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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东宫(上) page 8 作者:卫小游

  真夜赤足走到黄梨江身边,端详他半晌,才轻悄地连人带衣抱入怀里。

  少年没被惊醒,倒像是只困睡的小猫,钻进他温暖的怀里,而且他身子骨好轻哪。睡得这么熟,应是连着几夜没睡好吧?难怪这几日都没什么精神对他张牙舞爪。

  走过面露讶色的朱钰身边,真夜轻声交代:“转过头去,朱钰,今晚,你什么都没瞧见。”

  朱钰应诺,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自然也不会把这一夜侍读公子名节恐怕不保的事给说出去。

  主子睡眠中素来不喜有人近身,此刻却容许侍读入他寝殿,想想,也只有一个原因——新侍读皓齿明眸,主子又正值血气之龄,会动生绮念也是自然。

  “把门关上,朱钰。还有,我没有断袖之癖。”真夜微笑说道。

  更不用睡,小梨子还太年轻,此时下手未免过于无良了,他还没有渴盼到那种地步,去摧残这么个如花似玉的……

  “当然,属下遵命。”朱钰冷静应诺,随即关上殿门。

  除他以外,主子是否短袖,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其中奥秘。

  幸好今晚轮值守夜的人是他,若是龙英那藏不住话的家伙,要他保守这秘密,恐怕会要了他的命。

  一夜好眠。

  醒来时,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一夜好眠?!

  前几夜因为靠在门外勉强打盹,醒来后只换得一身酸痛,因此没料到他竟会睡得这么熟,是因为终于习惯坐着睡的缘故么?

  可背后感觉绵软软的,不像是硬邦邦的墙板啊!反倒像是舒服的床铺,耳畔还有温暖的风息……

  黄梨江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一张男子的睡颜映现在他眼底。

  男子轻阖着眼,表情十分放松,一双手臂还轻轻地搁在他腰身上,与他状似交颈而眠。

  昏沉的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黄梨江扬唇微笑。

  这家伙,此时嘴角上没挂着那惹人心烦的笑意,长睫下的双眸也轻轻闭着,显得好单纯,不似平时那样,机伶的眼中总带着教人略不自在的审视意味。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乖巧的表情,一点儿也瞧不出是个会使坏的家伙呢……让他比较疑惑的是,怎么真夜会跑进自个儿梦里来?

  说起来,真夜对他,几乎可以算是纵容了,有些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太逾矩了。虽说直言劝谏并没有错,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么的雅量。

  真夜他……确实很容忍他的无礼。

  娘一定想不到,她素来彬彬有礼的独生子入了东宫后,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吧,这一定是萌,否则他跟男人睡了一夜的事,要是被娘知道……

  嗯,这一定得是梦。所以此时此刻,那喷在他颈侧的温暖气息,以及那温暖手掌搁在他腰窝上引起的麻痒,都只是他在做梦而已。

  梦里头,什么诡异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他一定是因为太心烦真夜不肯学好的事,才会不小心让这家伙闯进梦中。

  尽管告诉自己眼前情景不过只是一场诡异的梦境罢了,但天生理智的他,随着脑袋逐渐清醒,终究无法自欺太久。

  他确实是跟太子睡在一起,而且看看外头微亮的天光,只怕是睡过了一夜!

  思及此,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僵了起来,连那吹在颈边的鼻息也使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感觉到枕边人紊乱的气息,真夜缓缓睁开眼睛,迷蒙睡眸愉悦地看着枕边那张奋力控制住惊惶的小脸,问早道:“你醒啦,小梨子。”

  刚睡醒的沙哑男声教少年彻底惊惶起来。

  不是梦!

  “……殿下,敢问殿下……”我怎会跟你睡在一起?

