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再去替你倒一杯,你等我一下。」如意呆了一呆,慌得立刻道歉,急忙转身跑回屋里倒水。
她是怎么了,只不过指尖被他轻碰了一下而已,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一定是刚才胡思乱想害的,可恶!
深吸一口气,她让自己恢复平常心,重新倒了杯水,转身想拿到屋外给他喝,怎知却见他跨过门坎,走进屋里。
「我正要端去给你。」她怔了一下,看看自己手上的水杯,再看向他,吶吶的说。
「既然我来了,就不麻烦妳走这趟了。」他微笑,朝她伸出手,她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这回他小心的没再碰到她的手。
如意看着他仰头喝水,一会儿便将杯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可以再给我一杯吗?」他将杯子递给她问道。她点头,接过杯子又倒了杯,看他再度一仰而尽。她没想到他这么渴,她应该早点想到要端水给他喝的。
「对不起。」她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向他道歉。
「为何事?」他不解的问。
「天候炎热,让你这样帮忙,我却粗心得连水都忘了替你准备。」
「如果没准备,我现在喝的是什么?」他微笑的扬了扬手上的杯子,柔声道。
如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是这样包容着她,让她心生温暖与不该有的依恋,她真的不能再让自己沉沦在他的温柔体贴和包容里了。
「齐公子,我刚看过你焗鱼,你已经完全学会了,恭喜你。」她突然说。
「所以,如意姑娘要教我下一个步骤了?」
她摇了摇头。「焗鱼已是腌渍咸鱼的最后一个步骤,接下来只需经过三天的焗气,鱼便回味,可以品尝食用了。」
「真的吗?」他微笑的说。她点头,脸上神情变得有些犹豫,看了他一眼,旋又将目光移开,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姑娘是不是还有话想对我说?」
「我已没什么可教公子了,公子明天开始可不必再来我这儿了。」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姑娘这是在赶我,嫌我烦的意思吗?」
「不,我没这个意思,请公子别误会。」她立刻摇头。
「那我明天还会来。」
「啊?」她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明天还会来?他之所以每天来向她报到,目的不就是想学做咸鱼吗?如今目的都达成了,他还来做什么?
「姑娘不欢迎吗?」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不……」她摇头,却遏制不住疑惑的开口问:「但我已经没什么可教公子了,公子要来做什么呢?」
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良久、才轻声问道:「姑娘认为呢?」
「我不知道。」如意老实的说。
闻言,化名齐洪接近妻子的展洪齐简直是无言以对,苦不堪言。
这些日子来,他日日风雨无阻的一早就来报到,帮她送货、买鱼、腌鱼,又帮她种菜、修理桌椅、屋子里里外外,非到太阳下山,交代她锁紧门窗,否则绝不离去。
期间,他还买了许多好吃的食物,送了她不少礼物,结果她竟跟他说不知道,完全威受不到他的用心良苦。
他这娘子,过去十年来虽长了年纪,长相也变了不少——虽比不上师妹的花容月貌,但恬静柔弱、怡然自得、温柔婉约的模样却更吸引他,让刚回来隐身在一旁偷瞧她模样的他,一颗心便这么陷下了。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娘子。
当年的小女孩长大了,但性子却没长进多少,仍是那么的单纯、不设防,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她该不会真相信,过去这些日子来,他所带来送给她的东西,全是他生意上卖不出去、不要的东西吧?包括那热腾腾的包子。也许真有这个可能也说不定。展洪齐无奈的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看样子他得换个更直接一点的方式来让她明白他的心意才行。
「姑娘真不知道?」他脸色柔和,语气温柔,深深地凝望着她。
如意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在下舍不得看姑娘一个人辛劳。」
「啊?」这是什么意思?舍……不得?
