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
午后,诸葛兄妹、杜菁兄妹和章郁雄在前厅讨论要做什么生意,霍地,一道凄惨的尖叫声破空传来,骇得所有人背脊一阵泛凉,不由自主抖了好几抖,雪雪和灿灿更砰一声摔下椅子去了。
“好可怕的叫声,是怎样,又有人中蛊发作了吗?”
“快去看看!”
众人慌忙循声跑去查看,一转,两转,终于发现惨叫声的由来。
是章郁秀和林振平,两人四只手掌都又红又肿的像四颗大木瓜,他们又甩手又尖叫又到处乱跳,脸上的表情俱是一样又惊又惧、又痛又苦。
“你们怎么了?怎么了?”
“好痛!好痛!好像几万支针在扎,真的好痛啊!”
“可是,你们怎会这样?”
大家都注意到他们双手的异样了,想上前仔细看看,他们却像青蛙一样跳来跳去,别说看他们的手,根本就抓不住他们。
“不要跳了,停下来让我们看看呀!”
“可是,真的好痛啊!”
那两个人继续跳,再加上不停尖叫,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告诉我们,你们怎会变成那样的?”
“我们……我们只是想看看君公子的药箱嘛!”
看君兰舟的药箱?
药箱有什么好看的?
“我知道了!”杜菁匆地大叫。“你们想偷君公子的药!”
“不是偷,只是想……想‘分’一点来吃嘛!”
那不叫偷要叫什么?
分赃?
“难道是相公……”话说一半,发现君兰舟不知何时也来在一旁,蒙蒙立刻跑过去。“相公,你知道他们怎会那样吗?”
君兰舟漠然望住那两人。“九日尖叫散,尖叫九日后毒性自会消褪。”
九日尖叫散?
蒙蒙心头突然泛起一阵笑意,好不容易才强忍住。
真的耶,章郁秀和林振平一直都在尖叫,连说话也是尖叫著说,好像要“说”给整个南阳城里的人听似的。
“那……那是谁取的名字?”
“我弟弟。”
“原来是小叔。”蒙蒙呛了一下,很不简单又吞回笑意。“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死,只不过会尖叫九天而已?”
“嗯。”
“那就好。”蒙蒙暗暗松了口气,结果更想笑了。
她原本担心那毒要是会死人,而君兰舟是非亲人不救的,那章郁秀和林振平不就死定了?
幸好,那毒不会死人,她就可以放心了。
于是,她回到章郁雄那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而杜菁可不像她这么厚道,嘴一张便狂笑了起来。
“九日尖叫散?可真是名副其实啊!”
雪雪和灿灿也掩嘴笑个不停,其他人虽然也很想笑,但看在章郁雄的面子上,都跟蒙蒙一样硬憋住了。
“好了,别笑了啦,他们也很可怜啊,我们……啊,相公,有什么事吗?”
蒙蒙笑问主动跟过来的君兰舟,结果君兰舟只一句话就砍断了杜菁的笑声,再是想笑的人也笑不出来了。
“我们该走了。”
第五章
“好不容易啊,老爹,你儿子我终于知道兰舟为何会讨厌女人啦!”
“真的?快说,为什么?”
“因为娘。”
“你娘?”
“对,娘,她既天真又傻气、既软弱又爱哭,凡事没主张,一碰上麻烦就只会掉眼泪求救,一天十二个时辰总要哭上十三个时辰,动不动就呜呜咽咽,而且愈哭愈大声,说老实话,除了爹以外,大概没有其他男人受得了,包括我在内,我老婆只掉过两次眼泪给我看,我就差点抓狂了!”
“这……这……你娘就这性子啊!”
“我知道,但,兰舟就是讨厌嘛!”
“难不成他那讨厌女人的性子是你娘害的?”
“不止,还有二婶儿呢!”
“不要告诉我他也讨厌他自个儿的亲娘?”
“没错,老爹,可给你说著了,他也讨厌他老娘。”
“那又是为何?”
“二婶儿都不说话呀,不管高兴或不高兴的事,二婶儿都不吱半声,老要人家猜她到底在想什么,太累人了!”
“兰舟他自个儿不也不爱说话。”
“那不同,男人不说话是性格,女人不说话是闹别扭使性子!”
“话都是你在说!”
“再说,兰舟只是不爱说话,二婶儿可几乎是个哑巴了。”
“说得也是。”
“还有……”
“还有?!”
“四婶儿太奸诈、太狡猾了,总教人恨不得吊她起来鞭打一顿!”
“可是……可是你四叔那火爆脾气就得那样的女人才压制得住呀!”
“只有四叔吃她那一套,别的男人可讨厌了!”
“呃,这个嘛,咳咳……”
“然后是六婶儿……”
“慢著、慢著,你六叔和六婶儿可是轰轰烈烈地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才能够在一起的,兰舟又讨厌你六婶儿哪里了?”
“太任性、太霸道!”
“那又如何?你六婶儿再是任性、再是霸道,你六叔只一句话,她就化成绕指柔啦!”
“可兰舟就是看不惯六婶儿那种凶巴巴的样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