  “我昨晚半夜眠起,睡不着,本来打算到外面散散步,却看到你睡在寝殿外,怕你着凉,又见你睡得沉,想说我的床铺足够两个人睡还嫌太大,就当一回好心人,带你进来睡了。”

  “……你睡觉时都不穿衣?”很冷静地问。

  “两人同睡一榻,太热了,才把衣衫脱去。”真夜裸着上身,只着一条贴身长裤,此时看着他一脸紧张的小侍读,心情竟然大好。

  也许他该经常招小梨子来侍寝。

  这玉一般的少年,着实让他好快乐。昨晚抱他入睡时,就很期待天亮时看他的反应。说着,伸手抚上少年的脸。

  “小梨子,你似乎热到有些发汗了。也是,你衣裳穿这么多,虽然最近天候是比前些日子冷一些,但少年人体内都有把火,穿太多反而容易盗汗着凉,你要不要干脆脱了?”

  不安分的手沿着少年脸缘,顺细颈而下,直到胸侧襟带处,轻扯起来。

  “不、不用!”黄梨江飞快地捉紧自个儿的衣襟,满面潮红地等着真夜,视线却不敢往他颈下瞧,只是气恼地瞪着他一双好不无辜的黑眸。

  “你不用害羞,我们同是男儿身,裸呈相对不算什么。”真夜有点太过愉悦地笑道:“更何况你一桌整齐,连外衣都还留在身上,我光看着都觉得热——”说着,状似又要伸手为他宽衣。

  “殿下万金之躯,岂敢劳烦殿下动手。”黄梨江迅速从床上跃起,却没能逃离真夜的戏弄。他尴尬地看着真夜,勉强挤出话:“殿下压住了卑职的衣缘,可否请殿下挪挪身,行个方便?”

  真夜爽快回答:“当然可以。”他挪开身,却改将那截衣角捉在手中,半晌,一双眸子盈染这春意,瞅着衣裳主人发烫的面色,才莞尔放手,下了床。

  “小梨子,你脸红起来真好看,像桃花一样。”不待他的美侍读发作,忍不住笑道:“昨晚在梦里头,好像一直闻到桃花香味,原来是你衣上的香气。”

  “可我没熏香。”黄梨江直觉捉起自己衣袖嗅闻,却没闻到什么香味。

  真夜赤足走到他身边,撩起他细颈变挣出凌乱发束的一缕黑发,温暖的呼吸教身边小人儿蓦地呆住。

  “莫非不是桃香,而是发香?”

  那带着笑意的声音教黄梨江困窘不已,才要板起脸孔纠正太子不当的言行,殿门却在此时被缓缓推开,露出一张忐忑的小脸。

  是带缘。

  侍童带缘端着盥洗的水盆走进太子寝殿里,没料到会一大早就见到侍读公子,不禁诧异地问:“公子这么早就来督促殿下学习?”总不可能事夜宿在寝殿里吧?主子从来不让人在他入睡后进寝殿的。

  黄梨江才正要找个理由解释,但真夜已经先开口:“可不是。时候不早了,快替我更衣吧。”今儿个是临朝日,放懒不得的。

  “咦?”带缘猛地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的太子爷。

  主子过去每过临朝日,总是百般推脱,不曾有一回像今日这么爽快,还催促他呢。

  察觉带缘的迟疑,真夜裂开唇,浅浅一笑。

  “发什么傻,带缘,还不快动手,难道要我自己来么?”说着,便要解开腰间系带。

  “啊。”角落处,传出一声小小的申吟。

  一眼望去,真夜笑意加深。

  “侍读,非礼勿视。”笑看着黄梨江转过脸去,他则跨出睡裤,赤身裸呈地由带缘为他着衣。

  带缘伺候真夜多年,更衣的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已经服侍真夜盥洗完毕,并为主子打理好衣冠。

  约莫一盏茶时间,真夜换上正式朝服,吃过半块烤饼后,嘴里漱一口香茶,便准备启程入宫。

  带缘打点好一切后,这才留意到一直待在寝殿中的侍读略有些异样。

  “呀,公子怎还穿着昨天的衣物?”连束发也凌乱的很,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他恍然道:“难道侍读公子又一夜未眠,守在主子寝殿外不成?真是大道可风啊”

  正烦恼着该如何脱身,又不至于被人才想到他睡了太子一夜的事实,方闻言,黄梨江忍不住扭结着两道眉道:“不是。”

  “不是?”带缘傻傻地想:若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么?

