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司空斜眼睐向水铜镜,警告的意味浓厚。
水铜镜才不看他。
想他明明就是个靠艳城吃饭的师傅,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
“苗师傅,你觉得如何呢?”温雨桓适时地跳出来缓颊。
苗司空又看了水铜镜一眼,才转向十九,仅消一眼便开口——
“眉毛太稀疏了,鼻子太塌,脸色苍白,斑点太多,脸部的皮肤粗糙。”一脸冷然的苗司空开口就数落一堆缺点,最后下了评论,“难。”
砰!
她彷佛听见有一块大石头重重砸在自己头上的声音。
十九难掩错愕地瞪着苗司空。
“你……”水铜镜才想要苗司空说话别那么直,温雨桓接着说。
“身形过于消瘦扁平,肌肤黯淡无光。”温雨桓扬着温温的笑,只是牵着十九的手,出口的批评可不比苗司空客气,“恐怕得花上不少时间。”
砰!
又是一颗大石头砸在头上。
十九的目光调向温雨桓。
她……真有这么糟糕吗?
“喂!你们两个难道不懂说场面话吗?”水铜镜怒瞪着他们,没发现自己说的才糟糕。
咚!
水铜镜的话是最后压垮她的大石头。
温雨桓和苗司空交换了一记叹息的眼色。无论他们说了什么公主只会疑惑,但是由水铜镜口中说出来,对她来说绝对是一大重伤。
“公主得先从饮食改善,接下来到出嫁前一日都得照着雨桓开出的菜单用膳,也得每日上艳城来做些和保养肌肤有关的按摩,另外每晚最晚别超过戌时入眠。”温雨桓随口就说了一堆注意事项。
“除了身体护肤之外,脸部肌肤我想依照温师傅开的菜单吃没问题,只是刚才提的那些根本的问题需要改善,除了鼻子太塌这一点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善,其它都不成大问题。”苗司空掏出随身的册子在上头记下自己和温雨桓说的事,然后交到十九手中。
十九傻傻地接过,不敢去看上头洋洋洒洒写出的缺点。
“其实只要有时间,那些问题都不成问题。”温雨桓略显烦恼地微蹙起眉。
苗司空点点头,“没错,最大的问题是时间不够。”
“而且接下来公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除了路师傅,其它师傅今天都会抽空来见公主,可能……”温雨桓上下打量着十九,心里闪过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用猜,一定每个人的看法都跟他们一样,如此一来——
“时间绝对不够。”苗司空下了结论。
“够了。”水铜镜低声一喝。
十九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他知道她肯定难过极了。
他们最没脾气的么当家为了十九公主发火……嗯,虽然早耳闻水铜镜把十九当亲妹妹一样疼,但这还是苗司空和温雨桓第一次见到。
这种情况说水铜镜只是把她当作妹妹,到底有多少人会相信?
“咳、咳。”温雨桓轻咳了几声,试图说得客气一点,“总之,公主这……恐怕有点难办。”
“我也这么认为。”苗司空附和。
“算了算了,我想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快去准备吧,顺便把其它师傅都叫过来。”水铜镜挥挥手斥退他们两个,不想让他们再多说任何一句刺伤十九的话。
苗司空和温雨桓交换着眼神,朝彼此点点头。
“是。”两人这才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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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他们讲话都很直。”两人一踏出艳七别院,水铜镜立刻坐上贵妃椅。
“没关系,我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十九的笑容颇为黯淡。
她受伤了。
他就是怕她想起蜜妃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才要他们说话别那么直白。
“不是的,他们的眼光都很严苛,你并不丑。”水铜镜急急地解释。
“嗯,我只是平凡而已。”这一点,从小她的母妃就一直告诉她,她已经深刻的了解了。
只是藉由别人的嘴——数出情况有多惨,还是令她有点难过。
瞅着她低落的神情,他突然问:“平凡不好吗?”
十九一愣,随后苦笑道:“平凡当然不好了……”
平凡有多不好,她绝对清楚。
“为何不好呢?”他一直觉得十九虽然相貌平凡,却有着不可取代的独特之处,他不想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她的特别。
“有哪里好呢?”因为相貌平凡而受到母妃的嫌恶,那就是最不好的事。
对她而言,“平凡”就是个最大的错误。
长指刮搔着额际,水铜镜细思片刻,最后露出略微抱歉的笑容,无比认真又率直地开口。
“可是我喜欢这样的你啊!”
十九拿在手上的小册子掉了。
眼前的他像一幅画,如同暖流般悄悄滑过她心头。
他的每一抹笑,对她来说都不一样,都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底,可以肯定的是,对她来说这绝对是最难以忘怀的笑。
“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平凡,我会让你成为最漂亮的新嫁娘。”没听见她的回答,水铜镜误会她不高兴了,于是这么说。
无法抑制的鼻酸冒了起来,十九用笑容掩饰过去。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他这么说。
她是高兴的。
很高兴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更高兴她是那个他能许下承诺的对象。
即便她嫁的人不是他。
第4章(1)
我会让十九成为最漂亮的新娘!
