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一族侥幸逃过一劫,在她姥姥的带领之下,远离故乡,最终选在宁安落脚,在姥姥死后,她也遵循遗命,安安分分带着仅存的族人融入汉族,但还是摆脱不了邪教之名。
“总之,此事与杏花村无关。”
“我相信与杏花村无关,但肯定与百夷有关。”这个少数民族的巫术向来诡谲神秘,若没有冉伊雪相助,严辰天知道自己得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查个水落石出,“告诉我,你到底查到了多少?”
冉伊雪大可选择沉默、装傻到底,但若什么都不说,她知道今天不可能脱身,“我不知道主使者是谁,只是我查过古籍,知道他们定要找来童男童女,用纯阴纯阳的鲜血祭祀日月。”
“目的为何?”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太情愿的说:“用来逆天改命,但是否真有成效,并没有记载,我想不通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当年灭族之祸,灵山一族留下来的不过百余人,至于巫族……多年来从未听闻。我不过才满周岁便被我姥姥带着逃难,数年躲躲藏藏,最后才在宁安定居,我们延续过去的生活,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次除了镐京之外,失踪之人都在宁安,我想,或许是幸存的巫族人查出杏花村所在,想要嫁祸给我们。”
“冉大夫既知这层道理,为何要迁村?”严辰天瞄了眼装着焦黑物品的木盒,“徒然使人心生怀疑而已。”
“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我们不相信你们汉人的皇帝,当年可以为了一个贵妃而灭一族,谁知道现在会不会赶尽杀绝?”
严辰天沉默了会儿,目光炯炯的看着冉伊雪,最终说道:“总此次多谢冉大夫相助,只是这些日子得要委屈冉大夫。”
冉伊雪看着他,心中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严辰天没有说话,只是让人将冉伊雪带走。
“严辰天,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你为什么还要抓我?!”
“我只是要确保冉大夫安全无虞。”严辰天神色自若的交代,“念在冉大夫对严家有恩,我网开一面不将冉大夫押入牢中。来人,将冉大夫送至宝庆王府,派人严加看守,若意图脱逃,直接押入刑部大牢。”
冉伊雪闻言,双眼不由大睁,“严辰天,你这个混帐,我不要去宝庆王府,立刻把我放了。严辰天,你太可恶,说什么我是严家的恩人,你明明就恩将仇报,你会不得好死!”
严辰天听着她的咒骂,神色未变,看着冉伊雪张牙舞爪的模样,更觉得自己的眼光比萧君允好上百倍,还是舒舒善解人意,纵使气恼也从不大吼大叫。
他虽相信冉伊雪无辜,但是也得找到证明她清白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分。身为一个理应灭族的族长之后,她早该死在事发当年,如今留在宝庆王府,有萧家的庇佑,才能暂时保她一命。
舒云乔看到严辰天进房,也顾不得赖在自己身旁的舒恩羽,急急的脱口问道:“伊雪人呢?”
“在宝庆王府。”严辰天也没隐瞒。
舒云乔的脸色微变,“是你的安排?!”
“当然!不然以冉伊雪的性子,她不可能乖乖留在宝庆王府。”
看严辰天说得理所当然,舒云乔迟疑的一咬下唇。伊雪是为了警告她才来的,最后自己却害她落难……“别胡思乱想,”严辰天将躺在舒云乔大腿上的舒恩羽赶走,自己坐到了她的身旁,“君允会好好待她的。”
“此事明明与伊雪无关。杏花村本不收外人,但因为伊雪之故,所以我和恩羽才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他们都是好人。”舒云乔一恼,忍不住语调轻扬,“我要你立刻放人,别拘着她。”
一旁的舒恩羽原本就打算要替姨母说话,但看娘亲的神情,她识趣的闭上了嘴。
她鲜少看她娘亲沉着脸说话,看来似乎是动怒了,而她爹似乎也被打击到了,一张脸阴得像快下雨的天一样。周遭凝结着窒人的氛围,她缩了缩脖子,尽可能离两人远一点。
“舒舒,”终于,严辰天冷冷的开口,“你可知你口中所谓的好人,都不该还活在这世上。”
“我只知他们从未害过人。”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们家家户户皆有五色线,暗暗藏着五色锦旗,祭祀神明,尊天敬地,与你我并无不同。”
他叹息,“舒舒,这件事不是你我说了算。”
她闻言也不再多说了,只道:“我想见伊雪。”
“过些日子吧!相信我,我定会护着冉伊雪性命无虞。”
“不!我不要等,我现在便要见她。”
“现在?”严辰天的眉头轻皱,外头天色已暗,纵使她坚持要见,也该等明日再说。