  黄梨江忍不住纠正:“不是大道可风,这四个字是用户在挽联上的,我还想多活几年。”

  “呵。”真夜忍不住笑出声,被黄梨江一眼瞪来,他止不住笑,只道:“小梨子,我临朝去,晚点儿回来再找你。”

  顶着一头乱发,黄梨江努力维持正常的语调道:“卑职恭送殿下。”说完便要离开。

  带缘这才猛然想起。“殿下,今儿个皇后娘娘不是要召见侍读公子?不必请公子入宫一趟么?”

  “不必。”看着黄梨江的背影,真夜轻声道:“母后那边由我应付即可。这些事情不必告诉侍读,今天是如此,往后也是如此。带缘,你可听清楚了?”

  “可是娘娘已经问起这事很多次了。”带缘有点苦恼地搔了搔头。

  真夜转过头来,眼神异常严肃地说:“你总不希望我母后知道,我根本没好好读书的事情吧?要是侍读告诉她,我既顽劣又不受教,你想,届时倒霉的人会是谁呢?”

  是他们这群东宫里伺候太子爷的人,带缘立刻明白了。

  “所以,你懂了没有,带缘?有些事情,既然说了并不会比较好,何必多言?”

  带缘忙不迭点头。“带缘懂了。”

  真夜看着他的小随从。眯起眼,笑了。“瞧你,才几岁,年纪只比侍读小一些呢,可别跟那位公子一样,走少年老成的路线啊。”

  “呃……?”太子爷这句话,他带缘就听不太懂了。

  只见真夜低声喃喃地走出寝殿。“像他那样的人,会要活得长不容易,偏又是我中意的,要折了翼,我怕舍不得……”

  紧跟在后的带缘只听懂了几个字,一是“不容易”,一是“舍不得”,看来他这素来无忧虑的主子似乎也有了烦恼哩。

  第5章(1)

  半年后。

  快点!会来不及的!

  尽管心急如焚,但身穿朝服的太子依然在二皇子遥影的陪同下,信步悠哉地走在通往御花园的宫廊里。

  两人沿途谈笑,欣赏夏季的花石与树影,颇有闲情逸致。

  “皇兄许久未与兄弟们同聚了,大伙儿挂念得紧,这回可要待久一些,与兄弟们切磋切磋。”

  “二皇弟说笑了,我才疏学浅,哪里切磋得过诸位才学过人的皇弟呢。”一身月色袍二皇子掩袖笑道:

  “皇兄才是爱说笑,谁不知父皇与皇后娘娘钦点了黄翰林的公子入东宫做皇兄的侍读。这八个月来,不见娘娘对新侍读有一句微词,更不用睡,皇兄的侍读可是本朝那位赫赫有名的神童黄梨江,有他陪伴皇兄读书,想来皇兄学业应是进步神速。”真夜蓦地停下脚步,眼神凝住向宫廊外一株绦红色月季。

  难道我就只能保他八个月?

