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皇后拚死撑起上半身问:“皇上知道太子……”
“父皇又不傻,怎会不知道,庄家当真忠心耿耿?庄德文、庄进成当真只是爱财,于权势无所争?果真如此,怎会舍得把儿子送进宫里?这还不算谋朝篡位,不叫作野心勃勃?
“早在知道太子非父皇的骨血之后,父皇便看清庄家人的真面目,厚爱?看重?那不过是香甜美味的饵,勾得庄家上上下下全吞上一口,日后好斩草除根,否则春风盛,草又生,岂不是白费心血?”
“好,很好……”除了这三个字,她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她如同被钓上岸边濒死的鱼般,不断地张口吐气。
“报应终于到了,有多少人死于庄党手中、死于母后手中,你们当初做过多少恶事,如今就该还多少。父皇本想留着母后,亲眼瞧瞧太子的下场,可儿臣等不及了,还请母后早一步上路,太子将随后跟上。”
语毕,他走往香炉前,投下一块青色香块,走出宁禧宫。
不多久,香气缭绕,趴倒在地的庄皇后深吸一口香气,身上的疼痛仿佛减轻了几分,于是她再吸一口、再吸一口、再吸一口……
子时,庄皇后薨逝。
上官肇远狂奔而至,杖毙宫人无数,得悉母后死前上官肇衡进过宁禧宫。
恨意染红了他的双眼,杀母之仇不报枉为人!
他怒急攻心,不顾一切,在宫女、太监的眼皮子底下,大喊一声,“郑乔!”
十月初四那晚的子时,安平王府钟凌的院子里,十几个宫中侍卫并未松懈,婚礼在即,皇帝下令,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夜深了,钟凌却睡不着,她走出房里,侍卫们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任何人都能从她表情上看出来,这位新娘子对明天的婚礼有百般的不乐意。
她并未走远,只在院子里绕圈圈,最后寻了个台阶坐下来,仰头望月,不过半个时辰,她突然大叫一声,昏倒。
事出意外,侍卫们齐齐冲上前,众人走近,方觉得钟凌身上散发出一阵香气,香气入鼻息顿时迷失心神。
然而不过短短片刻,侍卫们已然恢复精神,钟凌依旧躺在地上。
侍卫队长上前将她抱起,本想寻来御医,但才刚进姑娘闺房,她已经清醒。
同时间,一顶青色小轿从安平王府悄悄抬进寿王府。
十月初五巳时,安平王府大门前、街道两侧聚集无数百姓,所有人都想看安平王一日嫁二女的热闹场景。
百姓们都听说了,辰时,寿王府的花轿上门抬新娘,巳时,轮到二皇子府邸的花轿进门。二皇子娶的安平王义女,而寿王府迎的是华恩公主的亲生女儿。
华恩公主就这么个女儿,嫁妆肯定不比当年公主嫁进安平王府时差,那时是风风光光的一百二十八抬呢,如今怕也不会少于当时。
只是……辰时都过了,怎地寿王府的花轿迟迟不来?
“会不会寿王世子闹别扭,不肯上门迎娶?”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问。
“闹啥别扭?今儿个可是娶亲的大好日子,想挑事也得看时间。”
“听说寿王世子想求娶的是安平王的义女,为此还在御书房里跪求皇帝,想求皇帝老子赐婚呢。”
“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啊?”
“这事儿闹得挺大的,满京城上下有几个人不知啊,前几天寿王世子还在品味阁喝醉大闹,说他不娶呢!你看,今儿个怎么这么多人围观,大伙儿不就是来看看世子爷敢不敢抗旨。”
“他真要不上门,安平王和公主得有多丢脸?”那可是公主的正牌嫡女。
“没办法,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世子爷喜欢的就是义女嘛,嫡女身分再高也没用。听说两人是在世子爷落难时立的交情,偏偏皇帝棒打鸳鸯,硬要拆散两人。”
“皇帝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岂不是遭人埋怨?”
“肯定义女模样太好,皇帝舍不得给世子爷,硬要留给自家儿子,当爹的谁没有几分私心?”
“那姑娘真有那么好?”
“没那么好的话,怎地皇帝惦记上了,非要和寿王抢媳妇?”
“这我可不明白,倘若我是皇帝,怎么挑也得挑公主的女儿啊,不说亲上加亲,就是身分也高上一等。”
“谁不是这样想的,可听说安平王的义女不但长得比仙子更美,还是个有能耐的,吟诗作画样样难不倒她。”
“不只不只,听说她唱歌比黄莺还好听,她弹琴的时候连树上的小鸟都不敢出声呢。”
“为啥不敢出声呐?”
“自惭形秽呗。”
混在人群里的皇帝听到这里忍不住失笑,冲着小顺子道:“知道什么叫作以讹传讹了吧!”
小顺子摇头。这位钟太太牛皮吹得太厉害,谣言满京城上下乱传,现在哪个人不说皇帝同寿王抢媳妇,搞得寿王世子像个丢了娘子的可怜虫似的。这一招若是惹恼皇帝,日后寻她女儿的碴,也不要多,就让她当众作上七、八首诗,到时看她怎么下台?