“王爷,就当我求你。”她的声音一低,带了丝疲累,“不知为何,我心中不安。”
看她苦恼,严辰天的心不由一软,交代人准备马车去宝庆王府。
“我也要去。”原本尽可能不出声音,以免让自己被爹娘注意的舒恩羽,一听他们要出府,立刻忙不迭的说。
严辰天担忧脸色不好的舒云乔,也没有心情跟闺女唇枪舌剑,勉为其难顺道带上她。
第十五章 杏花村的秘密(2)
两府相距并不远,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守门的侍卫却有些为难的看着上门的一家人。
“怎么回事?”严辰天沉着脸问,隐约听到里头的吵杂。
“方才王爷才回府,现在有事正忙,不如嵘郡王和王妃改日——”
侍卫正努力的解释,舒恩羽已经头一低,直接钻进了宝庆王府的大门。
侍卫吓了一跳,正要出声拦人,严辰天先斥了一句,“让开。”
侍卫心底一寒,连忙退开,眼睁睁看着人进府。
早一步进门的舒恩羽呆楞的站在进入大堂的门前,里头冉伊雪正叫骂不休,萧君允却依然笑得一脸灿烂。
只不过萧君允向来可爱的娃娃脸上,有着一片可疑的青紫,似乎是被人打的,而凶手应该就是追着他打骂的冉伊雪,不过在这节骨眼上,也多亏他还能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冲淡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严辰天锐利的眸子一扫,萧君允看来就是天生被虐的性子,正要出声制止,舒云乔已经先轻声一唤,“伊雪……”
冉伊雪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刻一个旋身,几个大步来到舒云乔的面前,“你可来了,快点带我走。”
“师妹,别——你别走。”萧君允的笑脸一下变成个大哭脸,“你若走了,我会死的。”
“滚开,我管你要死要活,”冉伊雪一脸嫌恶的甩开他的手,“云乔,走吧!快点。”
“冉大夫,现在的局势由不得你撒泼,”严辰天挡在舒云乔的面前,不让冉伊雪靠近,“你若坚持不愿留在宝庆王府,就只能被押入刑部大牢。”
“混帐,你威胁我?!”冉伊雪对严辰天啐道。
“冉大夫,我只是就事论事,”严辰天双眼如炬,“纵使有私心,却也是为你着想,再怎么说,宝庆王府都比刑部大牢安全舒适。”
冉伊雪一哼,冷冷嘲弄,“就算你是大理寺卿,也不能任意妄为,我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押我入大牢?”
严辰天似笑非笑的瞅着她,“单凭你是百夷人,命早该绝这一条,我就能押你入大牢,甚至取你性命。”
冉伊雪的脸色微变。
萧君允一把抱住了冉伊雪,恶狠狠的瞪向严辰天,“你动我师妹,就是与我为敌。”
严辰天无奈的看着萧君允,若他真要动冉伊雪,又何苦将人送进宝庆王府,他是在帮他,现在他却拿他当仇人,看来遇上冉伊雪,萧君允就是个傻的。
“别再吵了。”舒云乔身子轻晃了一下。
严辰天眼明手快的将她扶住,“舒舒,你怎么了?”
舒云乔压了压疼痛的太阳穴,“你们吵得我头疼。”
冉伊雪甩开萧君允,推开严辰天,下人早已经俐落的将她方才撒泼砸碎的花瓶、桌椅都收拾妥当,她将舒云乔扶往大堂的主位上坐好,严辰天和这里的主子萧君允则坐在下首。
“你脸色不好,我给你瞧瞧。”
舒云乔摇头,拒绝了她伸出来要替她把脉的手,“我没事,只是有些头痛。我来只是想要问你一件事。”
“你说。”冉伊雪道。
“方才回府后,我将这些案子重新翻看了一遍,在半年多前,曾有个白子死状凄惨,王爷便是因为此案急着出城所以才坠马受伤。我记得你曾不只一次提及,白子纯洁,是上天恩宠——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你疼爱恩羽才这么说,但如今想来却觉得古怪,这是不是百夷族的族人信仰?因为恩羽是个白子,所以你当初才会出手相助,甚至收留我们?”
冉伊雪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一旁的舒恩羽,最后伸出手,将她拉坐在自己身旁,“你猜得没错,族里确实有记载,白子珍贵。”
舒云乔的心一沉,脸色变得苍白,“若这些凶案与百夷有关,是否代表恩羽会有危险?所以你不顾自己可能被抓,也要进京来找我,要我看紧恩羽?”
“夫妻就是夫妻,果然都有着明察秋毫的锐利。”冉伊雪抱着舒恩羽轻晃了下,“这丫头我打小看到大,我可不愿意看她受到伤害,偏偏我对凶手是何人真没头绪。但我知道,若要想要逆天改命,除了纯阴纯阳之血,还要被族人视为神圣的白子血液,对方之前已经杀了一人,我也不知是否还会再寻白子取血。”
原本跟来只打算看看姨母的舒恩羽一下子就发现大堂上众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
对上娘亲担忧的眼神,她眨了眨眼,忍不住笑出来,“娘亲、姨母,你们别担心,纵使我是白子又如何?别忘了,我爹是嵘郡王,还是大理寺卿,谁敢动我?”
