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阳王府。
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召集她们来此,众人人心惶惶,王府规矩极严,又有赵总管在一旁镇着,纵使众人心有疑虑,也没人敢出声询问。
有人心下惴惴不安的想起,去年王爷爱妾死去的那会儿,王爷狂怒的斩杀了十几名下人的事。王爷性情喜怒难测,自从那位爱妾死后,变得更加凶暴残佞,数月前有几名下人在言谈间贬损那位爱妾,不巧被王爷得知,那几名下人当即被拖下去活生生杖毙。
听见脚步声传来,婢女们连忙低眉敛目,收拾心思,不敢再胡乱臆想,个个抄手端正站好。
赵魁上前迎接主子走进厅堂,望了眼规规矩矩站着的婢女们,躬身禀道:“禀王爷,咱们府里头,所有大小丫鬟一个都没漏,全都在这儿了。”
辜稹元点点头,左手握着一只丑陋的木雕人偶,素来阴冷的眼神流露出一抹罕见的急切,瞧见这些丫鬟个个垂着脸,看不清模样,他命令道:“让她们把脸全都抬起来,看着本王。”
“是。”赵魁随即传达主子的命令,“全都把脸抬起来,看着王爷。”
婢女们依言抬起脸庞。
辜稹元走到第一个婢女面前,按捺着心头的那股迫切之情,仔细端详那名婢女的双眸和长相。
在他那双异常灼热的眼神审视下,那名约莫十二岁的婢女,两只手紧张得掐着衣裙,两条腿忍不住打着颤。
这个不是,他的明冬才不会这么懦弱胆小!
他再走到第二个面前,那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婢女,这人是王府里头的一个小管事,胆子稍大了些,在他的注视下仍站得直挺挺。
辜稹元嫌恶的微微蹙起眉,她那双眼一点都不像他的明冬,接下来第三个也不像,第四个也不是。
看过一个又一个婢女,辜稹元左手握着的那只掌心大小的木雕人偶越掐越紧。
没有!
这不是,那也不像,迟迟找不到相似之人,令他的下颚越绷越紧。
他不知道她现在生得什么模样,可他原以为,只要让他再见到她,他便能够凭藉着眼神,一眼认出她来,可在看过这么多婢女的眼神后,竟没有一个人让他觉得与她有半分相似之处。
难道她不在莱阳王府里?
可陶真依据那本上古流传下来的奇书《镜光宝监》推算出,她应当就在他身边不远。
不明白主子究竟要做什么,那些婢女个个屏气凝神,不敢妄动。
看到最末一个,仍未找到想找之人,辜稹元眸底凝结着骇人的寒霜,先前的期盼有多热切,此刻的失望便有多深。
那婢女被他阴戾的脸色吓得缩着身子。
“府里所有的婢女全都召来了吗?”
阴冷的嗓音彷佛寒冬的冰霜,冻得赵魁暗地里打了个冷颤,他小心翼翼道:“启禀王爷,咱们王府里头的婢女全都在这儿了。”这事是他亲手操办,他确认没有遗漏一个婢女。
赵魁不知自家主子劳师动众,让他召来府里所有的婢女所为何事,碍于自家主子那阴晴不定的性情,他不敢多问,唯恐问错了一句,便会招来主子的责罚,只能肃然的侍立一旁,悄悄朝默默随侍在王爷身后的一名贴身侍卫常四使了个眼神,询问他王爷这是在找什么?
常四朝他轻轻摇首,示意他不要多问。
“哎哟。”这时,外头陡然传来一声轻呼声。
辜稹元神色冷厉的睨向赵魁,质问:“你适才不是说府里头所有的婢女全都在这儿了吗?”
赵魁连忙道:“奴才不敢欺瞒王爷,府里头的婢女确实全都在这儿了。”上到四、五十岁的婆子,下到十岁的小丫头,全都在这儿了。
“那外头是何人?”辜稹元沉下脸,那嗓音听起来分明出自女子之口。除了已故的爱妾,他并未再纳其他的姬妾,若是王府里所有的婢女都在这里,适才那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奴才这就出去瞧瞧。”赵魁不敢耽误,脚步匆匆往外走。
辜稹元没等太久,就见他带回了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
抬眸朝她望去,瞥见她那双眼,辜稹元怔了怔,恍惚间,似是见到了已故的爱妾,脱口而出,“明冬!”
赵魁抑下心中讶异,出声禀道:“王爷,她是明冬夫人的妹妹明惠姑娘,她去年返乡奔父丧,今儿个刚回京。”
两年多前,明冬夫人的父母,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从外地找上门来。
明冬夫人留娘家人住了段日子,她那对父母极为贪得无厌,时常向明冬夫人索要各种昂贵的首饰和银钱,明冬夫人若是不给,便在言语之间多所责备辱骂,还责怪她不提携自个儿的兄长和弟弟。
王爷得知后,毫不留情的将他们给轰出王府,命人将他们送回家乡,并下令他们不得再进京。
不过明冬夫人心慈,在明惠姑娘央求下,将她留了下来,在明冬夫人去世前一年,明惠姑娘便常陪伴在夫人左右。
王爷以前常见到她,不该错认她才是,何况两姊妹的相貌也没那么相像,夫人面容圆润福泰,而明惠姑娘模样清丽秀美,要说她们有哪里像,就只有那双杏眼了。
想到这里,赵魁心头咯噔一跳,王爷让他召来府里头的所有婢女,还亲自一个一个查看这些婢女的面容和眼睛,难不成王爷是在找明冬夫人?
