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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泥 page 8 作者:梁心

  燕行见夙山脸色铁青,嗫嚅不见发语,看来师叔不是杜撰,为正视听,誓必得大刀阔斧整顿风气才是,“敢问师叔如何处置?”

  “该怎么做就怎样做,门规我背得又没你熟。”况且他来又不是为了抓夙山,是为了泥娃的交代,不过当年他受困青玉门少不了受夙山的窝囊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以德报怨的事他做不来。“这样好了,把他关到后山思齐洞内面壁思过,当年青玉门如何待我,今天就如何处置他,才称得上‘公平’二字。”

  “是,夙剑遵命。”燕行一揖,回头点了夙山穴道,示意理召接手处置。

  凤岐抿唇不语,几番思考后,决定再多事一回,在他耳边小声探问。

  “你真的打算捡回‘夙剑’这名字?‘燕行’就决定放风飞了吗?”

  他犯不着说这么多,偏偏鸡婆性又发作,不把话说出来简直如鲠在喉,吞咽难受。

  “师叔从何得知?”连师父都不知道他未入师门前的俗名!燕行震惊不在话下。

  “‘凤来客栈’关了,潜龙镇里那尊泥娃娃哭得像八月大雨一样唏哩哗啦,我看她可怜,决定把她扔回铜安照顾,我在铜安开茶馆,很缺人手,她就惦念你这小子,怕你事情处理完,回去见不着她的人,我才来当一趟信差,你以为我爱回来啊?”还没踏进门就浑身发毛了,把话带到后,他连一刻都不想多待,“别跟我说你这只呆头鹅看不出来泥娃娃喜欢你,你听到她哭,脸色都变了,我知道青玉门出了大事,你一时半晌走不开身,不论你对泥娃娃有意无意,都别让她等太久,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我……感谢师叔教诲。”燕行心里乱糟糟,凤岐一席话,像当头给了他几百棒喝,接得他眼冒金星,顿时无法思考,在他面前坚强不落泪的泥娃,却当着师叔的面哭了。这种拧酸妒嫉的心情,险险逼得他喘不过气来,要感谢师叔收留泥娃的话,他一个字也脱不出口。

  如果可以,他不想走啊!

  他心里纠结得很,恨不得从师叔的身边带回泥娃,亲自照看她,可带回了又能怎样?他能将她安置在什么地方?

  “如果你对她没感情,此事不会让你头疼,尤其在你视如骨血的门派相较之下,心里还有摆放那尊泥娃娃的地方,参不透就别逼自己,我怕你逼到最后自欺欺人,那我就罪过了。”他就点到为止,再鸡婆下去,连头都帮他洗了,“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还记得那尊泥娃娃,有空记得来铜安找我搬回去啊!”凤岐挥挥衣袖,扬长而去。

  三个月?!门派腐化的情形岂是三个月就能通盘治理好的?门派事务多且繁杂,还得重新选定掌门,扎根培育,不是短短三个月内就有明显成果的挑战。

  “掌门?夙剑掌门?  ”理召唤了好几声了,看来夙山一事真让人头痛,“我们几名弟子已将夙山掌门及其亲收的弟子们安置于思齐洞中,并捆上铁链以防脱逃,门派群龙无首,还请夙剑掌门从新整顿,还弟子们一片净土。”

  “别急,我自有打算。”燕行不敢再想,泥娃送他离开之时,是强忍多大的悲痛才能在他记忆里留下一抹笑靥?她心里的痛,就算有了新的去处,有了安定的居所,也是无法消去一分一毫的。

  更可恨的是,连他也在她的心里,狠狠地划下一刀。

  两年后

  “张老板,我兰厢房正替您空着,就等您商队回来,过来歇歇脚

  呢!”泥娃从身后架上取下茶罐,交给一旁等待带位的跑堂,“这是张老板寄放的西湖龙井,冲好茶立刻上几碟小菜,别怠慢客人。”

  “兰厢房面湖景,临垂柳,正午舒爽不热,大伙儿抢破头就希望在这间厢房好好休憩一番,我不信陈、林、王、钟四老今天没争在兰厢房里下棋,你敢保证我今儿个确实会回铜安?会上春松居喝壶茶?大胆把兰厢房空出来,不怕凤老板头疼?”

