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机舱的刹那间,他发现自己比任何一次都更想念她,希望听听她的声音,但是碍于严铃还在身旁,他努力按捺心中的渴求。基于安全的考虑,他先送严铃回去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
在路程上,他终于遏止不了思念,打电话给宋荔晨,却久久无人接听。他猜想她大概是累了,提早睡觉,否则以她的个性应该早就接听电话。
当他停好车以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大厦,掏出钥匙,快速地开门。
果然如他所料,家中一片安宁,她真的睡着了。
可是当他走进卧室,看见整齐的床铺,上头并没有她纤细的身影,他胸口掠过不安,快步走进相连的浴室,依然空无一人。他急忙走至客厅、厨房……家中的每个角落,就怕自己一不留神,没看见她娇小的身影。
然而,寂静得只能听见他呼吸声的空间告诉他:宋荔晨不在室内。
“……小晨?”终于,他开口叫唤。“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对不对?你想给我惊喜对不对?”
口中尽管如此说,可是他心中很清楚宋荔晨不会跟他玩这样的游戏,涌向心窝的不安,让他迅速再度拨电话给她。
可是始终没有人接听。
他烦躁地揪扯头发,思考她到底去了哪儿?但据他所知,她根本没什么朋友,她的父母也于年前相继离世,没有任何亲人的她可以往哪去?难道在他母亲那边?
不,不可能!他记得母亲好像跟朋友参加了加勒比海游轮旅行。
会不会……遇上了意外?他心一凛,不由得往最坏处想。
胡定维迅速离家,开车前往市内每一家医院,打探她是否因为遇上了意外而被送进院。
当他离开第三家医院后,他重新坐进车厢,重重地吐一口气。
这家也没有。他不知道自己该宽心还是担心,因为他仍然找不到她。此时此刻,他更加感觉到自己这个丈夫做得有多失败,竟然连她到底有没有朋友,是否遇上意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忽略她?
这些年来,他的确为她带来了优渥的生活,但除此之外呢?
他总是让她独自承受寂寞,苛索她的体贴,以自己独有的关心方式去爱护她,从来没有理会她是否感受得到。
两手手肘抵在方向盘上,握拳支着额头,他再次叹气。
不过他已经有补偿她的打算了,因为他真的希望与她白头偕老,希望在数十年以后,身边仍然有她陪伴自己。
说不定她已经回家了。不知怎地,他心底升起这样的想法,黑眸中瞬间闪烁着光芒。或许是他小题大作了,她只是碰巧还未回家,现在已经在家里等待他归来。
但是,当胡定维再次开启家门,扑面而来的仍是寂静无声。他慌乱得呆立于当场,跟平常果断的他迥然不同,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后,他坐在沙发上,两眼锁定大门,怕有任何遗漏。
等待了一整晚,胡定维连合上眼也不敢,深怕他要是睡着了,便会看不见宋荔晨,只是他的等待并没有得到响应,当天色全亮,门扉始终紧闭。
因为坐在沙发上太久了,姿势不良造成的影响令他几乎站不起来,浑身酸痛。他在新加坡忙得不可开交,为了尽早赶回来,甚至牺牲了大部分的休息时间,怎知回来后却不见她的踪影,让他整夜没有睡觉,精神状态陷于极度疲乏的泥泞之内。
可是,因为责任的关系,他还是迅速梳洗前去公司,而且他可以请古昊书帮忙,说不定能快点找到宋荔晨。
至今仍未见她归来,胡定维忧心如焚,不禁怀疑她真的遇上了意外,甚至是被人绑走了。
停好轿车后,他立刻前去古昊书的办公室。
“怎么了?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该不会整晚都在努力吧?”古昊书忍不住揶揄他。
“小晨不见了。”他爬梳头发,俊颜上净是慌乱。
“不是吧?”古昊书收起了笑意,看见好友忧心忡忡的模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
胡定维摇头。“没有,我打了好多次电话给她,都没有回复,我也去了附近的医院,都没有她的入院纪录,我连她失踪多久都不知道!”
