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切都是为了你。”
“但我不觉得开心。”她含着眼泪注视着他。
“我没求过人,但现在我求你,答应我,好吗?”
简良媛沉默了好一会儿,心有不甘,但最后苦笑的点头,“好,我听你的话,明日一早便回侯府,不为什么……只为令你安心。”
叶其思的心一拧,“谢谢你。”
她扑进他的怀里,吸进熟悉的味道,闭上眼,掩去自己的思绪。事情不到最后,就还有转圜的机会,她拚死也要跟老天赌一次。
第10章(1)
天还未亮,叶其思正准备上朝,就见崔易端着一盘甜糕出现。
叶其思瞄了一眼,“世子妃呢?”
简良媛方才说要去小灶房拿些点心给他,怎么拿回来的人是崔易?
“这是世子妃交代,”崔易恭敬回道:“世子妃已经离府。”
叶其思的动作一顿,心莫名感到一阵空虚,连最后一声再见也没来得及说,他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他并不想看到她的眼泪。
看着桌上的白糖糕,想起她总是甜滋滋的吃了一块又一块,他伸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露出一抹浅笑。
“世子爷,据说王爷一夜未眠,都待在书房里。”崔易说道。
叶其思的眼神一敛,吃完了一块白糖糕,思绪一转,走向宁王的书房。
“爹。”他站在门外,“我上朝了。”
里头没有回应,叶其思叹息,转身就要走,但里头却传来了声音,“进来。”
叶其思停下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叶儒林拿着毛笔,在纸上练着字,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还是没打算打消念头?”
“请爹成全。”
“成全?!”叶儒林用力的将毛笔丢向他。
叶其思没有闪躲,毛笔打到他身上后,弹落在地,在他的朝服上留下污损。
“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可怜的妹妹?!”
叶其思低着头,不发一语。
“已经过了二十年,不论是非对错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你何苦挑事,把自己推上绝路?”
关于这一点,叶其思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想要背着叛臣贼子的包袱过日子,更何况……
“爹,纵使你再宠爱我,穷极一生守着对我娘的承诺,但也该想想其云和王妃。”
叶儒林皱起了眉头,“提他们做什么?”
“王妃算计一生,图的不就是在王府里她和其云能有个安稳的位置?但我是宁王世子,她纵使图谋再多,爹百年之后,我是宁王,她就是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正因为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为了一家和乐,让她自在个几年,所以我离开京城远走西南。而今我得知自己并非宁王嫡子,我强占了其云的世子之位,但其云不怨不恨,还愿为我休妻,不顾一切,他重情重义,我更不能夺走他的一切。爹,他毕竟才是你的亲生子。”
叶儒林无话可说了。
“时候不早,我先去换件衣裳。”叶其思转身要出去。
一个奴才在外头,已经端着干净的衣服等着。
叶其思瞄了一眼,这是宁王跟前的长随,伺候宁王多年,果然机灵。
“在这换吧。”叶儒林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长随立刻恭敬的将门给关上。
叶其思明白父亲余怒未消,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他换好衣服,正要推门而出,才发现门板竟推不开,他的心一惊,再用了些许力气,情况依然。
门被从外头锁住了。
“该死!”他咒骂了一声,立刻转向四周的窗,这才发现每道窗都被钉死,“爹!”
“别试了,你就在里头好好待着。”叶儒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等我下朝就放你出来。”
叶其思没料到向来光明磊落的父亲会用这种招数将他困在王府里,“爹,你不能把我关着。你关得了我一天,你关不了我一辈子,来人啊!把门……”
“别吼了。”叶儒林在门外叹息,“我已下令,不会有人接近,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在里头待一会儿,我相信,只要过了今天,你仍然会是我宁王的儿子。”
听到脚步声走远,叶其思烦躁的用力一踢桌子,发出砰然巨响,他颓然的坐在椅上,极力思索却想不到逃脱的方法。
不知呆坐了多久,突然,他被外头的声音吸引,一抬头,正好看到门外闪过一道人影,他立刻起身,“谁在外头?!立刻把门打开!”
他大步走到门前,用力一推门,这次门竟然真的被他推开,他心中一喜,但他才踏出大门,眼角就瞄到雪地里躺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一早便回侯府的简良媛,他只觉全身血液霎时变得冰冷,立刻冲上前——
“站住。”一道发颤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他脸色一沉,转过身,看着脸色略微苍白的曹芝萍,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他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你做什么?”
