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要见格格,请格格即刻到偏厅。”总管仗着有主子撑腰,格格又算得了什么。
“阿玛要见我?”珊瑚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她很想说“滚”。
外头的丫鬟也赶忙进来伺候。
“大人找格格过去,会不会是知道昨天半夜格格出府的事……”
“小声点!”珊瑚深怕外头还有人在,会听见了。“不管我阿玛问什么,你一概回答不知道,什么都不许说。”
“格格……”丫鬟吓得直发抖。
“都还不知道什么事,你就先吓成这样了,有事本格格会自己扛,不用担心。”珊瑚话虽这么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梳妆打扮好了之后,珊瑚只能故作镇静的来到偏厅。才跨进门坎。就见阿玛坐在主位上,脸上的表情很可怕,除了他,还有穆库什。
“阿玛……”珊瑚小声地唤。
“跪下!”阿克敦寒声怒道。
“我做错什么了吗?阿玛……”
阿克敦脸色阴沈,从座椅上起来。
“我不是不准府里任何人进入书房吗?你进去里头做什么?”
“阿玛,我没有……”珊瑚下意识地否认。
“还敢说没有?穆库什都亲眼看到了。”
阿克敦指着正室所生的女儿。
“当天负责看守的侍卫也承认你进去过,你还敢说没有?”
珊瑚惊惧地望向站在一旁的异母姊姊,就见穆库什心虚地别开眼,不敢看她。
“阿玛,我……是进去过,不过只是因为掉了东西,想进去找。”
“你有什么东西会掉在里头?”被这么一质问,让珊瑚顿时哑口无言。“阿玛,我下次不敢了,以后不会再进去了。”阿克敦眯起怀疑的双眼。“你昨晚是不是溜出府去,一直到今早丑时才回来?究竟是跑去哪里了?别跟我说没有,守夜巡逻的人看到伺候你的那个丫鬟,偷偷摸摸地打开偏门让你进来,说!你究竟出府做什么?难不成是去跟谁见面了?”
当阿克敦一早得知有人侵入朝阳门大街那座宅子的消息之后,马上去了一趟,更发现暗门内的几封密函不见了,他并不担心会被裕亲王扯了进去,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就算是皇上也奈何不了他,不过到是谁偷走的?而女儿的举动更是让他起了疑心,因为实在他巧合了,要是珊瑚敢背叛他的话,他可以生下他,也可以要了她的命。
“我没有去见谁……”珊瑚的声音因阿玛的话,陡地卡在喉咙。
“把她抓近来!”阿克敦高声一嚷,侍卫便把吓得走不动的丫鬟拖进了便厅。
“说!格格上哪儿去了?”
“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丫鬟跪在地上,有惊又怕。
“还敢撒谎?来人!把她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珊瑚面自如纸,马上跪下求情,“阿玛,这样会要了她的命……”
“阿玛!”珊瑚哽咽求情。“不关她的事……你打我好了……”
阿克敦狠狠地瞪着。“你出府去做什么?又见了谁?”
“我……没做什么……”珊瑚不能说,可是怎么办?还以为可以保护得了身边的人,结果还是害了她。
穆库什怯怯地上前,“珊瑚,你还是老实跟阿玛说,那个偷偷让你进书房的侍卫已经被处死了,你再不说,可会连自个儿的丫鬟都保不住了。”她也没想到随口跟阿玛提起珊瑚私自进了书房的事,却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能看到一向最受阿玛疼爱的异母妹妹有这种下场,心里居然很痛快。
闻言,珊瑚整个人都傻住了,亏自己口口声声对侍卫说不会害了他,结果还是把他害死了。
“他……死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很快地进来,侍卫上前禀报。
“大人,那名婢女已经断气,不过始终都说不知道。”
珊瑚听到丫鬟也死了,往地上一坐,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我害死她了、我害死她了……这句话一直在珊瑚的脑中回响。
“枉费阿玛一向疼你,你居然敢在背后作怪,还不快点老实地说出来?”阿克敦怒问。
“阿玛……你不要再害人了……”珊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你非要他们死不可?阿玛不要一错再错了……造反可是死罪……”阿克敦訾目欲裂地焰住女儿的喉咙。“你说什么?是不是你偷偷带人溜进朝阳门大街那座宅子?是不是?”
“呃……”珊瑚脸色囊青,被指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她没有挣扎,因为命是阿玛给的,就算阿玛要她死,她也不会反抗。
“你要是敢背叛我,就算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会亲手杀了你……”阿克敦放开手掌,珊瑚顿时趴在地上,呛咳不止。“说!究竟是谁要你背叛我的?是伊尔猛罕?还是毓谨?或者是……格日勒?”