他第一次这么说是在艳府水大当家——也就是他的大姊——出嫁的喜宴上。
若非跟水铜镜熟识,她绝对不可能会参加这场婚礼,也不会出席艳府水家摆出的宴席,而且她还是坐在主桌。
本来就是长安京首屈一指的美人,水胭脂的新娘装扮更是引起一阵骚动,坐在主桌的她很幸运能够近距离的一窥水胭脂的惊人美貌。
神圣,庄严不可侵,那就是水胭脂给人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地盯着水胭脂直瞧,看傻了眼不说,甚至连嘴巴都合不上,更别说别开视线了。
“怎么了?你想吃哪样菜夹不到吗?”坐在她身侧的水铜镜察觉她的异样,还以为她是盯着哪一盘珍馐流口水。“不是我在夸耀三姊夫的手艺有多好,今晚的料理都是我三姊夫事先做给厨子们的菜单,虽然并不是三姊夫亲手做的,但是绝对不会差到哪儿。”
三姊夫做的料理可是顶级的,因为武香是他那个贪食的三姊所挑的夫婿!他偶尔有幸能够瓜分三姊的甜品点心,都会舍不得一次吃完。
“总御厨大人的手艺有多精湛我知道。”十九终于回过神,努力地掩饰紧张。
这场喜宴由艳府水家沿着中央大道一路摆到皇宫正门,人数可想而知多得不得了,让十九非常的不习惯。
“啊,对了,我都忘了三姊夫是总御厨了。”水铜镜吐吐舌,模样煞是可爱。“那么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不,我自己可以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只夹眼前几样菜,看看他贪食的三姊可是从头到尾没一样错过的。
“上菜了。”
负责上菜的丫鬟喊了一声,为了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手上端的是多么热烫的菜。
许是因为设计好的动线被前一次出菜的人给挡住,为了闪躲,丫鬟走到十九身后,准备上菜。
怎知前一道菜出菜延迟的关系,后头的动线也乱成一团,正准备将菜端上桌的丫鬟因为找不到空位而犹豫了片刻,后头要出菜的丫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哎呀!”丫鬟惊呼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盘中的羹汤溢出来,却无能挽救。
“小心!”坐在十九隔三个位子的水步摇最先发现,惊呼出声。
热烫的羹汤,眼看就要整个洒在十九的头上——
但是水铜镜更快。
几乎在水步摇开口的同时,他已经挥开宽大的衣袖挡去溢出的羹汤,坐在十九另一边的樊皇雅也伸手扶住丫鬟手中倾斜的盘子。
十九压根没有察觉任何事,将正要送进嘴里的食物放回碗中,看向突然站起身的水铜镜,眨眨眼问:“咦?小七,你怎么站起来了?”
水铜镜一把挥开挡在她头上的水袖,云淡风轻地笑着,同时对樊皇雅道:“谢谢五姊夫。”
樊皇雅沉默不语,彷佛压根没有出手帮他。
“糟糕!七当家的衣服脏了!”端菜的丫鬟一声惊呼,将原本没什么的小事立刻变为大事。
“七当家受伤了吗?”原本在隔壁桌上菜的丫鬟一马当先奔了过去。
“七当家,请让奴婢帮您擦!”另一名丫鬟更快挡在头一个丫鬟之前。
“走开,我离七当家最近!”然后第三名丫鬟也加入战局。
“我才是最近的!”不过是经过的丫鬟也来争着这个可以触碰到全长安京女人心目中最佳夫婿的机会。
十九这才发现水铜镜把右手藏在身后。
“七当家……”根本没时间让十九反应,丫鬟们争先恐后地围在水铜镜身边,抢着替他擦拭袖上的汤汁。
“吵什么!”
冰冷的声音比飘着细雪的冬夜还要冷。
丫鬟们立刻静止无声,全都像被冻僵了一般,不敢去看坐在主位的新娘。
“退下。”水胭脂屏退所有丫鬟。
“是!”丫鬟们应声而散,只剩下那个手中羹汤剩一半的丫鬟。
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主子的困扰,她杵在原地进退不得。
“啊、啊,拿到这边来。”水青丝招招手,面前早已清出空位等着了。
“那、那个……”丫鬟担心的看着水铜镜。
倘若她不是端着盘子,绝对也会像那群丫鬟一样挤到水铜镜身旁,为他舔掉身上所有的汤汁都可以。
水铜镜笑笑地斥退她,“没事的,送到三姊那儿去吧。”
“是。”丫鬟这才将菜送到水青丝面前。
“小七,你没事吗?”直到水铜镜坐下后,十九才有机会仔细瞧清楚他为自己做了什么。
“没事的。”多亏了这宽大的水袖才没让十九受伤。“你看我像有事吗?”
