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她可以感觉他发自内心的关切,甚至可以感觉自己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遇上像他这样的男子,不动心很难,但那又如何?她只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姑娘呀!
只是每每察觉自己为他兴起不该有的想法,她总是理智的压抑下心里不该有的骚动。
她从没放纵自己,奢望得到他的爱。
余夙廷一脸无辜地迎视她恼怒的眸光,突然间敛住笑,张臂将她牢牢紧抱住。
冷不防地被揽进怀里,感觉他结实的胸膛透出炙人的温度,她瞪圆了眼,急着想推开。“你别再靠近我了!”
是她太过纵容余夙廷这样轻薄她吗?他们之间似乎已没有“男女受授不亲”的礼教规范可以约束了。
看穿她的意图,当腻了牛皮糖、受够了被她漠视,他紧绷着脸,微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芸儿,你别再拒绝我,好不好?”
从未在他脸上看过这样认真的神情,她的心跳漏了几拍,不禁跟着屏气凝神。
此刻,她有些紧张,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好。
他用双炽热的黑眸直瞅着她,久久不语,她赧然的不知该把眼神往哪放。
避不开他的炽热凝视,她鼓足勇气,抬起圆眸对上他的眼。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喜欢上你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吃了一惊,直觉否定他的话。“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她不懂,像他这样的人,身旁多得是足以匹配他的好姑娘,怎么反而会喜欢上像她这般平凡的人呢?
兀自思索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把他这话当成玩笑。
“你别和我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否则我要生气了!”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不难看出她介意两人悬殊的身份。
倔强如她、坚强如她,从来知足守本分,不奢望别人帮助的她,又怎么会坦然接受他对她的感情呢?
想到这一点,余夙廷毫不保留坦白心中想法。
“不是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她震慑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过些天我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我只想趁离开前说出心里话。”
“你要去哪里?”她的心里有些慌了。
“到泉州带些有趣的货回赌坊。”
不局限大江南北的赌玩意儿,他偶尔也会到泉州和番舶、夷商做做买卖,瞧瞧海外有没有新鲜的进货入港。
“泉州……”
好远呐!被他缠惯了,突然意识到他要离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说出心里话,余夙廷心里舒坦极了。“这段期间,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我。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给我答案。”
直直凝着他认真的神情,她虽没给他答案,心却隐隐悸动着。
他……是认真的吗?
在余夙廷离开后,丁喜芸的日子恢复原有的平静。
让她惊愕的是,没有他在一旁缠着、闹着,她居然觉得日子无聊得紧,在周而复始的生活中,彷佛少了什么似的,让她感到莫名落寞与空虚。
她知道,那是因为余夙廷不在她身边的关系。
讶于自己的转变,她不由得想起,早些前她还因为赶不走他生着气,没想到日子久了,她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让她感到头痛的是,这几天她一到夜里,心思便紊乱得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只要一闭上眼,她便会思考着他在离开前,要她好好想想的事。,
一想到他向她表白时的坚定神情,他的声音、他的一切伴随着想他的感觉,瞬间全涌入脑中,让她昏胀的脑子隐隐痛了起来。
不想了!不想了!揉着发疼的额际,她强压下心里的烦躁,将心思全放在赚钱绣荷包之上。
或许是上一回的荷包在名门千金间受到好评,这些日她又接到不少新的订单。
一如往昔,荷包的指定花样不难,但因为大户人家给钱给得大方,只要满意,价格往往比她定的价格多上几倍。因此,她总会在素雅的荷包上添些创意,回报那些给钱大方的金主。
定了定神,在她准备拿起剪刀裁布时,眼角突然瞥到老爹打着呵欠,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她立即上前揪住他的衣角。
丁老头懒懒睐了她一眼。“死丫头!又拽着我做什么?”
“既然您闲着发慌,不如来帮我裁布。”
第5章(2)
自从上一回被赶出“尽欢坊”后,他再也没能踏进“尽欢坊”一步。
听说是“尽欢坊”坊主下的命令,说什么不能让他进赌坊赌钱,为此他呕得满肚子火却莫可奈何。
京城里的其它赌坊,也碍于“尽欢坊”的势力,谁也不敢得罪欢爷,所以也一并将丁老头列为拒绝往来户。
当她意外的知道余夙廷下的命令,心里满是感激。
老爹没地方赌钱,留在家里闲晃的时间跟着变多,她自然抓得准时机,让老爹多少负点责任,分担她的负担。
“啐!又要剪布,老子不做。”
“不做也得做,除非你今天晚上不想吃饭。”她不理会老爹的抱怨,把剪刀塞进他的手里。
“不孝女。”
“等交完荷包我可以分你十文钱。”
“一两。”
“九文钱。”
越讨价还价,拿到的银子便少一点,丁老头气得直跳脚。
她不为所动,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双手利落在锦布上跃动,一针一针绣出图样,脑中想的是,当余夙廷回来,她一定要当面向他道谢。
不经意地,当她的思绪一转到余夙廷身上,耳边不由自主浮现他问她的话。
允或不允?
