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礼有趣地看着两人。「看来,真正的大夫是尊夫人呐。」
「她哪里懂医了?不就是一些旁门左道罢了。」
「管他是旁边左道还是邪门歪道,只要能把你的身子养好,都好。」
「子礼,你这意思是说,我的身子比较好了?」玉衡之敏感地嗅出他些许透露的讯息。
之前,他也曾调养到现在这种状况,但稍微大意,很快就打回原形,所以他无法确定自己这回到底是不是真的好多了。
卫子礼摇着头,卖关子。
「没有吗?」练凡打量着玉衡之。不管她横看竖看都觉得爷儿的气色好到没话说,而且他现在也比较有胃口。
「有,已经好得太多了,多到让我这个大夫无地自容呐。」卫子礼苦笑着。「打从我十三岁跟在师父身边,医治衡之到现在,已有十三个年头,直到今天,我仅能控制他的病情不恶化,然而你不过在这儿十几天,就让他恢愎神速,让我自叹不如。」
说真的,他觉得挺邪门的,仿佛当初毁损的心脉自动修复好了。
「真的?那么……爷儿现在适不适合到外头走动?」练凡喜出望外地问。
「就端看他愿不愿意。」他看向玉衡之。
「到外头走动?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嘿嘿,一个条件。」练凡在他面前晃着手指。
「什么玩意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玉衡之抓住她的手指。
她的手不算太小,十指像是鸡爪一样,骨节明显,压根不美,唯一庆幸的是,肤色似乎不再黝黑,添了几分玉润。
轻握着,在他手里暖着,仿佛一路暖进他的心里。
「有啊,我的赌约。」
「一个月还没到。」他提醒她。
「一个月都还没到,你的身体就已好转,那就代表我赢了赌注。」她反握着他的手。「愿赌服输呐,爷儿。」
玉衡之咂着嘴,像是嫌她小家子气,这么急着讨赏。「知恩,去房领十两银子给她。」
徐知恩的脚能移开了一步,练凡便急声道:「我不是要银子,而是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到外面用膳。」她指向开启的窗。「爷儿,你应该也很久没到溪对岸的那座亭台了吧,咱们晚上去那儿用膳好不好?」
那座亭台傍溪而建,溪畔栽种垂柳和大红杜鹃,红绿相衬得鲜艳。
最重要的是,地方够广,那张八方石桌的位子,能坐下很多人。
「你在打什么主意?」
「哪有?」练凡别过眼,不敢看他。
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精明得像鬼,她打的小算盘从来瞒不过他,所以能避就避,省得功亏一篑。
「最好是没有,否则……」
「先说好,现在可是你赌输了,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能生气喔,要有风度一点。」她把丑话说在先,否则他要是真翻脸,那状况就更糟了。
「所以,你待会要做的事,有可能惹我生气?」
「……」这是她第一次,忍不住嫌弃自己不够聪明。
「好了,不看你们夫妻斗嘴,我识相些早点离开。」卫子礼在旁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告辞。
「知恩,送大夫出去。」
「不用了,你家大总管还在外头等我报告你的状况。」他摆摆手,迳自离去。
「那么,你要不要稍稍梳一下?」好一会,练凡才试探性地问。
「怎么,我多日没梳洗,碍着你的眼了?」
「不是,洗澡可以顺便去晦气,把自己梳洗得舒服些,心情也比较好。」
看着她半晌,玉衡之皮笑肉不笑地说:「早知道你这么了得,还何必要子礼走这一趟?」
「……」唉,这人天生的得理不饶人,要跟他说到占上风,恐怕她要练上三辈子才行。
「知恩,今儿个就到浴场洗吧。」瞧她可怜兮兮地垂下脸,他才满意地吩咐下去。
「是,我马上去准备。」
「那我帮你准备衣服。」她立刻拉开他的紫檀大衣柜,入目的衣袍清一色都是黑灰色系……唉,人黑心,也没必要连衣服也穿得这么黑吧。忖着,练凡努力地翻找,企图找出亮色系的衣服。
「里头没有银子,更没有大印,你是就翻一辈子也找不到。」
讪讪的语调从背后传来,她不禁皱起眉。「我找那些干么?我只是想找其他颜色的衣服。」
「黑的有什么不好?」
「晦气。」
「喔,那什么颜色不晦气?」
「至少要亮一点的,好比蓝的绿的都好。」她翻找着,终于在最底下翻出件绣银线的鸭绿黄锦袍,连忙抽出,往他身上一比。「这件好,你觉得怎么样?」
玉衡之俯视着她,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戏谑道:「你比我还像个主子,都替我决定好了,我还能怎么着?」
「嗯,那就穿这件。」压根听不懂他的嘲讽,练凡很自然地扶着他的手。「走吧。」
「去哪?」
「你不是要洗澡?」
「……你要去?」
「对呀。」她说得理直气壮。
玉衡之愉悦地笑眯了眼。「好,我带你去。」
浴场位在主屋后方,开了门之后,感觉就像是她在电视上看过的温泉旅馆,有一座浴池,两旁有不少摆设雕饰,充分展现出玉府的财大气粗。
然而,练凡还没打量完毕,已经拔尖喊着,打算夺门而出。
「你既然跟我来,不就是要服侍我沐浴?」
「不不不……」她用力拉着门,惊觉竟打不开。「谁在外头,放我出去!」
天啊……主啊,男人的下半身她还没办法克服,求主再过一段日子,再给她试练呀。
「你这什么话,像是我要对你做什么似的。」玉衡之信步而来,像个淫贼般从她身后将她抱住。
透过颈项间的贴靠,她知道他没穿衣服,而且刚刚她也亲眼看见他脱衣服,而现在……他该不是脱光光了吧?
