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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旅行 page 6 作者:千寻

  接着他说:“那天车子开到一半,天空突然下起大雨,爸爸开车,爷爷抱着奶奶挤在前座,我和妈妈、七个姊姊坐在货车后面,用一块很大的塑胶布盖住头顶,各自抱着自己的包包,弓着身子,在塑胶布里面你看我、我看你,耳朵听着雨水打在塑胶布上,叮叮咚咚的。记得那时四姊突然讲了一句话,‘真好,每次叫爸爸带我们去露营都不行,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车上露营了!’”

  然后,他们全家就在帐蓬里面高声歌唱。

  他讲得很开心,还摇头晃脑地唱着那个晚上大合唱的歌曲,“淅沥淅沥哗啦哗啦,雨下来了,我的妈妈拿着雨伞来接我,淅沥淅沥哗啦哗啦,啦啦啦啦……”

  刘若依听着听着,既心酸又想笑。把逃难当成露营,大概也只有他们家的人办得到,不知道是初生之愤不知死活,还是基因里面少了恐惧。

  “结果那天晚上开在山路上时,爸爸被打瘸的那条腿痛得厉害,他痛到挤眉弄眼,忍耐不住就发出一声尖叫,那个声音很恐怖,尤其车外阴暗无光,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撞到鬼呢。

  “那时我二姊担心得哭了,妈妈安慰我们说:‘放心,你们爸爸的腿很争气,一定会撑到家里,而且爸爸的尖叫声很有力,如果山上有鬼会被吓跑的。’”

  就这样,在他说着家族故事的时间里,她一点一点拉近与他的距离,而他也一点一点走入她的心底,在接下来的两年,他们渐渐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而他也成功地把包裹在她身上的冷漠,一层层除尽。

  *****

  到了国三的尾巴,这天早自习时间过了一大半,同学们大都懒散地发呆。

  学测将至,可大部分同学都还没有该认真准备的自觉,好吧,她念的这间,不是明星国中也不是明星班级,和她在台北念的差很多。

  幸好她和卢歙争气,每次月考都在校排行榜上占住第一、二名,让他们事事强调公平性的班导师很有面子,走起路来,风大。

  此时,刘若依拿着萤光笔,一面划重点、一面背诵,她默默念着,把外面的杂音排开,突然背上有人用笔轻点她几下,她回头,遇上卢歙的笑脸。

  卢歙还是坐在她后面,不过两年时间,他的身高从一百六抽到一百八,还有继续往上长的趋势,幸好当年写情书给她的是李闻不是卢歙,不然那句“我不和比我矮的男生交往”就可以拿来当笑话讲了。

  他递给她一个纸袋,里面有块割包,包着又肥又嫩的肉、酸菜、香菜、小黄瓜和香味四溢的花生粉。“我妈妈做的,很好吃哦,试试看。”

  “谢谢。”她经常吃卢妈妈做的东西,卢妈妈有一手好厨艺。

  卢家举家从山上搬回市区那年,他们本来想开个小吃店,但因为不熟悉市场而作罢,卢爸爸重操旧业开了间制冰厂,夫妻合作,一天一天将几个孩子拉拔长大。

  卢家老大、老二已经结婚,老三当护士,老四当老师,老五在竹科当工程师,老五、老六分别在念大学、研究所,转眼间,卢歙也快上高中了。他们家的小孩都很认分、上进,卢爸爸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穷人家的小孩,没有不上进的权利。

  他们都乐观地相信着,生活会越过越好。

  卢歙把这份乐观传给刘若依,渐渐地,她也感染起乐观思维,就像爱斯基摩人若迁移到台湾,也会渐渐适应亚热带生活圈,遗忘冰天雪地是怎样的感觉。

  “依依,你决定要念哪间高中了吗?”继割包之后,他又把现泡乌龙递给她。

  “等考试成绩出来再讲吧,如果能上第一志愿就最好。”她咬了一口割包,齿颊留香。

  “可是第一志愿是男女分校,到时候我们就不能天天见面。”读第一志愿有光环绕身,问题是,比起光环,他更喜欢有依依在身边。

  “我们会在补习班碰到吧。”虽然不能天天见面让人有些难过,不过都在台中市区,见面联络不太困难。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你知道理道中学吗?”

  “私立学校?”她想都没想过要念私校,那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妈咪的店虽然收支渐渐有起色,但也不能随便挥霍。

  “对。”

  “然后呢?”

