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听说王爷要带她出门游玩,脸上不自觉就带了喜色。
昨晚洞房夜被抢了去,正好趁着这次出门,好好同王爷亲近一番,就算他是百链钢要变成绕指柔。
不过,她也不打算这段日子让叶兰好过。
这般想着,她就吩咐贴身丫鬟准备行李,末了又把洪公公唤了进来,柔柔笑道:“洪总管,我同王爷要出门远行一段时日,王府里的大小事务就要劳烦你了。”
洪公公赶紧行礼应道:“娘娘折煞老奴了,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叶莲轻轻点头,眉眼间带了一丝愁绪,又道:“洪总管许是听王爷吩咐了吧,以后我家长姊就是咱们王府的侍妾了。我和王爷不在王府,还请总管多多照料。长姊出身娇贵,衣食住行都极讲究,如今虽然身分骤降,但也不好亏待她。
“洪总管记得要找最好的工匠把院子重新修葺,摆设也要选上好的,等我和王爷归来验看之后再请长姊搬进去吧。”
洪公公眼里异色一闪,但迅速掩盖了过去,越发恭敬地应道:“娘娘放心,老奴省得。”
左元昊正好从外面进来,见两人一坐一站就笑道:“行李收拾好了吗?咱们这就上路吧,城外三十里的蓝玉湖景色极好,正好在湖畔留宿一夜。”
叶莲起身仔细替他整理略有些皱褶的衣衫,娇笑应道:“都听王爷的,若是月色好,莲儿奏琴一曲,还请王爷品评一二。”
“好啊。”
两人说笑着出了院子,在二门外上了马车,丫鬟护卫装好行李,一行人就飞快离开了王府。
洪公公一直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走得没了影子,听得身后丫鬟悄声议论,言语中对王妃极得王爷宠爱羡慕至极。
他忍不住挑起眉梢儿,这位王妃娘娘怕是没有外边传言的那般柔弱贤淑呢。
修葺院子?重新安排陈设?听起来是对长姊极尽照顾和优待,但实际上呢,不过是要她在柴院里多受些苦罢了,若他这王府总管是个阿谀谄媚之人,为了讨好新主子,说不定在王爷归来之时已经把人磋磨死了。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不提洪公公心里如何猜度,只说王爷、王妃一路出了藏鲲城,根本不知道倒在柴房里的叶兰这会儿刚刚睁开了眼睛,当然,即便他们知道也不会停下脚步,顶多叶莲需要再表演一场姊妹情深罢了。
彭玲醒来的时候,只觉头上十分不舒服,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角,疼得猛然一哆嗦,但是经过这样的刺激,她的头脑倒是比先前清醒许多。
入眼处四周堆栈的木绊子,还有身上绣工很是精美的大红衣裙,让她越加惊疑不定,难道加班加多了,公司还要大家客串古装剧做奖励?她可不可以申请换成奖金就好啊?
可惜,一个端着汤药进门的丫鬟彻底打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叶姨娘,汤药刚熬好,趁热喝了吧。”丫鬟脸上虽然堆了笑,但感觉不到半分真诚,眼里甚至隐隐带了一丝轻蔑。
彭玲动了动嘴巴,想要问什么,一时却千头万绪地不知从哪里问起。
那丫鬟却是等得不耐烦了,胡乱把药碗放下,草草行了一礼,丢下一句,“姨娘若是怕热,就等凉了再喝吧,奴婢还有活计,先下去忙了。”说罢,她就转身出了门,丢下彭玲一人干瞪眼。
彭玲估摸着这汤药是治伤的,忍着苦意大口喝了下去,随后琢磨着等这丫鬟再过来一定要仔细问几句,可是,汤药里许是有安眠成分,她这一等就等到了周公跟前。
她作了一个长长的梦,很诡异的梦。
这个梦讲述的是一个叫叶兰的女孩子自小丧母,父亲忙碌,后母心思深沉的把她娇惯长大。她深爱那个俊得不似常人的王爷,最后却莫名流言缠身,生生被妹妹抢去了王妃的位置。她不甘心,如何避过后母的看管,在新婚夜偷偷爬上了王爷的床……
初春的日头总是慵懒的,未等慢吞吞走到西山头就躲去了云朵之后,王府渐渐陷入了浓重的黑夜。
彭玲就在这样一片漆黑里再次醒了过来,任凭她自小如何挣扎过活,锻炼得再自立坚强,这时候也忍不住叹了气。
为了日夜加班而疲劳过度猝死的自己,也为了这个在委屈愤怒中离世的叶兰。
她原本是个普通的农村女孩,为了改变小学毕业就辍学赚钱、嫁人生子的命运,她拚命打工赚学费,半工半读,好不容易大学毕业,给家里还了债,还供弟弟读完大学,就等着再攒钱买间小房子,找个踏实男人过幸福的小日子,不想居然为一向吝啬的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说起来,她倒是对先前的生活没什么遗憾留恋的,父母一向偏疼弟弟,除了家里缺钱的时候,通常没人想起她来。
如今家里小有积蓄,弟弟也要结婚了,她算是功成身退,家里人若是知道她累死,除了哭上几日,想必不会太伤感。
只是,她虽是不介意“借壳上市”,但起码也得要有个好的新生活吧。
然而这身体的原主叶兰活得也太憋屈了,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就人见人厌,狗见狗烦呢?
