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影城附近人潮汹涌,易真珍坐在快餐店二楼面窗的位子,小手拄着下巴,有一口没一口地就着吸管喝可乐,居高临下俯瞰着对街排队买票的人们,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大呵欠——
“哇~~”
突然,后头响起的婴儿哭声把她的呵欠硬生生截断,孩子不断飙高的海豚音像是不把玻璃震破不罢休,一声比一声高。
“是不是尿布湿了?”抱着婴儿的方脸男子手忙脚乱,边问着妻子边伸手检查孩子的裤子。
“刚刚才换的……”
啼哭声越来越惊人,面对周遭投射而来的眼光,婴儿的父母一面尴尬回笑,一面七手八脚地想安抚孩子,可惜小婴儿不买账,越哭越使劲,屋顶都快掀了——
“噜噜噜、啦啦啦~~”
方脸男子和老婆瞪大眼,诧异地望着不晓得从哪里冒出的一位路人甲,正弯身朝着他们的孩子扮鬼脸,一下子不顾形象地用手将嘴拉得像小丑一样夸张,一会儿又比手划脚哼着不成调的曲。
原本嚎哭中的小婴儿渐渐被吸引,水汪汪的黑眼珠完全跟随着陌生人的逗弄转动,宏亮的啼哭声慢慢歇停,继而转为咯咯轻笑,最后甚至伸出一双肥嘟嘟的小短手,想要对方抱抱。
“先生,谢谢帮忙。”
孩子的妈明白路人甲的好意,赶紧道谢。
易真珍愣了愣,因为对方居然喊她“先生”?
呜呜~~十六岁的她的确只长个头不长胸部,但“汉草”也不至于粗勇到被认成男人的地步吧?
下一秒,她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剪了个超短的中性发型,之前去垦丁晒黑的肤色也还没白回来,身上又穿着看不出身材的宽棉T和运动裤,加上感冒刚好,声音尚有些沙哑,被误认成男生好像也不奇怪?
“不客气。”两秒的时间,她找着了让自己释怀的理由,笑笑不解释地离开,省得更正自己性别反倒让对方尴尬,而裤袋里的手机也正好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刘恩秀,你不知道自己已经迟到——”
“哇~~真珍,怎么办?呜~~”
易真珍这辈子最讨厌别人约会不守时,才刚开口要训好友一顿,对方却上演一秒大哭的戏码,差点没震破她耳膜。
“什么怎么办?给我讲清楚……什么?你这个白痴!等我,我马上到!”
易真珍边说边像火烧屁股般,一把抓起搁在椅背上的大背包,咻地下楼离开,完全没注意到后头有两个男生的目光始终盯着她不放……
“女的。”
乐耀天朝好友伸出手,黑白分明的眸子顽皮轻眨,小麦色的健康脸庞上透着几分得意,开怀地笑露一口白牙。
“呿,这年头的男女越来越难分辨了。”
同座的岳宏纶微挑眉,嘀咕归嘀咕,依然很爽快地拿出皮夹,掏出两百元放入好友掌心里。
这是他们俩多年来共餐时习惯玩的游戏,彼此轮流出题,猜中的人负责出对方餐费,而这回题目便在易真珍身上,乐耀天猜她是女的,岳宏纶则相反。
因为彼此座位死角的问题,看不见她有没有喉结,两人正要猜拳决定让谁靠近求证,她倒先起身扮鬼脸逗笑他们邻座那位哭声惊人的小婴儿,让两人看清她没有喉结。
再瞧她听见对方称呼自己“先生”时的呆愣表情,纵使只有几秒光景,也够他们俩确认她是女孩无误了。
“你刚刚多看了她两眼,该不会是你的菜?”岳宏纶推推银框眼镜,镜片后一双内敛锐眸闪动精光。
“呵,没错。”乐耀天爽朗地一口承认。
那女孩如拿铁咖啡般的肤色最先吸引他的目光,不是因为太美,而是太好笑,很明显是忘了防晒而被太阳亲吻过头的结果。
但也正因为如此,更衬托出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更加清澈晶亮,像是白玉盘里的黑珍珠般莹润灵秀,不由得让他又多瞧了一眼。
可最让乐耀天欣赏的不是女孩的慧黠大眼,也非她未笑也微微上扬的可爱唇形,而是女孩不在乎他人眼光,起身扮丑逗笑婴儿的率真性情,这点最合他心意!
“她扮的鬼脸还真不是普通搞笑,挺可爱的,可惜年纪太小。”
他方才凑巧瞄到女孩桌上摆了本高中英文,对于大学毕业正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自己而言,未成年少女再对胃也不能“挟来配”。
“可爱?”
岳宏纶想起女孩刚刚鼻一皱、嘴一噘,五官瞬间化为小猪的爆笑模样,冷峻表情差点喷笑破功。
“你的品味向来奇怪,现在更不正常。”岳宏纶对于好友的审美观完全不敢恭维。
对于好友的揶揄,乐耀天非但不以为意,还相当满意地笑咧嘴。“幸好不正常,我们兄弟俩才不会有爱上同一个女人的危机。”
“这倒也是。”岳宏纶瞧见他在瞄手表。“怎么,难得放假,还有其他约会?”