小顺子还没回话,花轿就上门了,迎亲队伍里白马背上没坐着新郎官,换言之,上官肇澧还真是同皇帝杠上了?
皇帝皱眉。这家伙果真不管不顾,连面子都不给?!
紧了紧拳头。好啊,这死小子,本想成全他一片心思的,行!朕就担了那骂名,同你抢媳妇来着。
小顺子苦了双眉。世子爷没收到他的信儿吗?他在信里让世子爷宽心,说皇上已经做了安排,定会教他抱得美人归,让他别瞎折腾。到底是信没收到,还是世子爷不相信自己的话,小顺子皱起一张老脸皮,望着皇帝脸上隐隐生起的火气。
不久,花轿进门、花轿出门,一百二十八抬分量足够的嫁妆出了安平王府,百姓在惊讶声中送走寿王府的新娘,走到街底转个弯,不多久就看不到踪影了。
一会儿之后,又来了一队迎亲队伍,百姓们让二皇子的花轿给迷花了眼,没人发现前头那已迎了新娘的队伍不往寿王府的方向走,反而绕了个圈,朝二皇子府后门抬去。
再过不了多久,安平王义女的花轿也出了王府大门,嫁妆果然差了许多,就六十四抬,比起公主的女儿可差得远了,怪公主?可谁没有私心,谁有好东西不会紧着自己的女儿。
眼看嫁妆一抬一抬从眼前经过,鞭炮声响过一串又一串,迎亲队伍远去了,百姓这才散开。
皇帝沉着脸,道一声,“回宫吧!”
他闹不清心里那份感觉是什么?是知道肇澧这小子不敢在他这皇帝眼皮子底下耍花枪,只好拗着性子给梁雨欢难堪,而感觉胜利得意?还是觉得到头来卢氏闹了一大圈,结果不过尔尔,心头有些许失望?
小顺子哪敢多话,乖乖跟在主子身后离开,但才走了没多久,暗卫飞奔而至,在皇帝耳边说:“主子,梁子芳的花轿出事了!”
“出事?!”当中有那个臭小子和卢氏的手笔吗?
太好了,果然没有教他失望!
暗卫看着主子的表情,满脑子狐疑浮上,梁子芳的花轿出事,主子怎么高兴成这样?
尾声 情话夜绵绵
喜房里,红红的烛火在燃烧,大大的双喜字贴在门窗上,入目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喜气洋洋的红透人心。
门打开,早已洗净头脸的钟凌抬起头,她以为进门的会是澧哥哥,却没想到会是娘亲。
强压下心中澎湃的心潮,她说不出话来,笑得近乎痴呆。
澧哥哥已经告诉她,她娘亲的身体里住着她前世老妈的灵魂,穿越后再重逢,见面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说“嗨,欢迎加入我的世界”?还是说“欢迎光临”?
不知道耶,她只会傻笑,笑得像个白痴一样。
钟凌没说话,还是一个劲儿的笑,直到她家老妈再也忍不住,像过去那样两手横胸,一脸看不惯下属的女强人表情。
卢清华轻嗤一声,看不下去的手指头往女儿额头戳去。“傻笑什么?都活过两辈子了,还是没有半点长进,每次碰到兴奋的事就变成这副样子,怕别人不知道你脑袋不好使吗?”
久违了,老妈亲切的叫骂声!
钟凌控制不住了,她扑上前,一把抱住卢清华,紧紧扣住两只手,泪珠子大颗小颗拚命往下掉。
“老妈,谢谢你来,谢谢你没有让我孤军奋斗,谢谢你又当我一次老妈……”
她哭得乱七八糟,也讲得乱七八糟,但这些乱七八糟的真心话,却也让她的老妈酸了鼻子。
这个笨女儿,到底要她操多少心啊?
卢清华抱着女儿轻拍几下,道:“你就是光长脑壳不长脑浆啊,把你一个人丢过来,我能放心?这不,巴巴的赶过来给你擦屁股了。”
生儿育女就是造孽,孽造得太多连轮回都不敢随便,瞧,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死了不敢上天堂、不敢入六道轮回,就因为自家女儿跑错地方,害得她不得不一路追过来。
“你怎么会穿越的?”钟凌松开她急问。
“你呢,怎么穿的?”
“不知道,一醒来就变成钟子芳了,胡里胡涂的。”
“我也是,一醒来就变成卢清华,可见得穿越本来就是件没道理、没科学、没得论证的胡涂事,不谈了。”
“好,不谈,老妈,安平王府那边怎样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把我偷运出来之后呢?肯定有人顶替我上花轿,我到澧哥哥的喜房来,那梁雨欢呢?和二皇子凑成对?王爷和公主没有气坏?”
“王爷有没有气坏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今天偷龙转凤这码子事要是没有公主帮忙还真办不成,反正梁雨欢能够嫁给二皇子她乐见其成。”只不过日后知道女婿偏好男风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悔不当初?