可夫人都已死了一年多,王爷这是太过思念夫人,思之成魔了吗,竟以为夫人还能再起死回生?!
经赵魁一提,辜稹元也想起了她,定睛再瞅她一眼,便不再觉得她肖似已故的爱妾,失望的收回眼神。
顾明惠抱着手里的包袱,神色有些紧张的朝他屈膝行礼。
“王爷恕罪,民女一年多前回乡奔丧时,出了意外,以致忘了许多事,连自个儿的事也不记得,这趟来京,是奉民女母亲之命,来取回几件姊姊的遗物,权当纪念。”
听完她所说,辜稹元快步来到她面前,抬手扣住她的手腕,语气急促的追问:“你说什么?!你一年多前出了意外,不记得自个儿是谁了?”
辜稹元双眸紧紧凝视着她,那眼神炽热得彷佛要燃烧起来,突来的惊喜令他素来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绯色。
“莫非竟是你!”
第1章(1)
“咕咕咕——”
好梦正酣的袁拾春被鸡啼声吵醒,咕哝的抱怨了句,“闭嘴,别吵。”
她拉起被褥蒙住头,昨晚很晚才就寝,这会儿睡意正浓,眼皮都睁不开。片刻后,想起什么,她认命的扯开被褥,努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打着呵欠慢吞吞下床。
拿起一套浅绿色的衣裙穿上后,简单的把一头长发挽起来,走出寝房到后院的井边打了盆水,洗脸漱口。
此时天刚破晓,晨曦初露,天色仍昏昧不明,但永平坊这一带已有不少人家的烟囱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准备烧水做饭。
嗅到隔壁家传来的菜香味,袁拾春深吸了几口气,随意做了几下伸展操提神后,她走向灶房,准备做早饭。
刚要踏进灶房时,听见脚步声传来,袁拾春抬眼看过去,瞟见一名约莫四十几岁的妇人,步履蹒跚的缓缓朝灶房走来
她连忙上前搀扶那妇人,叨念道:“娘,我不是说了,您身子不好,要多休息,别再这么早起来。”
袁康氏朝女儿微笑着温言说道:“这两日娘的身子已好多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起来给你和维儿做顿早饭。”
女儿去年因为自幼订婚的未婚夫毁婚另娶,一时想不开竟服毒自尽,小命虽及时救回来,整个人却昏迷不醒,这一年多来,她费尽心思照顾女儿,只盼着女儿有朝一日能清醒过来,再喊她一声娘。
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终于盼到女儿苏醒,她欣慰之余,心下一宽,人病倒了,这一病,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更加削瘦。
所幸女儿清醒后,竟比以前懂事许多,将家里的事料理得井井有条,那性子也变得温软几分,不再像先前那般好强逞能、爱慕虚荣。
“早饭我来做就好,娘只管安心养病,您若是睡不着,不妨到院子里走走。”
先前这一年多来,她一直昏沉沉的彷佛被囚困在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偶而能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可她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在她少有的几次苏醒中,她曾试图要挣开那困锁着她的黑暗,可她办不到,没多久便又陷入沉睡中。
不知沉睡了多久,忽然间有一天,她发觉自个儿终于从那处不见天日的地方脱出了,她睁开双眼,映入眼眸的却是一个陌生而奇异的世界,那是她在沉睡时所梦见的一个古代世界。
拜那梦所赐,她没花多少功夫,就弄明白了自个儿的处境——她顶替了袁家的女儿,变成了袁拾春。
在梦里,她看尽了袁拾春短短十七年的一生,也得知她是因未婚夫的毁婚另娶,觉得羞辱委屈,愤而服毒自尽的事。
她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随遇而安,既然她意外穿越过来变成袁拾春,那么照顾袁拾春母亲的事,她也毫无怨尤的承担下来。
她只是很遗憾,她好不容易向暗恋四年的学长告白,两人终于要第一次约会,结果竟然在赴约途中,经过一栋大楼时,为了接住从天而降的一只猫,被同时掉下来的花盆给砸昏过去,再睁开眼时,她来到了这个不曾听
她这是魂魄出窍穿越了,也不知留在现代的身体是死是活;还有,她没去赴约,学长知不知道她出事了,不过都过了这么久,想必他应当知道了吧……
袁康氏摇头拍拍她的手,“娘想留在这儿陪着你。”她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原本就疼爱女儿,现下女儿变得懂事又贴心,让她心中更加疼惜她。
“好吧。”袁拾春搬来张凳子,扶着母亲坐下后,走到灶前,淘米煮粥。
将淘好的米放到灶上用小火熬煮,她接着再炒了几盘从后院摘来的新鲜青菜,再做了盘凉拌黄瓜。
做好菜,粥也差不多熬好了,将饭菜端出去时,她顺道再盛了一碟昨晚做的枣泥核桃糕,拿起一块递给母亲。
“娘,这是我昨晚做的枣泥核桃糕,您尝尝味道如何。”昨晚就是为了做这枣泥核桃糕,才会忙得那么晚睡。
袁康氏接过,吃完后赞道:“这枣泥核桃糕倒是好吃,你打哪学来的?”