  “如果能考上第一志愿却选择理道中学,不但可以直接进入他们的菁英班,还可以享受三年免学费,并且每次校排只要都在前十名,还可以拿到丰厚的奖学金。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说到最后,他那口气简直就像是理道中学的代言人了。

  “你在鼓励我念私校?”如果导师知道一定会当场昏倒,毕竟导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你们是我成为首席老师的重大希望。

  “不好吗?他们有最尽心尽力教学的老师、最好的读书风气,他们还保证学生不必到校外补习,由学校负责所有的升学问题,最重要的是,理道中学离我们的家都不远。”

  连学校距离都算清楚了,她才不相信他是临时起意。“到时候再说吧,如果考不上第一志愿就什么都别提。”

  “说得也是,我们一起加油吧。”卢歙握了握拳头。

  在一旁偷听他们对话的李闻笑得很暧昧,刻意插进两人中间,“呃呃呃”了老半天,一下推推卢歙的手肘、一下挤挤刘若依的肩,挤眉弄眼说:“难怪有人说你们是班对,果然哦,连上高中都不想分开。也对啦,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好悲伤的ㄋㄟ。”

  自从知道被拒绝后,李闻也就死了心,只觉得大家还是好同学,当朋友也好。

  “无聊,不赦,我们别理他。”刘若依瞪李闻,不想理人。

  可她越不想理,李闻就越想逗她。哪个国中男生不会借故逗逗班花?

  当刘若依不那么冷漠,不再把所有同学当成敌人后,班花位置手到擒来。

  “不歙?你为什么叫他不歙啊?不歙、不射,哦哦,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发射。试过了呴,不好用对不对?”

  这下刘若依真的生气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喊两年不赦都没事,偏偏李闻一出声就变了味道,讨厌!

  “依依,不要生气,他看太多A片,满脑子黄色思想。”卢歙一拳捶过去,用足力气,令李闻连退两步。

  李闻被捶痛了,可表情还是十足十的痞,更故意放大音量说:“干么生气啊,是她喊你不射,又不是我说你不射。”

  他的话引来同学们的注意,许多人围了上来。“什么不社啊?”

  “刘若依啊,她喊卢歙不射。”李闻加重口气,说到不射的时候,还故意指指卢歙的下半身,一旁的男生们看见,哄然大笑。

  “哦,不射、不射,原来你不射啊!”几个男同学一面亏卢歙,一面把他挤来挤去。

  卢歙耸耸肩,一派的无谓,可刘若依气了、尴尬了,情急之下一拍桌子、怒站起身,指着李闻说:“你要不要去做听力测验啊,还是直接开刀,把没有作用的耳朵割掉算了。我说的是不舍,听懂了没有,是舍,不是社。”

  “哦,是不舍,不是不射啊。”李闻用力一拍掌,比出手枪动作,指指刘若依再指指卢歙,“依依、不舍,依依、不舍……结婚、结婚、结婚!”

  他一喊,全班开始起哄,刘若依和卢歙就这样被当成班对。

  “难怪我们都追不到若依,原来是被你这小子捷足先登。”同学A捶了卢歙一记。

  “惦惦吃三碗公,说!你怎么办到的。”同学B踹了卢歙一腿。

  “我还以为你们是竞争意识很重的敌人咧,没想到被蒙骗了。”同学C给卢歙一拐子。

  “太可恶了,我已经暗恋若依两年了说,你是怎么追上的?”一旁的同学D用大腿撞卢歙屁股。

  就这样,一人一句,谣言风风火火传了出去。

  刚开始刘若依很生气、卢歙急得到处解释,可是苦闷的国中生活中好不容易有这一点小八卦可以说,大家都很乐意四处传播。

  传到最后连导师都知道了,还分别把两人找到办公室去精神训话,要他们暂时放下爱情,全力冲刺学测,要替学校创出好成绩。

  两人无奈,尤其刘若依更是不满,时不时就青卢歙一眼,埋怨道:“你还真会挑选朋友,连李闻那种人都交。”

  可怜的李闻,从一个无望的暗恋者,连好朋友也当不成,变成刘若依在未来几十年提起国中生涯时,最痛恨的人物。

  第4章(1)

  刘若依和卢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很简单,就是好朋友And好朋友。

  他喜欢为她讲故事,她喜欢对他说心事,他们喜欢两个人同时做一件事,喜欢彼此的默契满满,更喜欢在对方眼底读到对自己的赞叹。

  但简单的关系往往被人复杂化,同学都说依依、不舍是班对,不管怎么否认,都没有人把他们的话当真。

  刘若依说:“我们绝对不是男女朋友,因为我们都热爱自由,而爱情是自由的顽强宿敌。”讲这句话的同时她下定决心,如果有天爱情横在两人当中,她要一脚把它踢走。

  卢歙信誓旦旦说:“我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很久,但爱情无常,一不小心就会让男女反目成仇,所以我决定喜欢你很久,但绝对不放任爱情渗透。”

  她说:“爱情是单枪匹马的冒险,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全,所以结论,我们之间是友谊,不是其他东西。”

  他说:“我不要一天到晚被你逼着说我爱你,我不要只能陪你看韩剧、不准看MTV,我的功用不会只是替你打蟑螂或开瓶盖,我要当你最知心的朋友。”