最让人郁闷的是,以后这所有的一切都要落到她身上了,因为她不管如何排斥不满,如今她就是叶兰了。
先前送药的丫鬟,不知在哪里躲懒了一日,再次赶来送晚饭和汤药的时候,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生怕被这个传说中鞭子不离手的暴躁大小姐斥骂,不曾想,她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不禁反而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撞了头把自己撞傻了。
“叶姨娘,你是不是头还疼啊,要不要奴婢禀告总管请太医过来?”
叶兰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琢磨了半晌,到底还是担心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开口应道:“不必,这药有些效果,再吃几剂估计就好了。”
许是没想到她的语气会如此温和,那丫鬟不但没放心,脸上反倒惊色更浓。
叶兰赶紧板起了脸,学着记忆里的大小姐做派,指着托盘上的饭菜骂道:“这是哪里端来的剩饭剩菜,王府难道穷得揭不开锅了吗?去给我端碗燕窝粥来,要上等的血燕,若是差一点儿,小心我抽花你的脸!”
那丫鬟闻言虽然神色有些恼恨,但却夹杂着三分“果然还是如此”的释然。
她偷偷撇了撇嘴,敷衍道:“王爷和王妃都出门了,灶院本来就没什么师傅上灶,别说燕窝粥了,菜粥都没有,您还是将就吃吧。奴婢先告退了,明早来收碗。”
叶兰成功的糊弄过了丫鬟,待得屋子里清静下来,她才暍了药,拣着盘子里颜色比较新鲜的菜叶吃了,好在米饭煮得还不错,很是软糯,勉强填饱了肚子。
这一晚躺在柴草堆上,半梦半醒间,她都在思考以后如何度日,难道真要在这个柴房里住一辈子,还是等着那个好看得不行的王爷大发善心放她出去,或是等着她那个便宜老爹前来营救……
可惜,她怎么想也没有头绪,反倒因为不断的辗转反侧,惹得角落里几只出来溜达的老鼠很是不满的叽叽喳喳,议论个没完没了……
第三章 姨娘不见了(1)
许是自觉叶兰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那负责照料的丫鬟之后几日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叶兰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汤药也是一日才得一碗,但她头上的伤却奇迹似的愈合了。
白日里在院子里走走,初春的清晨,空气依旧有些冷冽,但难得清新,中午坐在屋檐下晒晒太阳,倒也暖意融融,唯一可惜的是夕阳很短暂,没什么绚烂的晚霞可以欣赏。
当然,若是能填饱肚子,黄昏也会在她眼里变得更美丽一些。
这一晚,叶兰实在耐不住咕噜噜响个不停的肚子,爬起来摸了摸碗里有些干硬的半个馒头,最后无奈的开门出去,打算欣赏一下圆圆的月亮,想象它是一张面饼,骗骗肚子。
她正四处转悠的时候,不想,院子外面却突然跳进一个黑衣人,明亮的月色,把那黑衣人魁梧的身形、浓密的双眉、雪亮的大眼照得极为清晰。
叶兰下意识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武侠片,于是立时捂了眼睛,小声说道:“这位英雄,主院在东南方向,主人都不在家,您想如何行事尽管动手,我没有看到你的模样,请你高抬贵手留我一条性命。”
那黑衣人原本还有些好奇的打量她的模样,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番说词,脚下一软,差点儿绊了一个趔趄。
叶兰听得动静还以为这黑衣人不肯放过自己,心里暗骂,放开双手就大声威胁道:“你若是赶紧离开,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我可喊人了!”说罢,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一鸣惊人”。
好在那黑衣人及时开口阻拦道:“闭嘴!你可是叶丞相嫡女,闺名单字为兰?”
叶兰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呛咳了好几声,仔细想想黑衣人的话,这才谨慎应道:“我就是叶兰,你难道是来找我的?我可没银子,这会儿肚子还饿着呢,你劫了我,可是丝毫好处都没有。”
那黑衣人眉头紧紧皱着,好似极力忍耐着不发火,又低声说道:“我是受人之托,带你离开这里。”
“受人之托?”叶兰很是疑惑,心里暗暗提高了警觉。这几日她装作刁蛮,常常喝骂丫鬟,从她嘴里倒是套出了许多事,包括老爹已经求得“美人王爷”收下自己做侍妾。在他老人家看来,女儿犯下如此大错,还能留在王府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自然绝对不会派人偷偷带自己出去。
但除了老爹,难道还有别人在惦记自己?
