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笼出了什么事?昨儿个不是已投放一部分到饶江里了吗?”文灵菲不解地问。
阎玖央将竹笼断裂的事告诉她,并向她吐露自个儿忧虑的事,“……纵使日后筑起堤堰,但若遇上洪水,只怕那竹笼会撑不了多久就被冲毁,如此一来,便无法起到分洪的作用,洪水仍是会漫溢到饶江平原,泛滥成灾。”
知他原来是在为这事忧急如焚,才会情绪不好,文灵菲当下便原谅先前被他误会的事。
她想了想说:“只要把堤堰筑得坚实牢固一点,也许就能挡得住洪水的冲击了。”
“纵使堤堰能挡住洪水的冲击,但那盛装石头的竹笼久了也会腐烂,一旦竹笼损坏,到时被大水一冲,那些堆栈的石头便会四散开来,无法再聚拢成堰。”“这样的话,就只能每次洪水过后都命人再修筑一次。”
“每逢汛期过后便要派人修筑,未免太过劳民伤财,我希望能想个一劳永逸的好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文灵菲皱着眉很认真地帮他想着,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见她为了自己的事而蹙眉思索,阎玖央满眼柔色地抬手揉开她拢起的眉心。
“方才累着你了,先别想这事,好好歇会儿。”告诉她这些,不是想让她为他想方设法,只是想让她明白,他先前回来时为何会如此失控。
为人出谋划策素来不是她擅长的事,尤其这还牵涉到治水这么复杂的事,更不是她能想出来的,所以文灵菲也没再为难自个儿的脑袋瓜,颔首道:“嗯,王爷也别心急,我相信王爷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他点点头,原本眉目间那抹阴郁已消失无踪,俊朗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与她相拥而眠。
第8章(2)
翌日,阎玖央前往白猴滩,方炯明发现前来上工的人竟少了三成左右,这可急坏了,昨日投入的竹笼全被大雷雨给冲毁,须再行投放,但人手遽然少了这么多,只怕工期会严重延误,无法赶在入冬前顺利筑成分水堤堰。
“……这些人因担心水神发怒,会引来灾祸,是故纷纷辞工,不仅如此,这些来上工的人也人心惶惶,唯恐会因此招祸。”
听完方炯明的禀报,阎玖央沉声斥道:“这世上哪里有水神,简直是一派胡言!”
陈文泰也跟着上前,面有难色地禀道:“王爷,附近一带有不少人都在谣传,说是因为投入竹笼,破坏了水神大人的栖身之处,若再不停工,恐将招致大祸,因此今日一早,附近便有数十位村民前来陈情,希望我们能停工,莫再投放竹笼,触怒水神。”
阎玖央听见才短短一日工夫,流言便已传开,导致人心慌乱,有些吃惊,按理,昨日才刚发生的事,不该如此快便传得人尽皆知,除非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蓄意散播谣言。
方炯明面露担忧,“王爷,百姓中有许多人未受圣人教化,因此容易轻信神灵鬼怪之说,他们怕惹怒水神而引祸上身,才会辞工避祸,此事若不尽早解决,只怕剩下的这些人也留不长久,还请王爷尽速定夺。”
阎玖央垂目沉思,须臾后吩咐道:“方大人,你将那些工人全都召集起来,本王有话要宣布。”
“是。”方炯明依照他的指示,去召集那些工人。
一刻钟后,所有工人全都齐聚在一块空地前,阎玖央站在一块大石上,缓缓梭视底下众人,扬声开口道:“因饶江连年泛滥成灾,致使百姓伤亡惨重、流离失所,皇上爱民如子,不忍百姓再受水患之苦,这才派本王前来治水。本王原打算在江心设置分水堤堰,将江水分隔为内外两江,另辟一条引水渠道,将内江的水引入饶江平原,平时可灌溉农田,汛期内江的水可排入外江,分散水流,如此便不会再造成水患,可彻底解水患之苦。”
他将他的治水计划告诉这些人,说毕微微一顿,见底下的众人全都安静地倾听,才再续道:“但如今却有人听信谣言,说如此做会触怒水神。”说到这里,他扬高声调斥问:“你们说,若真有水神,为何还会连年水患不止?让生灵涂炭、骨肉分离,对百姓哀号而不闻不问?”
这一问把众人问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有人面露思索,有人则暗暗点头。
片刻后,阎玖央扬声再道:“一旦能治理好饶江,以后不再饱受水患之苦,百姓便能安居乐业,不再担惊受怕,这种对百姓大利之事,你们难道不愿做吗?只要能治理好饶江,你们个个都将是大英雄,所有百姓都要感激你们。”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字字震撼人心。
众人闻言,一改先前惶惶不安的表情,情绪纷纷变得激昂起来。
方炯明和几位在旁观看的官员见阎玖央一席话便改变了这些人的神情,暗自惊诧。
环视众人一眼,阎玖央高声再开口,“本王知道治水之事非常艰辛,因此本王决定,今日前来上工的所有人,以后每人的薪酬全都提高三成。并且若能提前五日完工,每人再赏三两银子,若提前十日,便赏六两,以此类推,每多提前五日,每人便能多得三两银子。”
“王爷英明!”