主啊,她真的承受不了啊……
「对了,你连继几日照顾我,肯定都没沐浴,不如咱们一道沐浴吧。」说着,开始解她襦裙的结扣。
练凡瞪大眼,感觉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
她就贴靠在他胸膛上,甚至听得到他的呼吸声,他的双臂将她搂得极紧,她没想到那看似没什么肌肉的双臂竟如此有力,而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胸……
她嫁人了,她知道。
可是,她从没与人这么亲密接触过,她紧张害羞,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发颤着。
「怕?」低哑笑声拂过她的耳际。
她僵硬地摇摇头,逼自己吐出一点声音来。「其实……我这几天都有找时间洗澡,我真的不用再洗了……」
「是吗?可我为什么觉得你脏得很?」
「是吗?」
「是啊,你瞧,这手不就脏得很?」瞧她抖得厉害,他难得大发善心,改握起她的手,省得逗过头,万一将她逗晕过去,可就没乐趣了。
「有吗?」练凡翻看自己的手。
她很仔细地看,就连指甲缝都没放过,可是她的手干干净净的,半点脏污都没有……到底是哪里脏了?
是她眼睛不好吗?
「有。」
「在哪?」她抬手,回头问他,岂料竟不偏不倚亲上他的嘴,吓得她瞪大眼,一时间忘了要退开。
就连玉衡之也怔住。
他睇着她,瞧她一双大眼像是要瞪凸般,不禁勾笑,重重地贴在她唇上。
霎时,四片唇瓣贴得更加紧密,他发现她的唇极软……软嫩得教他忘却逗弄,轻含住品尝。
练凡吓得倒抽口气,赶忙退开。
然而,她退,他进;她闪,他追,真到她被紧密地箝住无法动弹。
她心跳得好快,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仿佛那陈年旧疾又重回身上,可又不那么难受,心头还漾着磨人的痒。
这是怎么回事?是亲吻的关系吗?
那软嫩的唇瓣、生涩羞怯的反应一再地撩拨着他,玉衡之撬开她的贝齿,钻入她的唇腔,舔吮着她的舌,纠缠强夺,直到自己的呼吸渐乱。
不知道吻竟会让人这么不知所措,练凡心慌意乱,泪水不受控制地盈在眶底,可她并不觉得悲伤也不讨厌。
「你在哭什么?」半晌,玉衡之低哑问着,厚实的掌抚一她巴掌大的脸,揩去她的泪。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她说不上那种感觉,但就是很难为情。
「爷儿,怎么把门闩了?」外头传来徐知恩的声音。
练凡闻言,这才发现门板是上闩的。「你闩的?」
「不成吗?」
她羞得小脸通红,轻推开他,迳自开了门离去。
徐知恩和她擦身而过,走进浴场内,一头雾水地问:「爷儿,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
褪去仅剩的衣物,走进浴池里,玉衡之轻抚着唇,闭上眼后,唇角勾着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笑意。
第七章 主啊,原谅我有个小阴谋
练凡一路狂奔,跑到胸口都快要爆开,才停下脚步。
她喘着气,发现自己跑了一大段路到厨房,可胸口都没有刚刚他亲她时那么闷痛。
想起那个吻,她就不由得抚上自己的唇,作梦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能有这种体验。以前只在书中看人形容吻是如何美好,是一种亲密关系的建立形式。
如今才知道,原来吻会让人难受却又不讨厌。
是说,他干么要亲她?
难道说,他喜欢她?
是这样吗?