“怎么说?”
“我与公主背着安平王密议,原该在辰时出现的寿王府花轿子不会到,所以第一顶到的轿子是二皇子府邸的,她必须尽快将梁雨欢送上花轿,才能得到她心目中的乘龙佳婿。
“第二顶花轿才是从寿王府里抬出来的,花轿里头坐着布扎的新娘,新娘身体里塞满毒粉,不刺没事,刺了,后果自负。
“花轿的座位底下是空的,花轿进门,梁子芳替身上花轿,那是在众目睽睽下做的事,谁也不能造假,皇帝有眼线,张大眼睛看着呢。”
“然后呢?花轿把替身抬回来了吗?”
“傻,干么把替身抬回来?新娘上花轿,趁花轿未起,替身躲入座位底下,轿子离开安平王府,在前往二皇子府邸途中被人围攻,几十个黑衣人手持长刃,来势汹汹,他们一出现,围观的百姓、轿夫、下人、抬嫁妆的……有多远跑多远,只留下一个可怜的新嫁娘待在轿子里。”
“然后咧?”钟凌急问。
卢清华瞪她一眼,把老妈当成说书的哦,弹她一个栗爆,这才接着讲。
“几十把利剑往轿中刺去,把新娘子全身上下给刺出数不清的透明窟窿,那些黑衣人可都是老江湖,拔出剑发现剑尖不见血,几十人合其功力将轿子给掀了,顿时,里面的毒烟发散出来,黑衣人逃避不及,全着了道儿。
“刺杀四皇子的暗卫首领郑乔终于落网,这一两年,阿澧和四皇子在他手下吃过不少闷亏。头头抓到,剩下的寻线逮人,庄党的力量到此才算真正瓦解,这是阿澧送给皇帝的大礼——闹上一个多月,又让这小子给立下大功。
“这会儿皇上乐得紧,明儿个早朝皇帝就会下令,解释这道荒谬的赐婚圣旨,原意是要捕抓郑乔一行人,且防备二皇子妃梁雨欢受挟持,才搞出梁子芳这颗烟幕弹,以虚为实,诱抓郑乔众人。”
接下来,庄皇后发丧的消息才会传出宫来,而太子伤心过度久病不愈,要怎么死全由皇帝作主。
至于梁雨欢,她不知道上官肇衡会不会忍住恶心,洞房花烛夜先圆房了再说,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行过礼不管有没有炒过饭,梁雨欢都离不开二皇子府了。
大事底定,钟凌成为寿王府的世子妃,下午,安平王府的嫁妆一件不漏地抬进门,还有皇帝额外赏下的,钟凌不折不扣成了当初日思夜想的地主婆了。
“阿凌,这次阿澧替钟子芳的爹报仇了。”
“郑乔是杀钟明的凶手?”
“对,照我从阿澧口中听来的,这钟子芳她始终恨错人,二皇子不爱她,也不爱后院其他女人,那些没有意义的争斗害死了她,但这辈子你已经扭转命运,没代替梁雨欢出嫁,接下来我们该做的是好好栽培阿静,让他荣耀钟家门楣,这样,我们也算偿还了钟子芳和卢清华的情。”
钟凌用力点头,完全同意。
突然间,觉得无事一身轻,钟凌勾起老妈的手臂,靠在她肩膀上问:“老妈,以后有什么打算?”
“把唐轩弄大喽,瞧你那小打小闹的,实在太丢我的脸,上辈子你老妈公司一年的营业额可是一、两亿,你居然从年初赚到年尾才挣出几千两银子,你对得起祖宗吗?你对得起我的基因吗?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从医院里抱错的。”
听见老妈的诋毁,钟凌有了熟悉的实在感。
在老妈身上蹭两下,她忍不住想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又变得珍贵起来。
“老妈,我不是说这个,上辈子有好几个叔叔喜欢你,那时我太自私,怕你被抢走,死活不肯让你和他们在一起,我错了。这辈子,你才三十出头岁呢,芳华正好……”
“你这是想弥补过失?”女儿一噘屁股,她就知道她想干么。
“嗯嗯,我很愧疚,可这里和二十一世纪不同,寡妇门前是非多,人人都要抢那块贞节牌坊,老妈,我可不想你被同化。”
卢清华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我女儿总算长大了。”
“还能不长大?都嫁人了,老妈……”
“别担心我,猜猜今天谁到唐轩来找我?”
“谁?”
“梁玉骥,正牌卢清华的初恋男友。”
钟凌闻言倒抽口气,“他结婚了没?有小孩了没?”如果最美的爱恋就是最初始的那一段,说不定她家老妈能在古代觅得真爱。
“他对你老妈可是情深意重的,可惜他喜欢的是正牌卢清华那种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大概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他就会幻想破灭。不过你老妈我除了他,还有一个大咖的备胎先生。”
“谁?”
“有一种热爱微服出游的动物,他们老是很没创意地称自己是黄老爷……”
这会儿钟凌不只是倒抽气了,她猛地呛咳起来,“皇、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