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可……”也不需要这么“在地”吧?刘嬷嬷紧张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好了。
“那……花主挖温泉做啥?”
“养颜美容、肤柔肌滑、舒筋活骨、延年益寿。”温泉的好处让她随便脱口就能说上几个。“等着吧,日后,你们必定会对我今日这大刀阔斧的决定感激涕零的。”
结果,迁址五年来,“美人汤”成了胭脂楼里的姑娘每日必到之处。
这泡汤的好处全让花主说中了,习惯之后,一日不泡还会觉得浑身不对劲呢。
“翠玉,你先起来吹吹凉风吧,瞧你,脸都泡红了。”从澡堂冲好澡出来,刚踏进温泉池的珊瑚好心提醒着。
她将丰盈长发盘在头上用发簪固定好之后缓缓坐落池底,原本紧绷的肌肉让温热的泉水一浸一逼之下,她忍不住舒服地呼口气。
“呦,你们俩今日的手脚倒是挺快的。”不着寸缕的金风毫不扭捏地走向老位置。她耐热,喜欢水温高一些,越接近温泉出水口的水温越让她满意,况且那个位置绝不会有人跟她抢。
“嗅?翠玉妹子,你今儿个怎么啦?昨晚伺候的男人没让你满足是吗?怎么噘着一张嘴?”
闻言,翠玉噘起的唇努得更高了。“刘嬷嬷说从没见过像我这么不会‘叫床’的花娘,要我天天找她练,练到她满意为止。”
“呵呵……就跟你说你那声不由衷的嗯哼迟早让花主抓包的,果不其然吧。”
“声不由衷?”翠玉泄气地垮下双肩。“我能想的能学的都揣摩了,迟迟遇不上能让我欲仙欲死一回的男人,我能怎么办?”她苦恼叹息。“我无法体会,无法学以致用嘛。”
“可怜的妹子,听你这么说,姐姐我可就帮不上忙了。”金凤本来还想亲自示范“嗯哼”个两声让她听听的。
“要不,我听说西城家的霍公子温柔又有技巧,下回让李管事安排你伺候他一晚如何?”珊瑚笑着提议。
“那可不行,人家霍公子对红绯可是着迷得不得了,已经连续好几个月都只找红绯伺候了。”另一名花娘珍珠也踏入池中。
“真的?”翠玉扬眉,目光所视是正好出现的正主儿。“那霍公子可有表示?”
闻亩,红绯要装作没听见已是不能了。“我……我没听他提起。”
“唉……你不会探探他的口风,暗示他一下吗?”
“我……”红绯垂下颈项。“我想,他若真有心,终会开口的。”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点要不得,太容易得到就不懂得珍惜。改日让红绯拒绝他几回,看他急不急。”金风有感而发。
“可是……我想见他。”
“吼!”金凤没好气地跺了下脚,丰盈白嫩的乳房晃出一道诱人弧线。“我倒觉得金风说的法子可以试试。”
“花主?!”红绯对着甫至的花静初讷讷一唤,心里有些急、有些慌,却不知道该说甚么好。
“哎呀呀……这霍公子温柔归温柔,唇舌功夫还挺带劲的。”只见花主双手支腰走近红绯,绕着她的身子转了一圈。
“瞧他肯定将你从头到脚啃得干净,一点也不愿浪费呢。”那青青红红的疼爱痕迹,还真是无一处遗漏呢。
“花主……”红绯双手掩面,脸颊红透的模样还真可爱。
“不过,他若真的跟我开口要你,你怎么说?”花静初找个石阶坐下,没有要泡温泉的她穿了件薄衫,微敞的衣襟因她坐下的动作而露出些许春光。
“我……我……”红绯娇俏脸蛋上有着犹豫与欣喜的复杂神色。
说实的,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心里肯定会很旁徨。
女人嘛,谁不希望能嫁个好人家?有人疼、有人宠、有人将她护在胸怀小心呵护。
就算她是花娘又如何?