他自责不已,要是他在抵达新加坡以后有打电话给她,便能知道她的行踪。
“她会不会和你妈在一起?”古昊书问。
他又摇头。“妈去了游轮旅行。”
“这……”古昊书安抚道:“你冷静一点,我待会儿跟警察局方面沟通一下,让他们留意看看。”
“嗯,麻烦你了。”胡定维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依靠好友帮忙。
就在这时,古昊书的秘书敲门入内,手中拿着一个档袋。“胡先生,有你的急件。”
因为知道胡定维在办公室内,所以她直接将档送来。“刚刚快递公司送来的。”
胡定维接过档袋,拆开之后,意外地发现里面还有另一个信封,而上头印有“夏耿律师事务所”的字样。
他跟这家律师事务所没有任何公务或者私事上的接触,对于自己会收到文件,觉得奇怪极了。
当他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档,黑眸快速地浏览过文字的内容,脸色刷地一下子变得铁青。
“什么事?”古昊书问,他从未见过好友如此震怒的模样。
“小晨要跟我离婚。”胡定维两手紧握成拳,档迅速被他捏出折痕,他从牙关迸出这一句。
在他为宋荔晨担心个没完没了的时候,她竟让人送了这么一份文件给他?
她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他既惊也怒,这算什么?连一点预兆也没有,他根本就摸不着头绪!
如此说来,她彻夜未归并非遇上什么意外,而是故意避开他?她要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忧心,刹那间转化为怒火,他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她立刻出现在面前,让他可以问个清楚明白。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不错,他承认他们最近好像陷入了胶着状态,但是他们也没有发生任何争吵……他蓦地想起之前曾为了她找工作一事而冷战了数天,难道就因为这样的小事提出离婚?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太让他失望了!
他一直都以为她善解人意,不会提出任性的要求,但她这次……却因为如此的小事要求离婚?
“不会吧?”古昊书觉得难以相信,他对宋荔晨最深的印象便是她怯懦的个性,她没可能向胡定维提出这样的要求。
“该不会有人唆使她?”他揣测。
“我不知道!”胡定维气愤难平,宋荔晨秀丽的笔迹清楚地写在档上,他不认为她是在被逼迫的状态下签署。“我一定要问清楚发生什么事!”
既然信封上印有律师事务所的地址,他决定前往律师事务所弄个明白。
“好。”古昊书知道以他此刻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心思交代工作的事,干脆让他离去。
胡定维不发一言,如同旋风一般迅速远去。
就像放下了压着心坎的大石,宋荔晨今早睡到自然醒,跟夏宁吃着丰盛的早餐,她觉得胃口很好。
夏宁看一眼手表,啜饮一口咖啡后道:“档应该已经送到他手上。”
“哦,这样就好。”咬一口吐司,宋荔晨平静地回应。
看见她心情平静,夏宁也放心了,她一直都很担心宋荔晨会因为离婚而一蹶不振。
片刻以后,宋荔晨放下刀叉,正色地说:“我想找工作。”
“好呀。”夏宁完全赞成。“需要帮忙吗?”
“我好些年没有工作了,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工作,所以……还得麻烦你一段时间。”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麻烦?我可是高兴得很,你来了以后,我的生活变得正常多了,我还巴不得你一辈子不要走。”
夏宁笑说。“至于工作嘛,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问问一个开会计师事务所的朋友,他的公司好像很缺人,不过薪水可能不会太高。”
闻言,宋荔晨露出感激的微笑。“没关系,能够找到工作已经很好了,我只想靠自己双手生活。”
“好,我问问看吧,有好消息的话通知你。”宋荔晨猛然想起了什么,她拿过手机,脸色略显凝重。
“怎么了?”夏宁奇怪地问。
“原来我一直没有开电话。”大概是在家里掉下手机的时候关掉了,她却没有发觉,因此五天来手机从未响起过。
而她也因为在思考未来该怎么样,所以不曾注意,直到现在才重新启动了手机。半晌后,手机不停的发出响声,告诉她有数十个未接来电。
就在她想查看是谁打给她之时,手机忽地响起来,屏幕清晰显示来电者是胡定维。
呼吸瞬间停顿,她考虑了两秒钟,终于按键接听。
第6章(2)
“喂……”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吗?”胡定维冷冽地说,听出她的语气满是不情愿,好像接他这通电话会要了她的命般。
他森冷的嗓音透过手机传进宋荔晨耳里,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为了不让他察觉到她的慌乱,宋荔晨挺直了腰背,调整呼吸,平静地开口:“你收到快递了吗?”
“该死的!”胡定维忍不住咒骂了声。本来他还天真地猜想这是不是什么整人项目,可是她竟然轻描淡写地问他是否收到那份离婚协议书!“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决定离婚了。”宋荔晨没有因为他的咒骂而畏怯,反而定定地说。即使她想通了,心脏却仍因此抽痛不已,她难过地低下头,相信自己能撑过去。
“我是问为什么?”正在开车的胡定维禁不住提高了声线,控制着方向盘的手更是握得死紧。
闻言,宋荔晨不禁苦笑。他问她为什么?他不是应该高高兴兴地签署好档,从此与她分道扬镳,为什么还要追问理由?是想让她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再度血流如注吗?