  “张老板见笑,泥娃只是记着张老板无意间说过,预计这个月八号回来,您以往都是吃过年饭才过来,所以前后三天,我就擅自替您留了午后一个时辰,张老板也没让泥娃失望,这不就过来了吗?  ”陈、林、王、钟四位先生还是能说理的,大伙儿几年交情了,几乎都能体谅。泥娃笑了笑,亲自带领张老板前往兰厢房,“正巧凤老板前两天带回几斤信阳毛尖,张老板若不嫌弃,给您冲上一壶好吗?”

  “淮南茶,信阳第一,也好,等会儿我有几名客人要过来,你备副茶具吧。”

  “是,张老板请梢等。”泥娃一出兰厢房立刻吩咐,想当初她刚到春松居也是从冲茶、洗茶具做起,才有今日大掌柜的身分。

  她本来以为春松居不过才大“凤来客栈”一些,想不到以百倍形容,还不及春松居一半局面,春松居共有三大楼阁,春拨楼、夏培馆、秋收台,及一小楼阁冬藏院。

  春拨楼供酒、食,夏培馆供茶、食、宿,两处均供乐、舞,秋收台与冬藏院最靠近湖心,一为茶馆乐师、舞娘憩处,一为厨房酒窖。

  春拨楼春酿沁兰、红梅二酒盛况多年不断,开价一坛五十两起跳仍然供不应求,近年又有寻蝶一酒,日限百坛,不到过午即销售一空;夏培馆内少说有二十种茶叶陈列,价格由一钱五文到一钱五十两都有。

  冬藏院内,由京师特聘而来的厨师们个个厨艺精湛,一天供三样汤品,每样少说也得煮个十来锅;刚炊好的数十笼软嫩包子,不消一刻,就得重新蒸上一批;鸡鸭鱼肉、鲜果时蔬一天必须进三批;连茶点附送的瓜子、花生也得用麻布袋一袋一袋地捆送,只要翻了一车,便是天大皇帝大的事,可见春松居事业有多蓬勃逃煌,真可谓日进千金,月滚万财。

  听凤大哥说,这几年来游历投宿的官一个比一个大,可能亏心事做太多怕被暗杀,现在夏培馆专门留给达官贵人、富商名绅,春拨楼最上两层改建为普通客房,两间楼阁都有茶酒食宿了。

  而且凤大哥跟温姊姊月俸奖赏很敢给,她来铜安两年,省吃俭用赚下来的钱,都能回潜龙镇买下整条街了。

  “衔泥燕,声喽喽,尾涎涎,秋去何所归,春来复相见,岂不解决绝高飞碧云里,何为地上街泥滓,衔泥虽贱意有营,杏梁朝日巢欲成。不见百鸟畏人林野宿,翻遭网罗俎其肉,未若衔混入华屋,燕衔泥,百鸟之智莫与齐。”

  泥娃言住了,脚步就这样硬生生地定在戏台前,这句曲子像勾了她的魂一样,久久不能自己,只因那句“衔泥燕”。

  “没事吧?不舒服要说,凤大哥绝对准你假。”凤歧抱只兔子,才刚走进大门,准备绕过戏台找娇妻,却见着了令他担忧的一面。

  泥娃来铜安,再不适应都端着张笑脸,上工到现在,没休息过一天,放她假还进厨房帮忙洗菜、洗碗,从没有赋闲的时候,他知道泥娃想借着忙碌忘记思念夙剑的痛苦,他也是过来人,就多注意她一些,其余便放手让她决定。

  她现在哭丧着一张脸,似乎痛苦疲惫一口气全压到她身上似的。

  “我没事,凤大哥,你抓了只兔子,是要送给齐儿吗?”今年初温姊姊生了个胖小娃,才刚会坐直,抓周边的小玩意儿往嘴里塞而已,就迫不及待送他兔子玩了,真是个幸福的孩子,爹娘都疼呢!