他的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一片叫好欢呼声,每个人都精神振奋,兴高采烈地鼓掌叫好。再多的话语也不如直接给予实质的奖赏,听见能多拿银子,他们比什么都高兴。
阎玖央满意地看着下方的众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相信剩下的这些人,定然会卖力工作,至于不足的人手,在这些人将今日之事传回去后,相信很快就能补足。
待众人欢呼一阵后,他解散众人,“好,大伙都去上工吧。”
所有的人全都精神满满地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方炯明对他佩服不已,正要走上前去,忽听见一道透着欣喜的嗓音传来——
“王爷、王爷,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阎玖央抬眸望过去,见文灵菲面带喜色地朝他飞奔而来,他赶紧扶住她跑得气喘吁吁的身子,并没怪她如此失仪,而是面露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你怎么跑得这么急?”
她因跑得太喘,以至于脸上红通通,但她顾不得平息喘促的气息,细长的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他,兴奋地道:“王爷,那竹笼的事我想到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用竹笼会腐坏,何不改用铁铸的呢,就像笼子那样,四周用铁条围着,这样不就不会腐坏了?”
阎玖央一愣之后,顿时面露喜色,“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灵菲,你真是本王的福星。”他高兴得忘形,当众紧紧拥住她。
方炯明等人见两人如此亲密相拥,都有些尴尬地别开眼神。
抱了一会儿,阎玖央才放开她,好奇地问:“灵菲,这个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今早上街时看见一只鸟笼,那是用铁丝围起来的,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于是马上赶来告诉王爷。”
困扰他的事如今得到解决,阎玖央满面笑容,“灵菲,这个办法太好了,若是能成功,你当记大功。我晚点就绘下图形,派人送去给皇兄,请他命人铸造铁笼。”
为免百姓私铸兵器,因此大智国铁矿向来都是掌控在朝廷手中,要用铁矿铸造这么多铁笼,须征得皇兄同意。
被他如此嘉许,文灵菲娇憨地笑着,他如此高兴,她也觉得很开心。就像昨日他为竹笼的事烦心,她也莫名跟着忧心。
看着他开朗的笑颜,她觉得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不愧是瑾亲王,不到半日便解决了缺工的问题,如今还大得民心,当初暗中散播谣言的那人,只怕料想不到吧。”
尚雨阳此刻正伫立在饶江附近的一座山峰上,望着底下一处原本被用来编制竹笼的棚架,此刻那里因为阎玖央已打算采用铁铸的笼子而停工,大部分的人手都被调去燕子山,帮忙开凿引水渠道。
当初在了解到阎玖央的治水计划后,尚雨阳便暗自佩服,此法十分绝妙,真亏他能想得到,若依此施为,那么解决饶江水患指日可待。
可惜他与阎玖央有夺爱之恨,两人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面色黧黑的大汉可没心情去佩服别人,他出声询问:“侯爷,咱们要不要趁他们停工,赶紧派人潜进江心搜寻宝物?”水神发怒的谣言虽不是他们散播的,不过那些竹笼却是他带着一干手下,费了不少工夫,冒着危险潜入江底割断的。
“不需要,那宝物不是埋在这里。”尚雨阳气定神闲地摇头。
“那为何侯爷当初要我深夜潜入江底割断那些竹笼?”那大汉不悦地质问。那是他为了给阎玖央添堵才故意与某人勾结,但这种话尚雨阳自然不会蠢得坦白说出来,而是编了个借口敷衍他,“这是我为了换得宝物埋藏的确切地点,与人交换的条件。”
那大汉是个武人,虽有着一身高强的本领,却没有一颗精明的脑袋,因此没有察觉他话里的疑点,闻言追问道:“那么侯爷可知道那宝物藏在何处了吗?”
“大约知道了。”
大汉催促,“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取宝物呀。”一旦拿到宝物,他们便能回去交差领赏了。
“这事急不得,我上回不是说过,要等到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取得宝物吗?要到七月十五时,那处藏宝地点才会显露出来,此刻即使过去,也无济于事。”尚雨阳神色淡然地表示。
汉有些顾虑,“这么说咱们要在这里等到七月十五?可那瑾亲王已命人在追查竹笼被破坏的事,若继续留在这儿,我怕瑾亲王会查到咱们头上。”
“那谣言并非是咱们散布的,他再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可那竹笼是咱们的人破坏的。”
尚雨阳狐疑地睨向他,“难道你信不过你带去的那几个手下,怕他们会泄露那件事?”
