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朱雀的出现,天寒掩不住的一脸笑意,快步迎上去,拉着他就往里走。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朱雀正疑惑间,已被带入了内室,眼前赫然一亮,耳中仿佛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一名金发美人躺靠在座中,即使不言不语也不动,依然能看到光芒的碎屑在他身上闪耀。
「族长……」
看到许久不见的凤凰,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朱雀有点发晕。常俊果然骗了自己,说什么他一死结界就解不开了,结果原来是施术者一死就崩溃了,凤凰也就被带了出来。天寒就是为了这个而高兴,就是为了这个才催促自己赶快回来……
「父亲他阳寿已尽,已然逝去。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再次相见的机会,我很高兴。虽然为人子者有点不该,但我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情。」天寒扶着朱雀的肩膀,将他带到凤凰近前。
没去注意天寒究竟在说什么,朱雀只是看着近在眼前的凤凰。自从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两年了,凤凰还是和上次见到时一样,毫无生气。
「族长怎么了?」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带我来看?我知道凤凰出来了你很高兴,可是不用特地叫我看啊!何必特地让我来看你们的卿卿我我,难道还想要我笑着祝福你们不成?
「还没有发现吗?」天寒叹道。
发现什么?朱雀仰头去看天寒,那金色的眼睛中写满了无奈,仿佛正看着因逃学被抓到还死不承认的孩童。
天寒伸住食指,在朱雀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就是凤凰啊。」
仿佛一个炸雷在朱雀脑中炸开。
天寒在讲什么?为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懂?翻来覆去只听见「凤凰」、「朱雀」、「朱雀」、「凤凰」……天寒想究竟说什么?是在把他们两个做比较吗?
为什么,为什么,天寒一向是如此的温柔又体贴,从来不会故意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如果不慎做了,也一定会自责好久,但是为何今天却说着如此残酷的话语?
从天寒的话语中他了解到,原来天寒认为凤凰之所以成为空壳子,是因为灵魂离开了肉体,而那离开的灵魂就是他朱雀!因为凤凰是天地间的唯一,没有第二个,而「朱雀」就是凤凰的别名。
原来如此,白虎一时脱口而出的「你就是凤凰」就是这个意思。
朱雀的惊愕在天寒的眼中成了迷惘。
就像一个迷失了的灵魂,突然被告知他由那里来又该往哪里去一样,最初的恐惧是必然的,但是只要好好的抚慰,一切都将回到正规。
「我知道我父亲的行为让你非常厌恶,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你也只有逃避一途。」天寒握住朱雀的手,「但是现在父亲他已经故去,恐怖的根源已经消失了。你不再需要害怕,不再需要恐慌,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来伤害你了。」
朱雀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在和谁说话?在你的眼中,我是谁?」
「彤,我知道这也许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我问你认为我是谁?」朱雀大声打断天寒,「在你的眼中,我是谁?是凤凰?还是朱雀?」
「你就是凤凰啊。」天寒觉得他问得奇怪,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人,朱雀就是凤凰,凤凰就是朱雀,不过只是一个称呼的区别罢了。
「我问……我是谁?」
朱雀的身体开始摇晃。「难道说……你从来到没有把我当做个一个独立的人看待?」
「彤……」
看在着朱雀的反应,天寒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伤害到他了。挑拣着字眼,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彤,你站在这里,任何人都看的到,也摸的到,谁也无法否认你存在的事实。可是你也要明白,你的灵魂来自凤凰。为了逃避我父亲,丹莹他将自身全部的灵魂都转移到了你身上,因为你就是他……」
这些都是天寒自己推理出来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凤凰是如何制造出「朱雀」这个个体,也不知道凤凰是如何让自己的灵魂完全过渡到朱雀身上,但是丹莹的躯体成了空壳子是事实,也是凤凰的朱雀的存在也是事实,那么这就是唯一讲的通的解释。虽然这是高难度的法术,但是依照凤凰的灵力,要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
朱雀觉得脚下好软,双腿似乎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他知道天寒的心里只有凤凰,对自己的温柔不过是习惯使然。每次每次他都这么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好使自己不会沉溺在眼前似乎的幸福中而忘记了必须要做的事,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相信,天寒其实是喜欢他的。凤凰不在,此时天寒眼中看着的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他就知道凤凰是很大的因素,可没想到这因素大到这样的地步:天寒一脸理所当然地告诉他,你就是凤凰。
他看的根本就不是他朱雀!
为什么要这样明确的告诉他?为什么不让他继续把梦做下去?何必他我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自欺欺人呢?
