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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娘子上花轿 page 2 作者:宛柔

  “这点伤就喊疼,岂是男子汉?”

  “逞强对伤势没有好处。”

  “可这攸关男人的自尊。”

  陆采衣脸上扬起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她停止上药的动作,瞪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如果她的心够狠、够冷、够硬,就应该给这个男人一个教训。

  但是,教训了他又如何?对她并没有任何益处。

  思及此,陆采衣俐落的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步无忌拉起单衣,望着她收拾药罐的动作半晌,突然开口:“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话说时,她手边仍忙碌着。

  “你刚才在想什么?”

  收拾的动作一顿,陆采衣抬头望进他那双黝黑如墨的眸子。“步爷有话直说就是。”

  “不知是我多心,还是怎么的,我觉得你刚才停顿片刻时,好像是想教训我。”

  呵,不愧是有着敏锐感觉的大商贾。

  陆采衣大方的点头承认,“是有一点。”

  “为什么?”

  “人是脆弱的血肉之躯,并不是强硬的钢铁。”

  “可是你后来还是没有那么做。”

  “因为我不想自找麻烦。”话落,她端起搁放在托盘上的空碗,转身离开。

  他错愕的瞪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没想到他步无忌也会有被女人讽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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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跨院中,月光下,轻脆的歌声伴随着筝音,在黑夜中流泄。

  陆采衣脸色冷凝,弹着不该属于她弹的调子。

  老实说,自步无忌于在水一方待下后,她的心无法再保持平静,毕竟他曾是他的夫君,纵然他不承认,可是他们确实拜了堂。

  她唱了一遍又一遍,歌声在一道身影乍然出现后倏止,不过筝音则待身影在她面前站定才停歇。

  “对不住,扰了步爷好眠。”她虽这么说,但语气淡然,一点也没有因为吵着他而愧疚。

  “不。”步无忌摇了摇头,朝她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心有烦事,如何成眠?”

  陆采衣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盯着古筝。不想去问、去关怀,因为她没有资格,重要的是,她也不想知道。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抱持这种想法和他相处。

  瞧她不欲理会的冷淡态度,他知道自己应该知难而退,偏偏这回,他的嘴不听他的话,主动成言。

  “筝音美妙,引人人胜,只可惜……”他故意一顿,待她抬头,以疑问的目光盯着他瞧,他才说下去,“有些怪。”

  “怪?”陆采衣柳眉轻皱。头一回有人对她的筝音下这种令她百思不解的评论。“恕我愚笨,不懂步爷的意思。”

  “你刚才弹唱的是诗经里的‘月出’,说的是男女相思之情,但我从你的筝音中听不出丝毫情感。”

  陆采衣呆愣片刻,才微笑着问:“那敢问步爷,你听出了什么?”

  回望着她澄澈的美眸,他缓缓说道:“疑问。”

  “步爷好耳力,我的确是满心疑问。”

  “喔?”

  她起身,移步来到他面前,瞧了一眼面带微笑的他,怎么也无法将此刻的他和当年那个铁青着脸厉声斥喝的他当作同一个人。

  撇开头,她仰头望向星空,借此稳住不该再起的情绪波涛,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是相思,又是什么样的喜爱,会让思念之人因为见不着爱人而忧愁。”

  这样的情爱,她怕是一生也不会懂得。

  当然,她至今仍无法体会,当年妹妹为什么会为了爱人而逃家,远走他乡。

  步无忌愣了愣,讶异于她的回答。“我还以为你是思念着你的前夫。”

  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陆采衣回过头望向他,“步爷刚才不是说了,筝音中听不出情感?既然没有情感,又何来思念?”

  “你们之间没有感情?”

  “父母之命的婚姻能有什么感情?”她话说得直接坦白。人的第一眼总是为美色所惑,就算当年她不是代嫁,依外貌而言,她的确不如艳丽绝美的妹妹。

  又是件父母主婚的憾事。

  步无忌皱了皱眉,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婚事。

  移眸凝视着她柔美的小脸,他看不出她神情间有任何怨恨之色。“你不怨令尊吗?”

  “有何好怨?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古如此,也是身为女子无法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悲哀、无奈,既然无法改变,就毋需强说愁,徒让自己痛苦。”

  她冷冷的表情,淡淡的语气,看不出、听不见任何怨怼,令他感到十分意外。

  “你不恨你前夫?”