  “他连木马都骑不了,送他兔子跟造孽没两样,我是要送给蝶儿。”凤岐摸着兔子,举到泥娃面前,“蝶儿为了照顾儿子,好久没踏出春松居了,前阵子听她嘟囔着都快忘了外头长什么样子,恰巧今早城门口早市有人卖动物牲畜,想说让蝶儿看些会动的东西总好过图呀、树呀什么的,就买啦!可爱吧?!

  第5章(2)

  “挺可爱的,温姊姊一定喜欢。”真好,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泥娃心里想起那经衔泥燕,无预警地心一拧,酸疼得要命。

  别傻了,她朋盼的那只燕子,永远不会飞来铜安,更不可能衔泥筑巢。

  “那就好。”但是泥娃的样子愈看愈不好,得让她出去透透气,换个心情,“泥娃,我有个朋友,半个月前捎信过来,说他预计今天会到铜安找我。他头次来,我想带他四处绕绕,可是茶馆还是得有个头带着,不如就让你来吧!”

  “我?!  ”没听错吧?这活儿让她接会丢脸的!“凤大哥,我对铜安不热呀!”

  “绕绕就熟啦!正好趁这机会,一块儿熟、一块儿熟!”凤歧抱着兔子,没多交代就想往里面走。

  “不行呀!”泥娃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对方今天就要来了,她临时找人恶补铜安景点吃食也来不及啦!

  “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放心,他很好伺候。”他知道泥娃是个很有责任感、在工作上又好强的姑娘。“我是相信你,才把这事交代给你做的,别让我失望啊!  ”

  “凤大哥,这……好,我接。”看来得找人列张单子给她,让她照着单子上面跑了,“不知道凤大哥的朋友,何时会到呢?”

  “差不多了吧?照他家的方向看来,应该会从南门进门,你先到南门等他,他很好认,长得跟他名字一样贴切。”认不出来他也没辙了。

  “啊?”形容得这么笼统?她在春松居确实增长了应对进退,还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但不代表她真化身成为未卜先知的大罗神仙啊,凤大哥真让她一次又一次抗战极限,遇到这种情形,她还是老话一句,笑着面对,问题便迎刃而解。“不知道凤大哥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石敢当。”

  人如其名,是要她注意身材魁梧的生面孔吗?“知道了,我这就去。”

  “嗯,别太早回来,我怕我抽不开身招呼他。”

  “好。”凤大哥有什么做不到,这点小事,应该不放在眼里吧?还是石公子造访,并非凤大哥乐见之事,所以才派她帮忙……敷衍或打发?

  算了,多臆测无异,做就是了。

  街上酥饼香气弥漫,吆喝声此起彼落,生气盎然,本来赶得急的泥娃放慢脚步,不自觉倾听起铜安城内的种神声响,嗅闻各类的气息,隐隐约约之间,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味。

  她鲜少上街,不然就是跟着茶馆里的人出来办公差,少有机会体会铜安的氛围,以前在潜龙镇,没事的时候,她会买块烧饼,坐在街角,看着往来的人群车辆,还有嬉戏打闹的孩童们,如果领石公子做同样的事,不出三天,他铁定离开铜安城。

  南门离春松居不远,泥娃放慢脚步,没两刻钟就走到了,人来人往,究竟谁是石敢当,一时半刻根本分辨不出来,她索性向一旁代客书信的小摊贩买纸借笔,写了大大的石敢当三字,用几文钱雇了个七、八岁的孩童,替她朝南门举着。

  “这不是泥娃吗?一个人到这儿来,是等车离开铜安吗?”一名曾上春松居几回的男子跳下载满石榴的牛车,兴奋地朝着泥娃问道:“要不等我送完货,我送你出城吧?”