「听不懂?」
她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她当然听得懂他说的话,却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舍不得。这种说法好像在告诉她,他在意她、关心她、喜欢她一样,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和他一身只有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绣袍华服,在心里轻叹一口气,要自己别再胡想乱想了,齐公子会这样说,一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情她一个弱女子独自生活,辛苦工作的处境罢了。
「其实习惯了之后,便不觉得辛劳。」她柔柔地说,「而且承蒙齐公子近日的帮忙,让我已经存够买只驴子帮我拉车的钱,今后在运送鱼货上,肯定能够轻松些。谢谢你。」
展洪齐再度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面对这单纯的傻姑娘,看样子他得更直截了当才行。
「把下巴抬起来。」他柔和的说。
「啊?」如意呆了呆,不明白他怎会突然有此要求。
「妳的下巴好像沾到了什么。」
她直觉伸手想拍了拍下巴,但——
「没拍掉,好像黏在上头了,我看看。」他又说。
她闻言,自然而然的抬起下巴让他看,怎知他却忽然倾过身来,在她完全措手不及下,吻住她的唇瓣。
如意吓得双眼圆瞠,直觉伸手要将他推开,手却他抓住,压根动弹不得。她张口想尖叫,却感觉他温热的舌趁隙滑进她口中,搅乱她所有思绪。他在干什么?在非礼她吗?他怎能这样做?她一直当他是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衣冠禽兽。她骇极,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可是因为脑袋失去作用,感受反而变得清晰。
他的唇、他的舌、他的吻……好温暖又好温柔,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柔情和怜爱,轻轻地探索,留恋的品尝,让她不由自主的浑身发热又发软。
她……是怎么了?病了吗?
她无力的偎在他身上,心跳得好快。
终于,展洪齐抬起头移开了唇瓣,在她仍茫然回不了神之前,轻柔地抚着她双颊嫣红的脸,哑声的对她告白道:「我喜欢妳,如意。」
石破天惊的一句,让如意瞬间回过神来,整个人惊跳起来。
「不行!」她一脸惊骇的叫道,用力的将他推开。
展洪齐静静地看着她,她却面无血色不断地后退,一边用力的摇头道:「不行,你不能喜欢我,不可能的……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绝对不行?」他不由自主的蹙紧眉头,坚定的看着她,要一个答案。她竟然用了绝对这两个字——
「我已经成亲了!」
他一怔,蓦然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她绝对不行的原因。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随即敛起。
「但是妳却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屋里看不到任何男人存在过的痕迹?」他转头看着屋里简陋的一切,缓声说道。
她怔了一下,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才刚搬到这儿不久。」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即使是刚搬家也不能解释屋里没有男人存在过的痕迹这一点,除非妳是从夫家搬出来的?」
一顿,他深沉地凝望着她问道:「那个人将妳离弃了吗?」
「不!」如意毫不犹豫的脱口叫道,没办法听人说她相公的不是。少爷是她离乡背井来到林安城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她不想听到有人污蔑他。
「请公子别乱说话,相公他对我很好的。」她坚定的说。
「如果真如妳所说,那么你们夫妻又为何分离两地?」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这段日子来,我可不记得有除了我以外的人上门找过妳。如果妳已成亲之事真属实,那么那个男人若非已将妳离弃,就是根本不在乎妳,妳又何苦为了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而拒绝我?」
「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请你别再中伤我家相公了。」如意有些生气,义正词严的为护夫而挺身道。
「那是怎样?很明显的,他并没有陪在妳身边,让妳一个人住在这儿,为生活操劳。」
她咬了咬下唇,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缓声开口说:「相公他生了很重的病,到外地去治病了,等他病好回家后,就会来找我了。」她是这么希望着的。
「这是妳的希望,还是他的承诺?」他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道。他完全看穿了她希望薄弱的心。
如意僵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抿紧唇瓣,无言。
「妳打算一直这样等下去吗?」展洪齐问。
「我是他的妻子。」义无反顾。
「即使他可能早已病死在外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气弱,却坚定不移的说。
至此,展洪齐已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傻姑娘,傻如意,他的傻娘子,展家如此薄情待她,而她竟然还想为十年音讯全无、生死不明的他坚守贞节,真的是傻得可以,也令他心动、心疼到不行。
幸好他活着回来了,幸好他不似娘这般无情,幸好他的自责令他将她放在心上,没有遗忘。幸好,否则他会连自己错失了什么宝贝都不知道。
再也遏制不住满心的悸动与感动,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拉进怀中,紧紧地拥抱着。
如意浑身一僵,因再度落入他怀中而震惊的瞠大双眼,骇然的用力挣扎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如意,我的妻。」
他温柔怜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挣扎,惊疑困惑的抬头看他。
「你……你说什么?」
他微笑,伸手轻抚着她显得苍白的软颊,柔声道:「我回来了……如意,我的妻……」
我回来了……我的妻……他到底在胡说什么?她怎会是他的妻?而且回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齐……齐公子?」
「我姓展,展洪齐。」
第五章
院子里竹竿的影子稍稍移了位,太阳暖暖地照着大地,风轻轻地吹拂过树梢,无声。屋里的两人,一动也不动,一样无声。
如意的脑袋一片空白,又一片紊乱,惊愕震撼得说不出话。
她瞠目结舌、面无血色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想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要不然就是自己听错了,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是他呢?他明明就向她介绍过,说他姓齐,单名一个洪字……
齐洪?洪、齐?展……洪齐?