  “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感情。”陆采衣顿了顿,明亮的眼眸直直盯着步无忌那张英俊的脸庞,“就算有,时间亦能冲淡一切。”

  步无忌望进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瞳眸,一股陌生的刺痛自他胸口蔓延开来,为了这个相处不久的女人。

  “女人无法自主婚事,男人有时候也是。”

  “听步爷感叹的语气,似乎不赞同父母主婚。”

  “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步爷是男子,才能说这种话,但我们女子的命运却不是操控在自己手上,如果能够,我们当然也希望能够自主婚姻。”

  她这些话让他想起陆采蝶逃婚的疯狂举止。“事在人为,只要你愿意,其实是可以的。”

  陆采衣一阵沉默,想起了妹妹的勇敢。为了这份爱,妹妹可以抛下所有,

  远走他乡,只是,妹妹的幸福,却是牺牲她而来。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窜上的悲叹,她扬起一抹微笑,突然问:“步爷为什么会认为我可以?”

  步无忌皱了皱眉,心里头不太乐意见到她苦涩的笑,“不瞒你说,我到长安是要去找我逃婚的未婚妻,她是因为心有所属才逃婚的。”其实他并不一定要娶陆采蝶,只是对她的逃婚很不满。

  乍听到他前去长安的理由,陆采衣的心倏地一揪。她很想问他是否还爱着采蝶,然而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她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和他有婚约的不是她,而他喜欢的女子也不是她。

  “对不起,我有些累,想歇息了。”不给步无忌说话的机会,陆采衣拿起古筝,转身走入竹屋。

  步无忌没有开口唤住她,心里想,或许是他无意间提到让她不想提的往事吧。

  第二章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步无忌双手负于身后,站在小跨院里,头微抬,眼眯起,不怕烈焰般的阳光,反倒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自他二十岁接手家业后,一心想将步家名号打遍大江南北,以至于将精力,时间都花在那上头,他都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像此时这般,好好的歇息过。

  不过,他的脑子不知是否因为歇息太久,到现在还想不出刺伤他的人是谁,看来他回家后要好好的补补脑,免得人未老,脑子就已不灵光。

  正感叹着自己是不是用脑过度之际,一道由远而近的跑步声,让步无忌松懈的心立即警戒,他沉下眼,侧过身,只见一名年约八、九岁的孩童,双手拿着篮子,边跑边呼喊着。

  “陆夫子,夫……啊!”

  屋内的陆采衣听到一向胆大的小豆子发出不寻常的惊呼,急急忙忙的奔出来。

  见到小豆子惊愕的盯着步无忌,她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走到小豆子面前,笑道:“小豆子,别怕,他是夫子的朋友,不是坏人。”

  “喔。”小豆子嘴里虽这么应着,疑问的目光却直盯着步无忌瞧,直到陆采衣再次唤他,他才想起娘亲所交代的事。“陆夫子,娘说这个给您。”

  “谢谢。”陆采衣接过他手上的菜篮。

  小豆子拉了拉她的衣袖,“陆夫子,他真的是您的朋友?”也不能怪他怀疑,因为从陆夫子在南村落脚至今,他从没见过有人来找她。

  陆采衣知道小豆子年纪虽小,但古灵精怪,会怀疑步无忌的身分是很正常的事。“小豆子,这位步爷真的是夫子的朋友,还有,他受了伤,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儿,你别说出去,知道吗?”

  小豆子看了看步无忌,再瞧了瞧陆采衣,最后点点头,“好。”

  “那你快回去吧。”

  “是。”临走前,小豆子又瞧了步无忌一眼后,才转身离开。

  “你的学生?”步无忌的目光直望着小豆子消失的方向。这个孩子对他有很大的敌意,像是忧惧他会抢走陆采衣,不过,让他有兴趣的是小豆子对陆采衣的称呼。

  “是的。”她点点头。

  “你真的是夫子?”

  “女人不能当夫子吗?”陆采衣微笑着反问。

  “倒也不是,只是有点意外。”他坦白地道。

  陆采衣望着步无忌欲言又止的神情,明白他有话想问。“步爷,有话直说无妨。”

  很少有人可以看透他的心事,尤其是女人,但此刻他并不在意,因为对于眼前的女子,他有更多的好奇。

  “一个女人能成为夫子,并不是件易事。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果是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但此刻会

  信心十足的这么对他说,是因为她做到了。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只要想做就可以达成的。”光是流言蜚语就够她受的,她是如何承担这些?如何撑过那段日子?而她的坚韧正是他所佩服的地方。

  陆采衣愣了愣。他的话让她想起了当年被爹亲和二娘硬逼上花轿一事。

  当年她也不想代妹出嫁,但是父母之命难违,她只好答应。

  原本她打算要好好跟步无忌解释,谁知道他连听也不听,就将她遣回陆府,让爹觉得蒙羞,才会不要她这个女儿。

  如果说,这辈子有什么事让她伤心难忘,恐怕就是这件羞辱的事。

  步无忌见她神情凝重,皱着眉头,像是陷入往事一般,他胸口莫名一揪,感到有些不舒服。“陆大娘?”