“他们都是我的兄弟,绝对不会出卖我。”大汉斩钉截铁地道。
尚雨阳再质问,“莫非你那天领着那几个人潜进水里时,被人瞧见了?”
当初为了方便他们能在深夜潜入江里破坏那些竹笼,其中一些被填入竹笼里的石头,被人暗中偷换成能在暗处散发光芒的萤石,如此一来,他们夜里潜入水中时,便能根据那些萤石予以破坏竹笼。
汉急忙道:“绝没有任何人瞧见。”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他再怎么样也查不到咱们这儿来。”
汉想了想颔首道:“侯爷说的是,是我多虑了。但此时距七月十五还有一段时日,咱们要做什么?”
“等着看好戏吧。”尚雨阳哂笑道,转身离开。
除了他,还有人想对付阎玖央,治水进行得越顺利,那些人只怕越容不下他,很快就会动手,此际,他只消作壁上观即可。
“大人考虑得如何?”文玉樱神色高傲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姑娘,这可是要杀头的重罪。”男人语带惊恐。
她冷嘲,“哼,你做的事若被王爷知道,不也是杀头的重罪吗?”
“这……”男人语气犹豫。
“你若不答应,我立刻便让人去向瑾亲王揭发此事。”
“千万不可!”男人急忙阻止。
“那你是答应不答应?”文玉樱脸上虽然装得一派冷酷,但心头实则很紧张,唯恐会被他拒绝。
她是前几天无意中听见舅舅和舅妈的谈话,才得知这位大人先前派人让舅舅将那些萤石混入一般石头里是为了暗中做记号,后来传出竹笼被人破坏,舅舅当即就猜到这件事极可能是这位大人所为。
因此她便大胆找上他,拿此事来试探他,不想还真是他做的,便以此威胁他与自己合作。
男人考虑片刻后说道:“不瞒姑娘,这事我作不了主,我带你去见另外一个人。”
第9章(1)
因铸造铁笼尚须耗费一段时日才能铸成,因此阎玖央将大部分的人手都调往燕子山去开凿引水渠道。
一旦燕子山那边的引水渠道筑好,便可开始凿通燕子山,将饶江的水引入渠道里。
但要凿通燕子山,若用人力来开凿,恐须费时数载,所以阎玖央准备使用火药,直接炸开一处缺口,困难的部分在于如何拿捏好剂量分寸,既不能炸得太过也不能太少。
因此这一个月来,阎玖央时常过来燕子山,一边视察渠道的进度,一边与工部的官员以及研制火药的数名师傅们商讨炸山的事宜。
挖掘渠道的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尤其在投入大部分的人手之后,进度更快,他对此十分满意。
为开凿引水渠道,这里聚集了上千名工人,为了安置他们,事先已在附近一处高地建了上百栋的木屋以供他们暂居。白天他们上工凿渠道,晚上便住在临时搭建的木屋里。
阎玖央每次前来此地巡察时也同他们一样,居住在简陋的木屋里。此时他刚视察完渠道的进度,正要回暂住的木屋稍事休整,准备待会返回潮州别馆。
他这一次过来已待了四日,心里十分惦念几日不见的娇妻,想到等下用过午膳后出发,晚上便能见到她,他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来到木屋外,正要进去,这时楼昭快步走过来,“王爷,属下有事禀告。”
“什么事?”
“属下在调查竹笼被破坏之事时,意外地查到另一件事,王爷请看。”楼昭将手上拿着的几本账册呈给他。
阎玖央接过那几本账册,翻看几页后震怒的道:“他们简直无法无天,连这种救命的银子也敢贪!”
“王爷,是否要命人将这几人抓起来治罪?”楼昭请示。
他蹙额思索须臾,“这事暂且不要声张,贪污赈银的事你再多搜集一些罪证,另外,你查清楚那夜破坏竹笼以及散播水神谣言的事是否也与他们有关。”
“是。”楼昭领命退下。
侍卫离去后,阎玖央愤怒地看着手里那几本账册,若事情属实,他绝饶不了这几个人,他们竟连手互相掩护,连续数年将朝廷派发的赈银和米粮,以偷天换日的手法暗中贪走其中一部分,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简直罪不可恕。
“王爷。”
听见一道脆嫩熟悉的嗓音传来,他抬头望去,看见是数日不见的爱妻,他脸上的怒容顿时被一抹欣喜取而代之。“灵菲,你怎么跑来了?”
她手里提着一只食篮眉开眼笑,“我过来做菜给你吃。”今日一大早,她忽然有些心神不宁,眼前便飘过一个画面——他吃了饭菜后,忽地吐血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