在绣花针上下穿透锦布的反复动作下,她脑中傻气的问着自己,允或不允?
她到底要不要接受他对她的喜爱呢?
若她点了头,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丁喜芸出神的想着,浑然不觉自己的心思满满都是他……
日落时分,位于泉州的海宁港因为用膳时分,少了白日的喧嚣热闹,有着难得的宁静。
揉着淡淡咸味的强劲海风,将倒影在海上的落日余晖,拂得波光粼粼。
渐浓暮色中,欲归巢的海鸟啼声伴随着晚冬刺骨的劲风,让那立在夕阳余晖下的挺拔身形更显孤冷、萧瑟。
“爷,您要的马已经备好了,确定今晚就启程吗?”凝着立在港口边的背影,小厮张声问。
“嗯,就今晚启程。”
经营赌坊后,他总是会觑空来到泉州,在这有着海上贸易的商港,于每年初夏期间,常有万艘大舶乘风而至,进行着交易买卖。
番舶、夷商带来琳琅满目的货物,其中有不少新鲜的赌具。
往常他少说也会逗留个三五个月,这回因为丁喜芸,他一离开汴京没多久,竟有种恨不得折回她身边的冲动。
也不知是不是归心似箭的感觉作祟,这几日,他怪得很,满脑子全是他的甜姑娘。
他想念她垂首做针线活的专注,心疼她纤弱的孤单身影,心里反复回味她偎在他怀中的感觉,她身上的香味、她的笑、说话的声音……属于她所有的所有。
他初次尝到,思念一个人的磨人滋味。
在他饱受相思之苦时,小厮突如其来的问话,教他猛地回过神。
“欢爷是赶着回汴京选妻吗?”
余夙廷挑起眉,狐疑的看着他。“选妻?你打哪听来的消息。”
小厮赧然地挠了挠首,说得理所当然。“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吗?听说老爷子挺喜欢将军府家的闺女,五日后就要……”觑着主子逐渐铁青的脸,小厮的说话声顿时变小了。“难道欢爷不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他竭力压抑内心的怒气,嘲讽地扬唇,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显然,老爹很积极在实现对他说过的话。
他也听说过,将军府家的闺女容貌姣好,但凶悍、身手不凡,没有一个男人会想娶这样一个女子为妻。
“帮我换一匹快马,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汴京!”迎向小厮忐忑的神情,余夙廷强抑着内心冲动沸腾的思绪,厉声吩咐。
此时他很难继续保持沉默,他得立刻回去,阻止老爹那过头的儿媳妇梦!
感觉到主子身上散发的怒意,小厮不作二语,赶紧领命办事去。
马不停蹄的疯狂赶了几天路,待余夙廷回到汴京,已是五日后的黄昏。
策马急驰过灯火辉煌的市街大道,马蹄声转入东门宽道上的官宅府邸,余夙廷一瞧见自家府邸,立即翻身下马。
当值仆役一瞧见少主子急惊风似地甩开缰绳,机伶地赶忙上前接住缰绳,牵住马匹。
“老爷在哪?”
见少主向来温和的脸庞怒气腾腾,小厮小心翼翼回答。“老爷正在花园设宴待客。”
“什么客人?”
“将军大人。”
余夙廷眉一凛,刻不容缓的脚步踏着寒霜,疾步穿廊过院,往花园走去。
脚步未至,他耳底已落入老爹纵声的笑嗓回荡在四周,显然园中酒宴气氛热络欢畅。
听那笑声,余夙廷心里的情绪益发激愤、难堪。
他从未想过,老爹为了管束他,居然会擅作主张到如此地步。
若他今日未能及时赶得回来,他的终身大事是否就此定下?
随着他的身影出现在酒宴中时,笑声戛然静止。
乍见儿子一脸风尘仆仆,余鸿蔚愕然收住笑问:“你上哪去了?”
“我有喜欢的姑娘了。”顾不得在场宴请的有哪些人,他不拐弯抹角,坦然说出心中想法。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同时倒抽了口气。
“你、你说什么?”儿子这般刻意在大庭广众下宣布,让余鸿蔚丈一一金刚,完全摸不着头绪。
“我会如您所愿娶妻,但我要娶的是我喜欢的姑娘,所以爹不用大费周章再替我安排对象!”