「……然后呢?」朱雀抬头,望着天寒,「突然告诉我这些,不会只是一时兴起吧?」
天寒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下了很大的决心,过了一会才说:「灵魂如果从身体离开过久,身体就会衰竭而死。」
「你是想说,要让灵魂归位?」
「是的。」
「别开玩笑了!」朱雀大叫,「什么我就是凤凰!是他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我才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他快速后退拉开自己和天寒之间的距离,「我是朱雀!只是朱雀彤!不是其它任何人!」
说着,他转身就要跑,天寒急忙赶上去,展开手臂一下揽住朱雀的腰,将他拉进自己怀中。
「放开我!」朱雀挣扎着。
「彤!让丹莹的灵魂回到他的本体吧!」天寒努力想要将他带到凤凰身边,「幽体脱离如果太久的话,会发生危险的。丹莹他已经处于这种状况七年了,身体已经非常衰弱,如果不赶快,他会死的!」
「胡说!他是不老不死的凤凰,是绝对死不了的!」朱雀踢打着天寒,但是他和对方的体格相差的太多了,这种程度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难道你要让自己的本体一直处在这半死不活的状态中吗?」天寒将朱雀扛到了凤凰面前,一下将他按在凤凰的座位旁边。「回到丹莹的身体中吧,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凤凰』才是你真正的身份。」
「我是朱雀!才不要当什么『凤凰』!」朱雀推拒着压着自己的天寒,想要逃走。
「我知道拥有更多的承认不是你向来的愿望吗?」
朱雀一惊:原来天寒知道。他一直以为他不知道。结果原来他知道。
「回到本体,你就是凤凰了!凤凰是飞禽之长,是飞禽一族永远的帝王,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受万世景仰,拥有无上荣光!」
「我不稀罕!」
啪——!
朱雀一巴掌将天寒的脸打的歪到了一边。
天寒被打蒙了,他不明白,真的一点也不明白。
七年前,被抽筋的应龙以及被杀的九只金乌,下手的是谁他早就已经调查出来了,只不过被他压了下来,没有公开而已。为的,就是保护丹莹疼爱的朱雀彤。同时他也早就注意到了朱雀一直希望能出人头地,那仿佛燃烧着火焰的丹凤眼早就泄露了一切。也因此,他不断护着他。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惟有把这想要保护他的欲望归结到对凤凰的一片痴心上。
现在,凤凰从披香殿的结界中出来了,只要再让那离开的灵魂归来,丹莹便会再次出现。同时,彤也应该因得到地位而满足才是,但为何彤却看起来那么不愿意呢?
「我,一点,也不,稀罕。」朱雀一个字一个字说着,靛色的眼睛瞪着天寒,眼眶红了,泪水从眼角滚出,啪嗒啪嗒落到座垫上。
「我的,名字,是,彤。我的,种族,是,朱雀。我,在这里,活着,呼吸,思考,会动,会跑,会说话,会哭,会笑。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
为什么不看看我?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还竟然是如此地理所当然。
什么凤凰的灵魂,什么本体,什么归位。别说他根本就不懂要怎么让灵魂从身体中脱离并进入另一个身体的法术,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去做。因为那样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天寒心中阵阵发慌:彤为什么看起来是如此的哀伤?莫非自己真的做错了?可是,凤凰的灵魂如果不回来的话,他就会永远是个活死人……
正当他乱成一片的时候,朱雀用飞快地动作将左手小指放入口中,猛地背过身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耳朵,同时身下的娇小躯体剧烈颤抖了起来。
冷汗突地爬满了天寒的额与背。莫非?不会吧!