曹芝萍的手在抖,虽说她能心狠下令除去一个人的性命,但她却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更何况今天面对的是她向来惧畏的宁王世子。
“其实只要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所以……”曹芝萍抖着声音说道:“你自尽吧。”
他嘲弄的盯着她,往前跨了一大步,她还来不及闪躲,他的大手一伸,用力一扭,就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直接架到她的脖子上。
“要不是看在其云的分上,我早一刀杀了你!”叶其思气愤得无以名状,下巴狠狠抽动着,“我说过,不准动我的世子妃,你竟然当耳边风,我今天就杀了你。”
“放开她!”
一道令人心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叶其思抓着曹芝萍转身面对。
“宁王为了关住你,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曹鲁手拿着长剑,得意洋洋的踢了踢雪地里昏迷不醒的简良媛,“倒给了本国公一个大好的机会。”
看着他的动作,叶其思眼底闪着愤怒的光芒,“你到底想要什么?”
“放开我的孙女。”曹鲁的长剑直指着简良媛。
叶其思一个咬牙,松开了手。
曹芝萍一得到自由,立刻退开好几步,躲到祖父身后。
叶其思的心悬在昏迷不醒的简良媛身上,但依然沉稳的直视着齐国公,“不过就是为了替其云拿回世子之位罢了,国公爷何苦处处为难?”
曹鲁脸上有着莫测高深的笑意,“你真以为我希罕世子之位?”
叶其思脸色冷冽,沉声问:“不然国公爷要的是什么?”
“你的命!”曹鲁大笑,但笑声不带丝毫笑意,“只要你的命便可。但偏偏宁王死脑筋,硬是拖着一条命不要也要保住你,你就算想死,他也不会让你死。”
“不为世子之位,却要我的命?”叶其思的眼底闪着光亮,“我与国公爷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本国公明明有三个儿子,但今日却落得无人送终的下场,你知道是谁害的吗”
叶其思的心一突,总觉得即将听到他想听的答案。
“不敢说吗?就由本国公来告诉你,”曹鲁的神情恍若回到多年以前,“廉亲王统领京城护林军,我的嫡子一心求个发展,投身麾下,最后却被廉亲王一箭给射死。”
叶其思的眼神流转,对于这段过去他知道的不多,只记得在曹芝萍嫁进门前,曾听老祖宗提过,齐国公的嫡子是死在一场护林军的训练中,二子和三子为替兄长抱屈还跑去讨公道,惊动了圣上,最后被先皇太后降罪,重重杖责。
听说杖责当晚二公子便死了,三公子也因此落下病根,病了好些年,最后也撒手人寰,齐国公府至此也就没落,最终齐国公三公子只留下曹芝萍一个孩子,所以齐国公对她甚为宠爱。
叶其思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底已经浮现一件件的真相。齐国公的仇恨来自于自己的三子死于非命,而当时统领护林军的是廉亲王,所以罪过全都算在廉亲王的头上,而他既然是廉亲王之子,自然也得承受。
曹鲁走到今日,只为了复仇。
“你要我的命,我给你就是,但我要你放过宁王一门,放过我的世子妃。”
曹鲁气定神闲的睨着他,“你以为你还有跟本国公讨价还价的本钱?”
叶其思脸色森沉,冷冷一笑,“我是没有。”说完,他大步走上前。
曹鲁一愣,立刻将长剑指向昏迷的简良媛,“站住,不然我杀了她。”
“横竖你都不会饶她一命,我又何必在意你现在动手或是稍后。”
曹鲁一急,手上的长剑直往简良媛身上刺去。
叶其思心口一拧,却看到简良媛睁开了眼睛,奋力一闪,长剑只划过她的手臂,他连忙乘势抬起长腿使劲一踢,踢倒了曹鲁,随即赶到简良媛身边,将她拉了起身,紧紧护在怀里。
简良媛可以感觉到鲜血的温热和伤口的疼痛,但她还是硬挤出一抹笑,轻声说道:“我是个跛子,世子爷不嫌弃,这臂膀若再毁了,世子爷依然还要我吧?”
“胡说八道。”他的手染上了她的鲜血,恨恨的看着跌坐在雪地上的曹鲁,捡起地上的剑,直指他的咽喉,“我只问一句,当年廉亲王谋反,是不是你搞的鬼?”
曹鲁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第10章(2)
看着一旁发抖的曹芝萍,叶其思也没有客气,放开简良媛,一把将人给抓了过来,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曹鲁惊愕的瞪大了眼,“你做什么?”
“做什么?”不顾曹芝萍的挣扎,叶其思冷言,“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拿我最珍视的人威胁,我也拿你在意的人胁迫你,很公平,不是吗?”
“芝萍现在可怀着宁王的后嗣!”