想着,她的小脸加倍地烧烫着。
捧着发烫的脸,她脑袋里不断地重覆播放刚刚那一幕,想着他的唇,尝着他的气息,让她觉得浑身像是冒火一般。
「少夫人,你在这儿做什么?」
小弥从厨房一走出来,便见主子恍惚地摸着唇,笑得一脸傻气,又像是在难为情,表情丰富得让你一头雾水。
「欸?小弥,你怎么会在这里?」练凡回神,不断地抹着脸,企图抹去热气和满心的邪思。
主啊,她太邪恶了,她竟然在胡思乱想。
「少夫人,不是你要我到厨房帮忙准备膳食吗?」小弥一脸不解地瞅着她。「艾夫人也到了呢。」
「真的?」
「嗯,正在里头和广源楼的大厨讨论菜色呢。」小弥回答,旋即又小声地问:「少夫人,你说的到底成不成?」
「成啊,为什么不成?」
「真的吗?大爷真的答应了吗?」
「呃……」她有点心虚地飘着眼。
主啊,她最近好会说谎,怎么办……
「少夫人,你可别勉强,你拍胸脯说得煞有其事,会让艾夫人一头热地瞎忙,要是到时候大爷不领情,岂不让她心里难过?」看着主子那张藏不住心思的脸,小弥叹了声。「还是我去跟艾夫人说一声,就说大爷临时没了兴致,别让她继续忙了。」
见小弥转身要走,练凡赶忙拉住她。「不用、不用,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别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的撑着。」
虽然她长得不是很高,可她的野心比天还高。
「走走走,咱们一道帮忙去,动作得快一点了。」怕事情有变卦,她赶忙推着小弥往里走。
今天,她精心设计了一场戏码,戏名就为阖家团圆大作战。
虽然今儿个不是过年也不是中秋,可这玉府的大房及二房,已经十三年没同桌用膳,而她企图让这一家破镜重圆,所以,她豁出去了。
不管事后玉衡之要怎么罚她都可以,就希望他别堂场拂袖而去。
想了想,她突然发现自己真大胆,竟敢先斩后奏。
在厨房忙着洗菜外,练凡还站在艾玉叶身旁,偷学厨艺,听说那是一道他很喜欢的菜色,所以她很努力地学着。
「少夫人,表小姐在外头,说要找你呢。」在外头张罗的冬儿大声唤着。
「喔,谢谢,我知道了。」厨房里正热闹着,切菜声、剁菜声,油锅爆得响,她也只能扯开喉咙回应,再对艾玉叶道:「二娘,我先到外头。」
「去吧。」她笑得慈爱。
点点头,练凡赶紧走到外头,就见艾秀缘穿着一袭湖水绿的对襟袄,长发挽成髻,缀着满头金钗,珠光宝气闪得她眼花。
再加上对方身后跟着五、六个丫鬟,一时间,她几乎要以为是宫中的娘娘出场呢。
「秀缘,你找我?」她笑问。
艾秀缘立刻退后一步,皱起眉看着她。「天啊,果真是丫鬟命。」
她话一出口,丫鬟们个个掩嘴低笑。
但练凡压根不以为忤,继续笑问:「找我有事吗?」
「听说,你前些日子向徐总管借了钱?」艾秀缘质问。
练凡一怔,拉着倒抽口气。「糟了,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连着几天照顾玉衡之,竟把这事给忘了。
「还真是如此。」艾秀缘啐了声,「你这是怎么回事?竟跟下人借钱,借了也忘了还,还让徐总管到帐房替你代领,我还当他是想要讹点零花,没想到……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村姑,没半点主子风范,像个穷酸丫鬟。」
「表小姐,说话就说话,何必这般冷嘲热讽的?」
练凡闻声,回头望去。「小弥。」
「大胆奴才,竟敢这般对我说话?」艾秀缘低斥。
小弥快步,将主子护在身后,迎视着她。「表小姐,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也知道所谓宾主有别,不管怎样,少夫人才是玉府里的正主子,表小姐说话该有分寸。」
冬儿告诉她表小姐找少夫人,她一听就知道没好事,连忙跟了过来。
打量她半晌,艾秀缘轻蔑地哼笑。「哟,原来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就往哪倒,真以为她冠上少夫人头衔,你巴着她,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小弥勾笑道:「这墙头草也要温柔的风吹才会倒,就怕表小姐仗势欺人,那风劲强压着大伙不得不低头。」
她进玉府已有三、四年,也曾经想过要倚靠艾秀缘,挣得立足之地,然而这位依亲的表小姐气焰却比谁都嚣张,才让她转而想要服侍艾夫人。
「哟,那你以往一声声的表小姐叫得那般恭顺,全都是表面功夫?」艾秀缘笑着,压根没将一个丫鬟看在眼里,睇着听得一头雾水的练凡。「表嫂,你要小心,改天这下人要是找到其他靠山,她会把你踢到一边。」
「小弥不是下人,她是我的朋友。」练凡叹道
虽然内情如何,她不清楚,但艾秀缘在嘲讽小弥是肯定错不了。
亏她初次见到艾秀缘时,还觉得她不错呢。
小弥闻言,动容地看着主子。
「会把下人当朋友的,放眼全天下,八成也只有你这没用的主子,不过也对,毕竟依你的出身,原本入府要当个厨娘都还嫌丑。」艾秀缘不客气地讥讽。
「出身又怎么了?少夫人她可是大爷的正室,就算是表小姐,说话也要客气一点。」小弥再次提醒她。
「我有说错吗?」艾秀缘使了记眼色,一个丫鬟抱了个木盒,丢到练凡面前,发出匡啷啷的声音,木盒盖脱开,掉出铜板。「为了个丫鬟跟徐总管借了银两又不还,害我还得多走一趟替你把剩余的银两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