她倏然震惊的低喘口气,难以置信自己竟然都没发现这点巧合。他真是展洪齐,她十年前所嫁的人,她的……相公吗?除了展府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是展家少夫人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知道她已成亲,以及夫婿就是一般人可能早已遗忘的展家独子展洪齐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蓦然想到要挣开他的怀抱,男女授受不亲,她还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呢!
「你要如何证明,你真是展洪齐?」她挣开他的怀抱,退后一步,谨慎戒备的盯着他问。
「妳要我如何证明?」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轻松地反问她。
如意拧眉思索了一下。
「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答对了,我就相信你是。」
「什么问题?」展洪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当年我与你成亲时,一度以为自己坐花轿进展家是为了要做什么?」这个笑话她至今未忘,想必他应该也还记得才对。
听见她的问题,他忍不住轻笑。「奴婢。」他启唇,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如意怔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来。真的是他,那个与她成亲隔天一早就离家治病,一去十年寒暑,音讯全无的相公?真的是他吗?
她的相公……这阵子总是陪在她身边,帮助她、照顾她,让她情不自禁有些心动,却不敢多做他想的男人就是她的相公?
如意觉得自己像在作一场美梦,这如梦般美好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你……是真的吗?」她仍觉得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
「这阵子的朝夕相处,仍不能让妳确定我是真是假吗?那么这样呢?」展洪齐柔声问道,蓦然伸手再度将她拉回怀中,俯身吻住她的唇。
不同于之前的惊骇与僵硬,如意这回的反应是羞赧多于震惊,紧张与微微颤抖取代了肢体的僵硬,在他狂热的吮吻中失去全身气力,昏昏沉沉、娇喘吁吁的倚靠在他怀抱里。
大门仍开着,天仍亮着,最重要的是被他派遣来暗地里保护她的人也隐身在屋外,怎么想此时此刻都不是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的好时机。展洪齐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欲望,抬起头来,却见她一脸红艳情迷,羞赧情动的模样煞是迷人,一时忍不住又再度低下头,啄吻了她好一会儿后,猛然抬起头来,痛苦的低吟一声。
「天啊!」
他痛苦的低喊声,让如意瞬间回过神来,赶紧反过来伸手扶住他,紧张又担忧的问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身上的病没治好吗?」
他愣了一下,被她的天真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没事。」
「怎会没事?你的声音听起来和刚才不同,喘息好像也变急促了,连脸色好像都——」
「如意,那是因为刚才的吻。」他不得不打断她,哑声的道。
「啊?」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听懂。
「我想让妳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娘子。」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说。
她双目圆瞠,脸颊瞬间整个红了起来,蔓延到耳朵、颈子,她的脑袋倏然垂落胸前,避开他炽人的目光,羞赧得不知所措。
「只可惜现在时间地点皆不适合。」他叹息一声。
如意红着脸,偷偷地抬头看他。时间……地点……皆不适合……意思是,他不会再继续那令她又羞又窘又不明所以、不知所措的事了?名副其实的娘子……
「想听我过去十年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所过的生活吗?」展洪齐温柔的对她微笑,开口问道。
她一怔,立即点头。
「那么条件交换,妳也得告诉我过去十年来所发生的事,以及妳所过的生活。」笑意从他眼底逝去,他和缓却严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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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他的如意娘子真的是一个天真又善良的傻姑娘。
娘为何会排斥、不喜欢他的小新娘,这些日子他已从黄总管和福婶那里听了十之八九,而他之所以会想问她,纯粹只是想知道她这个当事人有何感受,想知道她对娘或展家人的观戚,是否会不满、怨慧,或者更糟的转成恨意了?毕竟过去十年来,她在展家几乎没有度过一天的好日子。他最近才得知,成亲第二日一早,她因为在水榭亭里呼呼大睡了一晚,便被娘定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