“正因为她怀着其云的孩子,所以我才百般容忍她一次又一次,”他的手微微用力,在她脖子上印下红痕,“但今日你不单拿剑指着我的世子妃,还要夺我性命,我又何必在乎她肚子里有谁的子嗣?说!当年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是!”曹鲁被逼急了,连忙吼道:“当时护林军的首将是廉亲王,他要树威信,却赔上我三个儿子的命,纵使他死千百万次,也不及他伤我万分之一。我在他府里的树下埋下皇上生辰八字的草人,买通城里说书人,编写廉亲王才有天子之命的流言,最后他真的死了,但我万万没算到,宁王甘冒着自己的生命安危,荣华富贵不要也要把你救来。没道理我的儿子死了,廉亲王的儿子还能活在世上。”
叶其思一脸惨白,巴不得一剑就杀了曹鲁。
“世子爷,”简良媛轻声开口,“放开她。”她试图阻止叶其思,但才移动一步,却差点跌倒。
叶其思立刻松开抓着曹芝萍的手,改而抱住她。
曹芝萍直挺挺的跌坐在雪地上,哭着爬回祖父身旁。
简良媛浅浅一笑,“这样的人,自然有人处置,不要弄脏了世子爷的手。”
叶其思眼底闪过困惑,却看到屋后走出了一行人,有老祖宗、宁王、长公主,而走在最前头的是——
齐国公看着远远走近的人,面色如土。
“皇上。”
“免了。”皇上阻止了要行大礼的叶其思,方才曹鲁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现在看着叶其思,他的心头五味杂陈,“朕真是个昏君。”
“皇上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是一代明君才是。”华氏跟在后头,轻声说道。
皇上扬起一抹苦笑,“老夫人此言更令朕汗颜。”
“皇上,”齐国公看这阵仗也知道自己被设局摆了一道,他死不足惜,但可舍不得唯一的孙女陪葬,“老臣有冤。”
“你有冤,我皇弟的冤向谁说去?!”长公主上前,不留情的说道:“暗算郡主马车的人已经抓到了,是你指使的,你这老贼,千刀万剐都不足惜。也不想想,是你长子不听将令,硬闯操练场,才会被廉亲王失手一箭射死,你要怪就怪自己的儿子仗着自己是齐国公的儿子,目中无人。
“纵使你儿子的死是意外,但我皇弟心慈仁善,心怀有愧,于是对你另外两个不学无术的儿子,三天两头到廉亲王府大吵大闹也视而不见,任他们撒野,谁知他们态度越张狂,你也放任不管,但你可知他们为的不是替自己的兄长讨什么公道,而是跟怡红院的花魁打赌,说可以闹得受宠的廉亲王颜面扫地还能全身而退,最后是我看不过眼,一状告到了先皇太后跟前,所以才押了你的两个儿子杖责,要怪,你该怪我,是我害死了你的两个儿子。亏我皇弟当年还念你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我隐瞒事实真相,你竟趁着他请你进府做客时,放了符咒,让皇上以为他有谋反之心,硬是害死他。”
齐国公越听,脸色越苍白,他压根不相信这个事实,“你说谎!这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到九泉之下问他们吧!”长公主气愤的一个拂袖,转身看向皇帝,“皇上,现在该如何处置?”
皇帝目露杀机的睨着曹鲁,“把曹鲁押进牢里,等候秋决。”
齐国公没替自己辩解半句,只看着一旁的叶儒林,“宁王,芝萍跟这件事完全无关。”
“有无关系,”叶儒林知道齐国公是希望他能保住曹芝萍一命,但他不愿意承诺,“圣上自会定夺。”
“爷爷!”曹芝萍哭得梨花带雨,只能跟着齐国公一起被拖下去。
“还真是世事如棋,局局……”简良媛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一黑,昏在叶其思的怀里。
叶其思连忙打横将她抱起,也顾不得皇上在,急急跑向梅园,要人去请大夫。
“那丫头流了不少血,必须休养一些时日才能恢复,”走出来的简应天,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笑,“不过放心吧,没事。”
叶其思闻言,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
叶其思正要进屋去的脚步因为简应天的话而一顿,心又悬了起来。
“这死丫头竟然要当娘了。”简应天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她自己就像个大孩子,居然要当娘了,这不闹翻了天。”
叶其思脑袋先是一片空白,随即双手紧抓着简应天,“大哥的意思……”
“她有孕了,庆幸没伤到孩子,恭喜你了。”
“谢大哥!”说完,叶其思迫不及待的要进内室。
“等。”简应天说道:“皇上还在等着你,先去见驾再来看她。”
“我稍后便去。”在叶其思心目中,皇上的分量可没简良媛重。
看着他的背影,简应天摇了摇头,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整理仪容,这个好消息可要他亲自去禀报一声才是。
见世子爷进来,小桃红立刻识趣的退了下去。
“世子爷该是开心吧?”简良媛的心情可以说是一扫阴霾,顿时海阔天空。