“没有……我没带谁去……咳……”珊瑚摇落了大把泪水,边咳边说。
阿克敦铁青了脸孔。“好!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那么你就给我跪着,不准起来!谁都不准让她喝水、吃东西,直到她肯说出真话为止。”说完便拂袖离去。
“珊瑚,你真的背叛阿玛?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穆库什无法原谅她帮外人来对付自家人。“别怪我没帮你说话。”厅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珊瑚跪在地上,捂着疼痛的喉咙,又是咳嗽,又是流泪,心里好苦。
“珊瑚,这是怎么回事?”早起的赫舍里氏听到消息跑来,就见女儿跪在地上,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苦,便要拉她起来。“别跪着!有额娘在……”珊瑚摇着颔首,这是她该受的惩罚。“我现在就去找你阿玛……”说着,赫舍里氏便急急地走了,只是不管她怎么闹、怎么求,都无法让夫婿改变心意,反倒被狠狠地骂了一顿,只好又折回偏厅,可是不管赫舍里氏怎么追问,珊瑚一个字也不说。
“你到底跑出府去做什么?”赫舍里氏审视着女儿。“难不成真的跟人约了见面?那人到底是谁?该不会是个男人吧?”
“我没有。”珊瑚否认。
赫舍里氏见女儿否认得这么快,不禁气急败坏。“该不会你喜欢上人家了?你这傻孩子,那些平民老百姓哪里配得上你,以后你阿玛会帮你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一辈子吃穿不尽才是最重要的,可别被人骗了……”
“咳,咳,额娘不要问了。”
珊瑚不说就是不说。直到额娘哭累了,也哀怨完了。回去歇着,她还是咬紧了牙关,心想阿玛最后一定回了解自己的苦心,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救他。
珊瑚就这么从白天跪到了晚上,不只没喝到半口水。连双脚都跪到麻痹了,一直到了酉时,厅里一片黑暗,一名奴才进来点烛火。
“格格要不要喝口水?”
水?这个字眼让珊瑚的意识被拉了回来,嘴巴真的好干,好想喝个痛快,望着蹲在面前的奴才,有些眼熟,过了半响才想起他就是告诉自己“毛伊罕”是什么意思的那个奴才。
“你是……阿敏布?”她虚弱地问。
“想不到格格还记得奴才,这会儿外头没人,奴才去倒杯水来给格格。”阿敏布知道她跪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把贝勒爷给供出来,真是有骨气,连他这个大男人都不禁要佩服了。
珊瑚想要点头,可是又马上摇头。
“不行……我已经害死两个人,不能又害了你,你别在这儿,快点走……我……还撑得住……”
可是珊瑚一阵晕眩,眼皮好重,声音也越来越细微了,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之下,昏了过去。
“格格!”阿敏布赶紧出去叫人。“快来人,格格晕倒了……”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贝勒爷?
阿敏布在心里忖道。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下,珊瑚被送回寝房,也请了大夫,赫舍里氏则守在女儿的炕床边。为她们母女俩的命运而哭泣。
第6章(1)
翌日晌午过后,伊尔猛罕来到格日勒的府邸,两人在书房看过那几封密函的内容。
“这些也只能证明裕亲王的野心,并不代表阿克敦同样有造反的企图心。”
伊尔猛罕沉吟了下,还是认为希望不会太大。
“阿克敦大可以在皇上面前否认到底,把责任推个一千二净。”
“至少有了这些物证,可以让裕亲王无法抵赖,也算是有了点收获。”
格日勒把玩着翡翠玉扳指,态度很轻松,因为这几封信还有其它利用价值,并不是完全帮不上忙。
伊尔猛罕喝了口茶,将茶碗搁在几上。
“阿克敦的势力遍及朝廷内外,又是镶黄旗的护军统领,手握重兵,可是比对付穆都哩和尼满困难多了。”
格日勒手肘撑在座椅的扶手上,十指交迭在身前,自信地说:“可是依我看来,他那些党羽也大多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消见到阿克敦失势,他们便会阵前倒戈,供出不利阿克敦的证据以求自保。”
“你的意思是不管阿克敦如何撇清和裕亲王的关系,先利用这几封信将他擒住问罪?”伊尔猛罕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这么一来,群龙无首,阿克敦的党羽也许会自乱阵脚,为求活命,主动供出罪证指控他?但也或许会适得其反,让他们决定孤注一掷,就算有恭亲王执掌的正黄旗大营来保护皇上与整个京城的安全,还是太冒险了。”
格日勒扬起眼帘,深沉一笑。“若是加上怡亲王的镶白旗呢?”
