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沈若彤,当沈若彤决定将彩笔束之高阁的那一天,也是她决定收起裙装的那一天,她甚至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休学,投入一位摄影大师门下,潜心钻研摄影技术,而今的她已是一位颇具知名度的摄影师,跃上国际舞台指日可待。
去年底她成立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取名大卫,她也因而从远智的专职摄影师转为特约,今年三月她办了一场风评极佳的摄影展,这场摄影展也是她人生的第一场个人摄影。
大卫工作室位在北市的一栋办公大楼内,大约二十坪,有一间休息室,一个接待客人的小客厅,两张办公桌,小客厅的三面墙上挂满沈若彤的摄影作品,而挂在两张办公桌后的大卫二字,则是她多年前在一场书法比赛中的得奖之作。
大卫工作室只有一名员工李家琦,由于她完全是友情相挺,不支薪,所以她也可以说是大卫工作室的第二名赞助者,至于第一名赞助者当然是沈青岚,举凡是远智的人力或是硬软件资源,皆任由沈若彤使用。
不似沈若彤到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李家琦与陈祖望结婚八年了,目前育有一子,名叫陈胤捷,今年七岁。李家琦为了专心工作,请就住在附近的婆婆帮忙照顾儿子,她下班后再去婆家接儿子。
虽然沈若彤放弃画家选择了摄影师之路,但她讲求Feel的特殊怪癖犹在,而若要具体描述一下这个Feel,约莫也只能说它可能来自于一棵树、一个人、一个情境等等,总之,一切全取决于她的主观意识。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大街上四处可见圣诞红、圣诞树、雪人等应景的布置,令路过的人们不由得露出开心的微笑。
待在工作室里摸鱼了一整天,都没有听见这阵子天天听到的敲敲打打声音,一身帅气裤装、双腿交叠跷在办公桌上的沈若彤放下手中的摄影集,好奇的问着整理着办公桌、准备下班的李家琦,“隔壁装潢好了?”
“应该吧。”李家琦搪塞,心里想着,虽然她被迫成为叛徒十多年,但她绝对是情有可原,该死的是墨冬阳和陈祖望那两个坏家伙。
是的,这十多年墨冬阳一直与陈祖望有联络,而李家琦一直装作不知情,她知道陈祖望不主动告诉她,就代表这事不能说,她问了也没用,只是害两人白吵架而已。
直到一个多月前,陈祖望才对她说,墨冬阳要回来了,并且拜托她把沈家这些年的概况整理一下,最好能写成书面交给他。
用脚底想也知道丈夫向她要那个做什么,事实上李家埼也早就整理好了,只是到现在还存在她的计算机里,没有为什么,就是她还不爽传给丈夫。
“做什么的?”沈若彤好奇的再问。
“好像是征信社之类的,我不太清楚。”李家埼二度搪塞,接着有目的的提起,“彤彤,你办完摄影展之后就很混耶,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到家里人成双成对的,想起墨冬阳了,才会没心情工作?”
沈若彤原本还在想着她哪有混,听到墨冬阳的名字表情顿时一僵,但她很快便恢复过来,“我已经成全他做一个消失的负心汉了,只要你别再提起他,我就不会再想起他。”
她承认,她爱过墨冬阳,很深很深,但爱情不是一方深爱着另一方就一定会有结果,就像他们,他在他俩互许终身时无预警的消失了,没有留下只字词组。
为什么?沈若彤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他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即便是借口也行,她就会很潇洒的放手让他走,但他却自失约后消失无踪,从此再没出现过。
她认识的墨冬阳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因此她曾经等待过,等待他捎来分手理由,但是她依然失望了。
“彤彤,墨冬阳不告而别一定有原因,你……”
“不说他了。”沈若彤打断她,她们早该把这个人、这段记忆丢进垃圾桶,她换个话题,“说说你家的人民保母老公吧,陈祖望还不甘心坐办公桌吗?”也是,坐办公桌多无聊,像她这辈子就没坐过、也不打算坐,那简直是剥夺一个人的自由、扼杀一个人的灵魂。
又是这样的结果!李家埼在心里叹息,她替好友感到不值,也深感不舍。
唉,有时候女人就是这么笨,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傻,却还是……
想到这,李家琦不由生怒,死墨冬阳,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叫他罚写一万遍“我错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对不起彤彤的事!