谁规定花娘不能相夫教子、不能有美满的归宿?
然,对三妻四妾习以为常的男人,可知晓女人心底的酸?可知晓女人争宠的苦?可知晓女人对年华老去、夫君变心的惶恐?又可知晓女人独守空闺、夜夜垂泪的无奈?
不,他们不会懂。
就如同他们不懂一夫一妻、从一而终的夫妻制怎么可能会有人崇尚一般。
就算是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也会面临如此难堪之局,更何况她只是个永远成不了正室,顶多只能被收为妾,毫无地位可言的花娘。
真情真爱能维持多久?
情欲纠缠又能厮磨几年?
当比她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出现时,他恐怕会失心地连她的样子都记不起来。若此,她宁愿不曾嫁人、不曾交心,安安稳稳一辈子一个人。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红绯说出的心里话,惹得其他花娘心有戚戚焉。
红绯的顾虑她们都懂,正因为都懂,所以她们不会说好听话,不会鼓舞,不会怂恿,但永远祝福。
“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乖乖过来将避妊药喝了。”不知何时刘嬷嬷已提着一个大茶壶端着一碟碗站在温泉池边了。
“刘嬷嬷,您时机总是抓得这么准。”珍珠笑叹着。
“抓不准怎么行,出了事我可承担不起。”刘嬷嬷一语双关。“来来来,一个个排队,喝完有赏。”
“什么赏?”翠玉头一个靠过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呀眨的。
“吴记饼行的桂花梅饼。”
城镇上最有名的百年饼铺,那饼松软得入口即化,包着桂花与梅子的内馅香气扑鼻,还没尝到口,光是闻气味就已经令人颊内生津了。
这么出名的糕饼光是买就得排上好几个时辰还不一定买得到,却能赶在店铺开门前一大早先送过来胭脂楼,若说吴记饼行与花主没有特殊交情,谁信?
“我先喝。”翠玉接过碗就往嘴里灌,一会儿也不愿多等。
“哎呀,翠玉上辈子一定是好吃鬼投胎的。”
“对,你们都不爱吃,不爱吃全都给我。”翠玉嘴里含着糕饼含糊开口。“喂喂喂!别抢,我可没说不爱吃”
“该我了,我先……”
任着姑娘们笑闹,花静初含笑行至一旁让人泡足浴的浅池,蹲落琉璃身边。
“身子如何?”
“花主别担心,喝了尹大夫开的药之后已经好多了。”琉璃对着花主展颜安抚,浮现病态的颊白苍苍的。“只是给花主添麻烦了。”
“麻烦个鬼。”花静初不悦地挥挥手。“我方才问过尹大夫了,你这次的伤得好好调养才行,每一帖药都得按时服用,可别拖了。”
“我知晓。”
“上茅房时会有些疼痛,甚至尿中有血时也别太紧张,休养个十天半月就会好转,若没好转,我拆尹大夫的台去。”花静初前头说得佣懒的暖嗓,越到后头越见狠劲。
“花主。”琉璃被花静初吓了一跳。“尹大夫人这么好,您别把他吓跑了。”
“真要跑早跑了。”喝完药的翠玉又端着两碗药凑到琉璃身边。“来,你的。”
“翠玉好贴心。”琉璃接过药,揉揉翠玉的头。
“花主,您也有分。”另一碗药被递到花静初眼前。
“我?”
“刑爷昨夜不是上胭脂楼来找您了吗?”
“真的?”
后头一个个加入美人汤的花娘一听几乎全拥过来了,一副副曼妙玉体罗陈,有人甚至亲密地搂抱着花静初,完全不怕被吃豆腐,只想靠近一点,听个仔细。
“听说还进了花主的房。”金凤好心补充。
“呵呵,那花主还不喝?”珊瑚故作惊讶。“难不成想偷偷怀上刑爷的孩子?”