  他低柔的声音唤回陆采衣飘远的神智。映入眼底的是他不解的询问眼神,她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借此以掩饰窘态,“对不起。”

  “我的话让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他锐利的目光在她紧握的双手转了一圈,从她因紧握而泛白的指节,看得出她是力图镇定。

  “既已是往事,也就没有所谓愉不愉快。”握着菜篮的双手又是一紧,她压下胸口不该再窜起的激动。“你先去休息吧,待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不给他出声的机会,她连忙转过身欲离去。

  但她才走了几步,身后的呼唤让她止住步伐。

  “陆大娘。”步无忌盯着她纤细的背影。

  “什么事?”

  “如果刚才我有冒犯你之处,我在这儿向你道歉。”他步无忌不是圣人,当然也会有做错事的时候,但是,这是他头一回因为感到愧疚而真诚的对一名女子道歉。

  陆采衣有些意外,毕竟要一个大男人对女人低头,本就不是件易事,何况是像步无忌这般高高在上的男人。

  她微微侧过身,瞧他一脸正经、慎重,她无法理解心底是感动或者是好笑居多,只能说,这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当年的她真的是被他铁青的怒容吓坏了。

  “不知者无罪,再说,我们萍水相逢,相识不深,你又哪会知道我的伤心

  事,别放在心上。”微笑说完话后,她便踏进竹屋里。

  她的体谅并没有让步无忌心中的愧疚消失,反倒多添一丝心疼。

  他想,她一定曾受过很大的伤害,要不依她外柔内刚的性子,是绝不会表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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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身穿蓝色布衣的书生,嘴角带着微笑,快步来到在水一方。

  “陆儿。”他轻声低唤正忙碌着的佳人。一回到天翔书院,包袱一放下,他连休息也没有便赶紧前来,就是想瞧瞧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采衣转过头,见是云天翔,她立即放下手边的事,移步迎上前去,笑道:“你可回来了,小豆子他们很想你。”

  云天翔没有接腔,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轻声问:“那你呢?”他的语气中难掩期望,盼能听到他多年来一直想听到的话。

  明知道云天翔话里的意思,陆采衣却故意装作不知。不是她无情无义,而是她只当温和的云天翔是恩人、兄长,毫无男女之间的情感。

  “你的家人可安好?”

  云天翔心知陆采衣是刻意回避他的问题,所以他也不打算再问下去,因为他不想太过于逼迫她,怕她会逃开。

  当初救了她时,她告诉过他,她是被丈夫休离的弃妇,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无法接受他的感情,怕会再遭受伤害。

  唉,他多么想告诉她,他不会伤害她,他只会保护她、疼宠她,可惜她伤得太深,每回只要他稍微多说些关于感情的话语,她就急着想逃开。

  “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云天翔欲再问别的问题,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自屋内缓缓走出,让他一愣。

  在水一方怎么会有男人?

  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云天翔悄悄的握紧双拳,像是压抑着什么,探索的目光直直瞪看着一脸微笑的步无忌。

  步无忌见来者是个男人,不由得眯起眼,打量着斯文清秀的云天翔。他心里沉吟,这个人的身形看来有些熟悉,好像是他在长安和洛阳所碰到的黑衣人。

  “陆儿,这位公子是?”云天翔低沉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敌意。

  “天翔,这位是步无忌步爷。步爷,这位就是创办天翔书院的夫子云天翔。”陆采衣为两人介绍。

  云天翔神情冷淡的向步无忌微微颔首。

  步无忌也点头回礼,脸上的微笑并末显现出胸中的疑问。

  他要是向别人说,云天翔可能就是刺伤他的黑衣男子,绝没有人会相信,因为云天翔看起来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云天翔别过脸,望向陆采衣,不想再瞧那个令他心生厌恶的步无忌。“陆儿,你和步公子相识吗?”

  陆采衣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步无忌已替她回答。

  “我俩是朋友。”

  “有些事还是该避避嫌得好。”云天翔语重心长地道。

  陆采衣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夫子说得极是,待在下伤一好,自然会离开。”

  “原来步爷是受了伤,既是如此,就不打扰你歇息了。”接着,云天翔转头望向陆采衣,“明日你会上书院吧?”

  “会的。”陆采衣盯着他毫无表情的面容,心想,他应该是不高兴,而她也能体谅,毕竟她知道他心仪于她,自然不愿见她的住处有陌生男子出现。

  云天翔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连看也不看步无忌便转身离开。

  步无忌盯着云天翔离去的背影,面色凝重。

  陆采衣回过头,见步无忌一脸沉思,觉得奇怪,于是轻声低唤,“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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