“不是。今晚我爸妈要去李代书那里谈土地签约的事,我得去批发商那里补些餐具,再回店里帮忙看头看尾,没时间多聊。我看我差不多该走了……”
和好友说好后,乐耀天便先行离开快餐店,先按父亲事先开好的清单去补齐餐盘和酒杯,再载回自家开设的庭园啤酒屋,亲自一一搬至定位。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乒哩乓啷声,刚放好最后一只啤酒杯的乐耀天轻挑眉,决定起身到外头查看——
“混蛋、王八蛋、臭鸡蛋!你妈生你还不如生颗蛋煎来吃掉,省得留你浪费地球粮食!”
占地三百多坪的庭园啤酒屋里传来一连串咆哮,打断各桌原本热闹的谈笑声,就连正在柜台结账的客人都被吓得震掉刚抽出皮夹的信用卡。
“游顺良,你还是不是人?居然叫自己女朋友去当伴游帮你筹学费,自己却在这里把妹?!”
易真珍火大地揪着一名身着黄衫灰裤的男服务生衣领,气得胀红脸,而她便是让所有顾客瞠目结舌的“噪音”来源。
不久前,她在快餐店接到好友的求救电话,才知道原来恩秀捱不住男友的要求,居然傻得答应去当伴游女郎,结果头一回赴约便遇上怪叔叔性骚扰,幸亏她紧急找了教官一起去KTV包厢,才救出那个吓得将自己锁在厕所里的笨女人!
恩秀吓坏了,想联络男友却打不通对方手机,自己干脆好人做到底,直接到他打工的啤酒屋找人,顺便亲自审问让好友迷恋到脑残的那家伙,究竟是真的穷到缴不出学费,还是纯粹想骗吃骗喝?
想不到她一来,好死不死地刚巧撞见恩秀的男友正趁空档搂住另一名女服务生的细腰,还状似亲密地附耳交谈,这两人之间要是没暧昧才有鬼!
“先出去再说。”
爱面子的游顺良管不了身旁被吓得掉盘砸杯、正忙着蹲下收拾善后的“小三”女同事,伸手便想拉易真珍离开啤酒屋,却反被她火大地扯住手上的银炼。
“哼!没钱缴学费,却有钱买一条上万元的名牌手炼?”她家境富裕,自小在母亲身上看多了各家名牌LOGO,所以一眼就能认出他手上的银炼价值不菲。“想不到你看起来像个老实人,结果居然是条骗财骗色的小狼狗——”
“你说够了没!”
游顺良恼羞成怒,一把揣住易真珍的手就想往外拖,使出的手劲之大,显然是想让她吃痛不敢反抗,却不知道易真珍可是学过拳脚功夫的,手刀一劈便让他疼得松手。
“你竟敢——”
易真珍见他又要出手,侧身闪过对方呼来的巴掌,感受到那掌风之大,要是挨了肯定会肿成猪头。
再瞧他又不死心地伸手朝自己领口揪来,她当下左手一扫,挥开他的手,右手再迅速朝他脸部使出一记直拳——
“唉哟~~”
游顺良鼻梁正中一拳,痛得捂着鼻子哭爹喊娘地直跳脚。
“别以为女生好欺负!”她不喜欢打人,偏偏这男人非打不可!“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再接近恩秀,像你这种软烂男最好有多远滚多远,休想再从她身上骗钱,否则我会叫她爸妈告你诱拐未成年少女,送你进牢里吃免钱饭吃到爽!”
易真珍哼一声,懒得再跟这种人啰嗦,回去骂醒笨蛋好友比较重要,省得恩秀那傻丫头自己跑来找这混蛋。
但就在她转身离开、脚刚要跨出店门的时候,游顺良也恶狠狠地弯身从地上捡起了破酒瓶,打算对准她后脑勺射过去——
可他啤酒瓶还未扔出,人已先倒地。
“你这小子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对女人出手?”
乐耀天说着弯下身,非常不客气地接连敲了敲昏死的游顺良头壳两下,幸好啤酒瓶还没射出,人已被他抢先一步由颈后劈昏。
他起身勾勾食指,旁边的另两名男服务生立即把地上的活死人拖离现场,省得碍眼。
“抱歉、抱歉,打扰到大家用餐的心情。”乐耀天免费奉送迷死人不偿命的阳光笑容,帅气地往店中央一站,微微欠身。“事情已经解决了,今晚本店免费招待每桌一瓶台啤、一盘小菜,请大家尽情享用。”
“唷?~~”
话才说完,现场立即响起一片欢呼,对比方才众人置身事外看好戏的安静模样,还真是令他感慨人情淡薄。
要不是他在场,那位来为朋友争理出气的小酷妹,就要顶着头插酒瓶的新造型进医院了,真是好险、好险~~
不过说真的,那女孩还真是帅!不是男人却超有男子气概!