朱雀缓缓转过身来,从口唇一直流淌到下巴的鲜血触目惊心。左手从口上离开的时候,那小指齐根而断,不见踪影,红色的液体从断口处咕嘟嘟地往外冒。
吐地一声,朱雀从口中吐出了一个物体,唾到了天寒的脸上。那东西打到天寒的脸后滚下来,赫然是一根小指,根上套着一个金色的指环,细密的花纹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个,还给你……」
朱雀从呆然的天寒身下爬出来,捂着滴血的伤口,向外缓缓步去。肉烧焦的味道飘进天寒的鼻子里,唤回了天寒的意识,那是朱雀在用高热让伤口止血。
「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就和你的凤凰一起走阳关道吧,」
***
好大的风,吹在脸上好象砂纸在刮似的。
天虹睁大眼睛四处搜索着,终于发现了目标。一名黑发少女立在悬崖边缘,在强风中摇摇欲坠。她怎么会站在那种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女娃!小心!」天虹飞奔而去。
少女在海风中摇晃着,竟然还在往前走,脚下的岩石啪啦啪啦地粉碎。突然少女身型一晃,眼看就往崖下倒。天虹大惊,猛然发力,纵身一跳,去抱她的腰。
手穿过了少女的腰,天虹看着自己穿过了少女的身体。眼看就要倒下的少女依然留在悬崖上,而自己却以飞快的速度在下坠……
原来只是幻影,不是她。在失去意识前,天虹庆幸着……
***
将精卫引领至内室休息后,翼宿来到了囚室,看着被缚龙索绑成麻花状的银发男子。
精卫女娃心智迷失,只一个面人就被引了出来,于是他们留下踪迹让白龙天虹来寻。虽然手段是卑鄙了一点,但回想起来还真觉得有点不敢相信。白龙天虹虽然坠崖受重伤,但竟然为了精卫女娃而甘心受缚。
律出的这个主意竟然真的成功了。
翼宿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你放心,我会让这个男人得到报应的。」
「如果能让女娃平安的话,就算你要我的命也没关系!」
真是让人「感动」啊!翼宿嗤之以鼻。你这中山狼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情圣?如果不是因为你,大鹏宇风也不会死!
想一想,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被封在石化之术中过了七百年,还要再加上之前的四百年……恍然一梦,竟然已经过去一千一百多年了。
*****
神木梧桐,当头一轮明月高照,清光皎洁,玉宇深沉。正是那:楼头初鼓人烟静,野浦渔舟火灭时。
一把被推跌在墙角,由于是在地毯范围之外,所以生疼生疼地。翼宿挣扎着撑起身子,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只穿著单衣,曲线毕露。在女子的背后,榻上纱幔低垂,沉睡的人影依稀可辩。
女子蹲下,用力将翼宿按倒,并捂住了他的嘴。
「嘘——安静。」石青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今天是青凰羽盈和朱雀子绯的洞房花烛夜,并没有任何异状,却为何突然将在外面站岗的他唤进这新房?要做什么?
正疑惑间,对方竟然开始解他的腰带,动作飞快。手伸了进来,撩拨着他,熟练并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呻吟被封锁在喉咙里,不许泄露出一点。对方稍稍起身,一足跨过他的身体,扶住他的炽热,没等翼宿反应过来,就坐了下去。
「唔……」
凤凰伏在他身上,微微颤抖着,却丝毫没放松对他的压制。
看着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翼宿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不是你和子绯大人大婚的日子吗?就算要另寻新欢,也不应该在新婚之夜吧!这样要让子绯大人情何以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黑暗中,凤凰对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
凤凰生下了两个孩子,雄的孔雀明和雌的大鹏宇风。小孩子活力充沛地跑来跑去。朱雀会带着人出去狩猎,用龙族的血肉来满足孩子们无底洞般的胃口。看着朱雀的背影,翼宿有时候会想,子绯大人知道吗?什么时候会知道呢?
想要说出来的冲动不止一次,可都在目睹朱雀追打接凤凰绣球的人后失去了勇气。不是因为惧怕挨揍甚至被杀,而是因为有的时候,谎言比真实更好。
「为什么不消除我的记忆?那样不就可以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了吗?」
翼宿如此询问,凤凰掩口微笑,只是不答。
当宇风的尸体被挂在旗杆上出现的时候,朱雀当时的表情让翼宿几乎以为他已经疯狂了,这才忽然明白到凤凰的用心:他是希望有两个父亲来保护孩子。
*****
朱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仿佛梦游一般,完全凭着下意识移动着身体。这个时候偏偏有人向他禀报,说翼宿把白龙天虹抓了回来。
天虹?朱雀模模糊糊地找出与这个名字相对应的脸。就是那个有七十八个侧室、表面上玩世不恭,实际上却是天寒最有力的支持者的风流子弟啊。除掉了他,就等于砍掉了天寒的左膀右臂。翼宿的动作还真快。
唉……就去看看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既然已经决定不在回头,就必须在天寒做好准备前先下手。
哗啦——
冷水突如其来地迎头浇下,被缚龙索绑在木桩上天虹一激灵,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通彻心扉的疼痛,从右胸蔓延至全身。
「醒醒。」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接着下巴被捏住,迫使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男人隐约的影像。视线还很模糊,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天虹努力凝聚意识回想,终于明白到自己的处境。
「女娃……女娃她没事吧……」
「她好的很。」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好了,女娃的脑子不清楚,放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