  察觉真夜的出神,遥影又唤:“皇兄?”状似猛然回神过来,真夜凝眼笑道:“啊,抱歉,我突然看到那株开得极好的月季,一时失神了,二皇弟刚刚跟我说了什么?”皇子遥影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我在讲,皇兄那位名声响亮的侍读。”

  “喔,他呀。”真夜恍然大悟道:“是啊,他确实是个神童,书读得不少,文章也写得不错,可惜……”

  “可惜如何?”真夜走出宫廊,手指轻轻抚过那月季花长茎上的勾刺。

  “可惜不通人情世故,成天只会唠叨我用功——哈哈,我可是堂堂太子,哪里需要读什么书;朝廷科考又不是虚设的,每年都有一堆人才等着被朝廷选拔,好为国尽一份心力。我们在上位的,只要懂得用人就够了,读书是浪费时间。”

  “……皇兄真这么想?可父皇对于能文之士非常礼遇,还说过,希望我们这些皇子皇女个个都能饱读诗书呢,七皇弟不也因为七岁时就能应答对赋,在朝臣面前为父皇挣得了好光彩的面子哩。”

  “隐秀归隐秀,我是我;而,遥影,也只是自己,我们几个兄弟,天生资质都不同,要我像隐秀一样随口成章,我是做不到的。”真夜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二皇子遥影面若冠玉,与真夜年纪只相差三个月,两人身形仿佛,唯独真夜被选立为太子,入宫上朝,此刻身上穿着正规朝服;皇子们虽则衣锦带玉,可依自己喜好穿戴,却反而突显了与太子身份的差别。

  拂了拂身穿的月色袍,二皇子微哂道:“大皇兄说的是,不过我前些日子听东宫的保傅们提起,说皇兄的新侍读蕙质兰心,跟皇兄口中的书呆略有些出入呢。”真夜苦笑。“保傅们镇日想迫我读书,当然对跟他们一个样的书呆赞不绝口,我呢,偏不爱被人逼着做事,若不是母后坚持要那个少年当侍读,我又哪里会这么两难呢。”

  “当日,太学那番‘欲善’佳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

  “哈。”真夜突然笑出,“不过是一些拍马屁的话,也信?看来遥影是关在这宫里太久了,开始变得不那么聪明了。”二皇子眼色一整,谨慎地说:“也说不定呢,遥影身为皇子,却只能待在宫里,无法出宫体察民间疾苦,为父皇与皇兄分忧,是遥影长久以来的遗憾。”明明,他们年岁只相差一季,真夜侥幸被选为太子,而他却会在弱冠后被送出宫外,甚至不知是否会被指派到边陲,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经略使。

  本是同根所生,何以际遇如此不同?

  更不用说,天朝并无立嫡长子的祖制,就连当今君王——他的父皇孝德帝,也并非长子。

  “是说,不想当个每天吃饱饱,睡好好的皇子爷?”真夜笑骂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巴不得跟交换身份哩。”

  “遥影不敢有取代皇兄的意思。”

  “哪一天,我若不当太子……”真夜笑着摘下那朵盛绽的夏末月季,将带刺的月季握在手中。“到时候,我会送一朵这种花,与好好聊聊心事。”他目光放肆地赏望着满园红蔷,指尖却因摘花被刺伤,正缓缓泌出细细血珠。

  “大伙儿不是都在亭子那边等我?许久没相聚了,咱们别只顾着在这里说话,还是快快去亭子那儿吧。”真夜状似着恼地笑说。“听说我那侍读也在那里,没我允许,竟敢随意入宫,就算是母后召见,也不能放任他这样胆大妄为,走,咱们去瞧他在做些什么。”

  “……听皇兄语气,似乎颇为焦急。”

  “宫里又没有吃人的野兽,我焦急什么?”

  “本来以为皇兄藏着新侍读不让人看,是把他当稀世珍宝,难免令人好奇。”

  “连日不见,二皇弟更爱说笑了!不过是名小小随从,身边就有不少这样的人,难道也个个都被皇弟视若珍宝么?”

  “一般随从的话,当然不,不过,倘若我身边也有个御旨钦选的神童子当我侍读,那我一定会将他当成珍宝来炫耀的,可惜就是没有啊。”二皇子笑容满面地摆了个优雅的手势。“皇兄,这边请。”真夜点头,随即信步徐行,眼仍是温暖的,但心底已然冰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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