严辰天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平时只会找机会跟他唱反调的闺女,心中对他身分背景的评价挺高的,偏偏现在敌暗我明,若真有人对她出手,他竟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护她周全,这滋味令人心头难受,他的眸光不禁幽深了起来。
“不过,若他们自寻死路对我下手,也挺好的。”舒恩羽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没错!就让他们来捉我。”
严辰天挑了下眉,“胡说什么?”
“爹,我不是胡说。”舒恩羽琥珀色的双瞳发着光亮,“若照姨母所说,祭祀终究要个纯洁的白子,我就是一个最好的诱饵。与其没有头绪的等着暗处的凶手现身,不如用我把人诱出来,爹只要派人暗中守着我,守株待兔,等人现身,直接把人抓了,不就好了?”
严辰天眼底凶光一闪,他可从没想过让自己的闺女以身试险。“说得容易,你当真以为凶手是等闲之辈?就我所知,凶手并非一人。”
“爹不是最懂得用刑?到时只要抓住一人,让他供出他们的老巢和目的不就成了。”舒恩羽怎么想都觉得用自己当饵是绝妙好计。
严辰天发现现在不单舒云乔头疼,就连自己的太阳穴也隐隐发疼,“小孩子家家,闭上嘴,别再说了。”
舒恩羽不由嘴一嘟。
“恩羽听话,你的计虽是好计……”冉伊雪揉了揉她红扑扑的脸颊,“但绝不可行,一个不小心,你的小命就没了。”
“没错。”萧君允也在一旁帮腔,“你爹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众人都反对,舒恩羽的目光只能看着沉默的娘亲,伸手撒娇的拉了拉她的衣角。
“你别想了。”严辰天眼尖的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你娘是天底下最不可能答应的人。”
舒云乔含辛茹苦的拉拔舒恩羽长大,当然不会让她身犯险境,但如果要报答杏花村和冉伊雪对她们母女的恩情,她知道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其实……”舒云乔轻声开口,“恩羽的计策挺好。”
严辰天眼中一瞬间闪过怒气,“舒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她的眸光锁住他微怒的眼,“让恩羽为饵,伊雪从旁协助,若能破案,便立下一功。届时,王爷加上宝庆王并与鄂亲王府联手,一定能使当今圣上网开一面,保住伊雪和杏花村百余人的性命。”
“你疯了,”他眯起眼,“你拿自己女儿的命去保住不相干的人?!”
“喂!”冉伊雪虽说也不赞成舒恩羽以身试险,但严辰天的话令人听了反感,“什么不相干的人?我救过恩羽的命,还照顾她们母女五个年头,我之于她们母女可比你这个男人重要多了。”
严辰天此时无心应付冉伊雪,目光牢牢锁着舒云乔,从她脸上看出她已打定主意,他抿起嘴,凌厉的黑眸一扫,愤怒的起身离去。
看着他大步走出去,萧君允轻咬着下唇,有些委屈的说:“辰天的眼神真可怕。”
冉伊雪翻了下白眼,没空理他,只是感激的看着舒云乔,“我知道你和恩羽都想帮我,但这件事别再提了。”
舒云乔没说好或不好,只是缓缓起身,对舒恩羽伸出手。
舒恩羽也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娘亲,跟着站在她的身旁。
“王爷说得对,为了大局着想,你还是暂时待在宝庆王府,”舒云乔柔声的劝着冉伊雪,“宝庆王身分尊贵,旁人不敢轻易冒犯,又是你的师兄,定会好好照料你,我得空便来看你,好吗?”
冉伊雪抿了抿唇,不太情愿的点头。
之后舒云乔牵着舒恩羽离开宝庆王府,而严辰天纵使气恼也没有将母女俩撇下,正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生着闷气。
天空此时降下瑞雪,舒云乔分心的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叹息,“下雪了!真漂亮。”
“是啊!好美。”
严辰天看着母女俩在马车外看着飘雪的天空发呆,心中生起挫败感,“若冻病了,看你们还能有什么闲情逸致赏白雪。上来,回府了。”
舒云乔一笑,带着舒恩羽上了马车,没有刻意的疏离,反而紧挨着严辰天坐着。
严辰天皱眉看她,“你是怎么回事?向来把这丫头当成心头肉,现在却跟着她瞎起哄?”
“爹,我才不是瞎——”见严辰天冷冷的眼神扫过来,舒恩羽立刻闭上了嘴。
“你很清楚,这是绝妙的良计。”她将冰凉的手塞进他的手里,注意到他身子略僵了下,终究没舍得将她甩开,她低着头微扬了下嘴角。“你气恼,是因为你明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偏偏你动了私心,舍不得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