想象着那个画面好一会儿,李家琦才没那么生气,也才有心思回答沈若彤的问话,“不甘心又能怎样?要被调派到哪个单位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其实这样也好,他在秘密小组待了那么多年,进出医院都不晓得多少次了,是时候该为你和孩子想想了。”警察的工作说不危险也不危险,说危险也很危险,总是要靠老天爷保佑。
“当我决定嫁给一个警察时,我就认命了,但有了孩子之后,我真的好怕他出了门就回不来了。”现在这时代枪械泛滥,疯子又多,要不是做警察是丈夫的志向,她真的好想叫丈夫换个安全一点的工作。
“现在他调到内勤,你安心了吧?”
“谁知道是真的还假的,说不定只是个幌子。”李家埼撇嘴。
“你是好命的闲妻当太久,才会这样胡思乱想。”沈若彤心念一动,便提议道:“不如这样吧,下次我要去充电时算你一份。”
“叫我跟你上山下海去流浪?那你干儿子怎么办?”
“小捷都念小学了,他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只要请小捷的爷爷奶奶或是外公外婆过来你家住,帮你看一下就好了。”
说得倒轻松。李家琦撇撇嘴,“不行,你一去流浪至少要一个星期,我会想死我儿子。”
就知道她离不开宝贝儿子,沈若彤不客气的损她,“还说什么我一定会是一个很厉害的虎妈,你这没用的象妈。”
“哼,等你有孩子你就知道了。”
闲话到此为止,沈若彤放下双腿、收好摄影集,背起皮包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去接小捷吧,我也要去买小捷的圣诞礼物了。”说着,她突然笑得好谄媚,“顺便到江学长那儿帮我拿照片回来吧。”
她说的江学长就是江士杰,大学毕业后,江士杰换了几份工作,目前自己经营一间照相馆,仍然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摄影大师。
说到这,李家琦忍不住要说她,“你真的很奇怪耶,你自己懒得洗照片,把底片送去远智就好了啊,干么还要花钱请别人帮你洗?”
大一那年,当她对江士杰的幻想破灭后,她立刻拉着沈若彤退出摄影社,并且将江士杰列为拒绝往来户,要不是沈若彤后来走入摄影界,她们也不会再和他扯上关系。
“你才别太过分呢,连洗照片的钱也要省。”助手和设备都找大姊借用了,再把洗照片的事也赖给大姊,教她怎么好意思?
“那你可以找别人啊。”对啦,她就是讨厌那个姓江的。
“江学长……很努力。”沈若彤一言以蔽之。哪一个艺术家在出名前没为五斗米折腰过,她是少数的幸运儿之一,一直有大姊在背后支持着她。
李家琦当然不会不知道沈若彤自成立工作室后,三不五时就去光顾江士杰的照相馆,是想帮助他多增加一些收入,好让他有余裕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好啦,算他赚到。”
沈若彤陪着笑脸,“谢谢李室长。”
李家琦横她一眼,“啧,就会挖苦我。”
“我哪有挖苦你?你确实是这间工作室的室长啊。”
“对啦对啦,你是老板,你说的都对啦。”
临走前,沈若彤塞了一个信封袋到李家埼手上,“不要想太多,这是我干儿子的教育基金。”说完,她摆摆手潇洒的转身走人。
“记得明天上午十点要到葛登开会。”李家琦提醒。
葛登艺术是一间专门为国内音乐家安排演奏会的经纪公司,旗下有许多知名音乐家,沈若彤已和葛登签下一份合约,她即将在下个月为钢琴家邵美荷拍摄演奏会的宣传海报,明天是第二次的讨论会议。
“知道了。”
沈若彤的背影消失,李家椅的心情也沉了下来。
这一次,她一定会坚守红娘的岗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害她成为一个失职的红娘!
第4章(2)
踏上故乡的土地、闻着故乡的味道,墨冬阳这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感觉。
我回来了,台湾!
走出机场大门,墨冬阳好想这么大声欢呼,他身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黑皮鞋,外加一件黑色的长大衣,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怎么看都象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
这时,仿佛要庆祝他归来似的,他等待已久的电子邮件传来了。他坐进一辆计程车里,报上去处后便不再说话,用手机专心阅读著名为“沈家目前概况”的电子邮件——
沈智丰:已病故。
简淑娴: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好妈妈。
沈青岚:三十七岁,远智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丈夫韩司浚三十二岁,亦为沈亦帆的死党,君颐饭店总经理,两人育有国一的儿子沉志赫和三个多月的儿子韩子锡,两人的爱情故事……
看完之后,墨冬阳只有三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真浪漫。
沈亦帆:三十二岁,原为远智创意总监、后担任过远智社长,现为轩爱房屋董事长李晓真特助,李晓真为其岳母。本身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妻子唐罕爱二十九岁,原为沈青岚助理、后为沈亦帆助理,现为远智副总编辑,两人的爱情故事……
看完之后,墨冬阳同样用三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真有趣。
程庭宜:三十七岁,沈青岚大学同学兼好友,亦是沈青崴事业上的好伙伴,因结婚辞职,日前回锅担任沉音岚首席助理,丈夫宋良棋三十九岁,是一名医生,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家庭幸福美满。
全部看完后,墨冬阳再把手机的画面移至沈青岚与韩司浚的爱情故事那一段,嗯,虽然有些差异,却是他追回彤彤很好的模板。
没再想下去,墨冬阳把握时间拨出电话,待手机一接通,他立刻说:“请问是简淑娴女士吗?”