无论是在快餐店里不顾众人目光扮鬼脸哄婴儿,还是方才在店里仗义出拳痛揍软烂男,全是一出场就气势惊人,令他目不转睛,这样的女孩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而且还一天遇到两次。
乐耀天走出店外,女孩早已不见踪影,倒是天上月圆如盘,大得惊人、亮得刺目。
“如果下一次还能不期而遇的话……”
呵,那肯定是天意了吧?
乐耀天望着圆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到时管她成年还是未成年,他,追定了!
第1章(1)
吃到饱餐厅,顾名思义就是让大家大开食戒,忍不住想尝试数百道美食,大口吃、大口喝,一旦忘了节制便吃到胃撑、吃到肚凸,甚至吃到得跑厕所吐的诱惑之地。
所以,即使这里灯光美、气氛佳,也鲜少有人会约在这种餐厅相亲,毕竟要两个陌生人初相见就在对方面前卯起来吃是不可能的事,老是各自起身端盘选食更是没情调。
因此,当乐耀天接到阿嬷的电话,要自己陪老人家来新开幕的吃到饱餐厅,享用她最爱吃的龙虾,他没多想便一口答应,直接从高尔夫球场开车过来,就这么轻易又中了阿嬷的伎俩。
“呵呵,黄大姊,想不到你孙子人长得那么帅、又那么‘将才’,真是好福气啊!”
女方介绍人看见乐耀天和相亲照片里一模一样,即使只随兴穿了套高尔夫球装来赴约,连头发都没特别梳理,发尾还被风吹得微微乱翘,依然还是那么俊帅有型,满意得不得了,整个人眉开眼笑!
“欸,什么福气,他都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
“更正一下。”原本埋头切牛排的乐耀天,抬头冲着阿嬷一笑。“曾经有过,还不止一个,只是目前没有。”
开玩笑,他可是很有行情的钻石单身汉,先别说自己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和精悍结实的体魄,光这张遗传自父母挺鼻、大眼、性感丰唇的完美脸蛋,追求女人就未曾尝过败绩。
更甭提顶着“乐居控股”总裁的响当当名号,谁都知晓这代表他背后的百亿身家,由内到外集合着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条件,他想追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到手?
目前没有女友,是因为他挑。
只是挑什么连他自己都不大清楚。
虽然历任女友都是不错的女人,但交往后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既然没有非此女不可的感觉,更不可能展开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最后总是从情人变朋友。
“你已经‘没有’两年了!”乐奶奶皮笑肉不笑地回孙子一句。“我看你跟工作谈恋爱,越谈越有趣,我再不出马帮你介绍一下,想看孙恐怕得等你抱来观落阴了!”
“呵,乐奶奶,您讲话真有趣。”沉幼芹嫣然一笑,脸颊浮现两个大大的酒窝,看来乖巧讨喜。“还不知道乐先生在哪里高就?”
“就高楼第二十八层。”乐耀天想都不想便这么回复。
他的办公室所在楼层真的很高啊!三级地震一到他那就像六级地震,应该叫底下那些工程师们研究看看怎么降低高楼摇晃感才是。
“就你个头!人家是问你在做什么行业,干么回些五四三的?”乐奶奶翻白眼,今天孙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呵呵,他在房仲公司当主管啦!有车、有房,年薪保证百万以上,嫁给他绝对吃得饱、穿得暖,还睡得安心。”
乐奶奶很想照实说孙子是“乐居控股”的总裁,但儿子再三提醒过她,这年头凡事小心为上,要介绍不错的女孩跟孙子交交朋友很好,但千万别逢人就把底细全摊出,免得她看错人,没招来好姻缘,倒先招来一堆想攀龙附凤的败金女,她也只好照做。
沉幼芹听完,点头笑笑,眼底掠过一抹精光。
呵,房仲主管?
她早就从照片一眼认出对方是“乐居控股”最新上任的总裁大人,否则光是舅妈在长青才艺班交到的新朋友孙子,长得再称头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毕竟她的职业可是财经台主播,纵使乐耀天平日再低调,几乎不接受任何摄影专访,也不常参与到处有记者穿梭的公开聚会,但在现今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要求证依然轻而易举。只是既然他们祖孙二人有意搞低调,她也配合着不戳破,继续装傻到底。
据她所知,乐家因为都更计划重划到名下几甲土地,一下子价翻数倍,乐家自地自建、自盖自卖,一路从小建商拓展到跨足房仲的大财团,而这一切也不过就是二、三十年之间的事罢了。
无怪乎乐奶奶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半点豪门贵夫人的模样,就连乐耀天本人的气质也和优雅贵公子毫不搭轧,光从几句浅短对话就明白这人不按牌理出牌的无拘性情。
且她还听说,土地虽然是乐耀天祖上勤奋积累,事业更是由他父亲一手草创,可是真正发扬光大、让乐家财富倍数成长的最大功臣却是他。
“我倒是觉得沉小姐有些眼熟。”乐耀天不想谈论自己的头衔,也不当这是相亲,只当纯粹陪阿嬷和她的朋友吃饭,随意得很。
虽然阿嬷眼光不错,沉幼芹的确长得闭月羞花,谈吐更是谦恭有礼,看起来就是一位很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可惜并不是他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