她久久不语,令胡定维气得快要抛掷出手机,他深吸一口气,却掩不住怒意,从牙关迸出一句:“回答我呀!”
要是此刻她出现在他面前,他或许会用力地摇晃她,将答案给摇出来。
“我……”她缓慢地开口,却什么也来不及说。
“我快要到夏耿律师事务所了,你是不是在那儿?”胡定维截断她未完的话,狠狠地追问。
只要想到她是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形下要求离婚,冲天的怒火便焚毁他所有理智,让他不顾一切都要找到她。
“不!”宋荔晨连忙阻止,却也知道不给他一个理由,他绝不会罢休,遑论是签下离婚协议书。“既然如此,我们当面说清楚吧。”
她终于退让。
本来她没有见他的打算,可是又怕他真的跑去夏宁的律师事务所,给夏宁带来麻烦,因此逼不得已下,只好与他见面。
说好了时间地点后,她结束了对话。
“没问题吗?”一直没有作声的夏宁待她放下手机以后才问。
“嗯,我约在车站前的咖啡店,没有问题的。”宋荔晨说。
夏宁当然有听见他们对话的内容,虽说见面的地方是人来人往的咖啡店,可是男人要是抓狂了,哪有理智可言?谁也不能确保胡定维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我陪你去。”多一个人,比较保险。
宋荔晨摇头。“不用了,你不是忙着要上法院吗?”她记得今天夏宁得上法院进行答辩。
“可是……”她就是不放心。
“不会有问题的。”宋荔晨微微一笑。她对胡定维的自制力有信心,也相信他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她提出离婚,只要把话说清楚以后,他们便会各走各的路,她不会再妨碍他得到幸福。
因为真的腾不出时间,夏宁最后只好让宋荔晨独自去跟胡定维见面。
当宋荔晨来到咖啡店,一眼便看到胡定维沉思的侧脸,他脸上没有透露任何情绪,她相信他已经消化了离婚一事,于是慢慢地走至他身前,而他早已察觉她的来到,站起来为她拉开椅子。
直到此刻,他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胡定维对于自己不久之前的失控感到羞耻,就算天塌下来他都有自信面不改色,却因为宋荔晨的失踪以及那份突然出现的离婚协议书,一下子慌了手脚。
“谢谢。”她淡淡地说,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温水呷一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胡定维将今早收到的档推至她面前,文件上清楚地显示出一个个折痕。
宋荔晨放下水杯。“这是离婚协议书。”
“我知道呀!”胡定维忽然间觉得跟她难以沟通,他并不是要知道档的内容,而是要知道原因。“你基于什么理由要跟我离婚?”
他们结婚多年,从来没有为任何事争吵过,就算上次因为她想工作而引发出来的冷战,最后也平息了,他实在想不透她要离婚的理由。
宋荡晨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抬眸对上他的眼,小声但坚定地说:“我知道你和严小姐一起去新加坡。”
胡定维以为自己会得到什么像样的理由,可是见她仿佛已说完了,他难掩心中的诧异。“就这样?这是离婚的理由吗?对,我是跟严铃一起去新加坡,我们是因为洽商而过去,有什么问题?”
至于她怎么会知道严铃与他同行,他只能归因于她找人调查他的行踪。
宋荔晨不解他何以能如此理直气壮,心当下凉了半截,可她还是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可是当我问你跟谁一起出差的时候,你却没有回答,如果真的是为了公事,有什么不可以跟我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眼?”
胡定维开始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宋荔晨。就在不久以前,她还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而他因为不喜欢商界中的尔虞我诈玷污她的纯洁,也从不向她提及工作的事;但如今她对他不再信任,甚至找人查探他的行踪,她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我小心眼?严小姐是你的前女友,你们交往多年,对彼此的感情真的可以说忘记便忘记吗?”
她知道自己变得爱计较,可是她能不这样吗?她跟严铃明显的差距让她感到不安,与胡定维日渐浓重的疏离感令她不知所措,她也想尽力挽回他们的婚姻,但他的出轨让她终于看清自己的不自量力。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乎我跟她交往过?”胡定维忍不住嘲讽。“小晨,你要离婚的理由未免太可笑吧?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的指控让她心如刀割。她也很想相信他,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实在没力气自欺欺人,他们的婚姻从开始便是个错误,他想娶的人从来就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