  “谢谢刘公子,我没计划出城。”泥娃往后退了两步,刻意与刘公子划出距离,她跟客人保持良好关系,但不会让他们有进一步熟识的机会。这是温姊姊教她的。

  “泥娃?”车上另一名喝得微醺的男子晃着酒瓶下身,将泥娃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后,竟然伸出手想抬起泥娃的下颚,“这就是你想娶,提了三、四次亲,对方连晒都不晒的对象?我倒要瞧瞧是什么天生绝色!”

  “请公子自重!”泥娃闪过身,退到街道上,万一要跑比较有路走,而且这里不少人知道她是春松居的掌台,一旦有危险,会有人通风招信,要凤大哥救人。

  “阿德,你正经点!”刘公子如关公赧红额面,在心上人面前丢这么大的脸,以后他哪敢再上春松居喝茶,跟泥娃聊上两句?“别闹了,你上车去!”

  “兄弟,我这是在帮你啊!”阿德又喝了口酒,把刘公子推向一旁,往泥娃走去。“你不是说她几乎足不出户,要在外面碰面比登天还难吗?今天做兄弟的我就替你把她带回家,晚上就拜堂成亲,生米煮成熟饭,我作见证!”

  “阿德,求你别丢我的脸了,大庭广众的,以后我怎么抬头做人?”

  他私下向泥娃提了几回婚事,从没有第三人知道,昨天几杯黄汤下肚跟阿德多嘴,今儿个就出了纰漏,“我真会让你给害死!”

  “什么害死?你说她是看你身无分文、家无恒产,才不肯点头下嫁,想得到她,除了这方法外还有什么可行的?你不要,不然我抢回家当老婆好了!”阿德推倒刘公子,直接扑向泥娃,吓得她连退好几步,拔腿就跑。

  不少人见义勇为,担替泥娃拦下阿德,谁知道他手劲大如牛,一推就两名壮丁倒地,似乎是个练家子。

  泥娃回头看了一眼,脚步更不敢停,刘公子被她拒绝几次仍保有一定风度,怎么他的朋友会出手动粗,想要强掳她?瞧他说话清晰不间断,分明是借酒装疯!

  “谁跑得快,快点到春松居找凤管事来帮忙!”

  “啊——”泥娃忍不住尖叫,方才有一啊间就要抓到她的手了。

  “别想跑!不给你这嫌贫爱富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眼睛都长头顶——你是谁?”阿德往前攫伸的右手突然遭一把由左切入的长剑压下,他本想一掌推开来人,万船没料到对方随便一沉腕,一划腿,竟然就将他制伏在地。

  纵然有惊无险,泥娃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稳下急剧的心脉,右手抚上胸口,正想道谢,殊不知来人一身黑衣轻装,头披纱笠,竟教她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不行,她今天想起燕行太多回了,再这样下去,她根本无法正常度日。

  泥娃咽下几口气,勉强平复过来。“感谢公子相救,若公子有机会上春松居品茶,泥娃自当设宴相待,聊表感激。”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件急事要处理,泥娃走到满怀歉意的刘公子眼前,略一福身,便道:“泥娃拒绝刘公子亲事,不是嫌弃你家贫气短,而是泥娃对你根本无男女之意,还请见谅。”

  “我、我知道……”泥娃头一回就明白拒绝了,只是他放不下,每卖出一批货,就来求一次亲,这回他哪里还有面子继续叨扰佳人?

  刘公子扶起不断叫嚣,却不敢再施拳脚的阿德,准备上车离去,在场的城民们却占着路不放行。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这事是要送官府的,想走,哪有这么便宜?”一旁在铜安卖了十几年甜瓜的金老板拄着扁担,站在中间指责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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