“喝杯茶的工夫就能怀上孩子?是你们高估了我还是低估了刑爷?”
“只喝茶?”金凤挑了下修长的眉。“羔羊好不容易误闯狼圈,怎么能如此轻易让羊脱身?”
“难道要我将爷打昏拖上床?”
“嗯嗯。”还真有人猛点头。
“不然到底有甚么事让刑爷得亲上胭脂楼一趟?”翠玉纳闷了。既然有心来,又何必急着走?
闻言,花静初柳眉微挑,总是带笑的眉眼似乎透着一丝丝埋怨。
“不就上回帮了刑部一点小忙,刑部尚书准备了一份礼要刑爷亲自交给我以表谢“甚么样的礼?”有人等不及地想知道。
“进贡的红参。”
“哇!那可是不得了的好货呢。”花娘们娇呼一声。“看来这刑部尚书也是有心人呢。”
“姐妹们,你们搞错重点了吧?”金风忍不住叹息。“咱花主可有在意送来的是什么礼?重点是谁送来的才是吧,所以我说这刑部尚书是内行人。”她缓了口气。“可花主就外行了。”
“怎么说?”花娘们有些诧异。
花主若外行,天底下就没有人能称内行了。
“让让。”只见金凤轻轻推开姐妹们来至花静初身边,一把拉起她将之拥入怀里不说,还扭动娇躯蹭呀蹭的,倘若花静初是男人,肯定被蹭得喷鼻血了。
“刑爷,您明明知道奴家根本不爱甚么红参。”她学着花静初的嗓音演着该如何向刑观影索爱的戏码。
“奴家我啊……只爱舔爷身上的‘人参’呢。”
“噗哧!”
许多人禁不住这一闹全喷笑了。
“好。”翠玉频频向金凤比出大拇指,笑得眼眶泛泪。“金凤姐这话比喻得妙呀!”
“好吧。”被当众笑闹的花静初也不生气,艳美的唇钟了钟。“明儿个我请金大班来咱们胭脂楼一趟。”
“花主要安排大伙儿看戏曲吗?”金大班的名号谁不知晓。
“真好。这回是甚么样的戏码?”
“我听说有一出‘桃娘戏情夫’正火着呢。”讨论得还挺热烈的嘛。
“这出好。”有人举双手赞同着。“花主,咱们瞧这出戏好吗?”
“不好。”被迫挤在众人之间的花静初让热气晕红了脸。“我有更好的戏码想请金大班先瞧瞧能不能上得了台面。”
“甚么戏码?”竟然有花主中意的戏码?真是好奇死了。
“金凤舔人参。”
“噗哧……”这一笑,笑声响亮地穿过后院直往前庭蔓延过去,久久不散……
第2章(2)
不对!不对不对!花静初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原本朦胧的睡眼经这一惊,简直比火炬还昭亮了。
她竟然被蒙了?!还当下没察觉!又怎么会没察觉呢?