她迅速在脑海深处翻找着原主的记忆,可惜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得问道:“你受谁的托付,要带我去哪里?”
黑衣人负着手,冷冰冰应道:“我没有空闲回答你的问题,三日后我再来一次,走不走你自己决定。”说完他就一个闪身上了墙头,几个跳跃便没了踪影。
叶兰好半晌才阖上半张的嘴巴,偷偷竖起了拇指。原来武侠片里的情节也不全是骗人的,这世上还真有能够飞檐走壁的人,只不过是好人还是坏人,这有待观察。
“咕噜噜……”叶兰揉揉并没有因为方才的意外变故而安静下来的肚子,哀怨的回屋躺进稻草堆,一时有些无所适从,难道真要跟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大侠逃出王府?谁知道外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状况,人心险恶,还是不可轻信,但若是不出去,她也不想一辈子就困死在这个王府了啊。
这般犹犹豫豫到了第二日下午,叶兰终于下定决心走人,原因无他,实在是太饿了。
那个该死的丫鬟更过分了,已经两日不见人影。与其被饿死,还不如出去闯荡看看,也许会有个世外桃源一样的美好之地在等待她的光临呢。
叶兰一边极力在脑子里描绘着世外桃源的安宁富足,一边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在院子里四处走动,期待找到些东西果腹。
皇天不负苦心人,不知先前哪个馋嘴的仆役在院子角落的小杂间里藏了一袋红薯和一块小小的火石,许是没想到叶兰会突然地被关了进来,红薯也没来得及拿出去,也巧合的拯救了叶兰抗议良久的肚皮。
柴房里最不缺的就是柴禾,抓把稻草,火石一敲,小小的火堆就燃了起来。叶兰丢了两个小红薯在柴堆最底下,不到两刻钟就得了两个黑漆漆的炭块。
饱了蜜不甜,饿了黄连香,叶兰烫得龇牙咧嘴,但三两口就把红薯吃光了,肚皮如同孩子一样,欢快的叫了两声,催促她继续烤红薯大业。
这般烧了吃,吃了烧,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叶莲才算吃得饱足,末了想起逃跑一事又犹豫起来,人总是在困境里才有一搏的勇气,一旦安逸下来,退缩又成了本能。
可惜,布袋里的红薯很少,叶兰省了又省,第三日黄昏之时,还是只剩下最后四个。
叶兰拨弄着火堆,无奈念叨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斗地主,分田地,均贫富。民以食为天,红薯为父母……”
“噗哧!”
叶兰正念叨得欢快,不想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喷笑。她本以为是黑衣人再次光临,结果却是一个身穿月白锦缎长衫、头插玉簪的年轻公子,容貌俊朗阳刚,身形颀长,走在街上,绝对是让女孩子尖叫的美男一枚。
不过,叶兰两顿没吃饭,这会儿满心只有火堆里的红薯,什么美男美女对她都没有吸引力。
她眼见男子走过来,立时张开双臂护住火堆,开口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居然跑进王府抢红薯?你就不怕我喊护卫吗?”
那年轻公子显见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这样的话,愣了那么一瞬之后就笑得前仰后合,抹着眼角应道:“本殿……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王府里护卫如此清闲,居然要因为几个烤红薯就出动的?”
“哼,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总之,我正饿着,这红薯你就不要打主意了。”
叶兰懒得猜测这不速之客的身分,抄起一根欢枝拨出一个红薯就掰了开来,黑漆漆的外皮下,红薯肉已是烤得金灿灿,甚至隐隐带着一些暗红之色。
夜风吹得丝丝缕缕的甜香飘散开来,惹得那年轻公子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忍不住暗自纳罕,本来不过是闲极无聊,出宫走走,想着在六皇叔这里留宿一晚,走过院外之时嗅得烟火气,一时好奇就进来看看,没想到居然碰见个这么古怪的的女子在偷吃烤红薯。
不知她是犯了什么错被关了进来,身上连件外衫都没有,只穿了件月白的夹袄,沾了一层黑灰,很是狼狈。不过仔细打量一番,她的容貌倒是很不错,柳叶眉,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特别是一双杏核眼,一边大口吃着烤红薯一边满是戒备的望着他,好似护食的小兽一般,越发让人觉得可爱逗趣。
他难得的也起了玩笑之意,低声威胁道:“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你这个时候烤红薯吃,想必也是背了人吧,若是不分我尝尝,那不如我也喊护卫来转转?”
叶兰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他腰上悬挂的美玉,心里暗自腹诽:这么个有钱人不去酒楼吃大餐,跑这里同她争几个红薯,真是没天理了。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已是打定主意要同黑衣人逃出去,这会儿还是要多低调就多低调的好,护卫之类当然是不能招惹的角色。
这般想着,她就不甘不愿的挑了两个最小的烤红薯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