余夙廷这话一落下,隐约瞟见席间一名身材颀长、健美的女子,正杀气腾腾地由席中愤然起身。
她身边,状似有许多双手拉扯着她,却依旧抵不住她一女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不消多问,余夙廷也隐约猜出她的身份。
“余公子,你把我宋晖月当什么了?!”她听过许多关于余夙廷的事,知晓他是一个不同于官家公子的男人,她早想见他,对于家人安排的亲事更是乐见其成。
目光落在宋晖月姣美的麦色面貌之上,余夙廷朝她抱了抱拳。“说亲之事我与我爹有些误会,所以这门亲事不作数,还请宋姑娘海涵。”
“可我挺喜欢你的,怎么办?”不像一般名门闺秀,她自小习武,有着江湖儿女大剌剌的豪爽个性,大方坦承内心想法。
他震惊不已地看着她,不敢相信竟有女子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如此大胆、不害臊的言语。
“咱们仅一面之缘,又哪谈得上喜欢或不喜欢呢?请宋姑娘别为难我了。”
“这可麻烦了,因为我不想取消亲事。”她对他嫣然一笑,一对灵眸清亮有神认真无比。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娶你。”沉下脸,他坚定地强调自己的立场,豁出去了。
也不介意他心中有人,宋晖月傲声问:“你这么喜欢你的心上人?她有比我漂亮?身份地位有比我高吗?”
“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过她。”
“那好,你让她和我比试、比试,我输了就把你让给她。”
瞧宋晖月那身段、气势,不要说丁喜芸不是她的对手,就算是他要上场同她比试,也不见得占得了上风吧!
“她不会武功。”他苦笑道。
“这般柔弱?那我更是不想让了。”她挑眉,露出一脸不以为然。
“不管你让是不让,我言至于此,不会改变心意。”
“你、你说什么鬼话?”余鸿蔚倏地走至儿子面前,面色铁青地指着他。
“我要说的都说清楚了!”一把推开满嘴酒味的老爹,他坚定无比地开口。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娶她,所以,您就等着儿媳妇进门吧!”
话一落,他疾步离开花园,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和这些人周旋,数日来,他只想尽快见到心爱的人儿,即便时辰已晚,他还是想去见她一面。
“该死,混小子,别走!不把话说清楚别走!”余鸿蔚再也隐藏不住心头怒气,颤抖的指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气得七窍生烟。
第6章(1)
今夜无风无雪,月光如水,清润的月色洒落在雪地上,晕染一地冰清。
枕靠在窗边,丁喜芸落寞地发着愣,神情几近呆滞。
今早她出门去交荷包,满袋的银子让她乐得眉开眼笑,无奈,那欢欣只维持一瞬间。
她听说余县令替儿子觅了门亲事,余夙廷要成亲了!
这件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当她听到人们的讨论时,脑中恍惚得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只知道,脑中全是他将成亲的消息。
她的心,像被挖出搁在雪地似的,寒得彻底;又像搁在火上,烧痛得炽人,难受得让她几乎以为,她会这么死去。
对于自己这样的感受,丁喜芸茫然极了。
她从不奢望,能成为他的妻子……从来不奢望。
只是,既然从未奢望,为何她现在会这么难过?
浑浑噩噩想起他临去泉州前对她说过的话,这一会儿,她竟茫然地无法确定,那一番话是否出自她的梦境。
杵在窗外,远远看着她望着窗外出神的模样,余夙廷心头兴起一阵骚动。
或许是他站得远了,又或者她真的是恍神得严重,居然没发现他立在一旁看着她许久。
一见着日思夜想的人儿,这些日子拚命抑在心头的思念一股脑的涌出,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冲上前抱住她,问她好不好?想不想他?
多日不见,她明显消瘦许多,原本娇小的身形更显柔弱,脸色苍白的让他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常常熬夜做针黹?
“芸儿……”
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轻唤,丁喜芸陡然回过神,在两人视线相迎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头一促,彷佛挤出酸涩的苦味。
他的神情憔悴,那张温和俊朗的脸庞多了说不出的落寞与阴郁,像是他又不像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让她感到心痛。
乍见他的那瞬间,一股热气自有意识地由她眸底窜起,她无法欺骗自己,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我回来了!”心头热热的,他低低哑哑地开口。
怔怔地望着眼前让她心神牵挂的男子,她垂眸咬着唇,竟苦涩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吗?”她漠然的眼神,陡地让他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她摇了摇头,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语落,她关上窗,不想再多瞧那让她心痛的脸庞一眼。
她好不容易看清自己的心思,却忘了,他是知县的儿子,而她是赌鬼的女儿,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壤之别。
关于他即将成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也让她认清现实,抑下痴心妄想高攀他的心思。
倏忽间,余夙廷眼底急遽兴起风暴,扬手抵住窗扇不让她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