  在他们的认知中,一旦爱情过去,唯一的选择是分离,只有朋友,才是一生一世、永恒不改的关系。

  他们想当一辈子的朋友,想要随时随地感到心烦就能够,向对方倾吐,他们都不想让爱情破坏两人间的情谊,因此他们说服不了别人,就说服自己——他们是不会爱上对方的好朋友。

  于是,国三的他们做出共同结论。

  她说:“我绝对不会爱上你。”

  而他说:“我不允许自己爱上你。”

  幼庭悄悄地观察着女儿的变化,看着以前满心仇恨阴沉的女儿恢复过往的自在快乐,总算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她很开心,那个叫做不舍的男孩打开女儿的胸怀,很开心,女儿并没有因为父亲排斥所有的男生,不知不觉间,不舍成了母女俩的谈话重点。

  因此学测成绩下来,刘若依向母亲提及去理道中学的事,幼庭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有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比念什么学校都更重要。

  八月天,走到哪都热得让人头顶冒烟,私立高中偷跑,七月底就开始上课,但今天是假日,刘若依懒在母亲店里,哪都不想去,如果不是收到台北寄来的包里,她连大门口都不想踏出去。

  父亲知道她的学测成绩很好,寄了礼物过来,但她看都不看,拿着包裹就要上超商,寄回台北。

  “那是你爸爸的好意。”

  这句话,母亲说过几十次了,但刘若依拗着性子,回呛道:“我缺爸爸、缺父爱,就是不缺这一点点好意。”

  一般来说,她不会这样对母亲讲话,但只要提到有关刘家的事,她就会变成斗鸡。

  刘若依抱起箱子往外走,出花店之前,对着里头喊了一声,“周叔,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知道了,你慢慢来,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一起去吃日本料理。”周宇节回应她道。

  幼庭看着女儿的背影、忍不住叹气,“没见过比她更固执的女孩,真不知道是像谁。”接着走到花器边,拿起一枝含苞玫瑰,又叹了口气。

  周宇节摇头笑了。她们看起来不像母女,倒像朋友,好几次,幼庭因为软弱还被女儿狠狠训了一顿。

  “像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依依是个很好的女儿。”讲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骄傲,好像刘若依是他的女儿似的。

  周宇节是隔壁兽医院的医生,他的妻子和女儿在几年前出车祸死去。他没想过再婚,只想守着一屋子动物过日子,他曾想,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没想到幼庭和依依出现了,他在这对感情好到令人羡慕的母女身上,看见妻子和女儿的影子,渐渐地,他们成了朋友。

  他的数理好,依依三不五时拿他当免费家教,而他,对于不能陪伴女儿念书,一直是心底最大的遗憾,如今,依依填平了他的遗憾。

  “我没说她不好,可她这样把父亲、爷爷奶奶都拒于门外……”唉!幼庭仍是叹息。

  她心底怎会无恨,多年夫妻换得一纸绝情书,教她情何以堪?但也因为自己被仇恨啃蚀,明白恨有多伤人,同样的伤,她真的不希望女儿尝。

  “那也没办法,当初是依依的父亲处理得不好,他不该打依依的,那个巴掌在孩子心底留下抹灭不去的痕迹。”不知不觉间,幼庭和他也跟着不舍喊她依依。

  “你知道那些事?”

  幼庭有几分意外,女儿竟会对周宇节谈到那件事。平时依依是打死都不愿意提的,每次她想试着谈,依依就对自己脸红脖子粗。

  “对,依依对我说过几次。”通常是在她父亲或长辈来找过依依后,她才会跳到他面前,劈哩啪啦吼叫一通。

  “她肯对你说?太好了,有空的话你帮我讲讲她。”

  “不,我只想扮演倾听者的角色。”

  “你拒绝帮忙?”

  宇节是个好好先生,从不拒绝别人的。幼庭觑他一眼。

  “如果我是依依情绪唯一的宣泄口,你不希望我用说教把她的口给堵起来吧,孩子还小,与其逼迫她不恨,不如让她先把满肚子的怒气吐干净。”

  “好吧。”她苦笑。“你们都对,就我不对。”

  他静静望着她,沉吟须与后才犹豫地问:“幼庭,你不希望依依恨她的父亲,那你呢?你恨他吗?”

  扎着花束的手停下来,不需要太多考虑,她回答,“我恨。”

  周宇节点头。这才是正常人,没有任何女人在经历这样一场背叛之后,还能毫无怨尤。“既然你无法阻止自己恨依依的父亲,为什么非要勉强依依改变心情?”

  “因为夫妻是种可以结束的关系,但父女不是,虽然刘奇邦不再爱我,依依仍然是他割舍不去的心头肉。”

  他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你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

  幼庭苦笑着。她对可卿的善良换来了无穷的苦痛,于是发誓,再不对任何人善良,没想到头来还是得了这两个字的评语。唉……善良……她摇头。

  “不是每个善良的人,都会得到好下场。”

  周宇节微微一笑。“或许是吧,不过我相信你会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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