他的衣裳向来是朝师傅特制的,这过大的水袖可没几个男人敢穿,偏偏穿在他身上非但不会奇怪,反而让他看起来独树一格,更与他的气质十分相衬。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可是你的衣裳都湿了……”不用想,肯定很烫!
十九焦急地欲看清他究竟有没有伤着,可是水铜镜缩回手,不让她碰。
有大半汤汁洒在他的袖子上,而且还是热的,他可不希望弄脏或烫伤她。
“还好赶上了,你没事就好。”瞅着她忧心忡忡的脸,水铜镜笑得好开心。
虽然是很烫没错啦,但是能保护她就是他的骄傲!
怦怦!
十九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他的话而躁动起来。
他总是这样,在许多小地方体贴又温柔的对待她,即使她告诉自己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永远也不会当成女人看,也都说服不了这颗此刻飞快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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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小七笑得跟傻瓜一样。”水绮罗看见幺弟刺眼无比的笑,不说几句实在不开心。
“我哪有!”水铜镜立刻反驳。
“也不枉他一整夜跟看门犬一样守在主人身边,终于还是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水步摇饶富兴味地盯着幺弟和十九间的互动,也加入嘲笑的行列。
唉,这个弟弟这么可爱,要她们不欺负他还鼻难。
“我什么时候像看门犬了?”才刚应付完水绮罗又杀出一个水步摇,水铜镜忙着两边灭火。
“嗯……引起骚动的话……大姊恐怕……”一边发愣一边说话是水蔻丹最近练成的绝招,虽然还不是很上手。樊皇雅则在旁小心提防妻子手上的筷子会因为发愣而落地。
老天!连五姊都来凑一脚!水铜镜只来得及在心里喊声糟,另一头又有人开口。
“傻丹儿,骚动早就过了。”水青丝抿唇轻笑,只有在武香剥好爆香蒜蓉虾递到她嘴边时,才会张嘴吃下,一点也不用她动手。
“搞出不小的骚动倒是真的,吵得我头都疼了。”脸色比出嫁前红润许多的水珍珠还是怕吵,忍不住朝沧澜的肩头靠过去。
虽然仍不信鬼神说,但沧澜了解自己的妻子体力很差,健壮的臂膀二话不说由身后稳住她的腰肢,也让她靠得更舒适些。
“又不是我的错!”水铜镜赶忙大喊。
“二姊说得真狠,小七也是努力了一整夜才得到表现的机会。”水绮罗拿起放在面前几乎没有移动的酒坛,替佟胤徽和自己的杯里斟满酒,明着好像在替水铜镜说话,暗地里又嘲讽了弟弟几句。
“难怪他今天还跑去和葛城确定位置在哪儿,原来是在确定是不是在上菜的动在线啊。”负责整场宴席大小事的水青丝现在才恍然大悟。
“我就说了没有……”这下可好了,一旦姊姊们联合起来针对他,他要如何一一堵上她们的嘴?
“有时间确认自己的位置,为何我到的时候不来替我领路呢?”一直到喜宴开始才匆匆赶回来的水珍珠媚眼斜睐向幺弟。
“我、我……我也不是闲着没事啊……”这句话他说起来特别心虚。
“反正他现在得到报应啦!”同样嫁得远需要赶路,只比水珍珠早一个时辰到的水步摇,对替自己拭去嘴角残汁的巴图露出甜甜一笑,嘴上可不留情。
不是闲着没事?
倘若他不是闲着没事,艳城里还有谁称得上闲着没事?真亏他敢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口。
水铜镜根本敌不过姊姊们的连手攻击,只能处在挨打的状态。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水青丝优雅的用膳,桌前干干净净,连笑容都是干净无比,倒是武香的面前堆满了虾壳鱼骨,而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唔……我很早就回来了……也没人替我带路……”水蔻丹连说话都得努力凝聚精神,更甭提去看樊皇雅替她夹得满满的一碗饭菜,真正进了她肚皮里的恐怕不过白米几粒。
“那当然啦,五姊三日前就回来了,还需要人带吗?”水铜镜这话也只敢小小声的说,谁教那个沉默话少的五姊夫就在十九的另一边,他再大胆也没敢把这些话当着樊皇雅的面扔给五姊。
听着几个漂亮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始终紧绷的十九越听越迷惑。
听她们的意思……难道他一直在注意她四周的情况吗?
“公主,您有任何疑问吗?”水胭脂瑰嫩的唇儿轻启,吐气如兰地问向坐在正对面的十九。
“啊……不……没有……”面对端庄娴静却面容严肃的水胭脂,十九怎么样也抬不起头面对她。
虽然水胭脂美得令人惊叹,但是她的拘谨恭严也令人难以紊近,靠近她彷佛就有一股无形的气势。
水胭脂似乎也看穿了十九的畏惧,并没有追问。
“不用害怕啦,大姊再怎么可怕也不会吃人,她的手臂大概比你还细。”水铜镜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缓和她面对水胭脂就抖个不停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