那一日他行径明明如此异常,她却痴傻地沉溺于他亲自上胭脂楼来见她的喜悦里。
该死!真该死!若她不要如此见色心喜,定能发觉那一日他不让她握上他的臂,却允她环上他的腰。
事出必有因。
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她身上!她真的是……恨死自己了!掀开棉被,她俐落地套上长靴、外衫,就着梳妆台的冷水梳洗,打开木柜提了一个木箱,抓过架上的白狐饰边红斗篷即奔出房去。
天未亮,灯火不明,然早市的商家店铺却已陆续开店迎客,因而花静初尽管心里着急,策马的鞭子却不能疾下,行马也不能过快,就怕撞上了人。
哒哒哒哒,落在地上的马蹄声恰恰伴着她缓不下来的心跳,一向笑脸迎人的她此时面容寒霜、美目微眯,连好看的唇也紧紧抿着。
她没让任何人跟随。
尽管跳下床时怒火中烧,出房门时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过大声响让人察觉。
这事儿是她疏忽造成的,怨不了别人,也用不着劳烦他人。
穿过早市,避开人潮,她跃马奔驰御风而行,呼呼冷风吹得她斗篷翻飞,她却丝毫不觉寒冷,额际手心甚至冒出了薄汗,因着体内的气血腾腾。
不到两刻光景,花静初已来到一处私宅。
这私宅,无宏伟气派的大门,也无看门守卫,只是一般石基红瓦的三合院,却看得她两眼冒火。
翻身下马,她将马儿系在门前槐树下,美目瞪着紧闭的大门一眼后,往前冲去。
饰着白狐软毛的斗篷下摆因着她急跨的脚步而翻动如浪花,那原本朝着大门涌去的浪花却突然翻卷成大浪,淹过围墙,消失无踪。
天微亮,私宅里尚无人起身,连洒扫仆役也不见一人,毫无护卫巡视不说,竟还松散得可以,仿佛任何人皆可随意侵入,恣意妄为。
不悦地哼了声,她旋身便走,翻飞的斗篷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私宅不大也不复杂,轻易便找着主屋的她双掌一推便将那不堪一击的门闩撞裂,大敞的门摇摇欲坠。
咕了声,她没细思量融进话里的轻蔑与恼火,如火的身子直往内室烧窜而去。
透着天光的花窗照出几张简单质朴的桌椅,只见她手掌往桌面一按,连绕道都省了,纤细身影已飞过桌椅直往床畔而去。
此时,床幔掀动,素衣散发的男子正巧起身,如星辰般令人着迷的眼恰巧直直对上她燃火的黑瞳。
“花……”语未竟,她已探过身来。
反应敏捷地肩一缩、手一挡,他迅速捉住朝他右臂抓去的柔荑,五指紧握。“怎么了?”
被他一握,她也不急着挣脱,反而藉机欺身向他,投怀送抱似地将他扑倒床榻。
斗帽掀落,发丝飞扬,丰盈暖柔撞上他伟岸胸膛,逼得他不得不松手环抱住她腰身以稳住她。
趁此,她将身躯又往前挪上几分,让她略微冰凉的额贴靠上他的宽额,让她温热的鼻息喷上他面容与他气息交错,也让她如瀑黑发滑落颊畔轻贴上他脸庞,如一张坚实的黑网将两人密密罩住。
“你……”张口的话凝结在唇上齿间,他住了口,连身子也动不了。
她点了他的穴。
而他正发着高烧。
这点体认让甫撑起身、尚未在他身边坐妥的花静初已急急拉起他右臂宽袖瞧个仔细。
却瞧见了——一圈圈缠起的白布条。
果然!心一抽,唇微张,满口的斥责在望见白布上渍晕开来的血迹时,竟化为一股蛮气梗在胸口,咽不下、呼不出,冲撞得她几乎不能呼息。
漫漫红潮从她胸腑间蔓延开来,爬上她的颈、淹过喉、晕上双颊,还逼红了她的眼。
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她微启的唇一扯,带出一抹刺眼笑容。
“是我乌鸦嘴还是爷摆明了跟我唱反调?”她眸光仍落在那白布上。“怎么我特别担忧的事却偏偏成了真?而且爷还瞒着不说呢。”
从他的位置看去,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此时她唇上的笑他并不喜欢。
“爷是那种人吗?”放下他的手,她双手握上他的肩将他扶坐起来,而后搬来小几搁在床上,将他右手轻轻放妥。“不喜欢乖乖听话,玩弄着他人真心之人?”
她没看他,没敢看他,就怕看了会忍不住恼火地摇晃他的肩大声怒骂。
“……你……解穴。”看来,他已自行解开了哑穴。
故意充耳不闻的她径自卷起他的衣袖,从带来的木箱里取出一把剪刀,将缠起的白布条全剪了。
这一剪,一股腐肉的气味随即飘散开来,那股难闻的气味她很清楚是什么造成的,只是讶异竟已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