见母亲喜欢,袁拾春高兴的笑了笑,带着几颗雀斑的清秀脸庞露出两颗小虎牙,再递给母亲一块,这才说道:“前几天隔壁郝大娘不是送给咱们一些核桃吗,我想起以前似乎曾看过有糕点铺子卖过这东西,前两天大哥回来时,我让他帮我把核桃砸开,再跑去买了些黑枣、红豆和麦芽糖,自个儿胡乱瞎弄一番,就做出来了。”
她是在看见郝大娘送来的那些核桃,想起以前爱吃的枣泥核桃糕,一时嘴馋,趁着上市集时打听了下,发现需要的材料市集上都有,只有其中一味熟糯米粉比较麻烦,须得请人把糯米先碾成粉末,再炒熟后才能用。
于是她买了些糯米,托人帮她碾成粉,昨天傍晚一拿到糯米粉,晚上便忍不住动手做了。做好后,她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袁康氏再尝完一块,吩咐女儿,“这滋味真不错,也送些给郝大娘尝尝。”郝大娘在女儿出事的这一年来,没少帮他们,袁康氏很感激她,这几日但凡女儿做出的糕点,总要让女儿送过去一些。
“好,我下午再送些过去。”袁拾春也对那位个性爽朗的郝大娘很有好感,一口答应了下来,昨晚她只是试做,做得并不多,材料还有剩,她打算晚点再做一些。
“小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袁维走到厅里,听见母亲和小妹在说话,兴匆匆问了句。
自打昏迷一年多的小妹醒来后,这阵子她常鼓捣一些以前不曾尝过的糕点,那滋味还真不错。
“大哥尝尝这个。”她笑咪咪的拿了块枣泥核桃糕递给袁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袁康氏只生了一子一女,袁维对这唯一的妹妹十分疼爱,只要妹妹想要的,便会买给她。
袁维在莱阳王府里做帐房先生,虽没能赚得多少钱,但只要不太挥霍,每月所得也足够袁家一家三口衣食无缺,还能存下些银钱。
可原主爱慕虚荣,常向兄长索要贵重的首饰和胭脂水粉,以至于袁维所赚的银钱常入不敷出,袁母因而不得不接些针线活来贴补家用。
原主却不知足,埋怨自家兄长和母亲无能,未婚夫才会瞧不上她而毁婚另娶,郁恨之下,竟想不开走上绝路。
为了救她,袁家几乎花光所有家底,将家中值钱之物都拿去变卖,给她买药喝。
袁康氏更是日日替她按摩身子,以免她因常年卧床筋脉萎缩,这也是她苏醒后能很快恢复日常生活的原因。
母亲和兄长的关爱,让前世来自一个破碎家庭,不曾感受过家庭温暖的袁拾春,几乎没有花什么时间便接受了这对善良的母子,真心把袁家母子当成自个儿的亲人。
袁维接过枣泥核桃糕,好奇的瞧了瞧手上这黑乎乎的糕点,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两眼登时发亮,“真好吃,拾春,再来一块!”
袁拾春笑着再递给他一块,“大哥,再吃一块,剩下的等用过早饭,我包起来给你带去上工时吃。”
“好。”袁维咧着笑点头,“咱们家拾春真是越来越能干,做的糕点都要比外头卖的好吃。”他面容俊朗,为人也十分随和,唯一的缺点是个头不高,身量几乎与小妹差不多高。
“大哥,我这几日想着,要不我做些糕点出去卖可好?”袁家目前只有袁维一人在挣钱,她有意想帮大哥分担家计,减轻大哥的负担,赚得的钱还能给母亲买些好一点的药材,补补身子。
“你一个女孩子怎好出去抛头露面。”袁康氏反对。
“我去市集时,曾看过有几个姑娘摆摊在卖货。”前世为了筹学费,她也曾去夜市摆过摊子。
“那都是些家里穷苦的姑娘,为了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去摆摊子,咱们家还没穷到要靠你来挣银子。”素来疼爱妹妹的袁维也不舍得她出去受这罪。
“我只是想赚些银子贴补家用。”她解释。
“你在家好好照顾娘就好,挣银子的事自有大哥在。”袁维拍着胸脯。
第1章(2)
见母亲和大哥都不答应让她出去摆摊,袁拾春想了想,改变了个方法。
“要不大哥帮我问问,我做的这些糕点能不能拿到那些饭馆、酒楼或是糕点铺子去寄卖?”
袁康氏觉得这法子倒是可行,女儿只要在家做糕点,用不着出去抛头露面,她也可以帮着打打下手,遂同意道:“这法子不错,要不维儿,你有空时去找几个相熟的酒楼饭馆问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