“我是。”简淑娴正准备出门和朋友喝下午茶。
两位亲家疼爱大女儿,让女婿一家人在家里住到大女儿坐完月子才搬回去,家里突然少了那么多人,感觉好冷清,不过,大女儿幸福就好。
“您好,我是墨冬阳。”
“墨冬阳……”话才说完,简淑娴就想起来了,“你是彤彤的大卫?”
“是。请问沈伯母方便和我见个面吗?”
不方便也得见。“什么时候?”
“我现在高速公路上,就快到台北了。”
简淑娴考虑了下,“就约在你和彤彤爸爸第一次见面的那间咖啡厅吧,我现在从家里过去。”
“是。”墨冬阳一顿,“沈伯母,我约您见面的事请您暂且别跟任何人说。”
不用他交代,她也不想说。简淑简用鼻子哼了一声,“嗯。”
“谢谢,沈伯母再见。”
大约一个小时后,墨冬阳到达咖啡厅,简淑娴已在里头等着他。因为他先去找陈祖望取了一样东西,才会耽搁了一些时间。
这一次,墨冬阳依旧是靠照片认人,只不过这回提供照片的人不是沈若彤,而是陈祖望,“沈伯母,抱歉,让您久等了,我是墨冬阳。”
简淑娴冷冷的看着他,“坐吧。”他的外貌其实没太大的变化,只是整个人成熟了许多。
“是。”墨冬阳先把公文包放到一张椅子上,才坐下来。
服务生过来,他点了一杯黑咖啡,待服务生送上饮品后,他才又开口,“我很抱歉。”
“你除了抱歉,就没别的话要说吗?”不能怪她对他冷言冷语,实在是他当年的行为太令人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请沈伯母谅解。”
“好。”简淑娴倒也干脆,“给我一个能谅解你的理由。”
为了取得简淑娴的谅解与支持,墨冬阳把能说的全说了。
简淑娴听完后,心中怒气全消,只剩下满满的同情与不舍,“可怜的孩子,委屈你了。”就因为他没有半个至亲在世上,所以国家就这么利用他。
“这是我的职责,沈伯母能谅解就好。”
“很好,有担当。”简淑娴称赞完,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有沈伯母给你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听她这么说,墨冬阳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谢谢沈伯母。”
“是说,你找我说这些,是想追回彤彤的意思吗?”简淑娴确定道。
“是。”
“虽然你是逼不得已的,但你知道彤彤的性子,她不会像我这样,这么轻易的就再接受你。”说完,简淑娴喝了口茶,脑筋动得飞快,想着该怎么帮两人重新牵起缘分。
墨冬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纸盒,“这是那年彤彤留给我的。”
“这是什么?”简淑娴接过,继而打开纸盒,看清楚里面装的东西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和彤彤已经爱到这种地步了?”只要把日期补上去,就是一份完整的结婚书约了。
“是,我早已视彤彤为我的妻。”
简淑娴把结婚书约收好还给他,“冬阳,你可要好好利用这个武器,沈伯母绝对站在你这边。”她贼笑道,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墨冬阳把纸盒收回公文包里,才道:“我会在一月十一日晚间七点登门拜访。”
一听,简淑娴当下笑得更贼了,不错、不错,她才想教他赖掉这十四年呢,他们丈母娘和女婿果然是一条心。
“不论用什么方式,我都会再追回彤彤。”墨冬阳表明自己的决心,“我若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行止,还望沈伯母不要见怪。”
“没问题。”简淑娴很阿沙力的答应,“不管你要出什么怪招或是耍什么贱招,沈伯母都挺你到底。”
“谢谢沈伯母。”
谈得差不多了,简淑娴开口放人,“坐那么久的飞机你也累了吧,快回去休肩。”
“是。”
见他拿起账单,简淑娴立刻伸手阻止,“上次也是你沈伯伯请你的不是?”
墨冬阳笑着放下账单,“沈伯母再见。”
“再见。”
墨冬阳再朝她点个头,才提起公文包离开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