“你早就跟怡亲王谈好了?”伊尔猛罕微愕地问。
“当然要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格日勒只有让妹妹牺牲了,这也是怡亲王那日提出的交换条件,至于怡亲王怎么摆平口口声声说讨厌他的乌兰,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责任了。
“你想阿克敦的党羽最后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我懂了。”伊尔猛罕笑了。
这时,总管走了进来,在主子耳畔说了几句,并且递上纸条。
格日勒听到是他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安插进了阿克敦府里的眼线送来的,立刻打开卷成细条状的纸条,很快地看过里头的内容,又佯装若无其事地喝茶,其实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毓谨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可就错过这场难得的好戏了。”伊尔猛罕没问纸条上写什么,格日勒想说自然会说,不然问也没用。
格日勒再也坐不住。
“我还有点事,改日再聊……”
话声方落,已经丢下一脸错愕的伊尔猛罕,让总管代他送客。
待格日勒旋风似的跨进书房内,又将紧捏在手心的纸条看了一遍,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尽管珊瑚什么都没招出来,阿克敦已经在怀疑了,他还会怎么逼她说出真相?会对珊瑚动用家法吗?格日勒想到板子打在珊瑚娇弱的身子上,那比打在他身上还要痛,马上执起狼毫笔,下了简单的指示,明知道这么做很冒险。可是他顾不了这许多,只能尽快让人送到阿敏布的手中。
阿敏布在收到格日勒的字条指示之后。又等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接近珊瑚的寝房,先将侍卫打晕了,藏在屋子后头。
房里的珊瑚怔怔地坐在桌前,想到自己害死了两条人命,就好自责、好内疚,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为了救阿玛,不想他闯下大祸,却因此牺牲了两条人命,珊瑚真的难辞其咎。
“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珊瑚低声喃道,泪水在眼底打转。
“格格!”
“什么事?”珊瑚听见房门外传来声音,赶紧拭去泪水。
“奴才是阿敏布。”
“阿敏布……”珊瑚擦了擦泪水,起身开门。
见他就跪在门边,于是紧张地看了看外头。
“你不能来这儿,要是被人发现,连你都会有事,”阿敏布感受得到珊瑚话中的关心之意,待在这座府里差不多两年。知道这位格格虽然得宠,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从没听过她苛待奴才,如今说过几回话之后,更体会到珊瑚禀性纯善,更觉非救她不可。
“格格可知道阿敏布在蒙古话中是什么意思?”他天外飞来一笔地问。
“我不知道。”珊瑚听他提起蒙古,就情不自禁地想到格日勒,她好想见他,好想好想见他。
“阿敏布就是身体结实的意思。”阿敏布知道要卸除珊瑚的防心,得先取得她的信任。“奴才七岁那年就跟着贝勒爷,因为打出生就是孤儿,自然没有名字,贝勒爷便亲自帮奴才取了。”
“贝勒爷?你说的贝勒爷是……”珊瑚怔愣地低喃。
“就是格日勒贝勒,贝勒爷很担心格格,”阿敏布一面注意四周,一面说道,虽然侍卫已经被他打晕了,但还是会有人过来查看。
“你是格日勒的人?”珊瑚的精神都来了,不过笑容马上又消失了。“那你更要快点走,要是被我阿玛发现,他会杀了你的。”
“格格不用担心,中堂大人此刻不在府里。”阿敏布把置于地上的托盘捧了起来,上头放了一只茶碗。“贝勒爷说格格喜欢喝蒙古奶茶,于是让奴才送来,希望有朝一日能带格格到蒙古游玩,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欣赏草原风光。”
“他真的这么说?”珊瑚接过那只装了蒙古奶茶的碗,连喝了几口,直到喝完,才一脸向往地说:“我也好想去蒙古,好想看看他出生的地方……我……”她用力地甩了甩头,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说着、说着,眼皮也一直往下掉。
“格格?”阿敏布知道掺在里头的迷药发作了。
“我好想……睡……”还没说完,手上的碗已经拿不住了。
阿敏布及时接住碗,然后扶住珊瑚,用最快的速度将她藏在推车上,再用布覆盖,因为上头摆了好几桶水肥,又脏又臭的,所以沿路上都没人靠近,也不会过问太多,让阿敏布得以顺利地出了后门,再将珊瑚放进等候在一旁的轿子内,让轿夫尽快地把她送到贝勒府。
半个时辰后,轿子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的进了贝勒府。格日勒一得到通知,快步地赶来,掀开轿帘,观着依然昏睡不醒的珊瑚,见她完好无缺,整颗纠结的心这才松开,这种胆颤心惊的滋味让他永生难忘,也希望不要再来一次。
待格日勒将珊瑚抱进自己的寝房,回头跟总管交代。
“去准备几套衣裳给格格更换,还有……不准任何人把格格在这儿的事说出去。”
“蔗。”总管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便多嘴。
等门关上,格日勒亲自拧了条湿手巾过来,轻拭着珊瑚沁着薄汗的脸蛋,待他看见她颈上的红色指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特别骇人。琥珀色的眼瞳倏地射出两道厉芒,除了阿克敦,不会有别人这么做,格日勒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